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特罗娜的旧日见闻 第19章

作者:橘赭Juzer

“意义就在于有意义。”男人说。

这算回答吗?伊芙皱了皱眉。他想说什么?他真的是我?如果是,那为什么我跟不上他的思路?

“具体说说。”女人也没恼,继续追问。

“人能意识到人生是否有意义这个问题,那意义就已经开始产生了。”男人说道:“一个孩子,对什么事都感到好奇。世界上大多数事他都想去发现,未来对于他来说,也有着不可估量的可能;他一直忙着探索这个世界,所以不会真正去考虑人生的意义,而且,他现在对人生也缺乏了解。后来,到了一定年纪,他知道了世界大致是个什么样子,做事也总是遵循着自己的偏好与习惯;他知道自己现在是这样,十年后可能也没多少长进;他感受到身体在衰老,病痛也开始找上了他,所以他开始焦虑,开始痛苦,开始去想自己为什么要活着。”他看到对方依旧在认真倾听,才继续说道:“但思考到了最后,可能就会发现,活着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不论做什么,人最后还是会死,如果没有死后的世界,那到了最后,留给一个死者的便只有黑暗与虚无,生前的一切都对他毫无帮助。”

没有永恒作保证,什么自由能在充分意义上存在?

“你说了半天,结果得出了一个和前面完全相反的结论,人生是无意义的?”女人问他。

“还是有意义的,你听我继续说。”男人正了正身子,“荒诞的地方就在于此。第一点——人生没有意义,第二点——但人又要活着。许多人想到了第一点,又本能地履行了第二点,所以他们能够察觉到自己的行为与思想上出现的不一致,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难以调和的矛盾出现在他们看似和谐的生活之中。也大概就是在这个阶段,理想幻灭了,人看到了矛盾,也接受了矛盾,人跌落到了处处皆是矛盾的现实。”

女人听到这里,淡淡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从这时,人迎来了人生的再一次开始。这是一次重新发现的过程,就像一个孩子,带着好奇的目光重新认识这个世界;而这时他就会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了解这个世界,他只是被自己的偏好所限制;只因为觉得自己了解,所以便拒绝去看,拒绝看到自己不熟悉的事物,拒绝看到自己不认可的事物;最后,他对自己所框选出的世界感到乏味、厌倦,而这厌世的心态主要是由他自己所造成的。

“但造成这样的结果非是他们的错。有的人说,自杀者不值得同情,但我想说的是,这句话不能以对错论之,因为不必要。自杀者是否已经自己得出了答案,即人生毫无意义?他们以死亡来逃避、或者说选择对抗人生的荒诞与无意义,并与其同归于尽,拥抱死亡,但殊不知有更多的人是在与死亡作斗争,为此而接受了人生的荒诞。寻而无果的人生意义,是否比生命的终结更令人难以接受?

“但真正致命的深渊是看不到边缘的深渊,无法判断究竟是哪一步让人坠入其中的。所以人需要互相理解,需要认同别人的存在,一个人是否在深渊边缘徘徊,旁人看得最清。”

“所以,人生的意义是?”女人的表情就像一个平静而寡言的面试官。

“一条定理有着冗长的证明过程,如果把其中一条式子拿出来展现在你面前,你很难猜到它是用来做什么的,你所能想的,也只是它可能会用在什么地方。人生也是如此,人生是否有意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的过程。人生的意义就在于寻找意义,即我一开始所说的——人生的意义就在于有意义。”男人说到这里,舒了一口气。

他并非是一次性说完这一大段话的,期间有过多次停顿,好在没有断掉思路。

自己说话时原来是这种形象吗?伊芙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感觉有些难为情。

有时候,人在观察自己的时候总是那样的苛刻。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缓步走到他身边,将一只手放在了阳台的栏杆上。

“如果我说,你从这里跳下去,会获得一个更有意义的人生,你会跳吗?”

伊芙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身体似处在寒冬腊月,止不住地发抖。她急忙跟着女人跑到了栏杆前,探头朝下面望去。也是在同一时间,男人也站起身,目光也向着栏杆之下瞥去。

三人此刻并排站在栏杆前,只留下两高一矮的背影,男人在左,女人在右,伊芙站在中间。

栏杆下方是一团汹涌无比的蓝色漩涡,那漩涡飞速旋转着,发出如海浪一般的轰鸣声,光是看着它,伊芙都有些眩晕。

“那下面是什么?”男人转头问女人。

“你下去了不就就知道了?”女人说。

“我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跳?”

“这只是一场梦而已。”

“即便是梦,我也不想自己最后是被惊醒的。”

“所以你不跳?”

“当然不跳。对了——”男人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刚才说回答了问题有奖励,奖励呢?”

“奖励就在下面。”女人说这话时,突然捂着嘴笑了。这算是笑场吗?伊芙看得呆了。

男人挑了挑眉毛,指着下面的漩涡问道:“这算奖励?”

风似乎越来越大了,伊芙感觉阳台的栏杆都在晃动,他们此时就好像是站在暴风雨中的甲板上一样摇摇欲坠。

“我问你——你刚才回答我的那些话,是否是你心里所想的,你所认同的,明确无误?”

男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么,这对你来说就可以算做是奖励,是你所认同的奖励。”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吗?伊芙觉得有些累了,就坐在刚才男人做过的椅子上,静静地听着他们争论。

奖励,漂亮女人说的奖励指的就是变成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天寒地冻的雪山山脉中醒过来……所以,为什么偏偏是我?伊芙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这五年来自己其实也挺辛苦的,学了那么多东西,虽然自己在态度上很积极,但从旁人看来,可能比上班还累。

不过也很快乐。毕竟是重活一次的机会,一个不算成功的普通人,或许终究会碌碌无为地走向消亡,不会在历史上留下任何斑痕,故事的结局就在平直的道路尽头,你一眼就能够看到它。人所能做的,只是饱含希冀地等待,等待那永不被期待的终结的来临。

争论到最后,男人还是不愿意跳。

“没时间了,就只能是你了。”女人这样说着,一把将他推了下去。男人身后的铁栏杆仿佛是豆腐做的一样,被他撞裂开了,他掉下去时还在问女人:“喂!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很快,男人在惨叫声中坠入了深渊,天地间狂风怒号,一切都摇摇欲坠。

“你看,这就是你这几年来一直想知道的真相。”女人转过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伊芙,“刚才的你,现在的你。看来你的性格也变了不少。”

“你就是伊芙特罗娜?”伊芙抬头问她。

“没错,我就是。对你来说,这应该是第二次与我见面,但对于我来说,依旧是第一次。”女人看了眼身侧的破损栏杆。

“我为什么对这段记忆毫无印象?”伊芙又问。

“是我做了点手脚,让你记不起来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

“为什么?”

“你从那边醒过来时是是怎样的心情?是不是很迷茫,有些担惊受怕?如果你带着这段记忆去到那边,会不会感到受到了欺骗,会感到愤怒?”

伊芙思索了片刻,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

“我不能让你带着这样的情绪去接触哈维因,还有你后来遇到的那些人。一个人如果有恃无恐,就无法毫无保留地接纳别人,也没办法不带偏见地观察一个新世界,发自内心地珍惜别人给你的善意——这可以算是我对你的一种保护。”女人走到了伊芙面前,一把椅子凭空出现在她的身后,她就这样与伊芙促膝坐下,说道:“我以前也对洛德说过,愤怒的时候最好等一等,等冷静之后再行动。对你来说也是一样,你在那边也生活了一段时间,也该让你了解这段记忆了。看看你以前,再想想现在。如果你觉得自己被冒犯了,那我可以对你说一句‘对不起’。现在还生我的气吗?”

伊芙现在虽然板着脸,但还是摇了摇头,女人见状露出了微笑。

这女人笑起来时美得让人恍惚。

“那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伊芙问。

“这个样子不好吗?”女人说完,便捂着嘴笑——这让伊芙觉得,她一直以来的沉着与平静似乎都是刻意装出来的一样。

女人握着她的手,两人四目相对,伊芙被她盯得有些发虚。

“先不说这个,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我?这里又是什么地方?还有……”

女人抬起手,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于是伊芙不再说话了。

风越来越大,脚下在震颤,蓝色的世界怪诞而诡谲,仿佛马上就要坍塌崩溃了。

两人就这样静坐了一会,然后女人才开口说话:“你肯定有很多想知道的,但这些问题其实都无关紧要,就算我不说,总有一天你也会明白。而我想说的是,无论是这边的世界还是那边的世界,两者都是真实的,而你也只有一个你,就是现在的你。”

“我还能回来吗?回到这边?就像现在这样……”伊芙还是忍不住问她。

“现在?你现在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事先设计好的,是一段影像,也包括我在内,而且看这情形,也差不多快到极限了。”女人此时似乎也有些着急,她将两手搭在伊芙的肩膀上,略带恳切地说:“如果下一次再见到洛德,多陪他说说话,但不要提我的名字。”

伊芙点了点头,想再说点什么,可眼前却突然一黑,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也戛然而止。等她再度睁开眼时,表姐那白胖的脸蛋便一下子占据了她大半个视野,那张脸上露出惊喜万分的表情,两只手都举了起来,一双小眼睛笑得几乎弯成了月牙。

“小美女,感觉怎么样?”表姐将一杯水递到伊芙面前。

伊芙想要坐起身,可四肢都是软趴趴的没什么力气,于是表姐便扶着她的头喂她喝水。

“南芬快来!小美女醒啦!”她大声喊道,那声音底气十足,惊得伊芙差点呛了水,于是表姐又帮她揉背,嘴上连说抱歉。

“我睡了多久了?现在是几号?”伊芙问她。

“今天是十五号,二月十五号。”表姐当即回答。

伊芙一听,急得就要下床——今天是逻各斯院组织学生统一出发去往伊刻林省奔龙堡的日子。

“行了,别动了,你就乖乖躺着吧。”表姐一把把她按倒在床上,“都晕了这么多天,就别想着那些有的没的,茂奇肯定会帮你安排的。”

也就是这时,南芬从楼下赶了过来,她的脚步声很重,伊芙看着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不免替她捏了把汗。她一进来,就紧紧抱住了伊芙,又腾出一只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说道:“太好了,不怎么烫了……伊芙,你现在还哪里不舒服?”

“我没什么事。”伊芙被她抱得有些透不过气,她的声音几乎是从肺里挤出来的:“就是肚子有点饿了。”

“哦,对。”南芬松开胳膊,想要起身,可表姐却抢先了一步:“我去拿,你在这里陪着她,在厨房是吧?我知道我知道……”她一溜烟跑出了房间,伊芙有些惊讶于她身体的灵活。

“怎么会突然发烧呢?”南芬握着她的手,眼睛红红的,“你那天怎么回事?晕倒前没一点征兆吗?当时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伊芙也不知道这件事应该怎么和她解释,“可能是最近几天比较累的原因,以后我会注意的。”

“伊芙,不如别去上学了吧,一旦你在那边发生这样的事……”

“以后肯定不会再出现这种状况了,这次就是个意外。”

“生病是你能控制的?”南芬擦了擦泪,“你也不必说这种话来安慰我,想去那就去吧,我也就是舍不得才这么说……一切随你。”

伊芙听她这样说,也算松了口气。

表姐动作飞快地赶了回来,手里捧着一只大瓷碗,就这样隔着被子放在了伊芙的腿上,里面装着一大碗黄灿灿的鸡蛋羹,其中还掺着虾仁、菠菜,以及切碎的百里香,一勺子挖下去颤巍巍的,入口微烫,口感细腻,吃起来又鲜又嫩。

“南芬每天都会给你做上一碗,就盼着你一醒过来就能吃上呢。”表姐说。

伊芙本来还在感叹南芬的手艺,听表姐这么一说,心里还没来得及感动,鼻子已经开始发酸了,眼泪就这样啪嗒啪嗒地掉进了碗里。

“行了,别听她乱说。”南芬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脸,“你昏迷了五天,她就吃了五碗,她比你吃得都多,竟然还好意思说。”

伊芙被两人说得又哭又笑的,手中捧着大碗,心里温暖至极。

太阳眷顾的雪峰(附)

关于克利金的部分大致说得差不多了,但仍有些值得一提的方向,现在就放在这里,或许会有些枯燥,所以伊芙特罗娜建议你略过……或者先试着看一眼再略过。

很多关于世界的内容无法在跟随伊芙视角时讲述出来,只能单独拿出来说,这些内容或许是无关紧要的,却也是构筑世界真相的一小块砖瓦。

[ParT.1-附1]凯德拉尔与繁杂四季

显然,在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地区同样有着四季之分,甚至会出现极昼极夜现象,但这并不代表这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的构造完全相同。

是海水与风带来了冷暖交替——这是目前人们公认的结论,但可能并不十分正确。如果以克利金广阔的西海岸举例,当秋季来临时,呈糊状的冰冷海水会从西海岸向着大陆内部漫延,同时带来冷冽的西风,在这个时间段里,西海岸将会暴雨不断,巨浪挟卷着带着冰皮的海水冲向陆地,直至几百公里远的距离,将一部分陆地转化为没入海下的大陆架,而在最寒冷的北部,海浪甚至会将一座座冰山推向大陆深处,这些冰山终年难化,积年累月,从第三纪元就存在的冰山最终形成了连绵数百里的冰川,甚至侵入了更为寒冷的无垠山脉西部,这些冰川大部分是在洛明各与摩可拓境内,将当地的气候和地形塑造得更为复杂,一方面,冰川提供了大量丰富的淡水资源,是数条大中型河流的源头,而另一方面,冰川中留存的盐泡却渗入了地下水,使得部分洼地通过地下水而富集了大量的盐类,并逐渐盐碱化。而每当夏季来临时,冰川的融化又会带来洪水灾害,而洛明各的童谣儿歌中有这样的一段:东南有座半白山,有人忧愁有人欢,洪水漫漫聚成湾,昨日村落今日帆。其内容说的就是约两个世纪前的一次冰川洪水事件,其最后遇难人数或超过三万人,最终导致郁珊城冰水湖的永久形成。

羽地秋冬季的西海岸在变化,而在东海岸也是如此,但却发生着与此相反的事——海水在秋季时向着海洋退去,将陆地展露出来。也因为这些复杂而多变的地形,从地理学上来说,就有了一二级陆棚、一二级陆坡的区分,以及航海上的季节最低岸线、扰流坝警戒线等一些在另一个世界不存在的术语。而从季节影响上来说,羽地西海岸的地理优势远低于东海岸。

扰流暗坝一般建立在海岸线的港口区,港口通常是在拥有较高地势的南部,一般很少冻结或不冻结,而扰流坝就是沿着海岸线建立的一道道长达数十甚至数百公里的坝线,这些扰流坝的水平高度相当,上面雕刻着巨大而复杂的纹路,还是以西海岸为例,当秋冬季的海面没过坝顶时,这些精心设计的坝面纹路就能快速耗尽海浪的冲势(加速湍流动能的耗散),使得港口建筑免遭海浪侵袭,这并非是魔法效果,而仅仅是靠着第三纪元人类对湍流力学的理解与运用,这些坝线有的是前纪元修建的,有的是近代仿筑或者补修的,部分位置留有宽阔的缺口,当秋冬季海水没过扰流坝时,就需要当地的领航员引导船只从这些缺口处一道道地安全通过,从这层意义上说,这种设计也成了一种十分有效的岸防工事建筑。但与此相对的,扰流暗坝的维护工作同样是一种费心费神的事——这些巨型墙壁的底部留有空洞,其作用是防止沙土在暗坝的背面堆积,且又能在一定程度上减缓第二级陆棚的沙土流失,而当藤壶、牡蛎、贻贝等生物寄生在底部空洞中时,人类就不能视而不见了,必须尽早消灭,其应对的办法无非就是铲子、镐头与防污漆。克利金如今虽然没有死刑,但比死刑更残酷的刑罚可能就是被流放到此地维护暗坝。

这个世界的海水成分与另一个世界大差不差,其流动条件的温度最低也不过零下二三度,可由于季节飓风/台风的影响,即便是气温达到零下三十多度时,海面也能刮起带着冰碴的浪来(就像一大碗浓稠的燕麦粥),而当这冷空气一路突进至内陆时,秋季和冬季也就相继来临了,在靠近海的地区,秋冬季的气候是非常恶劣的,霰、雹、雷暴、洪水、寒潮……应有尽有,而在历史的记载中,甚至有军队行军时遇到了瓢泼的冻雨,连人带马一同被雨凇裹成了白色冰雕,不战而全军覆灭的惨烈情况。

“这个世界”……不如我们先称呼它为“凯德拉尔”,至于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以后或许会有机会说明。

以上所说的也只不过是凯德拉尔世界四季气候的冰山一角,无论是铁饼堆积而成的柱状沉山,还是不断喷薄雷光四射的火积云天坑,又或者是噬光的黑雾针叶林,这些不知是如何形成的地形使得世界的气候愈发地变幻莫测,而在这些奇异的气候下,又诞生了不同于人的生命与智慧——可以这样说,凯德拉尔世界并非是人类独享的世界。

[ParT.1-附2]凯德拉尔与蛋中世界

从航海士几个世纪的探索与测绘中,人类逐渐意识到,这世界可能是个大圆盘。

圆盘中心是太阳岛,而黑羽洲、天翳洲、启阳洲分立于太阳岛的三个方向(9点钟、12点钟、4点钟),圆盘外面则是无尽的海洋,这海洋连接着冰冷黑暗的以太空间,所以域外的海洋才会如此阴寒。圆盘就在这海洋中不停旋转,但由于其表面并不均匀,所以总是周期性地摇摆,忽高忽低,这高低的变化使得海水有时会流向陆地,有时会远远退去,如此便形成了四季温度的不同变化——如果不是这样,那为什么罗盘指针所指的位置总是太阳岛的方向呢?

他们本来对比坚信不疑,可到了后来,考古发掘的结果却又让他们动摇了,第二纪元与第三纪元的先人告诉他们:世界是一颗蛋,人就在蛋壳里面,大陆贴在蛋壳每层的表面,其中填充的空气是蛋清,最中心悬浮的以太是蛋黄。

这样的结论不仅是凯德拉尔世界的人难以接受,就连伊芙也同样如此,比起蛋中世界这样荒唐的说法,她就算不相信凯德拉尔是个星球,也更愿意相信它是个圆盘。

对于怎样解释“蛋中世界”,头疼的不仅是当代人,就连二三纪元的文本通常也是语焉不详,似乎连他们自己也没搞懂。

如果世界是在蛋中,那太阳和月亮要怎么运行?陆地可以贴在蛋壳表面,那海水呢,为什么不会掉下来?是因为蛋壳总是在旋转吗?而且,如果按照这样的说法,用一架倍率足够高的望远镜,应该能从天上斜向观察到其他陆地和海洋,但并没有人看到,那蓝色的天空会是海洋吗?显然不是。

人们对此疑虑重重,可最终竟也接受了这种蛋中世界的理论,其理由乍看起来也很荒唐——只因为那是来自旧纪元的结论,旧纪元的一切都是对的。

而在波云庄园的头几年,来此给伊芙授课的家教老师已经将蛋中世界作为真理而讲出来的,在那节课上,伊芙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是盯着那个半颗蛋壳形状的世界模型怔怔地发着呆。

[ParT.1-附3]安肯玫金

安肯玫金一开始其实是个地名,在她那个时代这地方就是羽地西海岸诸国的一座小岛,后来克利金统一了中北部的大部分小国,于是安肯玫金就包含在克利金的境内了。

至于为什么要讲这位女将军,那是因为——她的经历十分典型,恰好能够反映出凯德拉尔第四纪元目前较为普遍的男女尊卑观念,以及西海岸诸国(即克利金建国前)的一些往事。

安肯玫金将军出生于安肯玫金,天生的一头紫金色卷发,湖蓝眸色,那奇迹般的美貌总是让人一眼难忘。她从四五岁开始就展现出了惊人的魔法天赋,不到十岁就被“清水堡”破格录取,十四岁时便加入了遗迹探险队,成了团队领袖,而到了二十一岁时,诸国第二次战争爆发了,她受雇成为了魔法顾问,帮当时的同盟国与庞大的摩耶迪萨帝国(摩可拓前身)交战,这场战争打了五年,而在此期间她凭借自己高超的魔法实力杀了不少敌方将才,甚至是对方的前敌总指挥,因此,战争结束后,她在士兵与人民的呼声中破格成了一位将军——史上少有的女将军。

在这个世界上,人们发现,女性的魔法天赋从总体上看要比男性略胜一筹,就好像是上天为了弥补女性体能上的不足一样。也正因为如此,男尊女卑的观念在这个世界并不算是普遍的观念。从原始社会开始,部分魔法就伴随着人而出现,在那时,男性群体与女性群体便已经开始抢夺种群的主导地位,竞争不仅是体现在物种之间,也体现在同类之间,而在那个优胜劣汰的时代,其失败的代价不言自明。在这场竞争之中,有时是武力打败了魔法,于是男性就可能将女性当做生育资源来抢夺或交易,有时是魔法压制了武力,那么女性就会将男人当做苦力或牲口用来驱使奴役,当然,并不是说当时的男性与女性之间不能和平相处,以上只是部落相争时用来对付异族的极端手段——杀掉或吃掉强势的同性,把异性当做战利品而收缴,当时的社会就是这样发展下来的。

而到了后来,随着农业文明的兴起,男性终究还是略微占了上风,日益完善的道德体系巩固了父权制的地位,说得具体一点,也就是曾经提到过的,关于魔法与道德之间的问题。基米罗斯曾经给伊芙推荐过一本书,名叫《公众魔法与理性》,其中就提到过这一点,通过推行禁止在公开场合使用魔法这样的手段,能有效加强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感、使大型魔法不对外扩散、保护贵族权益/国家权威、让叛乱/起义的威胁性降到最低,而在这些众多优点中,似乎又隐隐地包含着对女性地位不利的因素,而当这种规范逐渐变成一种普遍认可的道德时,无形的枷锁已然牢不可催。

安肯玫金成为将军之后,美貌与善良并存的她很快就成了西海岸诸国家喻户晓的名人,有一位画家只靠画她的肖像便能够在三年内攒够一笔足以购建一座庄园的巨款,可见安肯玫金当时是多么受人尊敬和受欢迎。

其实在那时,就有人察觉到了一些风声,劝她辞官回乡,或者是把自己嫁出去,总之这个将军是不能当了。但她对此却只是笑笑,并不理会。

安肯玫金当时在北部邦联盟国中的职位有些类似于如今茂奇在克利金的地位,平时算是闲散贵族,有军务时领命调兵出战,类似总兵的官职。由于她是平民出身,又不善拉拢权贵,因而在贵族阶层看来,着实是一个异类。

第二次战争结束后五年,盟国中又出现了新的乱子,即东北部势力勾结外部势力企图脱离盟国,安肯玫金在那时再次被差遣出战。当时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北部,安肯玫金负责驱逐驻扎在莫彻斯克平原的遗迹游猎部队,却因为情报失真而陷入僵局;而在西部,锡道伦人则剑走偏锋,从冬季的海上登陆,奇袭港口重镇南克威辛堡,并在此地据险固守将近三年,南克威辛堡堆放着大量的战线补给,也是重要的后勤节点之一,而锡道伦人这一次的奇袭,让原本胜券在握的盟国短时间内陷入了绝境,在这样的情况下,前线部队必须撤离,但由于盟国内部的党争问题严重,最终竟未将安肯玫金所带的队伍召回,反而让她继续追击,安肯玫金带着饥饿的士兵在与游猎者进行着猫捉老鼠的游戏,其结果可想而知——她最终被叛逃的士兵(有说是盟国贵族安排潜伏在军中的刺客)在睡梦中杀死(也有说是毒死),两只匕首分别刺在了她的脖颈与心脏部位,一个魔法师无论再怎么厉害,睡着的时候也扛不过一刀。

这些遗迹游猎者分属十七个部落,来自羽地的不同国家,不同种族,有着不尽相同的信仰,共有千余人,他们最终战胜了盟国的驱逐部队。十七位首领决定在被称为遗迹海洋的莫彻斯克平原建立新城,并将其命名为沸蒙城。而在今后十几年的时间里,他们联合了锡道伦人和摩德萨人,将北部邦联国家尽数瓦解。

克利金人并不仇视安肯玫金,反而可怜她,怀念她,觉得她只是北部盟国腐朽巢穴下的牺牲品而已。

[ParT.1-附4]巴恩巴罗罗斯

克利金是个多民族国家,而从名字来说,似乎又能凭感觉分辨一个人究竟属于哪个民族,比如说——茂奇、南芬、鲁格、敏希、叶菲、安法、林辛、宾墨……这些发音简单的名字大概来源于西海岸人或者锡道伦人,而——多门克、俄略金、梵比鸠、西赫琉、郭克凯、司乜恩……这些又是一类,似乎是来自凯耳那边的,另一些——科密诺、伯利金、迪更、法恩、里斯克、雪莉尔……这些没什么头绪的名字,就很难凭直觉判断其民族了,而相比之下,摩德萨人的名字很有特点——基米罗斯、博文罗斯、巴恩巴罗斯、科雷格夫、戈鲁西多、哈鲁罗巴……当然,还有温兹娜、特里娜,其实伊芙特罗娜这个名字也算是摩德萨常用名,但显然这漂亮女人与身材高大的摩德萨人根本沾不上边。

摩德萨人的名字有些不好记,也不好认,但其实还是有一定逻辑的,比如博文罗斯,意思就是博文伊诺的孙子,巴恩巴罗斯也同样,他是巴恩巴普洛的孙子——按照这种叫法,不知道巴恩巴罗斯会不会给他孙子起名叫巴恩巴罗罗斯?

永别的赠礼(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