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才不是猫酱
天使沉默了片刻，一阵微风吹来，将她的兜帽拉下，露出秀丽精致的面容，柔顺的齐肩黑发在风中微微摇摆，一对仿佛兔耳的灰色小翅膀在脑袋两侧垂着，红玉般的双眼露出一丝疑惑。
不过，她还是在古老的底层数据中找到了江流要的答案。
时间实在过去太久了，这条早就应该被废弃的数据，不知为何竟然被留了下来。
“真名……奥特琳德（Oltlinde）。”
“奥特琳德……”江流眼中闪过恍然之色，“是「剑锋」……你不是天使，而是女武神啊。”
“呃……”黑发红瞳的少女沉默以对。
女武神，多么令人怀念的称呼啊……不过她们已经以「天使」的身份活动数千年了，早已忘记了过去的职责，如今只是作为女神的仆从而存在。
“你好，女武神小姐，初次见面，我叫「远山江流」。”
知道了自己身在何方的男人轻轻一笑：“请多关照。”
第773章：只有大人会染上的疾病
面对一个远比自己强大的对手，名为「奥特琳德」的女武神并没有继续发起无谋的进攻，但也没有屈服于江流，除了一开始的真名之外，并未主动提供任何情报给他。
不过，只是「奥特琳德」这个名字，再看看她的形象特点，江流差不多就搞明白这个世界的背景了。
因为黑发少女其实挺有名的，其真名的含义为「剑锋」，是出现在北欧神话与瓦格拉歌剧中登场过，是拥有名讳的九位女武神之一（女武神的数量并不只有九位）。
江流对此印象深刻，因为瓦格拉的史诗歌剧可以说是北欧神话留给后世最宝贵的艺术财富，就连某维也纳落榜生也曾被其深深吸引，那荡气回肠的英雄史诗极大的影响了他的一生。
奥特琳德在其中并不是主角，充其量只是有名字的背景板而已，所以江流对她的了解并不多，然而她的身份就足以说明很多事了。
——女武神！
这个称呼在现代被广泛的应用于「英武的女性/女神」身上，但其原意却是对某个族群的特指。
那便是北欧神话中的神之使者，大神奥丁的女儿们，会骑乘着天马巡游天地，将战场上的英魂挑选带走，送去瓦尔哈拉神殿为诸神黄昏做准备。
某种意义上，称其为「天使」并不算错。
这些女武神是奥丁的女儿兼直属部下，除去父神之外，就算是别的神明也无法命令她们。
而这位奥特琳德为所谓的「神」工作，被村民们尊称为「天使」，其背后的答案简直呼之欲出了。
“这个世界是以北欧神话为主要背景的吗？”
江流认真地注视着黑发女武神：“是大神奥丁让你们收取村民的灵魂吗？”
“呃……”奥特琳德听到「奥丁」的发音后，很明显的神思恍惚了片刻，大概是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重要至极的名讳了。
“父亲大人不会让我们做这种事。”
女武神眼中神采黯淡了片刻：“现在，我们的效忠对象是女王大人。”
“女王？”江流回想了一下，一时找不到在北欧神话的对应角色。
“她是吾等的女主人，是诸神的新娘，是冬日的女神……也是在这黄昏世界中遗留到最后的神明。”
——
“该怎么办才好？”
在那一日，传统的祝福仪式被异乡人打断，连「天使」都被掳走之后，村子里的人们最常说的就是这句话。
他们无计可施，对这个残酷的世界来说，人类的身体过于弱小，只要脱离了村庄的范围，就会因为没有女神的加护而活活冻死或被魔兽吃掉。
而现在「祝福」的仪式没有成功，女神的加护本应早些降临，但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动静。
村民们曾不切实际地期望女神派来另一个天使，大家的生活会恢复原样……但现实却事与愿违。
这个村庄就好像被女神抛弃了一样，再也没有了神之加护，也没有时常来布施恩惠的天使，就这样衰落了下去。
村庄外的农作物被寒冷的天气所摧毁，农田之中看不到绿色了，失去了加护让严苛的气候再也没有顾忌，疯狂侵蚀着人们的生命力。
以往，只要不走出村子，就不会出现危险，但现在哪怕老老实实呆在村子里，也会被冬日的死神慢慢夺去体温和生命。
从安静祥和的小村子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似乎只用了两三天的时间，堕落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
但这并不奇怪，因为这个世界的人类一直以来都在女神的庇护下求生存，失去了这些对他们而言无异于天都塌了。
原本并不需要为应对恶劣环境而发愁的他们，突然之间需要独自面对大自然的威严……
继续这样下去，整个村子都会灭亡！
村民们意识到自己必须反抗如今的死局才能延续下去，但却没有任何相关的经验和知识，这些年轻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自救。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讨论和思考，他们所得到的结论是：
继续完成「祝福」仪式！
为了向女神表达自己的虔诚，也是为了重新获得女神的加护，他们必须将这仪式完成。
天使被掳走了，没有人可以主持仪式，怎么办？
村民们并不通晓任何魔术，对灵魂毫无办法，他们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从肉体层面下手。
以往，当天使大人将灵魂收走之后，遗留下的尸体会被送往村庄外，作为献给荒野精灵的祭品，过去一夜就会消失不见。
荒野精灵也是这个世界的一员，站在平衡的另一端。它们有着远比人类更加强大的力量，但却没有女神的认同，无法侵入人类村庄，所以只有在「祝福仪式」中才有机会让人类回归「自然的循环」。
这一次，村民们不再只运送尸体到村外，而是将五名本应被「救赎」的年轻人打扮一番，直接送到荒野精灵们经常出没的地方。
他们希望借此能象征性完成「祝福仪式」，重新取得和女神的联系。
到了这一天，三男两女穿着白色的长袍，被村民们簇拥着来到了围墙外。
相比之前的虔诚模样，这一次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犹豫之色，五名祭品的眼中也闪过了挣扎。
但惯性是很可怕的，即便本能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他们还是遵循了一直以来的观念，选择将仪式进行下去。
在离开时，一名女性祭品忽然摘下了兜帽，露出满是泪痕的脸庞，崩溃似的跑到了人群里，急切却又小心的从某人手中抢过来一个不满月的婴儿。
“不、不要……我还……还不想和你分开啊！”
“呃……”较年长的村民们相互对视，既无奈又不解。
是的，他们无法理解这位「母亲」的行为，因为对这个世界的人类来说并不存在「家庭」的概念。
所有的年轻人都会在刚刚成年并有了后代之后，接受祝福仪式前往「彼世」。
这也意味着所有孩子对自己的父母都没有任何印象！
他们是被更大一些的少年少女们「共同抚养」长大的，彼此之间是关系亲密的兄弟姐妹，但却与父母子女那种亲情无缘。
所以他们不知道这位母亲为什么突然崩溃，甚至于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这股突然涌现上来的激烈情感。
这些没有「未来」的少年少女，看着提前一步变成「大人」的哥哥姐姐们，尤其是痛哭不止的那个大姐姐，心中莫名想到：
难怪女神大人会在我们成人之前赐下「祝福」，原来变成大人之后会这么痛苦。
或许，这是一种只有长大之后才会染上的疾病也说不定。
第774章：终末世界的女武神
这个世界走向了终末！
——这是江流这些天看下来最直观的感受。
到了他这个境界，即便是无法用肉眼观察的东西，也能在冥冥中感应出来。
说这个世界已经步入末日绝非虚妄之语，事实便是如此。
最直观的证据就是已经逐渐枯竭的大源魔力！
在型月世界里，魔力源分为大源和小源，其中小源便是人体自身产生的魔力（生命力），而大源则是在整个地表世界循环的灵脉，也就是世界本身的力量。
无论是大气中的浮游能量，还是地下的龙脉，都属于「大源」。
而在这个北冰雪覆盖的世界中，由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大源魔力正在枯竭……或者说已经濒临崩坏了。
一开始转移过来的时候，没有在附近感受到灵脉的气息，一路抵达人类村庄，所经过的土地上也是一片荒芜……他还以为是单纯的巧合，或许是刚好到了灵脉贫乏的地区。
然而江流这两天放开了精神感知去探查更遥远的土地，结果在相当辽阔的大地上，却只找到了极为劣等的灵脉两三条……
强度甚至比不上人类村庄的魔力结界！
是的，江流并没有一味闲逛，而是在暗中调查清楚了人类能在这个世界生存的秘密。
简单来说，在村庄周围的土地被施展了某种咒法，形成了肉眼不可视的魔力结界，不仅可以在限定范围内改变气候，还能起到驱逐野兽和祈求丰收的效果。
江流在魔术上的水平有限，只能看出来那是由卢恩符文为核心搭建出来的法仪，似乎和地母神一系有关，但除此之外就……
可惜雅典娜没跟着一起来，否则一定能把这个法仪的来龙去脉解析得清清楚楚。
这个保护村庄的魔术结界，本来应该是建立在灵脉之上，聚集周围土地的精气来维持运行的。
但这个世界的地脉衰退很严重，魔术结界无法做到自给自足，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重新注入魔力。
关于这一点，奥特琳德说过，是她们这些「天使」定期造访地面上的村庄，将「女王大人」制作的魔力水晶填充进去，借以维持运行。
而收走成年人的灵魂……则是顺带的工作。
对了，既然提到了奥特琳德，就不得不介绍一下这位有名的女武神。
她对「女王」的忠诚……或者说对上司的服从性是毋庸置疑的，就算江流把她大卸八块，估计也奈何不了她。
然而，这位女武神只是看起来冷漠，实际上却并非寡言少语的人，只是单纯的不善言辞加上些许内向，用流行的话来说是「呆萌」。
她坚决不对江流泄露任何关于「女王」的情报，但除此之外的事情却没有必要保密，基本上江流问什么她都会解答一番。
当然，遇到一些比较「核心」的事情，奥特琳德都会闭口不谈，不管江流威胁还是讨好，一律保持沉默。
不过，万事万物都存在着因果联系，没有什么是真正孤立存在的。
女武神告诉江流的情报貌似和女王无关，但只要结合江流自身的见闻和知识，就能推算出很多东西……这是奥特琳德所无法预料的。
故而江流从她这里得知：目前整个世界都是一片冰天雪地，人类已经与被灭亡无异，只剩下了五千左右的人口，分为大大小小近百个村庄散落在各处，依靠女神布置的魔术结界来延续。
这种数量级对于一个族群来说无疑是极为不足的，甚至难以称之为「文明」，只能勉强苟延残喘却无法发展向前。
据说，数千年前人口比现在更多一些，但因为人类无法适应如此恶劣的环境，而女神能提供的庇护所容量有限，所以人口规模一直没能扩大。
不止如此，随着大源魔力的逐渐枯竭，女神的力量也在不断削弱，最终只能维持约五千人左右继续生存。
「祝福」仪式便是在这种背景下出现的。
为了控制人口数量，让已经成年并诞下后代的人类主动献身，而得到了肉体的荒野精灵——
魔兽们，则会放弃进攻人类村庄，用来防御的魔力便能节省下来，用于养育幼儿……就这样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所以，不仅文明程度相比数千年前没有丝毫进步（倒不如说反而后退了），而且人口越来越少，环境也越来越恶劣，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中，大约还有两百年左右，这个世界就会彻底变成生命禁区，人类的踪迹将被抹除干净。
——了解到这个地步，江流突然就明白了些什么。
那个将两方世界牵引靠拢，想要毁灭人理的幕后黑手，为什么要以一个世界为代价来摧毁另一个世界呢？
答案是价值不同。
虽然很残酷，但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未来可言，也就是毫无价值了。
唯独在作为「炮弹」使用时，能与另一个世界同归于尽，某种意义上算是变相提高了战略价值。
失去这个被冰雪覆盖的终末世界，对幕后黑手来说并不算什么损失，但带来的后果却是江流等人所无法接受的。
“唉……”想通之后江流缓缓松了一口气，却又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说，虽然很同情这个平行世界的遭遇，但他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地球的安危，如果事情发展到了无法解决的严重地步，他或许也不得不做出痛苦的决断。
“你在干什么？”
奥特琳德穿着女武神的制式兜帽长袍，纯白的质地上有着作为点缀的黄金饰品，裸露的面积并不大却莫名有一股吸引力。
她身上没有任何形式的镣铐，但她并没有逃走，也没有将求救信号上传给其它机体——大概是担心姐妹们会受伤吧。
黑发女武神很清楚，江流表现出来的实力远远大于女武神们，就连姐妹之中最强的「斯露德」，大概率也会惨败，甚至女王大人都……
故而，奥特琳德醒过来之后便主动切断了和其余机体的连接，以免被姐妹们接收信息，前来送死……也为了监视江流，女武神一直跟在他身边。
哪怕江流在得到情报后给了她自由，她也没有离开。
而此时，一直被女武神「监视」的江流，便做了一件让她很难理解的事情。
这个强大到可以凌驾在神明之上的家伙，不知为何会对一群终究会灭亡的生物感兴趣。
也不知道他对这些「长不大」的人们是如何看的，竟然有闲情逸致去观察向荒野精灵们献出肉体的祭品们……
看着这些荒谬的事情在眼前真实上演，江流忍不住竟笑了出来——眼中却没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