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特罗娜的旧日见闻 第2章

作者:橘赭Juzer

两人对视一眼,均露出恍然之色。

“所以说,持黑羽印的大人物就是哈维因大人喽?”

伊芙假装镇定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但其实她什么也不知道。

“那么,阁下是从无垠山脉到这里来的?”巴恩巴罗斯问。

“对。”伊芙被他们一人一句“阁下”地叫着,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有些飘飘然了,而当她做出肯定的答复,对面两人的表情也变得肃然起敬起来。

“我们已经看过信了,阁下似乎是要出国?”

“要去克利金……”伊芙的语气有些弱,她并不确定克利金在这里算国内还是国外。

“阁下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尽快吧。”

“去克利金路途遥远,可能需要整备一番,阁下不如今晚在此休息一晚,明日清晨出发?”

“正合我意,那就多谢二位了。”伊芙见事情顺利谈妥,心中喜悦,连说话语气也开始学着对面二人,开始拿腔拿调起来。

三人又聊了聊关于无垠山脉和哈维因的事,见天色不早了,便吩咐仆人为伊芙准备房间过夜,而当科雷格夫和巴恩巴罗斯离开会客厅时,竟都深出了一口气。

“这壁炉也烧得忒旺了点。”巴恩巴罗斯擦了擦自己油亮的额头,“你瞧我出的这身汗。”

“是啊。”科雷格夫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感叹道:“也快到夏天了。”

“没想到哈维因还有个妹妹。”胖子说:“你注意到她那身衣服了吗?”

“怎么了?”

“可不简单。”巴恩巴罗斯凑到科雷格夫耳边压低了声音问:“你有没有听说过凶白?”

科雷格夫猛地侧过了脑袋,差点撞到巴恩巴罗斯的鼻子,“什么意思?别告诉那身衣服是用凶白的皮做的……”

“没错了。”巴恩巴罗斯啧啧了两声,“她从无垠山脉出来,口风还那么紧,这兄妹俩肯定是在执行什么非常重要的任务。哈维因是什么身份你也清楚,而这位哈维因女士,连我也看不出她实力的深浅。”

“真的假的。”科雷格夫皱起了眉毛,一脸难以置信:“她看上去也不过十四五,你说比你实力还强?”

“人不可貌相。老哈维因你也知道,死了四五十年!洛德·哈维因现在至少也有六十多岁,也可能七十多,如果说这位伊芙真是哈维因的亲妹妹,只怕也得是你奶奶辈的人了。”

巴恩巴罗斯的一番话让科雷格夫惊得嘴都合不拢了,他的表情变得不太自然,勉强一笑说道:“巴叔,你就别开玩笑了……”

“你想啊,你十几岁时候能有多少见识?”巴恩巴罗斯摇了摇头,“只怕是满嘴漏风,别人试探你几句,就要把家里有多少产业都要说给人听吧。”

科雷格夫没有反驳,因为这事他确实做过。

“我可太了解你了,看见小姑娘长得漂亮,就想着要去套近乎。”巴恩巴罗斯哼了一声,“三十多岁的人的,重权在握,到现在却还像个小年轻。科雷,你可别去招惹那位。”

“我怎么敢……”科雷格夫耸了耸肩,苦笑道。

而在另一边,无垠山脉深处……

当哈维因攀上中部峰脊时,便看到了那柄红色长匕首。

竖直插在岩石之上的匕首发出幽幽的光,在夜空之下如一颗燃烧的心脏忽明忽暗,匕首周围一圈的雪都被其散发的热量蒸干,留下了一个一米直径的小坑。

哈维因在地图上划掉第六个标记,走上前去,将匕首从岩石上拔了下来,收进了储物罗盘中。

他掀开岩石,从其下方的坑洞中拾起一本古旧的铜皮大书,而大书之下还压着一封信,这让哈维因心中一颤,他急忙俯身拆开信封,就站在这冰天雪地的山顶上开始查看上面的文字。

“给洛德的:已经逝去的终是无法挽回的,所以我也不再说那些感人的废话了。

“此处已深入腹地,不知这种程度的寒冷是否能冲淡你心中那股无法宣泄的怒火?如果还没有,那就继续找下去吧,去所有流星坠落的地方。

“想必你已经找到了另一个我,但你既没有亲自送她离开山脉,也没有放弃寻找剩下的线索,我想,凭你的性格可能已经开始怀疑了,怀疑我骗了你,而我也确实骗了你:她不是我,不是年幼时的我,也不是失去记忆的我,但她与我有关,你可以看做——她是我的延续。

“当初那样说在很大程度上是想安抚你,以免你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蠢事,有些仇恨并非真实的仇恨,它们能随着时间而消解,而有些越烧越旺的,这才是真正需要解决的。再等等吧,洛德,别把怒火发泄到无辜者的头上。我怕他们会说:‘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终于也受到了她的蛊惑,成了第二个恶魔。’

“化解世间苦难之传道者,身死而成就世人是谓其命数,但我未能达到这一点,自认也无法做到,你也是一样。或许新的伊芙特罗娜可以,但我也不能确定,她是异乡人,是一颗种子,她需要在此扎根成长。洛德,关照她吧,但别把她当成孩子,把她当做你的朋友,去尊重,去理解,去向她学习。

“洛德,我知道,对于你来说,有些话只能有一个听众,那就是我,我离开了,那些话便永远失去了意义,成了无法种出果实的坏种子,但思想是长存的,你是这世间最理解我的人,只要你活着,过去的伊芙特罗娜就尚存人间,她会在你心里对你说话……”

信纸在夹杂着霜雪能量的狂风中逐渐破损,最终化成粉末在哈维因手中散去。他有些无力地瘫坐在了岩石上,疲乏地耷拉着眼皮,他就这样眯着眼睛望着连绵的山脉,望着山脉上空稀疏的星。

一个红色亮点从远处飘忽而来,如同一颗明灭不定的流星,由远及近越来越大,直到近处才能隐约分辨出那是一只鸟,一只火红色的如隼般大小的鸟。

那鸟的速度极快,就像一枚无羽的铁矢,只一瞬间就飞到了哈维因身边,扑腾着火红发亮的翅膀,稳稳地落在他的左肩上。它就如同一个红彤彤的提灯,将脚下的白色雪地映得鲜红一片。

这只鸟有着尖而笔直的朱色长喙,上喙的尖端锋利如刺呈钩状向下弯曲,随喙骨反向延伸的坚硬角质沿着它的面部形成了一个类似柄状的曲形头冠,这头冠如同一块烧红的铸铁,其温度仿佛能够点燃空气。

“怎么了,又不开心了?”那鸟突然口吐人言,声音却如同一个老绅士般深沉。

洛德摇了摇头,视线却仍停留在远方,他拿出那枚红色匕首,递到了鸟的面前。

那只鸟歪着脑袋看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不是我的羽毛吗?而且还是送给伊芙特罗娜的那根。算了,你留着吧,我可不会收回已经送出去的礼物。”

洛德嘴角一歪,露出一个笑,这笑容并不生动,他哼了一声,说道:“我现在才想起来问你,很多鸟类都是用自己最漂亮的羽毛来求偶,你呢,也是这样?”

“你说呢,洛德,以前我就和你说过,我们都是伊芙特罗娜的追求者。”它在他耳边小声说。

洛德动了动肩膀,仿佛那里停了一只苍蝇,鸟也动了动翅膀,调整着平衡,竟然没掉下来。

“现在好了,我们都失恋了。”哈维因无力地感叹。

“是啊,我们都失恋了。”鸟重复着他的话,然后又说:“你在这边都找到了什么?你好像已经知道了真相?”

“大概。”哈维因站起身,“所谓的智慧是一块水晶,所谓的知识是一本魔导书,所谓的躯壳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女孩,虽然还有感知和灵魂没有找到,但我觉得这些东西就算集齐了也是没办法去复活一个伊芙特罗娜的,不存在什么炼金术配方,她确实死透了。”

“看来她把我们都骗惨了,还是节哀吧。”鸟半张着翅膀,碰了碰哈维因的脸。

“伊芙身上有我留下的印记,你去找她吧,别在这里烦我。”

“伊芙是谁?伊芙特罗娜?”

“伊芙就是伊芙。”

“你究竟在说什么?还有,你说你要单独留在这里?难不成……”

“别吵,我只是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上一阵子。”哈维因搓了搓自己干燥皲裂的面部。

“我不同意。”那鸟摇了摇头,“我很担心你。”

“你担心什么?我会出什么事?”哈维因说,“你倾慕伊芙特罗娜,纯粹是因为她的外表而非灵魂,因为她像极了你的第一任主人。”

“是第一任……呸,第一个朋友。”鸟扑腾着翅膀,急忙纠正他。

“而就在刚才,你去第十三个标记地点的时候,我找到了一个小女孩,她和伊芙特罗娜一样有一头发蓝的黑发,活生生就是一个小号的她,她就是我刚才说的伊芙。”

“真的?”鸟瞪大了眼睛,它的尖嘴几乎要戳进哈维因的耳朵里。

“我说了,她身上有印记,你能找到她。”哈维因偏了偏脑袋。

“你应该早点说,我马上就去找她!”鸟扑腾着翅膀,爪子却没离开哈维因的肩头。

“好。”哈维因再次将红匕首递到鸟的面前,“这回你又能用得上了。”

鸟伸出翅膀,翅尖触碰到那匕首,那匕首便化作一根漂亮的飞羽,隐在它那众多红色羽毛之中。

“帮我向她道个歉,就说我临时有事,暂时不能回去找她了,你带她去达克仁夫妇家。”

“明白了。临走前再冒昧问一句,您是想在这里待多久?”

“两三年吧。”哈维因的目光扫过月色下绵延的蓝色山脉,“二十八个地点,我们在这里找寻了半年,现在只找到了九个,我想把它们全部都找出来。”

“哦?你确定不用我帮你?”

“这里挺不错的,别管我了。”

“那好吧,保重,如果你决定出来了,别忘了给我发信号。”

鸟飞走了,男人落寞地坐回了岩石上,卸下了他坚强的面具。寒风掠过群山,发出呼啸之音,掩盖了男人抽吸的声音,细碎如沙般的雪被风倒卷向高空,又漫天洒下。在这苍凉而冷峻的极地群山中,悲痛欲绝的男人在无助地宣泄着心中的愤懑与对逝者的思念,风雪山川的翻涌包容了他的一时懦弱,并予以慰籍。

旅行新手(其一)

红鹰堡地处于摩可拓国,位于羽地极北,而摩可拓则是曾经的摩耶迪萨的一部分,地多平原、寒冷,其北部地广人稀,民风彪悍,对于外来者而言,似乎只有真正有实力者才能受到本地人的尊敬。

“从这里去克利金还挺不方便的。”伊芙身旁,老管家莫瓦伸出粗糙的手,指着地图上的某一点,说道:“最快的路是这一条,这里……需要渡过天暇川,我们的马车到时候就不能用了,需要渡川后在对面另寻,然后还有这边,这片森林大得很,需要在外围绕过去,或者走日光谷的行军峡道,这里的路会好走一些,但有可能会遇上一些危险的野兽……”

“找一条安稳一点的,我不着急。”伊芙连忙说。

“伊芙女士,我们还是走行军峡道吧。”另一边,一个少年建议道:“我们摩德萨可不怕那些野兽和土匪,您就安心享受旅程,那些麻烦事全交给我们。”

少年名叫博文罗斯·伯克林,今年十七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同他的将军父亲科雷格夫一样,博文罗斯也有着棱角分明的脸庞,但下颌没他父亲那么宽,虽然因此少了分稳重相,却多了点少年人独有的英气。

他对伊芙的态度是尊敬却又带着怀疑的。博文罗斯不像他的父辈那样,只要听到哈维因的大名便不敢有半点猜疑——他有着属于年轻人的敏感心思。伊芙的来访惊动了红鹰堡中所有有名有姓的人物,而当博文罗斯听说了这件事后,就从自己父亲的口中听得了事情的详细经过,他当时便向父亲提议自己要充当护卫跟随伊芙一同前往克利金。科雷格夫觉得这要求既合乎礼数,也能让博文罗斯跟在大人物身边增长见闻,也就同意了这件事。

而今天清晨,当博文罗斯第一眼见到伊芙时,他着实有些失望了,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看神态似乎还在回味着昨晚的好梦,直到现在还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她是这样的散漫娇气,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嘛。可博文罗斯并没有将这分轻视表现出来,他虽与他的父亲一样也是在巴恩巴罗斯的训导下长大,但他要比他父亲敏锐得多,也因此,他对陌生人时刻保持着尊重与谦卑,能谨遵教导。虽然其中的道理他还不甚明白,但他明白这样做总比事后被某人痛骂一顿要好得多。

即刻启程。与伊芙一同前往克利金的一共有七人,有一名车夫、科雷格夫的两名亲卫、博文罗斯以及他的三名护卫。按理说,护送此等身份之人,本不应该只派出这么几个护卫,但科雷格夫与巴恩巴罗斯一方面高估了伊芙的自保能力,另一方面又错误会意了她那句“尽快”,以为她是在要求轻装简行,而伊芙又恰好对一切常识都缺乏了解,她自然没有异议。所以最终,护送小队就只成了个象征,虽然小队成员个个实力不凡,但没了大人物出行的阵仗,终归是对不轨之徒缺乏震慑。

车队只有一辆马车,由三匹高原壮马拉着,车夫驾车、博文罗斯和伊芙乘车,护卫五人各骑着耐力持久的戈兰战马分布在马车周围,且有一人牵着多余出的一匹马,是给博文罗斯准备的,另有一些补给被放在两个双轮挂斗中由几匹马轮流拉运。他们在上午太阳升起不久后出发,初春季节路况还算良好,伊芙出发后不到两天就到达了摩可拓境内的第一座城,算是走出了鲜有人居住的边境之地。

博文罗斯与伊芙虽同坐一辆马车,两人却没怎么交谈过,伊芙想了解关于这个世界的事,却不知怎样发问才不会让人生疑,她生性谨慎,或者更贴切的说,她胆小怕事,她走前还问老管家莫瓦要了几本书,说是要在路上读一读以用来解闷,可等她翻开书之后就傻眼了——她看不懂书中的字,只能看出这有可能是一种表音文字。

那么问题来了:伊芙是怎样听懂并说出当地能听懂的语言的?

她在看书之前甚至没意识到这一点:她说的似乎不是她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语言,却也并非是一种新的语言,而更像是思维的直接表述——就是说,她想说的话被自动翻译并传达给了对方,而反之亦然。

伊芙抬起头,看着马车车厢对角的一边,那里坐着博文罗斯,这个留着棕色寸头的年轻人此时正倚靠着车厢闭目养神,嘴里似乎还在默默念叨着什么。

“博文罗斯?”伊芙试探性地轻唤。

“您说。”博文罗斯倏地睁眼,他坐正了身子,表情恭顺地看着伊芙。

“你觉得……我说的是什么语言?”她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终于问出了纠结了半天的问题。

“什么语言?”博文罗斯茫然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不是摩德萨语吗?”

“我说得怎么样?”她又问。

“很好,像在说母语。”博文罗斯连忙点头。

“那么,我说几个词,你看能否了解。”

“好,您说。”博文罗斯咽了口口水,似乎有点紧张。

“汽车。”伊芙说。

博文罗斯眼睛亮了起来,“是一种类似马车的交通工具吗?但我没见过。”

“差不多。”伊芙听到博文罗斯的回答,心中十分惊讶,随后说出下一个词:“下一个——飞机。”

“一种能飞起来的机械……”博文罗斯有些疑惑,“只凭借机械真的能办到吗?”

“柏拉图。”

“似乎是某个古代城邦的思想者?”

伊芙越来越惊讶了。

“芫妥。”

“是一种能吃的有特殊香味的植物?应该是有点类似风帆草?”

她想说的是芫荽,却故意说了个错别字,可对方依旧能够清晰无误地理解,就好像说出的话只是用来辅助思想的传达,而其本身发声的差异却是无关急要的。

“手机。”

这次,博文罗斯张了张嘴,却没答上来,他有些沮丧地说:“我好像能听懂您话里的意思,但我说不上来那是个什么东西……您是怎么做到的?只用一个词就能表达得这么具体,难不成这是一种魔法的妙用吗?”

能对发言者的表达做出注释,却不能让倾听者接受超越其常识的理解。

“算是吧。”伊芙敷衍答道。

显然,她注意到自己正在表达一种比语言更为精细且准确的交流形式,就仿佛是在表达思想本身,这到底是什么?是伊芙特罗娜所具备的天赋,还是说……

她想起了哈维因,想起他说话时那奇怪的腔调,他那时是在说汉语吗?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伸出手,从脖子下方钩出一条挂绳,将一枚带有体温的古铜币从怀中抽了出来。

是这东西吗?伊芙皱着眉想。为什么在魔法世界这等程度的技术能够这样轻松地实现?如果按照曾经世界的科技水平来评估的话,这枚铜币至少是强人工智能甚至是超人工智能出现之后才能被发明出来的设备,而据她目前所见,摩可拓国似乎还处于中世纪文明的水平,所以——超常规的装备从何而来,魔法难道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如果不是真正穿越到这个世界并亲眼见证,伊芙是绝不会思考一个剔除了神秘主义和自然宗教元素后的魔法世界要以一种怎样合乎逻辑的方式实现自洽——可现在,她确实穿越了,当这个世界大概率不会是梦境或者是虚构世界,那么,要怎样理解并生活于这个世界上,就成了伊芙需要面对的问题。她想先去了解,再去决定是否要以她曾经惯用的理性思维去应对将来一切可能发生之事。

博文罗斯看着沉思中的伊芙,擦了擦头上的汗。未知的无疑是可怕的。刚才,仅仅只是一段对话,博文罗斯就已体会到伊芙的深不可测,他甚至有些担心对方其实早已察觉到自己先前有过不敬的心思,只是没说出来而已。于是他只得怀着愧疚的心情干坐在那里,活像一个忏悔中的虔诚信徒。

但两人的沉默并未持续太久,他们听见护卫们那里传来了笑嚷声,博文罗斯打开车窗去看,才知道原来是有人猎到了一头鹿。

那头鹿脖颈中箭,箭从后颈斜**鹿头中,箭尖从下巴处穿出,似乎是射中了脑干部位。这头灰鹿并没有完全失去生机,它的后腿还在用力腾地想要逃走,可身体却已经掌握不了平衡,只能像个陀螺一样侧躺在干枯的草地上以头为中心原地打转。初春的温度不高,热气从鹿撕裂的伤处和口鼻中升腾向半空,而它身下的褐黄草叶上也被涂抹得一片殷红。伊芙看到这一幕,觉得有些不舒服,可又忍不住去看。一个矮个子护卫翻身下马,在众人的欢笑与叫号声中跑向了那头濒死的鹿,他瞅准机会用右手握住了鹿的一条后腿,然后向后一拉,便将一柄匕首**了鹿敞开的前腿内侧某处,然后,这头鹿就彻底不动了。

矮个子名叫戈鲁西多,是一个骑马射箭的好手。

戈鲁西多将鹿的肚子当场破开,表情认真且严肃,嘴里似乎还念叨着一些听不清楚的话,他将内脏用匕首割下,一摊一摊扔向路旁刚发了新芽的灌木丛中,然后抓了几把草叶,将手上和鹿肉上的血液擦了一擦。他将处理过的剔骨鹿肉和鹿皮扔进了战马身后的挂斗中,没过多久,车队便继续前进了。

伊芙盯着那挂斗看了一阵子,仿佛能闻到从中散发的血腥味道。

“戈鲁西多以前是个本地小部落里的猎户,他们那个部落不事农耕,几乎每个男人都是打猎的好手,而这家伙又是他们之中最厉害的。”博文罗斯以为伊芙在看马上之人,于是向她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