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彗龙,突入重力场 第23章

作者:大煮干丝

  但她在认出身份之后就没有后续动作,可见已经是把鸣濑律当作无关紧要的路人去对待。再悲观点的话,说不定对他的好感度已经降低到了负数。

  这种事想想就能明白吧?

  鸣濑律和长崎素世明明是朋友,但他只等了一个月就离开了。

  如果真像千早爱音之前所说的那样,一之濑遭遇了某些不可抗力因素而不得不离开,那他率先抽身离去的行为又算什么?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选择离去,而是耐心在那里继续等上一个月——或者更久,故事的结局会不会发生变化?

  或许两人最终还是会告别走上不同的道路,或许时隔多年仍会偶尔想起那场大雪,但是当时留下的遗憾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鸣濑律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否存在正确答案,他只知道自己的黑历史正站在三途河畔向他招手。

  长崎素世和千早爱音组建了乐队——这是命运在故意戏耍他吗!

  把他过去所放弃的朋友放在他现在认定的女主角身边,光是想到那副场景就叫人眼前一黑。

  懊悔吗?

  当然会感到懊悔。

  但是一味沉浸在悔恨之中,逐渐消沉下去是不行的。

  双臂交叉,鸣濑律右手食指不断轻敲在手臂,细微的声音在静谧的书房中尤为明显。

  他现在该怎么做?

  道歉?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啊。

  倒不是他拉不下脸,而是对方未必愿意接受他的歉意。

  从长崎素世对自己的刻意回避就能看出她并不想再看到“鸣濑律”的出现。

  如果自己真的跑到她面前自顾自地道歉,对她而言说不定只是把那些埋在土里的糟糕回忆挖出来,让她再见识一遍。

  最后也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吧。

  缓慢呼出一口浊气,鸣濑律怔怔看着地毯上的花纹。

  本以为自己在这些年的旅途中已经变得成熟起来,结果还是会感到迷茫吗……

  ……

  看着聊天框后久久不曾变化“未读”,千早爱音歪了歪头。

  轻轻走到窗户边,她掀起百叶窗的一角探头看向对面住宅,发现那里二楼书房的灯光依然明亮。

  鸣濑君是在忙着吗?

  眨了眨眼,千早爱音放弃了打扰对方的想法。

  回头看向桌子上的企鹅创可贴,她又想起关于高松灯的事熘爸韭伍爸@陵(肆邻屋。

  那样一个纤细的女孩子,鸣濑律和长崎素世是怎样和她成为朋友的?

27.自奏圣乐十年老粉

  东池袋中央公园,前一天晚上约好在这见面的鸣濑律等待着高松灯出现。

  多半是他来得早的缘故,这里的游客并不多,他很快就占据了一块靠近树荫的位置。直到到了附近学校放学的时间,中央公园周边的人流量才逐渐增加。

  很快,鸣濑律就看见人群中穿着校服的高松灯。

  对于邀请高松灯这件事,鸣濑律起初并不抱太大期望。毕竟男生约女生在放学后一起去某地,不管地点定在哪都会给人一种目的不纯的感觉。

  然而高松灯还是答应了他的邀约。

  “抱歉啊,占用了灯的放学时间。”

  “没关系的……”

  放下书包,高松灯坐在鸣濑律旁边被树荫遮蔽的空位。

  由黑色天然石材制成的瀑布式池塘不断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听到水流流淌的声音,内心的些许焦躁就像池塘表面的波纹,在向外扩张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就消散了。

  今天的律有点奇怪。

  望着身边一直看向池塘的少年,高松灯忽地产生了这种想法。

  “灯不问问我拜托你来这里是为什么?”

  “那个…是有什么事吗?”

  对于灯的关切,鸣濑律没有立即作出回应。似乎是在组织语句,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

  “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

  ——只是想从灯的身上获取些许安慰。

  张了张嘴,鸣濑律还是没能把后一句说出口。

  居然想从这个如同小动物的女孩身上获得安心感,莫非我真的变软弱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再去审视内心,他发现自己正不断动摇。

  “一之濑”的真相对他的打击比他预想的还要大——因为比起世事无常而造成的遗憾,他更无法释怀由于当事人疏忽而引发的一系列恶果。

  摇了摇头,鸣濑律强迫自己回过神。

  将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丢到一边,鸣濑律可不希望让它再影响到高松灯那本就敏感的内心。

  把提前准备好的奶茶递给对方,他顺势找了个借口,表示自己只是想找人聊聊天罢了。

  然而高松灯只觉得面前的少年看上去就像翅膀被雨水打湿、被迫落在地上的鸟儿,令人产生想要呵护的念头。想要摸摸他的头,可是又害怕这种轻率的行为被对方讨厌。

  琥珀色的眼眸闪烁着,高松灯微微捏紧了遮盖在白皙大腿上的裙子。

  鸣濑律并不知道坐在他身旁的女孩在想些什么。重新打起精神,他露出和平时一样的微笑,将话题牵引到别处。

  眺望着远方的云彩,鸣濑律忽然问道:“灯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

  “是啊,想要去实现的事,或者想得到的物品……说到底愿望就是那种东西。”

  鸣濑律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随性,但当高松灯开始思考自己有什么愿望时,却发现自己自己似乎没有什么想要实现的事。

  如果非要找出一个的话,那只有——

  “想成为人类……”

  过去写在笔记本的心声,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高松灯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温柔的世界中。

  她的父母一直都体谅她那些与众不同的爱好,从未动用严厉的话语去苛责她。

  上学的时候,尽管她与班上的同学们没有太多交流,但她们对待自己都很友好。

  但无人知晓的是,从小被善意围绕长大的高松灯始终被另一股莫名的孤独感所包裹,好像她与别人之间生来就存在一堵看不见的厚障壁。

  随着年岁渐长,她也逐渐察觉到自己不正常的地方。如果她是一个正常人的话,为什么一直感到孤独呢?

  要是她能成为人类的话,会不会就能交到朋友,会不会就能有人理解、接纳她?

  “成为人类啊……”

  听到灯的愿望,鸣濑律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变成人类,走在人类市集中的画面。

  那时候的他,是否抱着和高松灯一样的心愿?

  可惜那份记忆太过久远,他已经记不清了。

  但鸣濑律知道灯终究和他不同。作为人类的她想成为人类,和作为古龙的他去模仿成人类是两码事。

  另一方面,他从灯的口吻中,清楚感受到蕴藏其中的、认清自己作为异类的孤独与失落。

  “灯知道皮格马利翁与伽拉忒亚的故事吗?”

  没有对灯的愿望评头论足,鸣濑律选择讲述他曾在书本上看到的有关“成为人类”故事:

  皮格马利翁是希腊神话中塞浦路斯岛的国王,同时也是一位雕刻家。他对现实中的女性不抱任何好感,始终没有结婚。

  某一天,他凭借自身的技艺亲手用象牙雕刻出一座他理想中的少女像。而在雕像完工之后,皮格马利翁深深爱上了这座雕像。

  他用精致的衣物、华美的宝石去装扮雕像,用对待恋人妻子的态度去拥抱它。他还给这个雕像取了名字,满怀爱意地唤它作“伽拉忒亚”。

  当皮格马利翁把他所有的热情与爱意赋予这座雕像之后,他再也无法忍受爱人只是没有灵魂的空壳,于是他向神祈求赐予这座雕像生命。

  爱神阿芙洛狄忒被皮格马利翁的爱所打动,于是实现了他的愿望。

  最后,成为人类的伽拉忒亚与皮格马利翁结为夫妻,幸福地生活了下去。

  “灯觉得为什么皮格马利翁的愿望可以实现?”随着故事结束,鸣濑律向灯提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问题。

  “是因为神吗?”

  双手捧着奶茶,此时的高松灯就像捧着松果的小松鼠一般可爱。而看到这一幕的鸣濑律,不曾变化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往上提了提。

  “如果说直接原因,那当然是因为神的恩赐。”摇晃着手里的奶茶杯,鸣濑律一边感受着其中冰块晃动带来的触感,一边缓缓说道:“但是究其根本,还是因为皮格马利翁对人偶的爱。”

  “因爱而诞生的伽拉忒亚,成为人类后的她才会用爱去回应她的造物主并与之共度余生。”

  正当鸣濑律还在说着,又有几个欢笑嬉戏的学生从他与高松灯背后走过。然而两人所处的这片空间仿佛与外界相切割,旁人的喧闹丝毫无法影响彼此之间宁静的氛围。

  苍蓝色的眼眸静静倒映出女孩的身影,鸣濑律像是在询问对方,又像在自言自语般开口说道:

  “如果灯的愿望在某一天实现了……”

  “灯想成为怎么样的人类?”

28.多看空我

  对于鸣濑律提出的问题,高松灯没能立刻给出答案。刚好中央公园附近的人逐渐变多,鸣濑律便提议换个地方。

  于是在高松灯的带领下,他们转移到Sunshine City附近的台阶上。从高处俯瞰这片区域,眼中的风景又给两人带来别样的感受。

  收拢双腿,高松灯眼里露出如同云雾般朦胧迷茫的神色:“成为人类…原来是这么困难的事吗……”

  “当然不是,我只不过说了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罢了。”

  鸣濑律摇了摇头,心里开始斥责自己这不负责任的行为。

  明明是他主动向灯寻求慰藉,结果却变成他利用灯敏感纤细的心灵,用那些毫无意义的空话把自己摆在居高临下的位置,以此来获得安慰他人而充填内心的满足感……

  真是差劲啊。

  想到这里,他那苍蓝色眼眸不禁黯淡了些许:“这种漂亮话除了唬人也没别的用处了。”

  “不对,”仿佛看穿了什么,高松灯的脸上展现出鸣濑律从未看到过的表情,“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律才这么说吧……”

  看到少女那副极为认真的神色,鸣濑律楞住了。

  过了好几秒,他才露出一副苦恼似的笑容:“是啊,我们是朋友啊。”

  某种程度上来说,朋友之间的相处与其它人际关系没什么两样。正是因为有付出也有回报,所谓的“友情”才能在彼此之间持续增长。

  如果只是其中一方单方面的付出给予,恐怕成不了一辈子的朋友吧?

  内心的阴郁被灯擦拭干净,鸣濑律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的行为有点丢脸。不过在朋友面前丢脸,好像又算不上什么大事。

  恍惚间,鸣濑律发现灯的脸颊不知何时染上了两抹羞涩的绯红。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盯着对方看的时间有点长了。

  尴尬地挪开视线,鸣濑律稍微等待了一会才开口道:“灯想要成为人类,是为了找到能接纳理解自己的朋友吧?”

  “嗯……”

  高松灯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愿望被他人说出口而觉得难为情。

  人类是无法脱离集体单独活下去的。

  从远古时期开始,这支个体实力孱弱的种族为了存活下去,就已经将团体行动刻在了DNA。哪怕到了现代文明社会,再顽固的家伙也无法真心实意地说出“只凭自己一个人就能生存下去”这种话。

  孤独所带来的窒息感,无论是谁都无法抗衡。

  因此高松灯才渴求同伴,渴望能有一双手将她从孤独的世界中拉出。

  那么现在有他作为朋友的话,灯还会觉得孤独吗——这种自大到令人发笑的话,他可说不出口。

  他不是怀揣爱意、疯狂到连神都为之侧目的造物主,高松灯也不是一味接受爱意、静候神赐予她灵魂的少女雕像。

  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