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猫的眼镜
真是讽刺，自己拼死拼活的战场却成了后方配酒的谈资，内容还都是以讹传讹的流言。
但我还是说道：“也没那么深……有几头魔物领主会飞，直接飞到城墙上把防线给撕开了，出城的鲜血骑士团来不及回防，被魔物关在了门外，消磨光了。”
那就酒客又道：“明年就好啦，等后方的城墙造成了，咱们南方也有抵御兽潮的永久工事了！”
三年间拔起的一百三十六座要塞，就是为了给后方争取时间，但这次兽潮才过去几个月，就已经毁坏过半，几十个城寨被吞入树海……都不知道能否挺过这一年了。
时间就像杯中烧酒，一仰头就过去了。
我在城里驻扎了两周，经历了几股小规模的兽潮袭击，当装弹手还挺安全的，扎可还瞒着队长偷偷让我打了两炮，过了把炮手的瘾。
直到那一天，又一批溃散的骑士团和民众从一线撤下来。
“咱们前面的斐楠要塞失手了，从今天开始，咱们这儿就是一线了，以后就别去酒馆喝酒了，别到时候死的不明不白的。”
队长在台上开会，扎克在台下嚷嚷：“想喝也喝不到咯，酒馆老板都跑路了。”
“严肃点，一群活不过今年的新兵蛋子，以为老子和你们开玩笑呢？咱们城防队相对是安全些，但那些魔物不仅长翅膀，还有远距离攻击的手段，忘记勒夫怎么死的了吗？”
扎克跟我说过，我的前任是被魔物的一根羽毛削掉了半个脑壳，那根羽毛又尖又硬还锋利，卡在炮楼的墙壁里，抠都不下来。
小队长的语气又软了下来，他说道：“你们也知道，所谓教团骑士就是挂着骑士名号的大头兵，实力和待遇都配不上骑士的称号，所以也不要往身上揽太多的不相衬的责任，都给我把性命摆第一位……当然，我不是叫你们当逃兵。”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听进去了，但真打起仗来，一切都是身不由己的。
当天夜晚，兽潮就紧追着白天撤退的人如期而至，即使是夜晚，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也很容易察觉那些魔物的动静，要塞敲响警钟，烽火台接连点起，法师们的照明魔法点亮了夜空，照映在魔物阴森森的眼中。
今夜的炮楼显得格外阴冷。
“准备迎击火炮！”
我把炮弹塞进炮膛，扎克等待着发射命令。
“开火！”
伴随着巨响，火光在兽潮之中炸裂，但这些魔物悍不畏死的冲锋，很快填补上了炸开的口子。
“装弹！”
我把炮弹塞入依然滚热的炮膛，扎克校准了位置。
“开火！”
随着距离接近，弓箭手开始放箭，法师们开始施法，他们的目标并非地面上奔跑的魔物，而是针对空中那些具有飞行能力的魔物，它们接着夜幕的掩护飞越城墙，仅靠有限的照明魔法总会有漏网之鱼。
帕契就是被这些长翅膀的家伙摧毁的，我太熟悉它们这一套战术了。
城门正在开启，鲜血骑士团即将出门迎击迅速接近的兽潮，这些特殊的骑士为了更好的对付大型魔物，全身装备着重铠，手持大的夸张的巨大兵器。
我望向要塞上空。
半精灵的血统赐予了我一定程度的夜视能力，我隐约看见那些魔物振动翅膀正在夜空中滞留。
它们在等待一个进攻的时机。
其他人显然没发现这群溜过去的魔物，即使是要塞塔楼上的弓箭手，没有法师的照明，也都没有注意到那逼近的威胁。
“有大麻烦了。”
我拍了拍扎克的肩膀，“不能鲜血骑士团让出城，它们一出去，天上那些魔物就会袭击城门，到时候骑士团退不回来，只能被兽潮磨死。”
听完我的说明，扎克面色凝重地望向城堡上空。
“埋伏？那些畜生有这种指挥能力？”
“领主级的魔物就是它们的指挥中枢，不要小看这些上级魔物的智力。”
扎克想了想，说道：“炮楼离城门太远了，你得下去一趟……啧，可能来不及了。”
“来得及，我去城门上方告诉传令官。”
“他们只接受上面的命令，你说的话他们不会听。”
“那就拜托他们往上传，哪能被同样的战术得逞两次啊？上面的人都不会吸取教训的吗？”
我沿着城墙跑向城楼，却理所当然的被卫兵拦了下来。
“等等，士兵！你是干什么的？”
“长官，现在还不能让鲜血骑士团出城迎战，要塞上方有飞行魔物等着偷袭！骑士团一出去，它们就会突袭城门，到时候我们全得完蛋！”
听我这么一说，一旁的法师转过身，举起手中的长杖对着要塞上空释放照明魔法，这才刚刚点亮城楼一角，她就被一枚黑色的箭羽削断了整只手臂，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但她这关键性的照明，也让内城的守军反应过来，开始回击。
“注意防空！”
我接着说道：“得让鲜血骑士团撤回来，只有他们能正面对抗兽潮，不能折损在这里！”
“你的提醒很及时，但现在回到你的岗位上去！上面知道该怎么——”
“轰”。
比火炮还要夸张的巨响。
有什么笨重的东西直冲冲地撞上了城墙，那是一直灰色皮肤的蝠翼魔物，它体格消瘦、头有双角，与我争论的传令官已经成了它爪下的亡魂肉酱，法师们的魔法在它身上炸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却没办法对它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是石像鬼！不要浪费魔力！”
“近卫！”
一位手持巨剑的鲜血骑士迎上前，一剑便将那只石像鬼的脑袋拍个粉碎。
然而石像鬼只是开始。
屠杀的开始。
空中的伏兵被发现，这些具备高空飞行能力的魔物开始还击，其中一部分还开始俯冲，悍不畏死的态度与地面上的魔物无异。
我转身想要回到炮楼，却发现那里已经化作一片火海，扎克也生死不明。
居然还懂得重点袭击传令官和防御工事，这算哪门子的野兽啊？
而我目睹了一切、预料到了一切，却什么都做不了。
——————
我已经死了。
记忆停留在了死亡的瞬间，怀着无力和绝望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那眼下正在思考的我又是怎么回事？
脑海中传来女性的声音。
“你们那个世界还挺有意思的嘛？”
不是我所知的任何语言，但意外的可以听懂。
“嗯，你的碎片和我的灵魂搅合在了一起，所以也能借用我的知识，稍等一下。”
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但我重新获得了视野，正漂浮在不知名的空间。
身体有些陌生，是一位女性的姿态。
“你现在的灵体是我的样子，我从上百个碎片中挑选了你，我希望你能接替我完成使命。”
碎片？使命？
“嗯！是关系到整个世界的使命……哦，不是你那个世界。”
她好像可以听到我内心的想法。
“能听到，你的灵魂现在是我的一部分，所以怎么样都听得见。”
那我现在是死了吗？
“死了，死的很透彻，我也看过你死前的记忆了，骑士先生。”
那要塞最后……
“不知道，我也看不到你死亡之后的事。”
多半是失守了，我还以为自己能做些什么，可最后什么都做不到。
还是说说那个使命吧。
把我这个已死亡魂唤醒，是要我做些什么吗？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具体要做什么，还请你出去之后询问我的孩子们。”
出去？
“取回那边的身体，离开这片空间。”
你是要去哪里？
“我的灵魂损耗很严重，需要会退回灵魂深处修养，在必要的时候我会出面……好了，快点出去吧，这片空间会吞噬灵魂，呆的越久越危险。”
灵魂的指尖开始变得透明。
在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性的催促下，我飘向一旁的身体。
接触、进入身体的刹那，我又重新感受到了重力，向下堕落……
插页二十四 阿尔松
空间宝珠。
那两个小家伙这么称呼这颗看起来普通的玻璃珠。
一百多年前的记忆有些久远，但我记得珠子内部有一片不大不小的空间，里面还关着一只有知性的史莱姆，不透明的白色，名字叫“骸”，还能说话，现在想起来还是非常不得了。
小家伙们还让我有事就问它，结果它先和我搭话。
“嘿，你是被天道送到异世界侦查的碎片？那个世界是怎么样的？”
根据小樱之前的说法，我是头顶那颗白色太阳的一部分，我的灵魂属于这个世界。
我会在伊塔纳尔降生，是为了获取情报和线索，想来那位天道对我的成绩不太满意，明明是个长寿的半精灵却在二十五岁的秋天就随便的死掉了，甚至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记不太清，想来也没收集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答道：“我的世界没有这边那么和平，因为有奈落树海和兽潮，数几百年来从未停止过动乱，不过相对的，国家与国家之间也更加团结，毕竟唇亡齿寒，谁都不能独自对抗兽潮。”
“和平吗？这边的战争也不曾停止过，有时候只是换一种形式，没有硝烟的战争也同样残酷。”
“至少我在天道核心内看到的记忆，都比伊塔纳尔要和平，而且科学技术也更为发达……唉，如果我们的世界也有那个叫‘雷达’的东西就好了。”
能够提前预警兽潮，还能在黑夜中发现空袭的魔物，如果有雷达，帕契要塞就不会失守了。
“你知道的还真多啊？”
“毕竟我可以是看了一百多年的记忆啊。”
通过其他碎片，我对这个世界也有了较为详细的认知，因为有人类之外的生物记忆，所以也相当深入的学习了自然知识。
“不过，这是巧合吗？既是意志坚定的骑士、又是对时间不敏感的长寿种，你简直就像是为这种任务专门被挑选出来的一样。”
宁樱的意识正在灵魂深处沉睡，我确实是被她挑选出来的代行者……不过这件事需要保密，我暂且不打算告诉这只魔物，这也是她对我的要求。
“或许，这只是我运气比较好吧？”
“被挑选出来再死一次，连亡魂都要被当做染料榨干，你这哪里是运气好啊？不过为了我们的计划，你愿意接受这种命运是再好不过了～”
对于再死一次我倒没什么感觉，毕竟能重新醒来就已经是奇迹了。
“这个使命很适合我，作为半精灵的我早早牺牲了，能用这种方式弥补自己几百岁的年龄，我还觉得有赚到呢！”
“你们异世界人还真是乐观，还是说这种乐观是受到宁樱灵魂的影响？你有时候还挺像她的。”
“或许也有一定的影响，说实话，混入了这么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我已经不知道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表面上还是‘阿尔松·戴夫特’的意识，但内部的填充物是什么，我自己都说不清。”
“小樱她们也一样，不断地扩散自己的感情，又不断地吸收天道的碎片，几轮之后，她们也会变得不再是自己。”
自从那两小家伙进入天道核心，侵蚀率的指示牌就不再变化，对白色太阳的观测似乎是小樱在负责的，所以我没办法判断她们的状态。
“我有些担心她们……漫长的记忆对她们来说恐怕不那么好受。”
宝珠内传来骸的感叹：“唉，过于悠久的岁月只会带来痛苦，我就是永生不死的存在，为了免受永恒的折磨，我每过几十年就会把自己重置一次。”
我惊道：“还有永生不死的史莱姆？”
“谁是史莱姆啊！”
宝珠气呼呼的撞向我的胸口，然后弹出老远，又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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