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小姐的奇幻冒险 第433章

通透精致的酒具在餐桌上煜煜生辉，餐盘中小巧可爱的曲奇正散出香气，人偶和潘朵斐丽两人，此刻正坐在桌子两边。

没有任何冰冷，也没有任何杀机，也没有处刑人和堕落者的身份区别，她们两人就像普普通通许久未见，难免有些生疏的友人。

想要开口，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但终究，将一整瓶高度数红酒尽数吞入肚子的潘朵斐丽，还是率先开口。

“梦魇啊……你知道吗？我感觉我这一辈子超级惨的。”

腮泛嫣红、醉眼迷蒙、因酒精麻痹说话也有些大舌头，这一刻的潘朵斐丽，彻底撕去覆盖在自己体表外层妖媚危险的外壳，露出了其下真实而又虚弱的自己。

又饮了一口，潘朵斐丽双眼视线开始恍惚涣散，就像彻底陷入回忆一般，她开始以低沉的咏叹，接着刚才话题诉说自己的一生：

“我呢……生下来不到五岁就没了母亲，而随着母亲身后亲族的失力，我的父亲也开始……不，他根本就是从一开始，就把我当做一个工具、一个明码标价的商品。

所以我从来就没有体会到，那些诗词里讴歌的父爱母爱，我所感受到的啊……只有冰冷的利益与好像多余物品的厌弃。”

“这种情况在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出生后，更加明显了。”

将手举起，潘朵斐丽透过指缝，呆呆看着棚顶吊灯散出的万千光线，声音空洞苦涩。

“在上千人的家族庭院中，真正关心我的人竟然一个都没有，尤其是那个继母还时不时找我麻烦，当然……可能是为了让我这个‘商品’能够在未来买一个好价钱，我的父亲在吃穿上倒是没亏待我——以一种养金贵宠物的态度。”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磕磕绊绊的活到了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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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五幕·求死

“但当我到了十三岁，我后母与弟弟对我的厌弃也已经达到了极点，他们竟然买通了我身边的贴身女仆，想要对我下毒，把我变成又聋又哑的瞎子——看在我‘商品’的身份上，他们不会对我的生命做出威胁。”

“这可能是我唯一对于他们感到庆幸的事……呵。”

摇头苦笑，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子上的潘朵斐丽，将手中空掉的酒杯放下，歪着脑袋注视着人偶，想要看清人偶脸上的表情变化。

足足等了数分钟后，她终于在人偶淡漠的平静面容下败退，撇撇嘴，接着说了下去：

“后来我就逃离了那座庄园……或许是因为不想家丑外扬吧，外界似乎并不知道我在家中糟糕的处境和地位，仍旧把我当成最上流贵族世家中出生的高贵公主，凭借着这份狐假虎威，我过的倒是还算不错。”

“紧接着就是浑浑噩噩又忙忙碌碌的六七年，我游走在各个家族之间，漂泊在各个州郡的高速路上，可能是天生存在感与自身定位缺失的原因吧，没有什么人生目标的我，逐渐喜欢上了一些带有危险性的户外运动。”

“飙车、攀岩、蹦极、海底漫步、攀登雪山……我甚至还尝试过荒野求生——只带一把刀跑进荒野，独自生存一个月的那种。”

将长裙的领口拉开，潘朵斐丽向人偶指着自己右肩靠近脖子处的两道疤痕。

“这是一只黑豹给我留下的，那回我差点就死了，血流如注，怎么止都止不住。”

看到人偶眼神终于有所波动，潘朵斐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双手托起下巴，她笑吟吟的看着人偶，就好像在仔细打量她的完美容颜，但如果细致观察，却能发现她灯光下的视线焦点明显不在人偶身上……就好像她在观察的不是人偶，而是透过人偶身躯，在看着其身后，某种更为模糊而朦胧的东西。

或者说……她在看着的，是曾经那个无所顾忌、张扬且疯癫自己的幻影。

沉默片刻，她摇了摇头。

“我当时只是盲目的、狂热的参与这些事情，现在想来，相比于那些临近绝境，与死亡贴面跳舞的惊悚刺激，我更需要的可能是那些围观人们，对于我行为的赞叹和敬佩吧？因为那样的话……能够让我感觉到我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些许意义。”

“那你现在呢？找到了你自己存在的意义了吗？”

不同于潘朵斐丽迷醉慵懒的另一个清冷声音，头一次出现在这次短暂的酒会上，让黑发的女子瞬间瞪大了双眼，她上下扫了几下人偶，发现她又回到面无表情的状态后，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扭过头，她像赌气的孩子一样嘟着嘴。

“抱歉，依旧没有啦……要不我早就跑了，哪还会在这里跟你喝酒？”

“权利呢？那可是你利用堕落的力量也在所不惜获得的东西。”

“那只是我被逼急了后脑袋抽风的产物。”

潘朵斐丽摆了摆手。

“我那死鬼老爹明显知道我要去的地方十死无生，还把我安顿到那里，要将我的死亡当做兴师问罪的正当理由。

我要是不疯狂的抓住权利和利用所有能够利用的资源，早就死在那里了，不过说到这个……”

黑发少女的声音顿了下，抬起头，她冲人偶感激的点点头。

“感谢你给我邮寄过来的那十个，被洗脑之后充当我保镖的刺客，要不是他们，我可能连计划没开始实施，就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某个黑暗角落。”

“真的十分感谢。”

直起身子，潘朵斐丽再次向人偶点头致谢。

“不过因为我最近的作战和阴谋，他们已经只剩下三个了……嗯，可能对已经没有了自体意志的他们来讲，这也算是物尽其用？哈……”

当当当当——

低沉而厚重的钟声透过夜幕阴影传来，一声接着一声，在打断了潘朵斐丽漫无目的闲扯话语的同时，也在提醒着她一天的结束。

“原来已经都这个时间了……”

听着整整十二下钟声最后的尾音缓缓消散，黑发女人低头幽幽叹了口气，她环顾四周，眼瞳深处闪过夹杂着茫然的不舍。

但很快，她就将眼中情绪压下，正襟危坐。

就像一个即将赶赴盛大仪式的贵女。

“梦魇阁下，感谢您浪费这样长的时间，陪我追溯了下我这失败的人生，我的话已经讲完，时间也接近尾声……我就不再浪费您时间了。”

深深吸气，潘朵斐丽闭上了双眼。

“动手吧。”

随着话音落下，房间中刚刚还带着微醺感觉的温馨瞬间消失不见，温度开始急剧下降，就像从草长莺飞的春天，瞬间来到万物肃杀的冬季——她清晰感受到了对面人偶身上的杀机。

咔哒咔哒，清脆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潘朵斐丽经由堕化力量改造后的敏锐感知，能清楚感受到对面那个身上洋溢着浓烈杀机的人影，正在绕过桌子，向自己缓缓走来。

近了、更近了……

一线冰凉缓缓贴到了自己的脖颈处。

这就是我的终点了吗？也不错呢……

潘朵斐丽放松了自己身体，开始等待脖子上冰凉划过自己颈椎的一刻。

“为什么哭？”

清冷的声音在潘朵斐丽耳畔响起，让她身体瞬间僵硬。

“我问你为什么哭？你不是已经没有了任何遗憾吗？”

“……因为吓得，快动手！我已经等不及了！”

“不对，你说谎。”

“我说快动手啊——！！”

歇斯底里的一声喊叫，泪流满面的潘朵斐丽猛然睁开双眼，身体往前凑去，将自己的脖子对准了刀刃。

但她的动作又怎么能骗过早已提防多时的人偶？

刀刃翻转，轻轻一个侧踢，潘朵斐丽就从椅子上歪倒，摔倒在地。

“梦魇，你这是干什么，动手杀了我啊……我都是已经感染了深渊魔力的人了！难道你想让我变成那种恶心的怪物吗？我求求你……”

“你说谎，你已经找到了自身存在的意义，你现在的求死在我看来，不过是你懦弱胆小想要逃避一切的表现……”

没有跟潘朵斐丽争执，人偶将手中镰刀收起，蹲下身子静静的看着她，看着这个不复妖娆，涕泗横流的小女孩。

“潘朵斐丽，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真的甘心就这样死去吗？”

PS：嗯……这卷要收尾了，商联邦的恩恩怨怨即将结束，明天或者后天我们将开启新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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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六幕·痛哭流涕

“我问你，你真的想死吗？”

蹲下身子，人偶银灰瞳孔一瞬不眨的盯着潘朵斐丽，盯着她那经过变异的绯红色美丽双瞳。

灯光照耀下，银发人形微眯的眼神平淡而又幽深，透过黑发少女的瞳孔与肉体，无视任何阻拦，在径直看着她躯壳外表下，那个因恐慌抱成一团的颤抖灵魂。

恐惧、惊惶、悲伤，在人偶注视下，这个灵魂抱住身体缩在心灵的角落，虽然边缘有了些许混沌血色，却没有丝毫与之对应的疯癫张狂。

只是在忍耐混沌侵蚀的同时，抖动身体迎接那即将到来的死亡。

拥有了【灵魂】法则，人偶可以清楚感受到潘朵斐丽灵魂内心的煎熬。

什么啊……这不还是一个好女孩嘛。

不知不觉，人偶在心底轻轻笑了两声。

记忆碎片在脑海中浮现，看着眼前抽泣的少女，人偶仿佛看到了，那个现在跟在自己身边的腹黑傲娇。

都是同样的求死，都是同样的因为人生意义所纠结，但归根究底的缘由却略有不同。

腹黑傲娇是因为彻底丧失了人生意义，感觉活着没意思。

而自己眼前这位少女这样做的原因，却是因为过去受到心灵伤害的累积、外加想要抑制住自己灵魂产生异变、还有某种崇敬悲剧的古怪心理，一起混杂起来组成的。

换句话说，她就是活的累了，并且想要当悲剧女主角，想要在慷慨悲壮的气氛中，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真是蠢透了。

看着潘朵斐丽，人偶隐秘的撇了撇嘴，不过同时……她却也感到有些麻烦。

这种夹杂着中二病的文青求死，实在是有些难以劝说，如果劝说不好了反而可能会起到反效果。

所以说这种小女孩是真的麻烦……要不试试冲击疗法？

念头在心里快速转了一圈，人偶沉默数秒，再次开口向潘朵斐丽说话，但字里行间却多了几分嘲讽：

“潘朵斐丽，如果你是无所畏惧的真的想死，那你应当不会流泪，可是在我眼中，你可是哭的很伤心啊……活像一个被抢了棒棒糖的小女孩。”

“…………”

略带恶劣的调侃言辞，与接连不断的重复询问，就像一把把开了刃的尖刀，将潘朵斐丽伪装的求死面孔毫不留情剥下同时，将她怼到心灵的墙角。

但即使将她怼到墙角，人偶也没有停下言语上的压迫。

“哦……看看你现在的可怜模样，小女孩，你觉得死亡是一件很伟大的事？能让你免于被混沌侵蚀的同时，干脆利落的结束掉你糟糕的人生？不不不……你的选择在我看来这只是一种逃避，称不上悲剧、也称不上凄美，仅仅是一种糟糕透漏了的窝囊死法。”

人偶歪了下头，在潘朵斐丽泪眼朦胧的注视下，继续用尖酸的话挖苦着她。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未来的、好的、坏的，所有的可能性都在你死亡的瞬间达到终结，你将不会再有机会品尝到美味的食物、你也不可能再穿上漂亮的衣服挥洒属于你的青春，留给你的，只可能是仅仅容纳一人的冰冷棺材，只可能是沉沦在无尽黑暗里的腐败。”

“然后你猜你的墓志铭会写什么？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这里埋葬的是一个有着糟糕童年的糟糕家伙，她懦弱胆小的逃避了属于自己的责任，让我们的国家一度混乱，愿她永远不会掉入地狱——因为她会教坏那些魔鬼’哦，听起来很糟糕是吧？但是你没有机会改写这个糟糕的墓志铭了，因为……”

俯下身子，人偶近乎贴着潘朵斐丽面孔，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已·经·死·了。”

呆滞慢慢爬上脸庞，绯红色双眼中本就复杂的情绪开始剧烈波动，就像翻滚澎湃的巨浪，没有让人偶等待多久，潘朵斐丽就再也坚持不住情绪的封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哇哇哇……我也不想死的，睡想死啊！明明我已经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呜哇……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

泪水从眼眶溢出，潘朵斐丽趴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丝毫没有联邦副总统的威仪，可谓是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站在潘朵斐丽身前，明确感受到她灵魂中死志已经消失不见，人偶舒展身体，缓缓叹了口气。

可算是把这个别扭的小姑娘搞定了，这种欺负人的感觉真不错……嗯咳咳，我是在救人，没有其他想法！

将自己脑袋里莫名其妙浮现的愉悦掐灭，银发人形看着眼前形象崩溃的一塌糊涂的潘朵斐丽，摸了摸下巴。

“可是当初为了复仇，我可是直接与那个邪神签订了契约……（抽泣），我能感觉到她留在我体内的力量……在改变我的身体、我的想法……”

“我不想变成见人就杀的疯子……哇啊啊啊——”

双手捂住脸庞，潘朵斐丽哭的身体不住抖动。

被人偶彻底撕开了自己的伪装，她也无所谓隐藏，尽情向人偶宣泄着自己内心的压力与惶恐，那泪水多的，甚至让人偶不由得担心她待会可能要生理缺水。

不过总体来讲，人偶心情还是放松的，情绪压力这种东西宣泄出来，肯定要比憋在心里要轻松不知道多少。

于是她就开始了等待，等待潘朵斐丽将情绪完全发泄出去后，再跟她商讨处理掉她体内深渊魔力的方法。

一分钟……她还在哭泣。

五分钟……哭泣的声音愈发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