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弥夜
未等公交开远,真田朝阳注意到在前方的路口已经被一堆的蓝色小集装箱堆满,在集装箱的前面则是一群身穿花衬衫,短裤衩,踩着人字拖,满脸痞气的男人,站在一个身穿白西装的男人的身后。
白西装男人身材高大,剃了板寸,右耳上打了三个金色的耳环还有一枚钻石耳钉,一只手提着手提箱,类似蛇头的纹身从脖颈处的蔓延到侧脸,吐出长长的蛇芯,看过去就像是要舔舐他的眼泪。
在他的对面,则是真田朝阳的街坊邻里,都是各家各店的顶梁柱,均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面向。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
他认得白西装男人身上的纹身。
那位从极道金盆洗手,本该过上平静生活,却为了复活女儿,被引入净琉璃邪教成为重要棋子,最后作为弃子被自己布局杀死在幼儿园地下空间的北野白山,他那一身被洗去的纹身和白西装男人身上的同出一源,都是隶属于极道大组织八岐会的极道!
在极道的世界里,纹身面积越大,代表着此人在组织里的地位越高。
这样大面积的纹身,显然西装男子在八岐会内部的身份地位并不低,至少也该是一位大干部。
但在路边仔细观察了一下,真田朝阳打消了这个推断。
那个纹身尽管刻画的是八岐大蛇的蛇头,但吐露蛇芯的嘴巴里,还有一个明显是作为祭品的裸呈女孩在其上。
蛇与女人的纹身在极道世界里有着特殊的含义,它们一般都只会出现在女人的身上,意味着她们的地位旺旺是地位低下的绒布球。
八岐会的纹身是日本神话中强大的八岐大蛇,自然不属于这一列,他们会在本家嫡系身上纹上须佐之男,在旁系身上纹上作为祭品的童女,以示区分。
白西装男子显然就是旁支的一员,身份不该是嫡系组织中的大干部,而应该是隶属于八岐会下属的三代组织,四代组织的首领。
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即便并非是八岐会本家,只是麾下的极道组织,白西装男子也不该来到这个破旧的美食街。
八岐会业务广泛,涉嫌黄,赌,毒,人口贩卖,偷渡,走私诸多犯罪领域,怎么看也不该来这里找一群惨淡经营饮食店的店老板收保护费才对。
还有,他们后面的那堆集装箱又是什么情况?
真田朝阳将手上那些漫展摊主白送的商品赛到旁边的垃圾箱,转身绕道走进连接街道的一条小巷,像是一只猫,无声无息的潜行。
再次出现时,他已经在所有人都没能察觉到的情况下,来到了街坊邻里组成的人群的背后。
真田朝阳在人群里找寻着真田大和的身影,果然在人群的中央看到了老父亲的身影。
他还没来得及挤进去,找老父亲询问发生了什么,前方作为街坊代表的大萱明大叔粗大的嗓门就震动了他的耳膜。
“不管怎么说,这也太过分了!所有的进货渠道都要从你们这里购入,这是垄断!”
真田朝阳原本侧身要挤入人群前的身体一滞,愣在原处。
这算什么?
强买强卖吗?
某种意义上这甚至比收保护费还要low啊!
八岐会的日子如今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了吗?
面对激动不已的大萱明,白西装男子身后的舍弟们已经在那污言秽语的开码了,可艘,岂可修,宁妈新哒之类的音节不绝于耳。
白西装男子举起手,那些还在喷涂污秽恶臭音节的舍弟们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鹅,集体失声。
真田朝阳眼神一凝。
这样的组织度,纵使还算不上入流,但在极道中已经称得上是精锐了。
毫无疑问,对方肯定是八岐会的下属分支,而且是极为重要的一脉,就是不知道是武斗派还是经营派了。
白西装男子咳嗽一声,用一种不符合黑道老大印象的慢吞吞语调,对着眼前头发花白,年龄几乎可以做他父亲的老人说道;“大萱先生,你也知道现在的东京是个什么情况,你们就算是能买到食材,他们也未必能准时准点的送到你们的手上吧?外面现在可是危险的紧,很多没了钱和工作的年轻人,都饿着肚子红着眼睛,就算是生肉,他们也会在意口感吞下去的吧?”
“一旦这样让人扼腕的事情发生,定金没了那还是小事,要是不能正常营业,店里的人气减少,客源没了,那可就是血本无归了,惨淡经营的店面也只能关门大吉,一家老小都没了生活着落,这才让人痛不欲生啊。”
“我们推销员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做了完备的服务,不仅商品齐全,童叟无欺还送货上门,你们却如此将我们的好心当做驴肝肺,未免也太过让我们伤心了吧?做服务业的也是人啊。”
“但是你收的也太……”
大萱明还想要据理力争,白西装男子脸上依旧一副笑嘻嘻的不着调的样子。
但他身边的一位面向凶恶,有着好几道刀疤的舍弟头,满脸不耐的走上前,一巴掌扇了过去,将猝不及防的大萱明打倒在地,接着就是对着他凸起的肚腩一阵狠踹,丝毫不顾忌对方是个年俞五十的老人,这样的举动会直接伤到柔弱的内脏造成大出血。
大萱明抱着头蜷缩在地,忍受着殴打,往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甚至还能彼此谈笑风生的街坊邻里不仅没有人伸出援手,还对这一幕挪开了眼睛。
即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没有路人敢于朝这里看上一眼,甚至没有人敢于拨打手机报警。
在这个极道如日中天的年代,和他们扯上关系本身就是一种不幸,更不用说是出面阻止了。
“够了!我们知道了!”
站在中间人群中间的真田大和推开前面的人群,单膝半跪在大萱明的身前替他挡下凶猛而来的脚踹。
因为要护住倒在地上的大萱明,他的手肘和胸口也被那名舍弟头各自踢了两下。
真田朝阳见到这一幕,杀意在胸中翻涌。
白西装男子挥了挥手,示意可以停下了。
舍弟头往两人的身前啐了口唾沫,走了回去。
白西装男子走到两人的身前,蹲下,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根香烟,递到真田大和的面前;“要来一根吗?”
真田大和拒绝道;“我不抽烟。”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烟酒可是男人最好的朋友,他从不背叛。”
白西装男子耸了耸肩,自己叼上点燃,吞云吐雾。
看着真田大和的容颜,白西装男子嘴上突然咧开笑容,刚刚叼进嘴里的香烟都歪了。
他对着真田大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真田大和平静的看着白西装男子,直视他的眼镜正常的回答道;“真田大和。”
白西装男子像是老朋友一样伸手揉捏着真田大和的肩膀,像是蹲太久站不稳,突然朝着前方倒去。
他靠近真田大和,一把将之搂在怀里。
从嘴唇缝隙里吐出的烟气吹进真田大和的耳朵,难受得令他本能的朝后微微仰头。
“合作愉快,真田老板。”
白西装男子起身,扭头对着身后的舍弟们喊道;“小的们,干活!”
听到白西装男子的话,他身后的舍弟们三三两两的抱起集装箱,朝着美食街里的店铺挨家挨户的走了进去。
真田大和将大萱明搀扶起来,真田朝阳也趁着人群分散,跑到老父亲身边。
“老爹!”
真田大和看到跑来的真田朝阳,脸色一变。
还没来得及呵斥,白西装男子看着跑来的真田朝阳,眼前一亮,饶有兴致的开口问道;“你女儿?”
真田大和还没有来得及解释,真田朝阳已经伸手将老父亲挡在身后,眼神凝视着白西装男子。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人多眼杂,这些极道全都要死!
白西装男子忽视了真田朝阳压抑杀意的眼镜,惬意的吞云吐雾。
“小姑娘,不要那么紧张,我只是个推销员,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等工作完之后,我们立马就走。”
身后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想来除了收费,那些混混们还索要了不少的‘赠品’
真田朝阳没有说话,转身将老父亲和大萱明推走。
等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尽管白西装男子的视线依旧凝视在父子二人身上,但已经无法听到他们的声音。
真田朝阳低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萱明本想回答,却牵扯到了伤处,捂着肚子倒抽冷气。
真田大和小声的回答道;“那些人前不久就将我们叫到街上,说是上门推销食材。”
缓过气来的大萱明愤怒的补充道;“他们的要价比市价上高了一半,这是逼着我们涨价啊!现在生意本来就不好做,价格再上涨,生意完全做不下去了。”
真田朝阳没有傻哔到说出为什么一定要买的傻话,他之前扫了一下,发觉那些食材的外包装上都是他们原先的供货商的标记。
显然白西装男子也去他们的供货商那边推销了,完全垄断了进货和出货渠道,两头吃。
就算有人死撅着不买他们这的货,找原先的进货商,对方也未必敢贩卖,若是去更远的地方买,以现在东京的治安,还真有可能发生白衣男子口中的情况——至于袭击者是谁,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搀扶着大萱明的真田大和脸色突然变得难看,喃喃道;“他一定出事了……”
“老爹?”
“没,没什么,朝阳,你将大萱先生扶回家,我还有点事要做。”
说完,真田大和松开架着大萱明的手,朝小店跑去。
看着老父亲匆匆走回店里,拨通电话的身影,真田朝阳的心里涌现出了不详的预感。
他将大萱明扶回店内,跟在真田大和的身后走进店里,看到他拨通的座机号码。
直到那些极道离去,店里来了客人,真田大和拨打的电话也一直没人接听。
听筒电音的尽头,始终复读着同一句话。
“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第八章;变故·二(五千字)
哒,哒,哒——
寂静的深夜里只有秒针走动的声音,已经关闭的小店里,真田大和坐在吧台前的转椅,左臂抵在桌面,右手抚着额头,呆呆的注视着吧台桌面上油漆的反光。
真田朝阳从楼梯上走下,看到还在吧台边发呆的真田大和,明知故问的问道;“老爹,还不睡吗?”
老父亲看向旁边的挂钟上,时针与指针正朝着十二这个数字重合。
他搓了搓脸,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在儿子面前不那么疲倦异常;“没事,你先去睡觉吧。还有一点账务没算清楚,算完之后我再去睡。”
真田朝阳看着光洁如故,一物不染的桌面,没有打破老父亲拙劣的谎言,转而走到吧台旁边的厨房,打开冰箱询问道;“看起来还要花点时间,老爹你要不先吃点东西?”
“谢谢,朝阳,但我不吃夜宵的。”
他当然知道。
真田朝阳伸手抚摸电水壶,发觉水尚热,背对着老父亲倒了一杯水,推到他面前。
“那先喝点水吧,晚上熬夜的时候,适当的水分补充比咖啡因强多了。”
老父亲没有拒绝儿子的好意,他知道自己不喝的话,真田朝阳市不会上楼的。
看到水杯里的热水没了一半,真田朝阳才转身上楼。
十多分钟后,他再次下楼,老父亲已经趴在吧台桌面上发出均匀深沉的呼吸。
真田朝阳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幽幽凝视,叹了一口气。
为了能让老父亲睡去,他用了一点上不得台面,也不该用的手段。
对着自己的父亲下了用于治疗失眠症的强效安眠药,尽管只用了一粒,但按照今天发生的事和真田大和消耗的心力,足够他一觉睡到天亮。
最关键的是这会对临睡前的时间模糊化,会让老父亲以为是熬夜太长不知不觉睡过去,从而忽略被下药的可能。
不过这样的行径也算得上是善意的谎言,总比他的父兄为了能有一个妹妹,直接在亲爹的酒里下西地那非并且在门口留下录音器录音要强的多。
将真田大和背回房间,盖好抱毯以免着凉。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壁橱)把,书架第三层最右边的几本名著抽出,对着空出来的隔板用力按了下去。
齿轮咬合的转动声响起,书柜缓缓向左移动,露出后面黑暗窄小的通道。
窄小的T型房间的对面,一盏小小的台灯开着,一块被绑扎了一圈注连绳的石头在灯光笼罩的边缘无聊的滚来滚去,一块看起来像是用某种质地形似藤蔓的马形木雕同样无精打采的趴着,本就被雕刻的骨瘦如柴的体型使得它看过去有种怀疑马生的厌世情怀,一张腐烂的快要烂掉的草纸则是躺在台灯底下懒洋洋的趴着,将什么都没有的背面直面灯光,模样看起来像是在晒日光浴一样悠闲懒散。
从清水遗冢归来之后,这两件,哦不,三件——草纸是从石头不知道从哪找来的盒子里放出来的——来历不明的东西夜跟着真田朝阳三人回到了现世。
也不知道为什么,相比于双叶理央和阳乃两人,这三东西更愿意跟着真田朝阳,至于另外的梓川咲太三人,更是半点兴致都没有——瘦马直接变化成原型一个蹶子将接近他的梓川咲太踹飞,主动要求看护他们的国见佑真还被石头砸得满头是包,草纸更是差点将三人组全部吸入体内。
但不管它们表现得再怎么桀骜不驯,出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一见到自己就焉了吧唧,像是夏天田地里晒得焉吧了的黄瓜,无比的老实。
看在这仨貌似都只服从自己,最关键的是也没有表现出危害自己等人的意图,最关键的是貌似没有什么奇怪的要求零抚养成本,真田朝阳也就将它们收留在密室里,就当是瞒着老父亲收养了三只奇怪的宠物。
见到已经关闭了好几天的大门开了,还在无聊打滚的石头一下子就来劲了,像只一戳一蹦跶的蛤蟆蹦蹦跳跳的来到真田朝阳的脚边磨蹭,草纸无风自飘飞到他的手腕上,讨好的贴着,用自己看起来快要破碎的纸面卷起抚平衣袖的褶皱;只有瘦马还是懒洋洋的卧在那不动,但也打了个响鼻表示欢迎。
真田朝阳看着这三个奇怪的封印之皿,淡淡的说道;“我今天有事情要出去一趟,你们三个留在家里看家,保护好老爹,记得不要让他看见。只要能将现场收拾好,我不会管你们做了什么。”
一听到‘看家’两字,原本还表现得无比殷勤的石头和草纸都耷拉了下来,注连绳也不扬了,草纸也不卷了,朝着台灯飘飞回去。
“在此期间,我允许你们两个看电视。”
草纸在空中来了个飞行特技,重新贴到了真田朝阳的手边,站在他的手腕上,左上角向着中央不但拍打,仿佛是在说一切放心的交给我吧。
石头兴奋的在隔板上蹦跳着,发出咚咚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