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镜
因为，小渚对他而言很特殊，而他对小渚而言一样很特殊。
只要撞在了一起，就绝对不可能毫无交集地分开。
看到另一方遭遇困境，就会千方百计地想要去支援，然后在不知不觉中触碰到自己所向往的希望。
她抓住了上野北的手腕，摇晃了两下，闷声道：
“你要跟小渚走，小渚带你走，你不跟小渚走，小渚也要拽着你离开。”
“你已经骗不了小渚了，你不幸福——小渚不管你怎么解释，只要认定这一点，任何解释都是没有意义的。”
她丝毫不给上野北反驳的余地。
这时，她还想到了零食魔女，那孩子时常注视着她，那是否也是一种求助呢？
咳咳！小渚也知道这是一种联想啦，零食魔女盯着她大概率就是想咬掉她脑袋这么简单……
但人的感官就是这么复杂的啊，她跟零食魔女本就有割舍不开的相似，她怎么能对零食魔女的凝视无动于衷呢？
于是，就会不由自主地赋予其凝视更深刻的意义。
虹色之光在四方上下永不止息地闪耀，但气氛却忽然宁静了下来，两个阿飘静静漂浮着，连上野北都陷入错愕与羞愧，本就感性的她们又如何能不为之惊叹。
尽管听不懂在说什么，但眼前的小渚哪怕是忍着社死也要把心声给倾诉出来，光是这认真的态度就足以打动两人。
百江渚忽然开口道：“圆环之理一定是个老谋深算的阴险的笨蛋。”
虚无中的女神大人面容一僵，嘴角好不容易抬起的姨母笑立即冻结凝固。
“把小渚放下来，本来就是居心叵测……但就算如此，小渚也还是要感谢圆环之理，正因为有圆环之理，小渚才能在这时候，跟你说这些话。”
百江渚伸出手，手掌落在了零食魔女的头顶。
她表情复杂道：“小渚知道的……那时候你没有及时赶到，那个小渚就在公园里变成了魔女。”
“你会悔恨那时候的迟到吗？你会为当时的无知而痛苦吗？你有没有假想过，如果那时候你赶到了，事情是否会变得截然不同。”
渐渐的，女孩脸上的表情有所收敛，归于一片平静，就像是波澜不惊的湖面。
女孩摩挲着零食魔女那软绵绵的身躯，声音就像是落入了上野北心灵那条最深沉的缝隙里。
“你又有没有想过，那个小渚，她在知道了一切后，会想对你说什么呢？”
那是一条至今没有愈合的伤口。
只能用更美好的事物去遮掩，但像是用新鲜的泥土去填埋一个深坑，幼小的女孩就埋在里面。
泥土填上了，但她的尸体却会永远躺在泥土里，坟前一片片盛开的迎春花温暖至极，根茎却不可避免扎进她的尸体里，永远染着她的血。
“她……会原谅你吗？”
那个死在阳光下的小渚，会原谅这个迟到了的一无所知的少年吗？
诛心之语不能等他自己品味，她并非要他重归哀伤，而仅仅是想借助那个死掉的小渚，替他去除脖子上最后一层枷锁。
“她不会原谅你的喔。”
以平静的口吻述说着她的理解，但平静的湖面下暗流涌动，最终所显化出的就是女孩那隐隐蜷缩的姿态。
“小渚不是她，但也能理解她。”
站在“百江渚”的立场去思考这个问题，答案实在是太简单了。
不会原谅的。
那个小渚将信任与希望通通交给他了，哪怕是死前那一刻，也仍然在期盼着见到他。
而他明明给了那个小渚希望，却为什么不出现呢？
那个小渚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究竟在哪里啊？
所有理由都是借口，都是不成立的诡辩。
因为，那个小渚的世界只剩下他了。
而他在最后关头背叛了那个小渚，这就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自作主张地闯进小渚的世界里，然后又擅自跑去跟别的孩子欢声笑语玩个不停。
那小渚呢？
那个被他擅自拉了出来的小渚呢？
他把那个小渚放在了什么位置？
她明明只剩下他了。
为什么……就是察觉不到呢？
百江渚不是一个大方到能够随时体谅他人的好孩子。
相反，百江渚是一个坏孩子。
一个什么都没有，看到别人幸福就会觉得被刺伤，被人温柔以待就会想悄悄地占有对方的坏孩子。
会对他不满，会因为他去找别的孩子而苦闷。
所以——绝对不会原谅的。
“不管怎么解释，那个小渚都是不会原谅你的。”
“她死了，所以你永远都对不起她，永远都得记得迟到的那一天，在反复的懊恼与悔恨中质问自己为什么没去找她……”
绝对恶劣的言论，却是“百江渚”的写照。
既然给了她灿烂的希望，那就得做好心理准备——哪怕是死了，她也会像幽魂一样缠着他，哪怕是悔恨，也好过被静悄悄的遗忘。
“所以——”
但是，在这份因无助而快意的情感下，却也绝对藏着更加真挚的事物。
“背负着那个小渚的死，你必须更自由、更幸福地活下去。”
不要委屈自己。
不要逼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情。
不要强迫自己去承担不属于他的责任。
也绝对不要逆来顺受地接受别人的情感。
让那些自作多情的家伙见鬼去吧！让世界上所有的束缚都见鬼去吧！
“你一定得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那个人……她一定是这么想的，这也是你欠她的。”
因为那个小渚不会原谅他，所以他才得加倍地祈求那个小渚的原谅。
去做那个小渚希望他做的事情，去代替那个小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变得不再需要依靠他人的悲剧来获得满足感，远离世界上所有的不幸，只要追求他的幸福就好了。
虹色光辉温柔地流淌于四方上下，洋溢到了女孩脸上，带着她的温度与气味，又悄然涂抹到了少年的脸庞上。
带着独属于百江渚的善意。
百江渚放下了上野北的手掌，重新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他。
却像是回到了记忆中空旷的沙地前，那个年幼的白发女孩警惕而怯生生地看着他，就等着他上去好奇地问她：
[你为什么不跟大家一起玩呢？]
“你为什么不追逐你的幸福呢？”
她一直都有在想。
哼，卑鄙的圆环之理。
之所以选小渚来当圆环神使，就是为了让她以“百江渚”的身份，来说出这句话……对吧？
哪怕小渚不是那个死去的小渚，但只要是“百江渚”，就一定能理解那一刻的心情，并且以那个死掉的小渚的口吻，将这句话倾诉与他。
那么，最后就用那位神明大人的意志，来划下句号吧。
哼哼哼，最后还不是百江大人在Carry？
少年瞳孔微扩，她的话语声由浅入深，封锁了一切退路。
“这也是圆环之理的意思啊——”
这既是她的期望，也是祂的期望啊。
*
女神大人托着下巴。
愉快地翘起嘴角，换了一只手托着下巴。
怎么看怎么顺心啊。
虽然前期稍有波折，差点被自家神使的特立独行搞得有些怀疑人生。
但是，自家的神使果然还是可靠的……嗯，尤其是小渚，她不一定心疼祂这个女神大人，但一定心疼身陷囹圄的阿北。
如此注视着，真的是越看越满意。
时空隧道仍然存续。
黑发少年站在虹光之桥上，眼瞳中倒映着女孩的身影，这场对话最终也落下了帷幕。
确实有人输了。
“呀！为什么啊？小渚都帮你说了这么多漂亮话了，为什么还要咬小渚啊！”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白发幼女，此刻正甩着手，在他的视野中活蹦乱跳。
那是零食魔女——趁着百江渚对他发动嘴炮攻击的时候，魔女小姐逮到了机会，一口咬在了百江渚的手掌上。
现在零食魔女就成了百江渚的手部挂件，魔女小姐紧紧咬在女孩的手掌上，而女孩则疯狂甩手，带着魔女小姐左右横跳。
这一幕颇具喜剧效果，百江大人帅不过两秒，当即就被魔女小姐给破了功。
上野北回眸望了一眼来时的虹桥，起初被百江渚拉着跨越的时间已然流逝而过，单向的时空隧道要么下车，要么往前。
他又看向了吵吵闹闹的百江渚，很难想象这孩子刚才还一脸严肃地朝他说教。
或许，她说的确实有道理吧。
这是一个不愿意成为他人替代品的女孩，却仍然愿意以死去之人的口吻，向他述说最后的偏爱。
就算是已然逝去的孩子，也绝对会蛮不讲理地偏爱着他。
她朝他如此倾诉——他明明是他人眼中最珍贵的宝物，为何要如此卑微？
上野北抿了抿嘴，喊住了百江渚。
零食魔女从百江渚的手上脱落下来，扭着小短腿朝他扑来。
上野北接住了零食魔女，同时望向了百江渚。
在这虹色之桥上，他抱住零食魔女，看着百江渚，将逝去者的影子从她身上剥离开来。
如此偏爱他的女孩，她又在期盼着什么呢？
一定有的吧，她所期盼的，乃是从逝去者的影子中脱离，找到属于她的故事。
“小渚，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吧。”
他思考着，最终挫败地感受到——他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这孩子比他还会说服别人。
或许他心底也由衷渴望着能够回归现代，这才是他迟迟无法反驳百江渚的根源所在。
中世纪留不下他，重重枷锁也束缚不住他对她们的思念。
上野北仰望着深空之上，虹色光辉弥漫，却隐隐约约可见一抹粉色。
——你也在看着吗？
“我对法兰西没有归属感，但也无法置之不理。我把法兰西的政治搅得一团糟，就必须回去负起责任……还有，无论是去是留，我都不能不告而别。”
上野北俯下身，额头抵在百江渚的额头上。
“我跟你走，很感谢你如此偏爱不成器的我……但是，也请带我最后回一次法兰西吧，无论我们已经跳过了多少时间，我都必须去回法兰西一次，哪怕仅仅是为了我自己。”
“然后……”
百江渚怔怔地注视着他，忽地察觉脸颊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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