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嗡
但是对于自己即将要上战场杀人这件事，汉斯实际上是非常紧张的。
实际上汉斯所在的班里，除了中士和下士有过之前在大战中获得的战斗经验之外。
其余的士兵都和汉斯一样是第一次踏上战场。
与汉斯分在同一个战斗组中的除了中士和下士之外，还有一个准备继承家传裁缝事业的半身人小眼镜。
一个工人家庭出身立志要努力考上大学的瘦子，以及一个总是吃不饱的来自雇农家庭虔诚的就像是一个神父的矮子。
虽然在一起只有服役时短短的一年时间，但是汉斯和这三人还是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
当踏上闷罐车厢之后，从闷罐车厢缝隙中射入车厢内的光线，让充满某种难以言喻，仿佛是将臭袜子与坏掉的奶酪放到锅里小火慢煮一般的奇妙气味的闷罐车厢中，这股奇异的味道变得更加粘稠。
仿佛这股气味正透过他的鼻腔向脑子里钻一般。
按照瘦子的说法，这是因为昏暗的光线限制了视觉之后，嗅觉反而会变得更加灵敏。
汉斯不知道瘦子说的对不对，但是此刻他却觉得自己的胃仿佛拧到了一起，整个人都非常的难受。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入伍的前一天晚上，啤酒馆的汉娜拉着自己上了啤酒馆二楼房间时的感觉一样。
在昏暗的环境中，汉斯看向自己的朋友们。
矮子双手拽着自己挂在脖子上的天父受难像，嘴巴快速地念叨着什么东西。
只是火车内嘈杂的声音，让汉斯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瘦子找到了车厢上的一处破孔，正靠在那里翻看那本他都已经翻到卷边的教材，按照瘦子的说法。
他退伍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参加当年大学的入学考试。
至于矮子，这个永远吃不饱的家伙由于之前偷吃随身应急军粮的劣迹。
只要配发了应急军粮之后，这个家伙就被班长叫过去亲自盯着，所以汉斯并不知道瘦子现在躲在何处。
而无事可做的汉斯便干脆开始数火车车轮，经过铁轨接缝时的“当啷”声。
当汉斯第一次数到一千的时候，班长走过来问汉斯有没有看到一直和他们在一起混的矮子。
汉斯摇了摇头，他并没有看到矮子。
班长在又问过一直在祈祷的眼镜与在看书的瘦子之后，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看样子矮子可能又找了一个地方去偷偷摸摸的吃应急军粮了。
被班长打断之后，忘了自己刚刚数到多少的汉斯便又开始重新数火车轮从铁轨接缝上碾过时的“当啷”声。
这次当汉斯数到两千的时候，火车便开始减速，随后缓缓地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
汉斯向坐在车厢边的眼镜问道。
眼镜透过车厢上的破孔，向外看了一眼之后转过头向汉斯摇了摇头。
“没有看到站台，我们停在了野外。”
“是火车故障了吗？”
汉斯刚刚问完，车厢的大门便被人“轰”地一下拉开。
强烈的光线射入闷罐车厢内，让汉斯一时有些难以适应，这突然亮起的车厢，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下车！快下车！”
还没等汉斯适应这光线，车厢外就响起了哨子声，与哨子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一个十分威严，一听就让人没有任何与他顶嘴的欲望。
于是眯着眼睛的汉斯便于身旁的人一样，背着自己沉重的背包与步枪，跌跌撞撞地向车门走去，然后从车厢中跳了下来。
从车厢中跳下来之后，汉斯终于适应了这刺眼的光线。
踩在秋季的草地上，汉斯看到无数从车厢中跳下来的士兵，让这片旷野上形成了一道细细的灰线。
“1连一排一班！到这里集合！”
“三连二排二班！集合！”
随着士官们开始整顿队伍，汉斯也立刻条件反射地来到了自己的班长面前列队，在队列中汉斯看到了之前怒气冲冲的班长在车厢里寻找的矮子。
此时的矮子脸上通红一片，嘴唇上的胡须上还沾着一点饼干渣，让人一看便知道之前他藏起来的时候干了什么事情，而愤怒的班长找到他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立正！齐步~~走！”
随着排长的命令，汉斯开始与他所在的连顺着铁路向前移动。
一开始汉斯还不理解为什么火车要停在野外，但是很快汉斯便知道了。
随着远处隐隐传来爆炸声，一辆一辆简陋的马车从他们行进的方向来到了火车旁，在那些些简陋的马车车厢上躺着一群衣衫褴褛，身上缠着肮脏绷带的士兵。
这些面容憔悴的士兵面无表情的看着汉斯他们向爆炸声响起的方向前进。
这种场景让汉斯一瞬间有些恍惚，他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一个半躺着坐在马车上，半张脸上都缠着绷带的人在用嘴型对他说。
“前面是地狱。”
随着一队骑兵与一台隆隆作响的机甲从旁边超过了行进中的汉斯之后，汉斯回过头就再也看不到那个似乎用嘴型和他说话的男人。
“你在看什么？”
看到汉斯频频回头，站在他身后的瘦子小声地向他问了一句。
“我好像看到有个人……算了没什么……”
汉斯整了一下挂在自己肩膀上，有些滑动的枪带，跟着队伍继续向前走着。
随着爆炸声越来越响，很快原本庞大的队伍便开始向四周分散开。
先是穿过了一片堆积着海量炮弹的炮兵阵地，阵地中几十门隆隆作响的重炮，险些让汉斯觉得自己会失去自己的听力。
即便远离炮兵之后，汉斯也觉得自己的耳朵里依旧回荡着那隆隆的炮声。
又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汉斯看到了一段战壕，以及在战壕中正收拾东西看起来准备列队离开的士兵。
军官与士官们立刻走上前去，与那些准备撤离的部队中的军官与士官攀谈起来。
汉斯隐隐约约地听到了诸如“炮击很猛”，“部署了很多重机枪”，“没有机甲”等字眼。
然后排长便招呼他们进入战壕中，开始布置防线。
刚进入防线，他们便发现了之前那些撤离的士兵们给他们留下的礼物。
战壕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排泄物。
在士官们的招呼下，汉斯和其他人一样，捏着鼻子将这些遗留的礼物清理出了战壕。
然后给自己找了一个干净的角落来放自己的背包等个人用品。
在发现那些干净些的地方都被士官们占据了之后，汉斯便干脆按照那些士官们的指点准备在战壕里用工兵铲挖出一个能够容身的洞窟作为自己的小窝。
而在火车上吃了一路的矮子，则跳到了战壕之外，想要去解决一下个人问题。
正当汉斯抡着铲子刚在战壕中挖出一个浅浅的洞穴时，天空中便响起了一种奇特的尖啸声。
“炮击！隐蔽！！！”
汉斯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听到了那个能够在机枪子弹从头顶飞过时，惬意地从铁丝网底下爬过的士官扯着嗓子大声向他们吼道。
于是汉斯下意识地趴在了战壕中，按照训练时的教导张开嘴巴捂住了耳朵。
接下来发生的每一秒，汉斯都觉得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雷鸣般的爆炸声在汉斯身旁不断响起，颤抖的大地让汉斯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节闷罐车厢里。
爆炸掀起的砂石不停如同雨点般砸落在汉斯身上，让汉斯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活埋了。
他想要起身抖掉这些砂石让自己不至于被活埋。
但是这巨大的爆炸声让他如同一只鹌鹑般瑟瑟发抖，完全没有勇气从战壕中站起来。
这一刻汉斯觉得自己仿佛在这场炮击中，整个人都被抛到了世界之外。
他正在用一种奇特的方式在看待这个世界，世界上似乎除了爆炸声之外再没有其他声音。
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爆炸，不断洒落并将他掩埋的砂石，这条战壕还有在在战壕中被逐渐掩埋的自己。
终于仿佛是过了一段漫长到让汉斯觉得这种炮击似乎永远不会停止，他自己会老死在这条战壕中的时间之后。
这场炮击就像是刚刚突然发生时一样，又突然停止了。
当爆炸声停止之后，过了好一会。
被半埋在战壕中的汉斯，才小心翼翼地抖落身上的砂石，从战壕中站了起来。
然后他又仿佛重新回到了人世间，他终于开始听到了其他声音。
士兵的惨叫声，军官的咆哮声，还有机枪那连绵不断的扫射声。
“士兵！士兵！开始战斗！”
在脸上挨了一耳光之后，汉斯看到了面前正向他咆哮的班长，抱住了班长塞进他怀里的那把步枪。
汉斯终于听到了战壕外那如同山崩一般的“乌拉”声。
被班长推到战壕旁的汉斯，如同机械版地来到了战壕边。踩上了设计台然后拉动枪栓，在清脆的金属声中将子弹上膛。
然后瞄准了远处那些正在快速接近的黄色身影，扣动了班级。
“ping！”
随着一声脆响，肩膀上传来了熟悉的撞击感。
在炮击中大脑已经停止思考的汉斯再次拉动枪栓，退出那枚滚烫的弹壳，将下一枚子弹推入还散发着硝烟的枪膛，再次瞄准了近了不少的身影扣动了扳机。
当汉斯扣动了几次扳机后，感觉自己似乎正在重新适应这个世界的汉斯听到战壕中响起了班长沙哑的声音。
“五十米！手榴弹！刺刀准备！”
106 汉斯的战争（二）
汉斯坐在战壕里，那个用毛毡毯子隔出的小小空间中。
盯着面前的那盏照亮了这小小空间的油灯发呆。
手中的饭盒里装着一根还冒着热气的香肠，以及一块柔软的白面包。
如果换做往常，这份丰盛的晚餐必然会在最短的时间里，与他合众为一。
但是现在汉斯端着饭盒却毫无食欲。
坐在这小小空间空的瘦子与眼镜同样，也端着自己手中的饭盒却没有一丝丝食欲。
在三人身旁，以往属于矮子的那个位置现在却空无一人，只放着一柄陈旧的刀柄上刻着字母“G”的小刀。
汉斯他们都认识这把小刀。
这是矮子的宝贝，按照他的说法，这是他爷爷当年与宰相打败了弗朗什人时，从弗朗什带回来的战利品。
如果不用这把刀切肉，他吃饭都不会香。
然而在战斗结束之后，他们一直都没有能够找到矮子。
还是眼镜在一个弹坑附近，发现了几片碎布与这把小刀。
至于矮子去了哪里，他们都不愿意去想。
正当这个毛毡毯子隔出的小空间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时。
一个人突然掀开了毛毡毯子挤进了这小小空间中。
“你们怎么不吃东西？前线难得有这种好东西吃。”
正在大嚼手中香肠的班长，挤进这小空间之后一屁股坐在了之前矮子所在的位置。
在被那把小刀硌了一下后，班长从屁股底下摸出了那把小刀。
“这玩意不要乱放，好好收起来。”
一边说，一边随手将那把小刀递给了汉斯。
看着班长递过来的小刀，汉斯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接了过来。
“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吃东西。”
将小刀递给汉斯之后，班长又开始大嚼他那根香肠。
在班长的压力下，汉斯等人也开始拿起饭盒里的香肠吃了起来，只是这香肠与面包却失去了往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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