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特罗娜的旧日见闻 第16章

作者:橘赭Juzer

说是葬礼,但其实只是下葬。

她当时还沉浸在那说不上是好还是坏的梦境之中,可一听这消息,便唉声叹气地起来了,她并没有多少哀伤的情绪,只是心中烦闷不堪,甚至想就这样再睡一觉,什么也不去过问。

南芬给她换起了衣服,整理睡乱的头发。从伊芙来到波云庄园那天起,给她搭配服装、梳头发就成了南芬的一种爱好,一种习惯。

伊芙今天穿的是一套黑色的骑马装,上衣是带着肩垫的礼服,下身的裤子则是修身款,搭配着及膝的高筒马靴,头发简单束了个马尾,并团成一团套进了发网中。有时,伊芙从镜子中看自己,还是会有一种怪异的错位感,那是一种来源于身体与精神上的不同步。

她将一顶黑色的圆顶毡帽盖在头上,检查好鞍后,便骑着马出了门。

特里娜家的院子里站满了人,差不多都是穿着黑衣黑褂,远远看去像乌鸦一般黑压压的一片,少女的遗体已经入殓,此时身着一身白衣,躺在院子正中央的黑棺中,四周摆满了花,伊芙下了马,朝着人群走去,有人将一朵白色的花递给了她,于是她便拿着这朵花走到了棺材前,小心翼翼地将花放进了少女胸前堆满的花束上。她忍不住朝特里娜看了一眼——此时那张脸是腊灰色的,像是涂了油一般反着光,好像还有点变形,伊芙甚至觉得有些认不出她了。

离出殡的时间还早,茂奇想让她进屋去坐,可她进去后却发现里面坐着一群男人,他们正在交谈,满屋子都是呛人的烟味,于是伊芙只好捏着鼻子进去拿了张椅子,再出来坐在门廊下休息。她去房间时还看到了昨晚放在桌子上的那只碗,此时碗已经空了,她突然有些好奇,好奇后来发生了什么——随后她又想到,他们只有特里娜一个女儿,现在发生了这种事,今后他们又会作何打算?

有时她的脑海里就是会像这样突然冒出一些无关紧要的胡思乱想。

伊芙坐在门廊下发着呆,又过了一会儿,一只身上挂满草叶的灰白老狗从后院跑了过来,跑到了她身边,想往她身上蹭,伊芙嫌它太脏,于是就抬起腿,用靴子将它推远了一些。

九点钟时,人群突然动了,棺材被抬到了一辆马车上,有人似乎是在大声念诵着什么,可伊芙没有听清。

克利金的殡葬风俗是建立在承喻教的基础上的,却又剔除了宗教性质的仪式与悼词,补添了另一些属于当地习俗的内容,所以从整体看来显得有些随意,甚至不怎么庄重。

送葬队伍启程了,伊芙骑着马走在队伍前排,晨雾随着太阳的升起而慢慢淡去,潮湿的土路被金色的暖阳镀上了一层金属光泽,挽马胸前系着铃铛,叮铃铃地响个不停,放棺材的马车上坐着几个人,都靠着车外沿坐,腿搭在车板外面,有两人怀中还抱着一种像大海螺一样的乐器,伊芙不知道这乐器叫什么名字,只知道这乐器吹出来的声音是一种沉闷的嗡嗡声,声音很大,有点像维京号角,但能灵活吹出曲调,在伊芙的印象中,与葬礼相关的乐器似乎都是这样响亮而传声悠远的吹奏乐器。

墓园是建在庄园外面的,或者说是外围,波云庄园的占地面积很大,按照送葬队伍这样等同于步行的速度前行,需要走上一个多小时,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跟过来。

伊芙昨晚并没有睡上多长时间,等到坐上了马,就开始觉得有些昏昏沉沉,像睡着了,又好像没有,马儿感受到主人松懈下来的动作,于是也跟着停了下来,一人一马就这样走走停停的,看得身边的人都捏了把汗,到最后终于有人看不下去,那人策马赶到了她的身边。

来的人是罗兹,他今天倒是来得巧,碰上了这样的事,他刚才一直骑在后面与茂奇交谈,似乎是在谈什么正事。

他骑着一匹灰马,穿的是一件黑色的圆领短袍子,从袖口和领口能够看到里面还套着一件白色内衬,腰间束着麻绳,脚上踏着一双硬底尖头靴子,配和他那飘逸的黑色长发,看起来像个乡村牧师,他与伊芙并排骑行,却没有开口说话。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伊芙问他。

“有事,而且是和你有关的。”罗兹回答。

“又是入学的事?”

“有关联,但又不完全是。”

“行了,就说吧,别卖关子了。”伊芙无奈地朝他笑了笑。

“行。”罗兹从怀里拿出一张叠好的硬纸,递给了伊芙,“你先看看这个。”

伊芙接过了纸,打开去看上面的字。

能看得出这是一封请柬,上面写着:

欢迎参加逻各斯院新生代座谈会

由多门克·阿莱法利主持

座谈会&午宴,以及其他活动

11月2日,周日,上午9时30分

逻各斯院内城城堡,努斯第3门(有专人领路)

请务必盛装出席。

伊芙合上了请柬,她看了半天却并未找到自己的名字,于是问道:“给谁的?是给我的?”

“给我们国家最优秀的年轻人。”罗兹笑意盈盈地说,“请柬是多门克给我的,他说——执政官亲自指名要将这封请柬送给——伊芙·哈维因女士。”

“我不想去,上面也没说必须参加。”伊芙听完他说的话,只觉得胃部有些难受,一方面是因为没吃早餐,另一方面是因为她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

“如果你不去,那也是可以的。”罗兹说。

“真的吗?”伊芙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是真的,但需要在11月1日之前去往逻各斯院与执政官当面说明原因。”

伊芙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罗兹,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喜欢开玩笑了?”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罗兹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也是执政官的原话。”

“他认识我吗?”

“他听过你和林辛比剑的事迹,所以对你有着非同一般的期待。”

“座谈会又是干什么的?”

“就是一群同龄人在一起聊天,多门克作为主持人,会抛出一些问题来产生话题,你只要说说你的看法就行,很轻松的。”

伊芙叹了口气,“这件事你说和入学有关系,是什么关系?”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我只是一名退休的闲散人员,不过当年多门克就是参加了这样一场座谈会,然后坐到了今天的位置。”

“他是什么位置?我只知道他是逻各斯院的人。”

“人们都说,他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届执政官的人。”

伊芙听到这句话,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喂,我又不是克利金人……我不想去,我今后还有自己的打算。”

“去一趟也没什么损失,如果你实在不想掺和进去,想快点脱身,只要座谈会上故意表现得差点,他们自然就会很失望。”

“表现得差点?”伊芙想了想,“比如说,我向他们坦白,说自己其实是承喻教徒,反对新逻各斯?”

“如果你这么说了,那午宴就只能吃一顿丰盛的鞭子了。”

“午宴……”伊芙眼睛一亮,“午餐我可以。”

“是啊,你一个人能吃十人份的量,我还担心什么,到时候你一张嘴,就能把他们惊掉下巴,等到你把食物全部席卷一空,他们才会懊悔不已——这就是一条人形的巨龙,如无底洞一般能够吞噬万物,远不是克利金这样的小门小户能够驾驭得了,必须是达克仁的波云帝国才行。”他说话时拿腔拿调的,就好像是在说戏剧旁白。

伊芙被他不着边际的话给逗笑了,可突然又想起自己还在送葬队伍里,于是便深吸了一口气,调整情绪让表情恢复平静。

“行了,想笑就笑,没人会因为这个去指责你。”罗兹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人死了也就那么回事。”

伊芙不知道克利金人对于死亡的态度究竟如何,但还是觉得至少应该照顾到别人的情绪。

墓园门口有两座石像,雕刻的是两个拿着双剑的人,他们头上倒长着触须长发,就如同盘虬的老树根,从身形上能看出这是一男一女,听说这两人是西海岸神话体系的冥界守门人。雕像的造型颇具美感,但伊芙并非土生土长的克利金人,她总觉得这雕像的造型有点怪异。

墓园的铁门已经敞开,伊芙翻身下马,便有人牵过马匹,帮她安置。拿着乐器的人喊了一声“预备”,抬棺人便一起将棺材从马车上抬了起来,两名乐手同时吹起了当地的二重奏葬礼进行曲,曲调是哀伤婉转的,可现场似乎又不具备这样的氛围。

特里娜的父母跟在棺材后面,进了墓园,守墓人走在最前面,手里还拿着一盏提灯,虽然是大白天,那提灯却还是亮着的,可能是与安葬有关的风俗和规矩。

隔着很远,伊芙就看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在墓园靠左贴近外墙栅栏的地方,有一处已经挖好的坑洞,坑洞旁堆着一堆新翻出来的深色土壤,伊芙看着抬棺人将棺木抬进坑中安放妥当,又用水平仪核对位置,等确认无误后,再用长钉将棺盖钉牢。

特里娜的父母抓了一小把新土,将土撒到了棺木上,然后两个拿着铁锹的人便开始向墓坑里填土。女人原本情绪还算平静,可现在却盯着那逐渐被填满的土坑放声大哭了起来,一时间,众人都跟着有些难过。

伊芙将帽子放在胸前,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墓园这边地势稍高,与庄园那边的晴朗天气不同,太阳被灰色的层云笼罩着,下方时不时会有平流雾随风弥漫,当雾吹拂着脸颊时,就会感觉到一股湿寒的气息,古怪的天气更给这墓园添了一丝阴森氛围。

下葬的仪式全部结束之后,伊芙的心里也不觉那么沉闷了。特里娜的母亲在向帮忙的街坊邻居道谢,也对伊芙道了声谢,而另一边,波云庄园的一位管事正拿着一叠纸和钱袋,让雇佣的劳工挨个签字结款。

伊芙回去时并未跟随车队慢吞吞地走,而且和罗兹骑马快行离开——茂奇还走不开,就让他自己在这边受累吧。

马儿在平原草地上奔行着,速度不算太快,伊芙将毡帽折扁塞进了怀里,发网也扯了下来,她感受着马儿奔跑时的颠簸,感受风吹拂着身体时的舒畅,似乎什么烦恼都忘掉了。

罗兹从后面赶了上来,迎着风大声问她:“伊芙,那封请柬在你那吗?”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已经飘了起来。

伊芙听到这句话,心中一惊,急忙摸向腰间的口袋,待摸到了那张纸,不禁松了口气,她对罗兹说:“在我这,没弄丢。”

“知道了,等你的表现,可别给我们这群老家伙丢脸。”他大笑着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伊芙踢了踢马肚子,速度又快了几分,“到时候再说吧。”

这边有一句听着很混的老话,没过四十岁的人都很少有听过,这句话是这样说的:邻居死了娘,家里饭菜香。

伊芙回到家时刚好是饭点,午饭一如既往地丰盛,似乎是知道罗兹要来,除了准备了应季的河鲜之外,南芬还让人准备了一只他最喜欢的脆皮乳猪。

伊芙、罗兹、鲁格三个人开了一瓶葡萄酒,在庄园主不在的情况下美美地吃过了午饭,先是围绕着今天的菜肴品头论足了一番,然后又聊到了鲁格最近的写作进度,南芬只是在一旁笑着吃饭,也不参与话题。

而自从罗兹送来了这封邀请函之后,不知为什么,其他人也都突然消停了下来,不再急着说择校这事了。

新生代佼佼者(其一)

转眼间,时间就到了十一月,伊芙到底还是去了这个所谓的逻各斯院新生代座谈会。

天气逐渐转冷,需要适量增添衣物。一到这个季节,少女们能穿的漂亮衣服就多了起来,而对于年轻女性而言,能称为盛装的,那大概只有华丽的长裙了。

十一月二日的清早,伊芙吃过早餐后,就开始梳洗打扮起来,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宽摆长裙,裙子外面套着一层淡紫色的罩纱,这套裙子不仅是看着华丽,而且还十分与众不同——这是一套骑马装。

或许设计者是从西海岸传统曳地裙找到的灵感,这裙子本质上是一条围裙。罩纱是和裙子其实是一体的,裙子的长度直达脚踝,可如果解开腰间的暗扣,就可以从侧边展开裙摆,看到穿在裙子里面的白色套裤和长靴。

这套裙装是为了侧鞍骑马而设计的,不仅漂亮,同时也能保证骑马者的安全——暗扣是活扣。穿长裙骑马有很大的安全隐患,事故发生时,可能会因为裙摆缠在鞍上而面临被拖行的危险,而在这时,就可以解开扣子,将裙摆展开,这样便能更容易地摆脱困境,方便自救。

伊芙将白色立领小斗篷的系带绑牢,再戴上一副缎面手套,便去了院子里,在茂奇的帮助下踩着马蹬上了马。

西海岸诸国的侧鞍经过了一代代的改良,如今已经十分牢靠,与另一个世界维多利亚时代的侧鞍有些类似,除了用于坐靠的鞍桥,鞍的上端偏一侧的位置还有两个呈对称犄角模样的固定装置:靠上的一个被称为圆鞍头,可以将一条腿横搭在其上,靠它的支撑,骑手能够以更为轻松的方式侧身目视前方;靠下的一个则是跃马鞍头,可以将踩蹬的腿抵在上面固定,有了这个鞍头,人即便是侧鞍骑马也能够十分可靠地坐在鞍上,甚至能像跨鞍骑马一样快速奔行、飞越障碍或者进行野外狩猎。除此之外,也需要配备马鞭,伊芙现在手里拿的就是一根细长而不带鞭拍的马术鞭,由于侧鞍骑马无法像跨鞍那样用双腿的动作对马发出指令,因此,有时可能需要将马术鞭抵在马的侧腹部位,模拟腿部的指令,以起到与跨鞍同样的驾驭效果。

由于克利金国是右侧通行,因此侧鞍也多为右侧鞍,一方面是方便下马,而另一方面,这种多为表演性质的骑术也需要面朝场边的观众。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世界上侧鞍骑法并非女性专属,穿一身皮大衣的壮汉也能够将这种优雅的骑法展现得粗犷豪放。

伊芙骑的这匹马通体雪色,毛皮泛着亮闪闪的油光,马鬃和马尾都被焗了色,呈现出淡淡的烟紫。伊芙虽然也觉得漂亮,但总觉得这马是被打理得过头了,骑出去都觉得有些浮夸。她接过南芬递过来的帽子,戴在头上,这是一顶带花边的宽檐帽,有一边的帽檐是卷起来的,其中兜着十几束淡紫色羽毛,羽毛十分蓬松,听说是取自于一种禽类的羽冠,这帽子整体看起来有点像达达尼昂式的帽子,但羽毛装饰没那么长,且风格更为精致细腻。

伊芙将裙角整理好,将裙摆披上了马背,那裙子很长,几乎遮盖了马的整个背部,从远处看,都说不出究竟是人穿着裙子还是马穿着裙子。伊芙与庄园里的马相处得都很好,因此驾驭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她用手拍了拍马的颈部,操纵着它做出了一个定后肢旋转的动作,裙摆与小斗篷也随着马的动作飞舞起来,少女那模样着实是美得让人心醉,让南芬不由地鼓起掌来。

待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伊芙便跟着茂奇出发了,如果骑马去沸蒙都城,快的话用不上一个小时,看时间还很充裕。

伊芙今天这一身的打扮确实是太过耀眼了,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驻足观看,尤其是进了城以后,行进的速度放缓了下来,就有人一路尾随着他们在后面张望,等到了逻各斯院的城堡时,那群人还没散去,有人喊着她的名字,也有人喊“安肯玫金”。

安肯玫金是古代一位女将军的名字,以美丽和善良著称。

伊芙此时脸色涨得通红,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接受并适应了自己女性的身份,可现在竟有当年第一次穿裙子时的那种羞怯感觉。

到达了西侧的努斯门后,伊芙便下了马,顺着青石坡路牵着马向上走,今天多云,算是个好天气,至少人和马都感觉舒服。

第三门处确实有人候在门口,领头之人是个看模样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穿着逻各斯院的文职衣服,看他那灿烂的笑容,就知道他有着很强的表达欲。

“茂奇大人,还有伊芙女士,上午好。”他迎了上来,和两人打着招呼,“时间尚早,伊芙女士可以先移步前往金月大堂坐候片刻,我们在那里为您准备了点心和茶品。”

伊芙看了看这个年轻人,又看了看身边的茂奇,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便随着前面领路的人离开了。

临走时,年轻人又对她说:“您的这位伙伴也可以交给我们照顾,请尽管放心。”

这年轻人口中所说的伙伴,指的不是茂奇,而是她那匹漂亮的白马。

待目送伊芙离开后,他才转回视线,对茂奇说道:“执政官大人在老地方等您。”

茂奇双手叉着腰,望着远处的塔楼,叹着气说道:“司乜恩,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年轻人听到他这样说,便有些急了,“您当然要去了,执政官大人是有正事找您商量……”

“我当然知道是正事,正因为如此……”茂奇揉了揉眉心,“就不是什么好事。”

司乜恩闭上了嘴,这句话他没敢应声。

伊芙来到了金月大堂,也就是城堡西座的一楼厅堂,大厅侧边有两排近两米粗的石柱,支撑着上方哥特式的拱顶,这座城堡年代久远,被大修过几次,添了些装饰和玻璃,由于几乎所有的墙都是承重墙,为了增加采光,便只能在墙上开孔,作为补偿,则增加了外墙飞扶壁和新的承重柱。

大堂中有几个人比伊芙来得更早,她远远看过去,竟还看到了两个熟人,一个是安法的孙子林辛,另一个则是城里的一位公子哥,名叫梵比鸠,伊芙只知道他的名字,却不知道他的身份背景,毕竟这人死缠烂打的本领高强,伊芙躲他还来不及。

她没有去他们那里,只是在宽阔的大厅一角选了个位置坐下,甚至还故意选在了柱子后面。

另一边,茂奇上了塔楼,在楼顶,一个头发灰白的短发男人正坐在楼顶,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壶茶。这人五六十岁的年纪,名叫西赫琉·波郎万,也是克利金如今明面上的最高领袖,所谓的执政官大人。塔楼的顶棚只有四根柱子支撑,与外界相通,早晨带着水汽的风吹过这里,着实是有些冷的,这男人的斗篷上满是水痕,看样子是在这里坐了许久。

茂奇在他对面坐下,他向塔楼外看了一眼,视线能从城堡内墙一直延伸到城外的主路上。

“你脸色不大好啊。”西赫琉面带关切地说道。

茂奇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好了,我也不废话了,你需要去一趟东部城。”他说。

“当年你让我去花园学院遗迹救人的时候,我妻子独自一人在家,我们第一个孩子也是在那时小产早夭的。”

西赫琉叹了口气,却还是硬着头皮劝他,“每次出现这种事你总是拿这个当借口……我当然知道,所以我这些年从没对你要求过什么,但就这一次,关系到我们的克利金。”

茂奇低着头,给自己倒了杯茶,闷闷地喝下去,如果不知底细的人看了,还以为他是在喝烈酒。

“你原本就不应该派迈恩恺提去东部城,那家伙的脑子发混,想靠他镇住场面,痴心妄想。”茂奇说。

“如果你能在十几年前对我说这番话,那才有用。”西赫琉说,“如今能够让他改变主意的,也就只有你了。”

西赫琉将一封信放在了他面前。茂奇展开信件,粗略看了眼其中的内容,皱起了眉头。

大概是在半年前,逻各斯院试图从东部城召回迈恩恺提将军,但左等右等,最后却只等来了这一封信,信上的内容几乎都是废话,大致上就是说最近公务缠身,没办法返回都城,虽然语气诚恳客气,却是实打实的违抗了逻各斯院的命令,其中隐藏的含义谁都能看得出来。

信看完了,茂奇却笑了。

“怎么了?”西赫琉问。

茂奇回答说:“以东部城那边的发展状况,不管是谁去了都会被腐化成他们的一份子,金钱把人变成了蝗虫。”

“是这么说的没错,但也没办法,只怪那时长老们的胆子太小,把那群商人都赶去了东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