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伏特加与奶茶
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他心想道。
阴谋诡计,五
阴谋诡计,五
中午他留在自家宅邸用餐。吃饭的时候阿楠又来拜访,于是他开了一瓶好酒,邀请他共进午餐。他们喝了两杯酒,宰相拉着阿楠的手说:“阿楠,这些日子多亏有你了。瓦尔达跟我是主仆也是发小,我在外面也一直挂念着,现在看他康复了,我这心里……”他喝了口酒,“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谢谢你把。我酒窖里的酒也喝不上了,你喜欢拿个就随便拿吧!”
阿楠笑了,说:“我说过了,我不贪图大人的东西,我帮您只是因为我尊敬您。我从少不经事的时候就听大人说,北境不靠国王,靠的是宰相……”
克洛因打断道:“这话不对,国王陛下日理万机,我和他比不了的。”
阿楠点了点头,说:“但这话从侧面说明了您的伟大,大人。您支撑着半个北境,我一想到能帮助到您,就感到无上的荣誉。”
宰相点了点头,说:“阿楠,我能理解你的这种心情。但是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不能不回报你。我想知道……”宰相沉吟下来,他望着阿楠的眼睛,问道:“你想要什么?”
阿楠沉默了一阵子,“我……”他欲言又止。
“说吧,只要不违反原则,什么都可以。”
阿楠点了下头,说:“我想要见一面坎追恩?拉斯托尔。”
坎追恩?拉斯托尔,那是上一任大骑士长,他勇猛无敌、刚毅果断、品德高尚,就连克洛因都十分佩服他。然而二十年前他被卷入了政治风暴,被锁进了通天塔。现在他已经在那里关了二十年,孤独一人,他还活着吗?宰相不知道。
“你找他干什么?”克洛因问道。
阿楠说:“不瞒您说,大人。我的养父曾经是一位骑士,他在坎追恩大人麾下战斗,他为大骑士长挡过箭,为帝国流过血,然而他却因叛国罪而被处刑——宰相大人!”他突然站起来,然后跪了下去,“请让我见一面坎追恩,我要问问他,我父亲有没有背叛我的国家?”
宰相心想道:当年的案子牵连了太多人,太残忍也太黑暗,除非小国王想要给他们平反,不然没人能把这些人捞起来。他沉吟了一阵子,说:“二十年了,你想给你父亲平反?阿楠,这太难了。”
“我知道这很难,我也不奢望平反,我只想坎追恩他一句话而已。自从我知道父亲是个叛国者之后,我每天都抬不起头来,晚上也愧疚难当;我怀念他,却不知道该不该去祭拜他;我只想要上任大骑士长的一句话,只要能听到坎追恩说一句:‘他是个正直的骑士。’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宰相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阿楠的理由名正言顺。照理来说,普通人没资格去探望坎追恩,但是宰相如果开口,那小国王多半会答应。
“你起来吧,我今天会去和国王说这件事情,但他答不答应我就不知道了。”
“谢谢您了!”阿楠起来之后又行了一次礼。
时间不早,宰相下午还有事情,阿楠也准备告退了。临走之前,阿楠递给克洛因一个小瓶子,说:“大人,这个给您。”
宰相愣了一下,问道:“这是你那个止痛药?”
阿楠点头。
“你给我了,你还有的用吗?我记得你头疼很厉害吧?”
“我能抗住,”他微笑着说道,“我的头疼已经康复许多了,不用药也没关系。”
真的吗?宰相确信阿楠是在撒谎——他是在安慰我。
“这不行,我不能要这个。”他把止痛药推了回去。然而阿楠却把药塞进他的口袋,然后十分严肃的说道:“您比我需要这个,您的健康关系到整个国家,您不能有事!”
宰相沉吟了片刻,然后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说:“我的感谢无以言表,阿楠阁下。”
“不必。”阿楠?奈门杜斯朝他摇头。
“我是个清廉的官,也是个穷官,没什么能给你的东西。我之前说过有些马要卖的,我看也别卖了,都送给你吧。”
“那怎么行?”阿楠连忙推辞起来,“那些马我看过了,都是好马,很贵的。”
“再贵也不如我们的友谊珍贵,阿楠阁下。”
阿楠再度摇头,说:“我常说我是个清廉正直的绅士,宰相大人。既然‘清廉正直’,那就不该收朋友的礼物。我们的友谊是纯洁的,不需要那些东西。这些马是好马,把它们送进军队吧,骑士比我更需要它们。”
克洛因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已经很多年没被人感动过了。“好吧,我的朋友!都听你的!”他再度用力摇晃阿楠的双手,那男人则报以令人安心的微笑。
接着他将阿楠一路送出大门,目送他远去,这才回到屋子里。下午他去和小国王告别,并且转告了阿楠的请求。小国王答应了他,说:“他可以去,但是必须戴着手铐、而且要让我的守卫陪同。”
这都不是问题,克洛因谢过国王陛下就告辞了,之后小国王要主持对哈桑赫伦的审判仪式,也没空再克洛因这里耽误时间。临行前国王对他说道:“宰相!等你下个月回来,北境就不一样了。”
这话听的克洛因热血沸腾,这些天的相处让他意识到了,小国王不是没能力,只是他不用功而已。他毕竟是北境之王的儿子,他身上流着王者的血。
辞别国王之后,克洛因回到家中收拾行李。第二天上午,他便启程出发,直奔西域。瓦尔达身体没完全康复,宰相就让他在家休息了。他带了一些家丁和护卫一起出发。临走前他还打算和阿楠告别一下,然而刚一出门,就见阿楠坐着马车过来了。
“大人,我正好有一批珠宝生意要去西域,不如我们同行吧?”
克洛因十分高兴,说:“那好,就一起走!”
于是他们驱车离开了鹰头城,临走前宰相回首凝望城堡,心想道:北风下的民族必然如强韧,血脉不断,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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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谋诡计,六
阴谋诡计,六
马车在路上疾驰,鹰头城越来越远。宰相经常出远门,尽管伤病交加,但他从不推辞这种事情。为了他的国家,什么都值得。
从鹰头城到寒夜城需要走十多天,还要走一些山路,然而路上有阿楠相伴,宰相也不觉得无聊。白天他们赶路,晚上就住店或是露营,克洛因带了好几瓶酒来,晚上和阿楠一起分享。
这些天他开始服用阿楠的止痛药,这东西果然是有奇效,他腰腿都不疼了,随之精神头也变的和年轻人一样。身体好了,他的心情也变的好了许多。
第四天晚餐的时候,他们在一处风景靓丽的湖边露营。这里有清澈湖水、倒映皎月,草地柔软的像是天鹅绒;如今天已入冬,蝇虫冻死,湖水旁边清宁幽静。
仆人点上篝火,气温随之升高,然后有人拿了干肉来靠,随行的守卫还打了两只兔子来给大家开荤。宰相兴致很高,就开了两瓶酒,说:“阿楠,来陪我喝酒吧!”
“遵命,大人。”阿楠在草地上盘膝坐下。
两人就着夜色美景喝起酒来,话题从品酒开始,逐渐倾斜到政治上。宰相一直是满腹苦水,这一喝酒就勾了出来。他一般时候酒品不错,可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渐渐地话就多了起来。他先是抱怨小国王从前有多么不负责任,又说这些大臣有多么自私;后来他又评论起三大公国的国王与北境的诸位公爵,说这些家伙君不君、臣不臣,他越说越暴躁,到后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了。
阿楠一直附和着他,陪他喝酒,听他发泄。就这么一直到了半夜,阿楠忽然问道:“大人这次去西域,是去做什么的?”
“是国王让我送信,送给西域的……”他说到这里脑子忽然清醒了一下,他干咳一声,说道,“这里就不方便和你说了,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阿楠点了点头,问道:“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宰相点头不语。
阿楠不再问了,而是说到:“大人,我喝的有些晕了,咱们湖边走走?”
“走!”
宰相这几天腿不疼了,就特别喜欢散步。湖边风景很好,天上无云,就着月光他们也能看清道路。两人一路往前走,晚风宜人,宰相喝的微醺,感觉很惬意。这时候阿楠忽然说道:
“大人,您今年多大年纪了?”
克洛因说:“六十一岁了。”
“您看上去也就是四十多岁的样子。”阿楠笑着说,“您可得多活一阵子,国家都靠您了。”
“我也想,可是我这这身子,唉……”他叹了口气,说完这话之后他猛然感觉意识一阵恍惚,头脑眩晕了起来。以前他不管多痛苦,也没有过这种感觉,他感觉自己好像灵魂出窍了,好像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我……”他说了一个字,便瘫倒在地上。
我可能要死了!他突然产生了这种奇怪的想法。
阿楠连忙来搀扶他,说:“大人,您怎么了?”
宰相正要说自己发病了,那种感觉却突然消失不见。他在地上坐了片刻,朝阿楠摇头,说:“我……我也许是喝多了。”
“您可别吓我,大人!路途遥远,您要是中途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可怎么办?”
对啊,我可不能有事,他心想道。
这样想着,他回到了帐篷里。这时候酒劲上来了,他倒在席子上,眼睛一闭一开,天已大亮。他从席子上坐起来,回想着昨晚的事情,就觉得一阵恐惧——如果我真死在路上可怎么办?我身死是小,任务完不成,那事情就麻烦了!
这种焦虑感伴随了他一整天,中途他又发了两次病,每一次他都能感觉到死亡的侵蚀,这令他恐惧不已。
最终他做了决定,晚上的时候他把阿楠找来,说:“阿楠,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拜托你。”
阿楠似乎被他严肃的态度吓了一跳,“大人,您这是……”
“听我说,事关重大!”他从怀里掏出国王的信来,说,“如果我真有什么意外,比如发病死在路上了,我要你把这个信送给西域寒夜城的乌乔公爵。你必须送到,给我发誓,阿楠?奈门杜斯!”
“不,不不不!”阿楠摆着手,一脸的慌张,“我可不行!这是什么信啊?我……我就是个普通商人,我……”
宰相这时候觉得精神一阵恍惚,似乎又要发病了,他一把抓住阿楠的手,说:“听好!我告诉你,这封信是国王送给乌乔公爵的密函,这里边关系到未来整个北境的生死存亡!如果这封信送不到,可能我们就会输掉这场战争、接着国家毁灭,生灵涂炭……阿楠?奈门杜斯!你是个清廉正直的绅士,你一定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对吧?”
阿楠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问道:“真有那么严重?”
宰相叫道:“我还能骗你吗?”
“国家社稷、百姓安危,就都在这一封信上面?”
“不错!所以你必须——”
“所以你必须死在这里了,克洛因?塔力。”
阿楠?奈门杜斯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那张总是挂着温柔微笑的脸扭曲了,他的双唇变成一条如镰刀般邪恶的弧形黑缝,脸上的皮被刀尖般的嘴角挑起好高;他的眼睛中冒出可怕的红光,一如天空上闪烁的邪恶红星。宰相被这一幕吓的浑身发冷,“你,你!”他往后退去,“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必须死在这里,宰相大人。”那位英俊的金发男子朝他缓缓走来。阿楠的皮靴踩在草坪上,却不发出一点声音,仿佛飘浮的幽灵。
“你的使命已经结束了,现在,请你去死吧。”阿楠说着扬起了手,“我赐你无痛的死亡,克洛因?塔——”
一匹黑马冲出树林,朝阿楠撞来。阿楠闪身躲开,黑马擦身而过。
骑手一把拎起宰相,将他放上马背。宰相大惊,他一抬头,只见那骑手正是他最熟悉、最信任的人。
“瓦尔达!”
“是我,大人!我来救你了!”他的老仆人在马背上大吼。
阴谋诡计,七
阴谋诡计,七
他们在马上狂奔,一直往森林深处跑。克洛因喊道:“瓦尔达,你跑错方向了,我的护卫们都在湖边!”
“不,大人,您不能回去!”瓦尔达说道。
“我们可以和士兵们一起战斗,把这个骗子拿下!”
瓦尔达说:“阿楠?奈门杜斯不是简单的骗子,也不是什么巫师。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大人,您走之后,家里来了几个古神教的人,这些人说是什么……哦,达拉卡夏麾下的猎魔人。他们正在追踪凶魔的踪迹,说是我们家里有凶魔的气味……后来他们看了阿楠给我的止痛药,一口就咬定阿楠是那个凶魔。他们还说我的怪病是凶魔的诅咒,他给我们的药也不是药,只是另一种剧毒。”
“这……这怎么可能?”宰相喃喃道,“他是个清廉正直的绅士,他从不说谎话的。”
瓦尔达痛心疾首的说道:“大人!您是被那魔鬼灌了迷魂汤,您想一想,这些日子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有些不对劲?换做往常,您怎么会轻易相信这样一个陌生人?您可是帝国的宰相!您什么时候会和一个商人喝酒、和他谈论宫廷里的事情?我看阿楠是早有预谋,他就是要操控您——像是魔鬼操控灵魂那样用邪恶的法术操控您!”
这话把克洛因点醒了,他对瓦尔达说:“是啊!我也喝了那个药了。”
“您也喝了?”瓦尔达匆忙勒马,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块护身符来,说:“戴上它!古神教的护身符能驱邪。”
那是乳白色玉石雕刻而成的小娃娃,克洛因将那东西挂在脖子上,霎时间感觉头脑混沌下来,接着腰腿一阵剧痛。他心想道:这哪里是护身符?但转念一想,他的身体本就该是这样的。正是因为阿楠的药让他过度亢奋,这才忘记了疼痛。现在那种邪药被驱散了,关节自然就痛了起来。
瓦尔达继续骑马狂奔,两旁的景物飞速消失;这时候晴朗的夜空突然被乌云遮挡,寒风来袭,月黑风高。瓦尔达咒骂了一声,说:“我看不清路了,我们得慢点走。”
寒风如鬼魅的触须一般抚摸着克洛因的皮肤,他不停地打寒战。看着周围的一片黑暗,他感到一阵不可抗拒的惊恐。“我们……我们也许该换个方向。”他低声说道。
瓦尔达却说:“那我们能去哪呢?”
对啊,我们能去哪?于是他们就这么一直走,期待着天赶紧亮起来。天一亮了,魔鬼的法术也许就失效了。
他们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跑的人困马乏。最终黑暗的森林被他们甩在脑后,脚下变成了一片平坦的草原。前方就是神恩山脉,翻了山,就是西域。
他们松了一口气。“我看他追不上来了,魔鬼都怕太阳。”瓦尔达说。
克洛因望着地平线下的朝阳,心想道:真是如此吗?我看他平日里在太阳下行走,也没被阳光烧成灰啊。
就在这时,克洛因忽然看到地平线上有一个黑影。
在他的眼睛看来,那黑影是极小的,就犹如趴在油画上的一只小虫。然而对比周围的景物,他惊觉的发现那是个庞然大物。它挡住了地平线上的阳光,影子长如一条漆黑的大河。瓦尔达这时候也看到了,他指着那东西说:“那是什么?”
克洛因眨了眨眼睛,说:“看来他不怕太阳。”
那个魔王,他比太阳还巨大。
黑影正是阿楠?奈门杜斯的身躯,他从东方缓缓走来,巨大的身躯犹如天上的乌云一般投下黑影,遮天蔽日。他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太阳都被他踩在脚下。
“那不是魔鬼,那是神。”瓦尔达瞪着眼睛,喃喃说道,“那是创世神吧?”
克洛因张着嘴、喉头一阵蠕动,却说不出话来。那黑影离它们越来越近,每走近一步,他的面孔就清晰一分、身形就巨大几百尺。
克洛因觉得他们隔着好几里远,但那巨人已经高耸入云,克洛因抬起头也仅仅能看到他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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