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咕
然而伊森非但没有后退，还甩开了她的手，迎面走向了巨人。
他依稀能听见巨人每一块血肉所发出的嚎叫，这让他意识到这是由无数扭曲的灵魂组装成的怪物，扭曲到已经无法分辨清原本的轮廓，人、野兽、魔物，它们每时每刻都在经历着难以想象的煎熬，破碎的意识在炼狱中被不停焚烧。
那极具腐蚀性的血水便是灵魂绝望的哭嚎。
极具巴扎托斯风格作品，祂就像是一个抽象派艺术家一样，喜欢把原有的物体打碎扭曲后，以毫无规律的方式拼凑在一起，只是祂的艺术消耗的不是颜料，而是所有生物的灵魂。
老实说，伊森没法理解这种过于前卫的艺术，但他知道也许巴扎托斯此刻能够通过某种方式注视着他。
祂似乎是用这样的方式，向他宣告一场商战打响了。
祂的杰作不但能赢下一场战争，还能轻松地毁灭一个城镇。
“抱歉，之前是我草率了，未经核实就散播了一些涉及到你的不实言论。”
血肉巨人停下了动作，居高临下地俯视伊森，聆听着他的致歉。
事实证明邪神巴扎托斯还活着，就存在于污染区某个深不见底的层级里，唯独邪神信徒们所散播正位之神已死的消息可能才是真的。
身后的艾薇等人哑口无言，她们觉得伊森一定是疯了，竟然试图与这种扭曲的怪物交流。
事到如今，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解决的么？
用这种方式驱逐巨人？
实在异想天开！
伊森的态度很诚恳，说完后，他还不忘向面前只露出了一个脑袋的血肉巨人鞠躬致意，他向来不喜欢造谣者，也绝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散播谣言的人，“我之后会向我的老师澄清谣言，向她告知你的存在。”
随着他的讲述，血肉巨人的动作竟真的慢了下来。
滴血的眼睛锁定着伊森，被迫张开的嘴巴发出让人无法理解的絮语，它清晰地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里，在里面扎根，仿佛本来存在于那里。
絮语使人发狂，三人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耳朵，却无济于事。
那声音无处不在，更让她们惶恐的是她们皮肤发痒，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从皮肉之下长出来了。
“不过，一码归一码。”
伊森突然间话锋一转，“关于在污染区晃了你眼睛一事，我完全不后悔，而且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还晃你的眼睛。”
所有的絮语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了，一并消失的还有令人难以忍耐的瘙痒。
她们看见了光，顷刻间便将血肉巨人淹没，接着是目力所及的一切。
它成为了这世间唯一的存在。
“另外，感谢你的无私分享。”
光辉之中只剩下了那圣洁而悲悯的声音。
伊森注视着血肉巨人泯灭于光辉之中，破碎的灵魂挣脱了束缚着他们的牢笼，唯独那一只悬着的胳膊落在了山崖上。
这将是重要的研究素材。
“艾薇，我们得想个办法把——”
伊森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一转身便看见了诡异的一幕。
身后的艾薇等人做出了相同的动作，她们双手相扣，合上了双眼，虔诚的垂下头颅。
她们异口同声，“愿神的恩泽降临于每一个人。”
第92章 请停止你们的信仰行为！
“首先，我不是神，也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梦，更不是某位正位神的使徒！”
伊森承认自己慌了。
当这三个人动作整齐划一，如同赛季最佳防守球员，以三角包抄的方式把他围在中心时，他不可避免地慌了。
艾薇提出了许多种假设。
其一，伊森的真身是某位拥有神格的正位神伪装的，祂知晓了帝国腐朽的现状，聆听到了人们的痛苦，便屈尊降临于人间——在许多信仰的圣典中，都有过此类描述，正位神往往被描述为神圣、正直而又博爱的存在。
证据能找出许多。
比如溪木镇的居民都说伊森是在两年前突然出现的，他不是帝国人，也没有人知道他来自什么地方；又比如他独自一人闯进了污染区的第三层，净化了邪神巴扎托斯对于河畔镇的影响；他慷慨地消除了骑士长破誓的影响，将她从必死的情况下解救了出来；再然后是刚才，面对完全免疫魔法与刀剑的血肉巨人，他只用了一束光芒就将那数不尽的可怕生物全部净化。
艾薇认为伊森的辩解苍白无力，她能拿出一套完整的证据链，真理之神的追随者们讲的从来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当你的魔法看起来像神，所做的事像神，那你就是神！”
唯一让她存疑的是，伊森唯独在“威严度”这个方面与神灵的形象有些格格不入。
他脾气很好，总是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与圣典里塑造的神圣不可侵的形象不太一样，如果伊森进而说他是某位神的使者，她也是愿意相信的。
“请停止你们的信仰行为，帝国就是因为盲目的信仰才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伊森毫不留情地批判了这种行为，帝国建立之初，教廷便是通过信仰，以及对于正位神的赞美，将帝国人民的人心汇聚在一起，但不可避免的，绝对的信仰滋生出绝对的狂热，教廷发展成今天的模样，是必然的结果。
“艾薇，你是真理之神的信徒，那就应该用公正、客观的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你可曾亲眼见过任何一个神灵么？”
三人面面相觑，接着所有人动作整齐划一地指向了伊森，其中还包括了艾薇头顶上的金毛。
伊森的眼前一片黑暗，他想起在林间小屋时，就是他和海格队长与卫兵们一起，齐刷刷地指向了“可疑人士”艾薇的。
他现在有些明白艾薇当时为什么气得想要打他了。
“我们要相信客观存在的事物，以我们所能看见的物质世界作为准绳，这才是帝国人民应当遵循的真理！而客观现实表明，我只是一个元素塑能师！”
“了解。”
艾薇点头，用充满了使命感的语气说道，“你说的这套理论，取名为《帝国真理》如何？”
这姑娘没救了。
帝国的信仰狂热似乎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无论正位神或是邪神，他们仿佛总得信仰一个人人生才能完整。
伊森便开始斥责罗威娜，“你又是怎么回事？你信仰的是诡计之神卡德拉吧，你都不是正位神的信徒，跟着起什么哄？”
“气氛到这了。”
罗威娜缩了缩脖子，“以前我还在占星师公会的时候，就因为去教堂没有祈祷被罚钱了。”
她不知道伊森究竟是不是神，但她知道伊森很能打，如果大家都在祈祷只有她特立独行，万一把对方惹生气了赏她一发金灿灿的火球术，她那小身板可承受不起。
罗威娜连忙表态，“你说不是就不是，我没意见。”
“问题不在这里。”
彼岸神情肃穆，接话道，“小艾薇说的没错，无论你是不是神或是神的使徒，一旦让别人看见了你施展的法术，他们会认定你就是，到了那时，难道你要去找他们一个个澄清么？流言的速度传播的可要快得多。”
至于伊森的真实身份早已不重要了，在帝国如今的环境之下，许多人都希望能有一位真正的神灵来指引他们——就如圣典中所描绘的，正位神曾帮助第一纪的人们摆脱了黑暗、饥饿与恐慌。
“要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从溪木镇传到齿轮城，接着在帝国的每一个大城市传播开来。”
“有道理。”
彼岸的一番话让伊森引起了重视，看来这升格的火球术绝不能在人多眼杂的地方轻易使用。
“不过在那之前，罗威娜，你带我去你刚才提到的裂口一趟，艾薇，你和骑士长帮忙把巨人的手臂回收一下，这说不定能成为我们了解邪神巴扎托斯诅咒的关键。”
伊森对裂口的存在放心不下，那里很可能通向污染区更深的层级，天知道除了血肉巨人之外，还有什么巴扎托斯的“艺术作品”，伊森很难想象这么多被献祭的灵魂都是从哪冒出来的。
要知道整个河畔镇的灵魂也只造就出了一朵血肉之花，而施加在巨人身上的诅咒似乎要比血肉之花更加高级。
罗威娜用扫帚载着伊森在破碎的土地上一路飞驰，大约一刻钟后，才到了一处林间空地——她通过仍然立在空地上的稻草人辨认出这里的，稻草人身上是被涂到了一半的变形药剂，正如她所说，她正忙活到一半，就被突如其来的血肉巨人给打断了。
只是现在这里看起来风平浪静，巨人甚至并没有对这里造成太多破坏，只有一小块不规则凸起的泥土证明它们经过了这里。
但罗威娜提到的裂口已经不见了，她焦急地下了扫帚，在空地上来回踱步，声音越来越急，“裂口呢？刚才那么大一个裂口怎么就不见了呢？”
就连她这个神秘学知识渊博的大魔导师也无法解释今晚发生的一连串怪事，她指着树旁的空间，信誓旦旦地说道，“裂口是从这里出现的，那些巨人就是从这里跑出来的。”
伊森沉着脸，没有回应她。
这让罗威娜的心里更加没底了，面具下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等一下，你该不会以为那些巨人是我召唤出来的吧？”
“肯定有人召唤了它们。”
可伊森一时间想不到有什么人能做到这种事，在他看来，恐怕也只有圣者才能引发如此规模的异象。
巨人虽然是冲着他来的，但必须有人利用仪式把它们召唤到现实位面。
罗威娜提到，如果不是她及时引开了血肉巨人，它们恐怕早就沿着山道一路冲进了溪木镇，届时那里将会变成人间炼狱。
但那个人似乎是故意让罗威娜发现的，否则他完全可以从一个寥无人烟，并且离小镇更近的地方撕开裂口。
“无论那个人是谁，他无声无息地接近了你，在你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施展了能够撕开空间的法术。”伊森分析道，“如果他想杀掉你的话，你可能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干掉了。”
“嘶——！”
罗威娜倒吸一口凉气，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
颤颤巍巍了好一会儿，她才试探性地问道，“今晚我能去你们那儿暂住一宿么？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为溪木镇立了功！我去你隔壁艾薇的公寓住就行，我看她的屋子还蛮大的，我可以付钱，只要价格不要太离谱就行！”
一想到自己半夜回到旅店的房间里，可能会被某个觉察不到的存在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罗威娜就浑身发冷。
“那你得去问艾薇的意见。”
伊森说道，“不过你说的没错，在搞清楚状况之前，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第93章 已宰的羔羊
邪神巴扎托斯的瞥视没有消失，罗威娜离开许久之后，伊森也没能琢磨出这个技能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不过比起巴扎托斯的瞥视，他觉得猫猫老师的目光要更令人忐忑。
他们依旧身处荒郊空地，自凛冬闻讯紧急从老森魔导科技店赶来时，便一直用探究性的目光打量他，或许是因为猫猫后遗症的缘故，凛冬在人类的形态下陷入思索时，偶尔也会歪着脖子，眼睛睁得很大。
伊森被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得不开口问道，“呃，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凛冬却忽然双手合十，垂下眼帘作祈祷状，说道，“愿神的恩泽降临于每一个人。”
她显然是一个不合格的信徒，不但语气没有一丁点敬畏，神态也不虔诚，在以棒读式的语调说完这句话之后，凛冬便扬起嘴角，展露出魔女标志性的戏谑式笑容。
这是一个标准的无神论者，在教廷的迫害下，立场不可避免地滑向了中立偏邪恶！
见伊森僵在了原地，凛冬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她就是觉得伊森刚才的表情有趣，才故意这么说的。
据她观察，自己的学生兼小男友除了对她的脚似乎很感兴趣之外，总得来说还是比较正经的，每次逗他的时候，都会展现出非常有趣的表情。
就如是许多人的天性喜欢逗猫，她很享受逗伊森的感觉。
不过伊森的元素升格和她提出的理论似乎存在微妙的不同，那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神圣感并不是伪装出来的，凛冬觉得只要伊森站在帝都教堂广场上，让自己沐浴在金光之下振臂高呼，称自己是正位神降世，他会一下子多出来许多追随者。
对于未知的元素知识，凛冬向来有着强烈的求知欲，她对伊森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恨不得立刻更深入地把他研究一番。
她的视线划过那碍事的厚重冬装，眼神划过一丝不快——她对伊森唯一的不满就在于着装上，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似的，臃肿而又有些乡村特有的土气，虽然冬天来了，但伊森在寒冰元素的领域也颇有造诣，按理他应该是不怕冷的才对。
“老师，你怎么看？”
伊森察觉到凛冬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古怪，哆嗦了一下。
他大晚上把猫猫老师喊来溪木镇外的荒郊是为了商议血肉巨人和裂口的，加上突然出现的迷之技能，让他明白自己被卷入了更深的阴谋。
知识渊博的猫猫老师或许会对此事略知一二。
“你的判断没错，裂口的确是人为制造的，消失是因为这里没有足够的灵魂让裂口维持下去。”
凛冬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污染区的维持需要以灵魂作为燃料，这就是巴扎托斯的信徒热衷于献祭的原因，如果要人为在现实位面撕开一条裂口，则需要燃烧自己的魔力作为供给……以我现在的魔力储备，大约能让裂口持续半个小时。”
不愧是知识渊博的猫猫老师！
相较之下，与她同行的罗威娜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作为现场的第一目击者，她一问三不知，就连施法者的影子都没见着。
“但如果你想进一步了解巴扎托斯的话，我倒是知道有一个地方。”
“……你指的该不会是怂恿我去偷看禁书吧？”
充满了怂恿意味的口吻让伊森产生了不好的预感，猫猫同时具备了坏老师的特性，她似乎总喜欢教导学生去干坏事。
按照帝国律法，任何与邪神有关的书都被统一称之为邪典，任何翻阅此类书籍者，无论是否学习其中的法术，都会被视作邪神信徒，可在任何大城市领取一份烧烤套餐。
“没有偷看过禁书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你可以带着批判性的眼光去审视它。”
凛冬说道，“我的主张一向是想要对付的敌人，首先要了解你的敌人，只有熟知了他们的法术和作战手段，才能更好地进行各种预防措施，比如召唤出血肉巨人的，应该是一位精通‘召唤’学派的巫师。”
“好吧。”伊森觉得猫猫老师说的有理，深吸一口气，“在那之前我们需要进行什么准备？”
“不用，你只需要跟着我即可。”
……
凛冬又换上了那一身反季节的轻薄斗篷，还有那标志性的漩涡面具，访问地点依旧是壁炉湾，两人完成了传送魔术，她领着伊森沿着黑海的沙滩上漫步，走了很长一段距离，直到小镇的轮廓都快要看不清了时，才有一个孤零零的木屋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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