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鸦
等待亡者的灵魂,从活人与物质世界的间隙里升起,开始那近三千年的历史漂泊。
——但并没有出现。
她的灵魂哪里也没有去,据历史恶魔的说法,她安然的离开了。
而属于女诗人·萨福的历史,在此迎来了终结,再无其他特别之处。
对此——
“是因为我们的到来,改变了历史吗?”高易羽有些疑惑。
她见证了萨福离世,以及离世前一日。
当然,不光是见证,她还收到了萨福的一份委托,那就是帮她暂时照顾安·菲文。
对于这位特殊的最后学生,萨福非常担心,即便她也很清楚,人总该要独立前行。
萨福用一张羊皮卷,将安·菲文的事情委托给了东方来的吟游诗人。她没有说要具体如何处置,只是说希望高易羽能帮她找一个容身之所。比起要求,更像是临终前无可奈何的愿望。
对此——高易羽没有拒绝。
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将安·菲文从历史之中抹掉。
总的来讲,送她一场死亡,说不定也是容身之所吧……
至于萨福的遗产……那是一笔极为丰厚的遗产,不光有土地、房产、大量著作,她甚至还拥有很多手工艺产业,以及丰富的珠宝。高易羽没办法计算出总额,只听人议论过,说能买下某个城邦的所有牛。
按照当地的规定,一部分会被公民会所收下,但比例很低,因为萨福这般体面的人备受尊敬,是用作葬礼开支的。
而剩下的一部分,则按萨福的要求,一部分分给当地的文学创作、教育、艺术事业,一部分则捐给曾经的学生……或恋人里,目前处境困难的那些人。
减去这些,剩下的则全部交给了高易羽——用作委托费。
几处房产、土地、私人图书馆、著作、女帮佣、以及好几箱子珠宝首饰。
高易羽对此感到相当棘手……因为德利多利打死了也不会点头,说把这丰厚的资产变卖,然后带回历史最前沿。至于在这里,高易羽也没什么事要做,相反,事情办完就要从历史上消失了。
按正常的逻辑来看,这些交给安·菲文,让她舒舒服服的找个地方隐居,或是如高易羽一般踏上旅行,事情也就顺利完结。
然而——
“我们得把这个家伙杀了是吧……”
“嗯……”
历史旅行者与历史恶魔,都叹了一口气。
在外人看来,这岂不是突然出现的神秘人,阴谋毒杀了萨福女士,伪造遗嘱文件,并谋杀了唯一人证,然后带着遗产不翼而飞?在历史上可要得到一个恶名了。
正在为这件事烦恼的时候——
“您还不睡吗?”
唯一的人证,用小心翼翼的声音,向高易羽询问。
“你睡你的,别管我……”回完,高易羽喝了一口葡萄酒,补上一声叹息。
安·菲文点点头,将窗户关上,复杂而深邃的看了好几眼花园中的她,然后听话的去躺着了。
这几天,高易羽都住在萨福生前的居所,和安·菲文在一起。她还了女帮佣一个公民身份,不再作为别人的资产,所以目前这地方就她俩。
但气氛总是不对。
安·菲文对老师的嘱咐极为听话,已经将高易羽视作是一种,维系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唯一纽带了,依赖到了极点。
最初的两天,她仍沉陷在对老师去世的悲痛当中。
但到这第三天的夜晚,亡者的痕迹已不再是内心的全部,多多少少有了些空隙,被对未来的遐想填补——
和那么美丽、睿智、见多识广、得体的……东方吟游诗人一起,会踏上怎样的旅行呢?她会带我去哪里?给我讲什么故事?会有地方,不讨厌这头怪异的银发吗……
对亡者的追悼和痛苦之心,以及对未来的些许期待,二者混淆在一起,成了一些暧昧不定的情愫,装点了她入梦前的混沌。
或者说,是死前。
……
按照岛屿的习俗,萨福这种尊贵之人的去世,要有身份的人为其守灵七天七夜,并保持鱼灯明亮。而这个责任,被安排给了岛屿山脉上,负责神秘相关的那些人。
因为长期在莱线附近生活,并且有成体系的宗教传承,这些守灵人知晓魔力,并会运用。
因此——
他们在昏昏欲睡的守灵之夜里,惊醒了灵魂。
强烈的危机感,令他们仿佛要步入死亡一般。
他们惊骇、他们不敢言语,并且瞪大了兜帽下的眼,眺望着海岛一隅——
前所未有的,如神话或奇迹般的某种存在,似乎……降临了。
……
“我总和你说,改变历史不是好事。”
“是的。”
恶魔与其契约者,正在夜晚窃窃私语。
“那你能不能,用同样的方式,劝阻我一下。”
“不能。”
德利多利叹了一口气,瞪了一眼满脸期待的高易羽。
离开所寄居的金币,三全音的大恶魔,已经抵达了这座岛屿,这块临海而建的土地。
被黑雾包裹的她,唯独伸出的那只手,抓着《历史》之书。
和在历史最前沿降临不同,在既定的历史中降临,本就是一种会招来问题的事。更何况,德利多利还要进行下一步——那就是运用庞大的魔力,去强行与历史交流。
“之前和你说过,我查不到这个安·菲文。”她对高易羽嘀咕,“而萨福死掉之后,灵魂又没有保留下来,这件事有点不对劲……”
高易羽点点头,在现代见到的萨福残魂,她所说的事情,和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很矛盾。
她的灵魂并没有执着的存在下来,这里,也没有一位渴望着死亡的学生。
以及——没有音乐存在。
这是高易羽最在意的一点。
至于现在,窥探历史的方法,并不只有亲自体验,还有诘问。
不是简简单单的翻阅,而是由历史恶魔——向历史,发出严肃的诘问。
因此,德利多利出现在此,并调用了珍贵的魔力。
无人托起,《历史》之书悬停在半空中,也并未翻动自身。而德利多利那只唯一在外的、显然属于女性的俏丽之手,向着月亮——
抓取。
高易羽静静看着,她不理解这一切的意义,只是能感觉得到,一种极为亲切的魔力,正被历史恶魔调用,试图实现什么宏伟的事情。
她见到——混杂着月光的魔力,缓缓缠绕在德利多利的手指上。
像是雾气,像是水,像是冰。
德利多利的手指融入其中,又或者是汇聚它们。
最后,它们变成了一种闪耀着月光色泽,美丽却稍稍粘稠的东西。不知道为何,高易羽本能的知道了,这是颜料!更确切来讲,是墨水……
高易羽又发现,这辽阔的星夜,似乎有了动静。
绚烂万千的星点,本来寂静的躺在夜幕之上,随地球旋转而迁移。可此时此刻,那种微妙的转动,像是彻底停滞了。
历史恶魔用手指蘸了墨水,在空中勾勒出一种奇异的文字。
当墨水用完,德利多利写下象征疑问的问号,用作大段文字的收尾。
过了一会儿——那片死寂的星夜,突然有了反应。
星点开始位移。
高易羽“啊?”了一声,揉了揉眼,难以置信的眺望夜空。星星们像是活了,并且接受了某种使命,找到了新的去处一般,开始向其他星星的位置开始迁移。
“这并不是我操控了遥远的恒星或星系,而是我在诘问历史,这里不是历史最前沿,而是历史的某一段。”德利多利有些疲惫,语气很正经。
“……你的意思是,我们身处的也不过是《历史》之书里?”
“可以这么说,但有些不同。这是我这一历史恶魔的最高权限,也就是将身处的时间、世界,变成可被翻阅的历史。”
德利多利不清楚高易羽是否明白,但还是得意的介绍了——
“总而言之,我动用了这个权限,向当前的历史诘问。那夜幕是它的纸,星光则是它的文字,它们会构成我可理解的信息……那便是此时历史,回应我的方式。”
“你的问题是?”
“——安·菲文是谁?”
那既是此时此刻,德利多利给高易羽的答案,又是她向星空提出的问题。
然后——
历史给出了回应。
在古希腊毫无污染的洁净夜空,在晴朗的地中海夏夜,繁星在夜幕流转。
星星们互相拼凑,构成了一行即便是高易羽也能理解的,超越时间与现实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
维持了半秒,星星们回到了本来的样子——仿佛从未改变过。
140·之外
微妙的尴尬,弥漫在高易羽和德利多利之间。
她们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反而多了一揽子的问题。
“连历史也对此一无所知吗……”德利多利嘀咕着,包裹身躯的黑色雾气,变得更加浓郁。
此时此刻,这位历史恶魔变得很是迷茫,但又有一点若有所思。
无论如何,作为历史权限的持有者,向历史本身提问,是不会得到虚假答案的,换言之,即便是得到了“不知道”这一答案,也能从中有些收获。
思考着这些,德利多利对接下来的事情,有了打算。
“我要动手,去杀掉她。”她如此说道,声音很轻,但坚定无比。
“……你确定?”
“是的,如果能就此杀掉,我就再也不杂七杂八的去琢磨,而是一了百了,然后我们回到历史最前沿,玩我们的乐队去,我还等着下一曲呢……早点签个厂牌,舒舒服服的做音乐。”
德利多利描述着,充满了希望。
可在高易羽听来,这像是一种……如同囚犯在谈论自由。那是对得不到之物的希冀,也是对自身处境的迷茫。
看来——这件事不会这么了结。然而,高易羽并没有这么简单,就答应大恶魔,同意她去杀掉一位自己认识的人类。更不用说,那是被亡者托付而来的人类了……
“不。”
“你反对?”
“是的,虽然我们最初来这儿的目的,就是杀掉安·菲文。”高易羽又说,“但这有个前提,那就是萨福的亡魂,当时说——安·菲文是自愿的,甚至渴求着死亡。”
因此,如果德利多利真的得手,一位并非渴求死亡的人,因自己而离去。即便这只是无关现代的历史一笔,对高易羽来讲,也会成为一个尖锐的心结,难以抹平。
只不过,安·菲文这位存在,又过于有点奇妙了。
——也许该换个方式,直接去问问。
如此想着,高易羽先行一步,朝宅邸走去。
她没有掩盖脚步声,而是在静夜之中,推开门,大步迈向安·菲文的房间。
无论这位银发少女之前是否睡着,现在都被惊醒了。她迷茫的揉着眼,半梦半醒的朝门口张望。
被明亮月色染了一身的吟游诗人,正敞亮的站在门口。见到这一幕,安·菲文高兴的露出笑容,像是迎接,又像是讨好——毕竟,这是现在“收留”、“领养”自己的人。
可安·菲文很聪明,既然高易羽这么大手大脚的来,而且表情严肃,对自己来讲,不可能是好消息。
高易羽沉默了几秒,因为月光与她的银发,实在是过于相衬,并且,在那之下的漂亮面孔上,有着令人不忍的表情。那是……依赖。
“我要和你谈谈。”可高易羽还是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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