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赫小姐的螃蟹卡农 第16章

作者:月鸦

  她没有演奏任何曲子,只是单纯的滑动琴键——可即便是如此简单的动作,在她做来,也像是能吸引亡者的铺垫,令人心潮澎湃。

  约安妮丝不再羞涩和畏首畏尾,脸上只有无限对音乐的热忱。

  “没有机械结构的振动,音符也没有回应我的触键力度变化。音准好到不可思议,音符是从那个箱子里发出来的……嗯……非常奇妙的乐器!”

  她眼中闪着光,双手抚上了键盘。

  “但——依然是我熟知的乐器。”

  ……

  ps

  (今天没休息好,只能少写一点了。

  顺便聊聊,其实音乐对我来讲,是一个从兴趣发展成为本业的东西。

  和之前《调色盘》那种基于兴趣的摄影主题不同,这本书不可避免的会充满我的职业观点,也注定会充满不被理解的内容——无论是音乐知识,还是音乐本质。

  其实也就是某天晚上,弹琴看小说的时候,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被在看的书蛊惑,就有了大概思路,然后慢慢磨出的这么个东西……

  当然,写了这么个东西,我已经知道要扑街到死了。)

022·耳机与历史现状

  趁着约安妮丝熟悉新乐器的这段时间,高易羽把附近的椅子搬了过来,让约安妮丝入座,以方便她弹琴。

  可惜的是,椅子和乐器的高度都是按照高易羽之前的身高,对于这样小巧的女孩子就变得不太对劲,够不到琴键了……于是,她和约安妮丝在经历完一阵无声的沉默后,约安妮丝又恢复了站着演奏的姿势。

  至于椅子,被高易羽搬到了自己的屁股下。

  “弹点什么吧?”听众翘首以盼。

  “那你想听什么呢?”约安妮丝微笑着回答,“但我只会古老、过时的音乐……”

  “我就喜欢那个。”

  “那需要我即兴创作,或是你会报出我的某首作品,指名让我弹?”

  约安妮丝站得笔直,而且散发着挺拔且坚韧的气质。她一生都在与乐器相伴,一生所擅长的就仅此而已。所以,在没有乐器和音乐的时候,她会相当自卑,但只要拥有乐器,那由自灵魂的自信便展露了出来。

  哪怕这是现代的乐器——可每个音符的位置和指法,都与她所知道的无异。

  向着如此自信的她,高易羽报出了一部巨著的名字。

  “《醒来吧,一个声音在呼唤(Wachet auf, ruft uns die Stimme)》,它的第四乐章。”

  “嗯?为什么是这个……”

  “因为,这是我的闹钟。”在约安妮丝浩瀚如烟的作品里,高易羽最喜欢的就是这一部了。

  约安妮丝点点头,双手悬浮,双眼迸发出锃亮的光辉。她静止不动,却仿佛在沟通这个世界,在召唤音乐的精灵聚集来此,为她的演奏而谱曲。

  高易羽十分紧张的等着,生怕听漏任何一个音符。

  她的内心被激动填满,陪伴自己日日夜夜的历史巨人,现在就在自己家,准备为自己弹最喜欢的曲目,今晚应该睡不着了,会回味着每一个乐段的处理吧?

  但准备时间有点长——看起来,约安妮丝像是褪色生锈了似的,干巴巴的站在那儿。

  不再自信,不再熠熠生辉,她难为情的低着头,眼神闪躲:“……对不起,我忘了它是怎样的一首曲子……我、我写了太多……所以……”

  “……好吧。”

  “不过只要你给我一点提示的话……”

  “是一部康塔塔,第四乐章是《锡安听见守夜人歌唱(Zion hort die Wachter singen)》。”

  “……还、还是想不起来……”约安妮丝揉着金发,满脸都是尴尬,“不过既然是康塔塔,那按我的创作习惯,应该是弦乐伴奏,而我这里只有键盘乐器,我也……不善歌唱……我小时候在合唱团被欺负的很惨。”

  忘了?好吧……谁让人家一生那么高产,忘了自己写过啥也挺正常,作家还经常吃书呢。

  哭笑不得的高易羽只好走过去,在自己熟悉的键区,弹奏出沉稳的旋律。

  柔板、缓慢……

  左手要弹奏的和弦十分简单,右手的旋律进行则轻重有别。

  这是一首极为安宁的曲子,却悦耳柔美,能抚平一切杂乱,为心灵带来平和。

  高易羽弹过它无数次,所以甚至不需要过脑子,双手便奏出了它。

  因此,回过神来,高易羽发现约安妮丝在听众席入座,兴致勃勃的当起听众,完全忘了这是她的曲子、本该由她弹奏的事……

  但鉴于在弹完之后,约安妮丝献上了好几个“好听!”和一连串的鼓掌声作为夸奖,害羞起来的高易羽,也就不再追究这事了。

  ……

  (注,如果有读者感兴趣,可以搜它的古典乐编号,BWV140,都是宗教题材的清唱剧(康塔塔),虽然会有点让人犯困……)

  ……

  至于之后,本来是要让约安妮丝来弹点什么的,但楼上突然传来了跺脚声,甚至使得天花板发出微微响动。

  也对——她意识到,自己不再是那个自由的吟游诗人,而是回到了现代社会蜗居中的普通音乐爱好者。对于这样的世界,音乐是吵杂、多余的,会打搅到其他人。

  高易羽完全理解这件事,耸耸肩停下了对邻居的打搅。

  “不弹了吗?是、是因为我想不起来自己的曲子……所以、被你嫌弃了吗……”约安妮丝离开乐器,就变回了本来的自己。

  “不,我们换一种方法。”

  “嗯?”

  高易羽将线材从音箱取下,然后抓来耳机连接乐器。

  当约安妮丝还在好奇那是什么、这又是什么时,她绕到了少女的身后。

  “别动。”

  “好,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约安妮丝虽然是一介历史的幽灵,也是巴赫音乐永生的化身,但就这么靠近来看,其实和正常年纪小的女孩子完全无异。

  她有人的温度和柔软,当高易羽拨弄她的金发,拢去耳后时,她也会受惊的“啊”出声来,紧张的像是小鸟。高易羽将她两边的长发顺好,这才为她戴上耳机——即便是在身后,也能看见她满脸的红霞。

  “这、这是帽子吗?或者是防止耳朵冻坏的?谢谢你的体贴……我会一辈子珍惜的……但为什么会用绳子和乐器相连呢?”

  其实是刑具!将她锁在乐器旁边,不写出一万首曲子就不能释放——高易羽本想这么开玩笑的,可人家肯定会当真,也只能作罢。

  不需要言语解释,高易羽再度按下黑白键。

  “……嗯?!”约安妮丝震惊的像是跳起来。

  “懂了吧?”高易羽在她的耳边,轻轻敞开一边的耳机说。

  “……别人听不到了?”

  “是的——这叫耳机。它所传达的音乐,只属于佩戴者。”

  那只耳机回到了原位,遮住了约安妮丝小小的耳朵。她被科技的进步震撼到说不出话,理解了其中意义之后又陷入了漫长的思考,直到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可以使用乐器,演奏声音只给自己听……

  在她消化着耳机伟大的这段时间里,高易羽坐在电脑前,有很多东西想调查。

  给自己加了几个坐垫、调整好显示器位置,这才勉强能正常使用。

  首先是,自己在经历完这趟历史之旅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打开百——不,她挂上梯子打开谷歌,输入了巴赫的完整名字。当然,不是约安妮丝,而是她笔下的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

  果不其然,约翰先生已经成了拥有巨量搜索结果,巨量赞美的大音乐家,人们提到巴赫,就当然是他。完完全全,从约安妮丝那儿拿走了一切褒奖和历史评价。

  巴赫拥有很长的维基百科,介绍的十分详细。作为在旁边,一行行看着这家伙生平被撰写出来的观众,高易羽在看维基百科时,总有种“这他妈是同人小说”的错愕感。

  原作者明明只是粗糙写了个大概,结果爱好者自发的挖掘内涵、靠想象力和合理性编织故事,将一个简单的故事扩写到如此宏伟……这实在是太怪了。

  巴赫还有一幅画像,戴着银卷发,穿的挺好,脸上露出自信和含蓄的微笑,手上还拿着一张乐谱……嗯……这就相当于同人画……

  “……我无法直视历史了。”

  高易羽忍不住的叹息,自己都干了什么啊?西方音乐历史、人类近现代音乐发展、以及古典乐就这么被颠覆了,而且还无人知晓!人们只记得这个老男人了……

  罢了罢了,起码评价她的音乐时,人们就会忽略那个“女性音乐家”所带来的种种问题,可以客观来称赞他是如何伟大。

  除了约安妮丝之外,高易羽还有点想调查的事——而且是鼓起勇气,再三犹豫之后才开始调查的。

  铝。

  她带去的口罩,按德利多利的话来讲,会造成颠覆性的巨变,虽然德利多利透支力量尽可能纠正,但究竟还有多少影响残留呢?因为这一切都是她的错,但她直面错误。

  可结果却不错。

  铝的历史,倒是和她所知道的差不多。

  掌握基本电解之力的狂人们,试图用电解让明矾屈服,因为他们猜测这玩意儿里头肯定有点什么——然而却失败了,只留下Alumium这个名字作为铝的名称。

  至于后来,有人提炼出新金属、有人觉得有意思于是接着研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搞出大块的新金属——到这倒还相似。

  只是,中间出现了一点小插曲。

  伟大的德国浪漫主义画家,狂热的东方艺术研究者,科学赞助人——卡斯帕·大卫·弗里德里希,在这段历史里露了好大一把脸。

  “……果然是他。”

  是在十九世纪柏林,那个和高易羽做交易的,气质郁郁寡欢的画家。

  历史是如此书写的——

  「关于卡斯帕的画作之伟大,有一个迄今为止仍是未解之谜的故事。

  他自称见到了东方面孔的吟游诗人,因为过于喜爱他的艺术,用从未见过的金属换走了他的一幅画作。

  他起初认为那是一片银,可去兑换时却不被认可。经历波折,当时的德国化学家,弗里德里希·维勒听闻此事,发现那是一块纯度极高的纯铝。

  神秘财团立刻闻讯赶到,花费巨资从卡斯帕手上买走这片铝,这使得他从清贫画家变成富豪,也因此让自身画作的伟大被世人知晓。

  余生,卡斯帕赞助着关于金属铝的研究工作,并赞助各种清贫画家,同时探究东方历史。

  即便无人知晓所谓的东方吟游诗人,和那片不可思议的纯铝究竟真相如何,但卡斯帕却为人类科学的进步,为人类艺术的进步,以及东西方交流,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

  “草啊。”

  神秘吟游诗人捂着脸,看这玩意儿时几乎是一段一口脏话,艰苦卓绝才看完的。

  那个穷酸到要去店里卖画跟人讨价还价的德国人,现在跻身进了各种伟大人物排行榜中,还写进了多个领域的教科书,知名度贼他妈高……该死。

  高易羽向沙发上看了一眼,那副用铝片换来的画,就安静躺在沙发上摆着……这……拿去变卖的话估计会引起巨大风波,那不符合高易羽的喜好。也只有随便找面墙挂起来了……起码它还是很好看的。

  她叹着气,在卡斯帕相关的介绍里,又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伟大的素描大师,阿道夫·门采尔曾短暂师从过卡斯帕,也亲眼见过那位东方吟游诗人。

  甚至在当时对其进行过速写,留下了极其珍贵的手稿,现珍藏在德国慕尼黑老绘画陈列馆,是镇馆之宝之一,更是德国近代历史的象征。」

  这……

  高易羽印象很深刻,当时如果不是这个叫门采尔的小屁孩缠着,说要画她,她早就一脚踏进乐器行打发时间去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历史给填成其他模样。

  不过,既然门采尔作为素描大师在后世的评价极高,当时虽是年少,可应该也画得很不错才对。

  高易羽怀着一点好奇,以及一点不安,点开了那副据说是德国国宝的速写——

门采尔早期速写

  “……草。”

  如果还有机会再去一趟,或是将历史重现——那她一定会狠狠揍门采尔一顿的。

  看完了这些,高易羽对历史是如何被自己影响,有了大概的认知。

  但幸好,铝材被量产,被廉价化,这一切的时间点应该是被德利多利干涉过,总的来讲和原本的历史一致,所以并未产生过多问题。她对历史的干涉,集中在艺术层面,总归是问题不大……

  说起来,当时那片铝材呢?

  在网上的资料里看,它被秘密财团收购?这又是怎么回事……带着稍稍的不安,高易羽想起,自己与历史恶魔缔结了契约,问问她不就好了?

  “德利多利,在吗?”于是,高易羽掏出已经成德利多利住所的金币,这玩意儿也是土特产呢。

  “……我在睡觉。”

  “我口罩拆出来的那片铝,后来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