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梨炖茶
它不像那次在芦苇丛里,对方意图明确,为非作歹的事已经干过了,几人可以当场制止,手段激烈点也没什么;
也不像抓住砸城堡的学生,提前推理出时间地点,接下来只需守株待兔。
何况毒狗的很可能不只有一人。
张述桐想起李母的话,他所能想到的最糟糕的局面,就是沿着面包车找到某家店铺,店铺二楼有家开着灯的房间,或躲在门外偷听或冲进门查看,然后发现里面坐着四五个男人。
接下来的发展不是智斗也不是武斗,只会束手无策。
有个哲学问题叫做,如果一个人未来犯了罪,那过去的他到底算不算无辜的,张述桐觉得这个问题十分无聊,事态紧急,他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有罪”,可对方最好真的有罪。
这句话的意思是,毒狗的人和杀害顾秋绵的凶手最好是一人。
但就算确定了,困难之处也不在于为谁人定罪,而是如何阻止、限制,又或者避免。
它就像一个带刺的线球,危险、杂乱;
一切都让人无从下手。
就比如面前的家南湖鱼馆也关着大门。
铁质的灰白色卷帘门上是溅起的水痕。
一滴很大的雨珠从眼前坠落,在地面炸开,当然也溅在他的脸上。
张述桐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路上想过先从电话里询问,虽然效果不如当面来更好——但这个问题在试过之后已经无需纠结,因为电话始终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
现在仅剩的一条路也被堵死。
手机没有震动,说明老宋那里同样没有收获。
他又返身朝衣帽店跑,昨晚刚在那里混了脸熟,也许可以有些收获。
衣帽店的老板是个上了岁数的女人,见了他倒是很高兴,以为又来照顾生意,昨天张述桐在店里买了一条围巾,原本觉得充当诱饵当然无需太贵,可纯色的红色围巾始终处于价格中上的那一档次,只好自掏腰包。
现在他又随手拿了两件雨衣,问出最关心的问题,虽然免不了要委婉一些,但总结起来无非是这样——
当初湖鱼馆的老板口中所说的“那件事”,到底指什么;
以及,参与这件事的人,又有谁。
老板娘一无所知。
但看在连续两天照顾生意的份上,张述桐从她口中得到另外一条信息。
砸城堡的事有不少人知道了。
他起初感到诧异,随后理清原委:
李艺鹏和他母亲下午便回到了商业街上。
李父平时都在岛外,只有李母一个人守着街上的超市。
所以中午二人离开学校,李母便将儿子拉来了超市。
那个女人本就是张扬的性格,何况对象是顾秋绵,非但没觉得是件丑闻,反倒骂骂咧咧,不啬宣扬,整条商业街上的商户和邻里差不多,清闲的时候,不少人乐意来看出热闹,甚至李母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也有人跟着同仇敌忾。
李艺鹏在学校里报复顾秋绵的事便这样传开了。
张述桐从中得知的线索,无非是当初在场的人有谁骂的最狠。
现在可以将商业街上的分为三派:
一派是衣帽店老板,也许对顾父的商场有些怨气,但也只停留在怨气的层面,对方上了岁数,丈夫和儿子都有工作,拿一笔拆迁款回家养老不是不可。
一派是李艺鹏一家和湖鱼馆的夫妇,对顾家怨气很重,已经到了背地里都习惯骂几句的程度,但由于各种原因,他们不想彻底撕破脸,只是停在“仇人”的程度。
最后一派是毒狗的群体,或者将其称之作凶手,和老宋说的差不多,生活被逼入绝路,从“仇人”直接付诸行动,跨越到“复仇”这一步,宁愿拼个鱼死网破。
好消息是,最后一派终究是少数。
坏消息是,对方到底是谁,连这条街的商户也不清楚,他们隐藏在水下,这种事稍不注意就会走漏风声,肯定没人逢人就说我要报复顾建鸿全家,平时只会伪装成第二派。
张述桐道了谢,便转身投入雨中。
雨衣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鼻腔弥漫着劣质的塑料气息,他本以为穿了雨衣会好受些,可实际上全身已经湿透,塑料布紧紧贴在身上,雨水打实,寒意更甚。
张述桐擦了把脸上的水,正要去找老宋汇合;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
第39章 三而竭
“这边这边!”走到步行街最南边的时候,已经看到宋南山举着手招呼他。
张述桐挂断电话,腾出一只手来,也对老宋挥手示意。
眼前的情况似乎无需询问了。
步行街南边,一辆银色的金杯面包车停在西侧的道路上,而宋南山就站在车头前面。
张述桐将雨衣递给他,老宋一撕塑料纸,胡乱地披上,摩拳擦掌:
“我刚才找了一圈,应该就是这辆,车上没人,但不确定是哪家的。”
张述桐顺着面包车往后看,停车的位置正处于两家店铺中央,一家是快炒店,另一家是小卖部。
“都有可能?”
“反正就两家,你那边怎么样?”
“湖鱼馆关门了,去了家衣帽店,但收获只能说没有。”张述桐把李艺鹏母子的事讲了一遍。
“一个个还幸灾乐祸是吧,今晚把他们揪出来我看还笑不笑。”老宋一瞪眼,说着就要往小卖铺里走,“反正就这两家店,挨个问问得了。”
“等等,我先看看。”张述桐拉住他,先打开手机的闪光灯,踮着脚尖往面包车的后备箱里照了一圈。
“还是你小子机灵。”老宋也凑过来,他个子高,一眼就有了新的发现:“我看见白菜叶了,两片,就贴在右边的轮毂罩上,那应该就是快炒店……”
张述桐只好再次叫住他,无奈解释道,自己不只是看菜叶,其实还想看看车里有没有别的东西。
“你说有什么证据?”
“嗯,砸花盆的砖头应该是他们自己带的,除了这个,就是……”
武器。
或者说凶器。
这年代还会有人把刀、匕首、甩棍等东西扔车上,张述桐不指望用它来定罪,但起码对对方的“武装程度”有个了解。
两人又转到后窗的位置,玻璃上全是流动的水珠,擦了半天反倒更加模糊。
宋南山干脆拿袖子一擦,他们这才看清里面还留着一些货物:
一箱拆开的矿泉水、应该是用来装白酒的纸箱、纸箱上摆着几根圆柱状的物体,张述桐定睛一看,是火腿肠。
“述桐,你看那是不是砖头……”
这时宋南山也有了发现,他的脸快贴在玻璃上,双手在眼上搭成了一个雨棚。
“好像是……”
两人又找了片刻,好在没发现刀棍。
宋南山先用手机把车里的东西拍了照,张述桐也在边上扫了眼手机,只听耳边响起咔嚓几下的快门声,他与老宋对视一眼,差不多有了答案。
“走,就按路上商量的那样,”老宋大手一挥,“我来问,你在旁边别吱声,准备好录音,对面有啥漏洞就挑出来。”
张述桐点点头跟上,他觉得这个办法实在不算好,可目前也想不到更好的了。
两人掀开塑料门帘,一进去顿时暖和了不少,空气里弥漫着油烟的味道,这是家快炒店,空间不大,基本没留桌子,都是在门前的窗口炒好菜让客人带走。
张述桐这才注意到,这和旁边的小卖铺应该是一间屋子,只不过隔成了两家店。
一个染着黄发的女人缩在躺椅上,侧着身子玩扫雷,听见他们的动静站起身,话还没出口,老宋已经抢先道:
“你们的事发了,电脑先关上!”
他眼睛一瞪很有气势,口吻也学得有模有样,配合着身上的白衬衫,虽然早就皱的不成样子,但拿来唬人绝对够了。
女人果然被震住了,愣了半响才开口:
“同志,什么事?”
连称呼都下意识改了。
“门口那辆面包车是不是你家的?”
女人点头。
“我现在可以负责地告诉你,下午的事监控都拍到了。”
“什么监控?我下午就在店里待着……”女人试探着问,“你是街道上的?”
唯独这个问题宋南山没法回答,他拿出平时训话的气势,沉声道:
“你不用管我是哪个部门的,现在是在问你的事,你确定在店里没出来?”
“没……”女人直摇头。
“那下午谁开过车?”
“车,我对象开了……”
“你对象呢?”
“他刚出去,回家拿东西去了……”
“他是不是刚开着车回来?”老宋直接往凳子上一坐,一只手敲敲桌子,“我说了,监控都拍上了,你想好了再回答。”
女人从旁边就要拿杯子倒热水,宋南山挥手示意不用,但眼神的威严维持着,弄得女人自己都心虚了:
“是回来没多长时间……”
“他当时开车干嘛去了,几点出的门?”
“去进货了,三点多种,有批腐竹……”
“正忙的时间回家干什么?”
“同志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街上的情况,他回来等了一会,就下雨了,店里也没啥人,回家拿点东西。”
“就他一个?”
“应该是……”女人终于忍不住问,“他犯啥事了,把人撞了还是把谁车刮了?”
“比这严重多了,他就没去进货!”
“这不能啊。”女人也懵了,伸手一指地上的泡沫箱子,“这不货就在这摆着呢,下午刚从码头拉的,要不……同志你先喝口水,我打个电话喊他回来?”
“去吧。”老宋一挥手,翘起二郎腿,官腔十足。
随后女人快步上了楼,等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宋南山身上那股尽头迅速消失,赶紧小声问张述桐:
“那应该就是她对象?”
张述桐还没开口,女人又从走下楼,把电话递给他,“他说让你接电话……”
宋南山正准备故技重施,电话那头的男人却是个急性子,让他有事说事,没事就说哪个部门的,别来这套;
老宋毕竟是虚张声势,一碰见这种人也没辙了,只能举着电话吹胡子瞪眼。
两人各自的声音都大了几分,张述桐听了片刻,走出店外。
时间对不上。
女人说丈夫回来没多长时间就下雨了。
可送顾秋绵回家的时候,他们是在雨中碰上了那辆面包车。
撒谎?
不像。
撒谎的话不可能编的这么快,而且对方也不清楚“下雨”这个线索。
所以比起撒谎,张述桐心中浮现出一个更头疼的猜想。
他迅速走到面包车旁边,蹲下身子,这时候宋南山也走了出来,手里还讲着电话:
“那我就纳闷了,你车里的火腿肠怎么回事?平时当零嘴吃的,那行,那个砖头呢,两件事都对上了还有什么话可说?什么?用来压菜的?”
老宋被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