作者:大侠吃香蕉
“阁下的意思是……”述里朵眯起了眼睛。
“突围的方向已告诉给王后了,至于王后突不突围,或是突围怎么选择,还望王后自处。”
三千院开始下望楼,末了,最后补充道:“对了,萧砚还有一句话忘记转达给王后了。他说,这漠北,总归只能剩下一家才对。”
“……”
述里朵把住望楼的木栏,定定的望著山下雨雾,许久不语。
“王后,那人奴已重新命遥辇看管起来了。”
片刻后,世里奇香登了上来。
但见述里朵许久都没有回应她,世里奇香便也只是无言的立在原处。
“世里奇香。”
“奴在。”
“大王的意思,便只能与耶律剌葛和谈,当真不能与其重争王位尔?”
世里奇香犹豫了下,小声道:“王后,你也知道,大王麾下现今不过两三千锐士,与耶律剌葛和谈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短时间内,恐怕……”
述里朵缓缓颔首,然后再问道:“你说,萧砚若真救出了尧光,他会不会……
本后是说,如果、如果本后当真反悔不与他合作,他会不会仍然北进,和耶律剌葛联手,诛灭本后与大王……
毕竟,他手中,有尧光啊……”
“……”世里奇香喉结耸动了一下,垂头不语。
这句话说起来是问她,不如说是述里朵在问她自己。
扪心自问,萧砚一定要和述里朵合作不可么?
这草原上,可不止她述里朵甚至是耶律阿保机,还有一个下限几乎没有、对权力更加狂热的耶律剌葛,此人可不在乎什么漠北荣誉和能不能崛起,更不在乎会不会背上弑兄的名头,谁能帮他坐稳王位,他就认谁,例如那位‘巴尔’。
且不提,萧砚手中现在还有了耶律尧光,再怎么说,耶律尧光都是阿保机的嫡子,若萧砚真有野心插手漠北,完全可以不在意过程如何,他只需要结果是自己想要的就行。
固然,从以前既定的计划来看,和述里朵联手是最好的办法,但萧砚眼下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
他若真是不顾惜什么承诺,完全可以直接踢了述里朵这个中间人,配合耶律剌葛诛灭了耶律阿保机,再等几年,或许就敢北上做了耶律剌葛,扶持耶律尧光这个先王嫡子上位……
这便是三千院方才所言的那一句‘这漠北,总归只能剩下一家’后,述里朵所联想出来的东西。
时至今日,她已无法担保,那个胆大包天的李九郎是不是也有这个想法,不然他为何会早早的安排这什么三千院去带出耶律尧光?
“本后不能赌……”
许久,述里朵喃喃自语。
世里奇香拱著手,咽了一下唾沫,小心翼翼询问:“王后,那我们该……”
述里朵闭上了眼睛,怅然的苦笑一声。
“只能突围,南下。只能南下……
他让这三千院来传话,哪里是给本后多一条选择,分明只是告诉本后,本后只能南下而已……
本后错了,他不是不懂本后。他,是太懂本后了……”
世里奇香亦是默然,心下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但她明白,这一语既下,那位远在喜峰口的大王,已被抛弃了……
但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一向认为自己聪明,却从来什么想法都被自家王后一眼看出,种种紧要也需要王后提点才能够终于明白过来。
这博弈的棋子,已经在萧砚手中越垒越高。
他手中有不可一世的百战之师,他手中有整个河北的资源,他手中有耶律尧光,除此之外,他甚至和耶律剌葛都没有直接的冲突……
而漠北,只有四分五裂的局势,只有各怀鬼胎的三路人马,只有恰葬送了两万精骑的大败……
甚至,王后还有一千漠北骑兵在萧砚的麾下,或许此时正在他的军中,准备北上替他扫荡漠北……
但想到这些种种,世里奇香仍还是咬牙道:“王后,他两月不出兵,或许就是故意为之,就是故意想让耶律剌葛消耗我们的实力,就是故意想等到大王出现,我们不可与他妥协……”
“然后呢?”
“然后……”世里奇香声音一滞。
“一步退,步步退。”述里朵脸色冷冷,道:“昔日在泃水退了一步,本后就该知道,本后已经退无可退。漠北崛起之基一朝崩塌,局势糜烂至此,王庭分崩离析,耶律家陷入内斗而忽略外敌,已是不可挽回之态。”
“耶律家宗室庞大,大王的兄弟、叔侄,甚至是远亲,有一个算一个,都在暗地里觊觎王位,抓起一个耶律剌葛,底下能扯出无数个耶律剌葛!本后问你,我们若此番听信大王之言与王庭和谈,就算顺利夺得几年的时间慢慢壮大,然几年后,大王真会对他耶律家痛下杀手尔?”
“奴……”
“不会。”
述里朵面无表情,道:“大王不是本后,他也成不了本后。”
“本后这些年一直在暗地里想要拔出那些钉子,都被大王阻拦,本后已然预料到,就算此番耶律剌葛祸起,大王也不可能诛杀所有人。他是耶律家的儿子,他做不到……彼时就算我们重新积攒实力东山再起,但也不过是灭了一个耶律剌葛而已,今后如此反复,难道还要来个诸弟依次生乱尔?”
世里奇香脸色发白,她有些不敢听下去,这等想法,之前王后从来没对她说过,也不可能对她说,她就算是陪伴王后长大的贴身近侍,也不敢听此等诛心之论。
但述里朵本就不是说给她听的。
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借萧砚之手,本后便能,肃清所有。”
“……”世里奇香低下头,不敢出声。
她并不知道这一句‘肃清所有’当中,包含了谁,其中又有谁。她只知道,王后已然被局势逼迫的下定了决心。
“世里奇香。”
“奴、奴在。”
“你信不信,本后,能让漠北重新崛起,超过回鹘汗国、超过突厥汗国,成为真正的,草原雄主。”
听见这一问,世里奇香却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奴信!”
“去召集赵思温他们,本后要突围南下。”
述里朵面色冷冷,一拂披风,迈步走下望楼。
她知道。
从此刻,才真正开始与萧砚进行博弈。
这个过程会很长,她必须要保证王庭和那个王位,在她手中。如此,她才能够和萧砚进行讨价还价,进行斡旋。
末了,她却突然猛地回头,望向南面。
目光中,她似乎透过千里,看见了那个不可一世的青年,那个让她折戟沉沙的男子。
只能南下么……
李九郎,本后,这是最后一次退步。
第198章 走,接你母后
雨雾中,天色已渐渐的黑了下来。
乌滦河侧,傍著南面的一座大营内,正隐隐响起哀嚎声,间杂著喝骂声音,却是又盖过了所有哀嚎声。
“肏他娘的!”
耶律滑哥披著一件貂皮大衣,内里几乎没有内衬,就是一面大骂,一面踹翻了一张桌案,其上的杂物洒了一地,大半块羊腿滚落在地上,沾染了污迹。
营门口两侧,几个小部落的酋长之女匍匐在地,战战兢兢。
“耶律剌葛那个王八蛋,总催某去猛攻、猛攻!老子攻他娘!”
耶律滑哥嘴中散著浓厚的酒气,稍有些醉醺醺的模样,却只是不断发泄著自己的怨气,“老子半个月死了上千人,他不说给老子支个几千兵马,就平白让老子的人消耗!说甚大雨箭矢无力,他娘的述里朵那贱人使不出弓箭,老子同样也使不出!
肏娘的攻一趟就要死几百人,再来几趟,老子还当甚可汗!耶律剌葛这个王八蛋,就只想著顾他自己的王位、顾他自己的大可汗之位!”
左右有他的几个心腹将领,这会同样有些不岔,皆是愤懑的表达自己的不满:“刚才,大王又派人来催,令俺们明早擦黑就上山攻寨,同时,大王还对今日战况不满意,说俺们明明马上就要攻进去了,却轻易被赵思温又逼了下来,责骂俺们为何不多坚持一刻钟……”
“老子肏他娘!”
耶律滑哥不尤再次发火:“让他去攻!让他去攻!老子今日派了一千人攻寨,上去就死了三百人!你让他耶律剌葛的人死上三成,看他会不会溃!”
说实话,耶律滑哥麾下能够达到伤亡百分之三十才溃,确已是漠北一等一的悍卒了。
对漠北的军队而言,一般伤亡到了十分之一,基本就已是没了士气,或许阿保机麾下的兵马要更能战一些,但也差不到多少。所以这也是女真人在损伤过半后仍能发起冲锋,便让世里奇香赞为不输漠北精锐的原因。
平心而论,在发狠誓要擒下述里朵的情况下,耶律滑哥已经做到了竭尽所能,不论是对麾下的部将严厉要求,更是不惜把自己的财货拿来犒赏主要的几个心腹将领,为的就是能够早日破寨擒住述里朵。
但偏偏连连恶战,那述里朵的寨子每每看起来都要摇摇欲坠,最后却总还剩下一份韧性,逼得耶律滑哥不断损兵折将不提,作为前锋主将,他还落得日日被大骂的下场。
想他同是耶律宗室,每每大开军议,都被耶律剌葛当著无数人的面训得体无完肤,还有甚脸面可言?
想到此处,耶律滑哥再不能忍,一把砸下手中的酒杯,勃然大怒的就要出帐:“某今天非要去和耶律剌葛讨个说法!若没有某和几个兄弟,他能坐上王位!?”
此话一出,旁的几个将领却是倏的酒醒大半。
耶律滑哥一时酒意上头可以理解,他们私下里附和自己这位主子发发牢骚也自无不可,但基本的脑子还是有的。自家主子若是因为一时意气去大骂一通耶律剌葛,最后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下面的将领。
须知道,就算死上再多人,在前头攻寨的,到底也还是他们这些将领啊……
“滑哥可汗莫要意气行事……这几日大王也发了狠,连自己的部族军都压上去了不少,你去大营能讨到甚说法,且先忍一忍……”
“是啊、是啊,破寨就在这两日,可汗万不可因为此事闹得与大王不快,王庭上下,眼红可汗地位的可不少……”
几人冲上去,拉的拉、抱的抱,好歹是安抚住了耶律滑哥。
后者自然明白自己去大营闹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无非是觉得自己丢了脸面,不想在手下面前折了威风而已,这会稍稍被劝,便借著坡就下来,同时一面大骂,一面兀自让那些酋长之女给自己斟酒。
但终究是有些怒气,他便一把拽过一平日里较喜爱的女子,狠狠按在自己胯间,同时凶狠发笑:“待某擒了述里朵那贱人,看耶律剌葛还能说甚!”
说罢,他又醉醺醺的狞笑一声:“你等也多多卖力,若是某第一个破寨,述里朵定要先落在某手里,待某高兴了,也让你等试一试那堂堂地王后的滋味。”
众人皆是意动,他们早知自己这主子对述里朵又惧又恨,同时在惧怕中又分外觊觎,但往常耶律滑哥都只是鲜少如此表露,想必今日也是因为受了大怒又因为酒意上头,才如此许诺,说不得转头就不认帐了。
但就算如此,这帐中的几个将领却也是低头互相使著眼色。
那可是地王后述里朵啊……
在草原上,她的威望几乎能和阿保机持平的人物,高高在上,在以前,连耶律滑哥在她面前都只能唯唯诺诺,和蝼蚁没什么两样,更别提他们这些甚至没资格面见她的部族将领……
对如此人物,莫说是能碰一碰,就算单只是有这个想法,就足以让人热血上涌,难以自抑……
耶律滑哥看著众人的样子,亦是哈哈大笑。
他已是迫不及待的要破寨进去,抓住述里朵,逼迫那个贵气、威严、不敢亵渎的王后对他臣服,再由他狠狠羞辱一番。
单只是如此想,他手中几已是按住那酋长之女,粗暴的加快了速度。
众人自然是熟视无睹,纷纷啃著羊肉,喝著烈酒,都只是有些气息加重,想著明日若是发狠,或许就能一举破寨而入。
然而,就在这时。
一道慌乱的脚步声从外头传来,顷刻,便有一军官闯进来,进而不待行礼,就慌慌张张的出声。
“滑哥可汗,山上的人杀下来了!正由、正由地王后亲自率领,冲撞大王的主营!”
“什么!?”
众将皆是一傻。
耶律滑哥也先是一愣,然后就觉得不可置信、荒唐至极。
但他耳朵灵敏,马上就听到了雨声中好似真有隐隐约约的喊杀声,再一看众将好像也听到了,便马上被惊得一把推开那女子,然后裤子都来不及提,就匆匆起身,醉醺醺的瞪眼大骂。
“啖狗肠,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某说了,让你们盯紧山上!”
“夜里雾太重,俺们、俺们一时没防备……”那军官看著帐中这番奢靡景象,又想到自己领著人在外头冒雨巡视,实则心底里分外不岔,但当下也顾不得这些,便哭丧著脸道:“俺们,也没想到他们敢杀下来……”
“肏!”
耶律滑哥一脚踹开身前桌案,摇摇晃晃的就急著向外走,同时大骂出声:“述里朵这贱人,居然敢去闯耶律剌葛的大营,脑子傻了不成!?”
说罢,他复又看见还没缓过来的众人,便又大喝道:“还愣著作甚!取某的大刀来,随老子出营,绝不能让这贱人先落到耶律剌葛的手里!”
……
横山,山岭隘口。
道侧满是尸体,若仔细看,便能辨出这些人都是身后受创,呈溃逃之势丧命至此。
这些驻在前寨的王庭兵马没有提防,几乎是在顷刻间就容后寨里的人马杀了出来,再加上夜间来不及和山下的大营联络,稍作阻挡就向山下败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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