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侠吃香蕉
“小玩意儿我有的是,兄长留著玩吧。”
其步子很快,几乎是在呼吸间,就已消失在了小径之外。
看著他离去的方向,李嗣源捋著八字胡,眯起了眼睛。
一扈从喜色上前,恭贺道:“世子如今,可谓是与圣主兄弟情深,圣主这两年的示弱,可见已有成效……”
这人不说还好,一出声,前者的表情马上阴沉下来,“蠢货。”
“这厮今日来,哪是为了求助人手?”
“咱们的世子殿下,这是顺手,来敲打我了啊。”
听过此话,扈从的脸色一变,继而不敢再言。
李嗣源则是把玩著那面脸谱,缓缓走到那蛇坑前,俯视下望。
巨坑之内,众蛇吐著信子,爬了出来。
“假巴尔一事,可查清是不是与世子有关?”
“小人特意去了中原一趟,并未发现与世子有关的痕迹……”扈从垂著头,叉手行礼道:“依小人之见,世子那等心高气傲的人,恐不至于行此手段。”
周围的气氛霎时一凝。
这扈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马上解释道:“小人的意思是……”
但他的声音还未落下,全身已忽地被一股无形的力提起。
“圣主、圣主!啊……”
其被毫不留情的丢入了蛇坑之中,周围尚还安静的巨蛇霎时宛如疯狂,纷纷扭动扑来,只是一瞬间,那渺小的人形上,就已被缠满了大大小小的蛇躯。
“不是他,那就是你了。”
李嗣源眯著眼,抬手戴上脸谱,却发觉这东西竟盖不住自己的脸。
他遂长叹一声,随手将其丢进蛇坑。
“真是,惹人厌烦。”
而后,他的身形远离了蛇坑,向外而去。
“来人,召六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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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夏日,大雨又如瓢泼一般的灌了下来,浇得整个天地白茫茫的都不可见。
蜿蜒从兴隆清灰岭向下淌来的泃(ju)水便缓缓暴涨起来,已不复往日的平静,只是在风雨中翻卷著滔滔浊浪。
泃水在渔阳以西,间有平虏渠、泉州渠,是可通航的河道,在汉末曹魏年间,就可经此转运中原的军需,抵至长城之下,谓之战略要道。除此之外,还有一应民用之物,如盐、粮、茶等等,亦是经此从卢台(今天津)南来,可一路送至檀州。
故整个河道的渡口向来繁盛,每天来往的驳船达十余只,亦有左近的纤夫等等为之效命。
泃水东面岸侧,几处险要之地,皆已设有哨卡堆拨,一应纤夫、驿船,皆扣之留下,不得随意往返。领兵之人,却是一漠北渠帅,以及刘守文所部的一个小军官。
除他们麾下的数百守兵外,哨卡中还有一小部分燕地土著。
自漠北南下以来,刘守文一扫颓败之势,除招揽溃败部众外,还强攻、恐吓勒索整个辽东乃至渔阳左近的豪强、村寨,令他们出丁入伍,供应军资,保障他能够东山再起。
所以只在这短短一月间,他又马上拉起了一支足足凑够三万丁壮的队伍,余者老弱,更是不计其数,全凭其随意差使。
东面已传来消息,刘守文亦已自称幽州留后,言之待击破刘守光后,就迎刘仁恭重归节度使之位。但他到底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在这风卷雨疾的天气中,漠北人作为留后的强援,自是不愿出棚屋的,而刘守文遣来的这一营自诩精锐的人马,亦不肯冒雨警戒。
所以几处险要之地,竟都交给了这些新入伍的丁壮。
说是丁壮,确实除了壮之外,便别无其他了。整个新编营,实有人数二百三十二,还缺额十八,不说有没有坐骑,连一套完整的铁甲都没有,除了几十张弓,人备一件刀矛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只因刘守文为请漠北南下,是咬牙花了大手笔的。
河北几镇,确实可称得上是富庶,单是军器所都是几十处,全胜之时,全军披甲率可过六成,已是天下响当当的强藩。
但此次光是为了让耶律阿保机应援南下,刘守文大手一挥,就赠送了整整一万多套铁甲、几千领战袍,余者军械,不计其数,可谓是把家底都掏空了。
且更是为了供应漠北那两万余骑,渔阳左近都被他搜刮了一遍,百姓都已成了难民也似。
连刘守文都穷到了如此地步,也就不怪这营丁壮如此寒酸了。
起码,还有刀矛不是?
铺天盖地的大雨淋得浑身湿透,脸上都是雨水,糊的眼睛几乎看不见。
田道成抹了一把脸,木著脸站在河边,愣愣看著对岸。
泃水西面,本该有几个村庄,以及几片还未来得及收割的冬小麦。而今家家屋屋却都已残败,给折腾得干干净净,这些日子,营中的漠北杂胡多次渡河光顾,几乎抢干净了几个村庄里为数不多的积蓄,且除此之外,还掳了一批女子,充作他们的营妓。
至于那些男子,反抗的则杀,不反抗的便押回渔阳大营,若是战后未死,就带回关外,世代为奴。
枉这里还有一营刘守文遣来的精锐,面对漠北人的这些暴行,却是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故至现今,整个河道两岸,几乎成了死地也似,除了他们这些兵,就再没有半个活人了。
“田大哥。”
有人从后面跟了过来,站在身侧,低怒道:“那些杂胡,又开始了……”
田道成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今日这么大雨,漠北人蜗居在棚屋中,必然会对那些掳入营中的女子,再做出一些人神共愤的事来。
但他除了下意识狠狠捏紧拳头怒上片刻,却终究别无他法,只得重叹一声,扭过头去。
“田大哥,你还愿这般下去?”
跟来的人咬牙切齿道:“这些狗东西,畜生不如的玩意,如今不过狗仗人势,让刘守文那杂碎放进来,才不过侥幸能在俺们的地界儿上撒野!往前倒数一百年,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说到此处,他便压低声音,来回环顾,恶狠狠的按著刀柄,:“不如,俺们反了吧!你是领头的,大家都服你,俺们两百多号人,怎么也能咬下他们一口肉来!如此窝囊下去,对得起这些受苦受灾的燕地父老吗!?”
田道成几乎是瞬间意动,且回过头,才发现已有不少人,不知何时悄悄围了过来,各自脸上揣著冷意,分明是早有所备。
看大家都一脸热切的看来,他险些就马上应承了,但旋即,他的嗓子就是一干,握住刀柄的手也松开,垂头丧气的摇了摇头。
“我们这一起事,倒是痛快了。可我们尚还被关在渔阳的家小怎么办?”
此语一出,所有人皆是一怔,而后,气势缓缓泄了下来。
纵使是那一直鼓动的人,也沉默起来。
燕地多侠气,他们一众几乎是各个都傍有些许武力,来自辽东的各个村落坞堡中。
但刘守文以及漠北的大军倾轧而来,大的豪强坞堡尚且好说,遣一些质子、送一批钱财,也就过去了,但如他们出身的那些小坞堡、村寨,岂能螳臂当车?
家人老小皆被押至营中,再将他们挑选出来,新编成了可以随意驱使的丁壮营。
可以说,刘守文就没给他们反叛的机会。
众人一泄气,遂都只是垂头丧气的散去,淋著雨,忍受这一被杂胡屈辱的生活。
“若是刘守光打胜了……”
田道成再次抹了一把雨水,喃喃道。
“胜?”
旁边那人不屑一笑,“他们刘家父子,有一个好东西吗?俺们家小被扣在渔阳,谁胜谁败,都不是什么好事!”
田道成遂沉默。
他甚至都不敢保证,自己的家小,真的安全吗?
唯有祈祷。
希望那些军将信守诺言,真打胜了,就放他们的家人回去……
脚下,滔滔的河水翻滚不止,浑浊不堪。
仿佛整个耳中,只剩下了这嘈杂的河水声,上游的浮桥,正顺著河水上下摇摆。
浮桥?
田道成心下一惊,这一浮桥,还是那些漠北人渡河而去的时候搭起来的,按理来说,应当马上撤毁的,但一直因为各种原因,留到了今日。
若是西面有人袭来,恐怕是一桩坏事。
不过,西面真的会来人吗?
犹豫了下,田道成招呼了几个人,还是准备上去先将这浮桥拆掉。
谁胜谁败,对他而言都不是好事。
但眼下,筹码是被刘守文攥著的,他不敢赌。
不过待他恰拿起长杆,欲要钩出浮桥下的一座小船时。刚刚抬头,突然看见一骑士立马在了浮桥对侧。
这骑士戴著铁盔,头盔红缨已完全湿透,黏在了铁盔上头。身披肩膊甲叶的半身软叶子铁甲,胸口还有护心镜,被雨水冲刷的噌亮。
其单只是静静的立在那里,就冒出了一股不可阻挡的森森寒气。
田道成下意识大骇,眼睛却是霎时和这骑士的目光对上,隔著几丈远的距离,他却仍然察觉到,那对眸子似乎全无感情。
下一刻,那骑士重重的一夹马腹,森然撞来。
众人恰在此时才反应过来,钩船的钩船,回身拿矛御敌的御敌。
但还未待他们吼出声来,那骑已猝然跃到河这一侧,当啷声中,一柄唐刀竖在了田道成的颈口。
所有人皆是一惊,愣愣不敢出声。
就连田道成都尚还在愣神。
坐骑上,这骑士浑身甲胄只是滴著雨水,唐刀上,杀气森森。
那铁盔之下,尚还有一张青铜面具,但其出声,却是一道青年嗓音。
“你们,是被裹挟的汉人?”
“是、是……”旁边的人唯恐答慢了,田道成的脑袋就不保,当即应话,声音发颤。
“引路。”
这骑士却是霎时收刀,竟全然不怕他们反噬一般,无所谓的趋马上前。
“尚还自认是汉人的,有一丝血性的,便跟上来。”
“我带你们,杀杂胡。”
众人皆是大愕然,下意识面面相觑起来。但惊诧还未过,身后却已再次传来响动声。
一回首,他们只是惊恐的看到,在雨雾里头,在这铁骑之后,鬼魅一般的又冒出了无数骑马的人影。
这些人影,人人盔甲兵刃精良,铁盔上的红缨如血一般鲜红,撞碎了大雨。
他们都只是沉默著,趋马扑过了晃荡的浮桥。
继而。
隆隆马蹄如雷,杀入了泃水之后的大营中。
第111章 向前 向前
“轰隆。”
雷鸣声起。
大雨如注,不大的营寨内,几无人影。只有草草立起的箭塔上,还立有几个弓手的影子,却都只是兀自缩著,只想著赶紧下值换人。
营寨里,有隐隐约约的狂笑声响起,却不知又是哪家的姑娘遭了殃,被漠北人拖进了帐中。
这些弓手虽各自都不是滋味,但也只能在大雨里沉默著,承认自己的窝囊。
须臾,下方传来了踏水声。
“喂,你们不能入营。”
有小队头翘头一看,便看见了大雨里头,十来个衣著简陋的丁壮跌跌撞撞的聚了过来,于是起身板著脸喝斥道:“河边给你们搭了棚子,来这边作甚!?”
箭塔下面,田道成犹豫了下,迎著雨大声道:“弟兄们吃食都用尽了,不妨开寨门放我们进去取一些?”
“寨子里还有什么吃的?”
小队头尤显不耐,挥著手驱赶道:“你们自去河里捞点鱼虾,多的也不用送过来了,自己留著吃吧。快滚快滚,寨门不会开的。”
几个立在箭塔里的弓手也只是不语,兀自看著好戏也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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