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特罗娜的旧日见闻 第38章

作者:橘赭Juzer

“峡谷奔龙是被天克安敌斯毁灭的。这是他曾经亲口对我说的。”

“为什么?”伊芙十分不解,“他不是站在奔龙堡这一边的吗?”

“就像你说的,拜龙教。”祸革曼宁回答道,“奔龙虽然不能像我们这样口吐人言,但依旧能听懂人类说话,它们拥有很高的智慧,但容易受蛊惑。海德的先祖曾经与它们定下过口头上的协议,即后来的‘龙骑士最终试炼规程’,奔龙在这其中扮演着试炼教官的角色,它们将选好的龙蛋放在靠近谷口的位置,供前来奔赴试炼的人类夺取,试炼之时死伤无论,而被试炼者对此毫不知情。直到我的饲主哈克森·海德这一代为止,海德家族一直都在与历代的奔龙王秘密维持着这样的协议关系,因为任何明面上的合作都是不被允许的,对人对龙都是一样——这样的态度是因为两族的世代仇恨所累积而成的。”

“后来呢?”

“后来,拜龙教加入了进来,他们对龙类的习性与心理十分了解,甚至已经有了一套完善的体系。他们摸清了奔龙族落的内部结构,并策反了一群在首领选拔中落败的失势者,夺取了在位者的宝座,于是,海德家与奔龙的协议也随之瓦解。”祸革曼宁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那时,克利金刚刚建国,对于北方这个极具攻击欲望的庞然大物,海德有着深深的无力感。如果克利金继续南下,那处于侵略道路上的小小骑士国必然会成为一个阻碍,因此,海德当时便已经有了归附的心思。事实证明,他当时的决断是完全正确的,克利金在建国之后又继续南侵,灭掉了三个中部国家。其中的司其安伯国便是公开承认过他们与克利金境内拜龙教的关系。当时,拜龙教分子在国内肆虐,对于骑士国的归附,克利金也并未表现出多少热情,因为他们原本就是打算强攻的;但后来事情又有了一些转机,由执政官与逻各斯院签署下发的一份文件被转交给了海德,文件中是以命令的口吻让他限期清剿境内的拜龙教——这就像是一份加入恶势力的‘投名状’。”

祸革曼宁所说的这些,有些颠覆了伊芙对克利金的观感。

他继续说道:“也算这群奔龙和拜龙教众倒霉,碰上了正处于关键时期的奔龙堡,如果是在平时,这件事或许还有转机。在海德与他们第一次谈判破裂之后,他便带上天克安敌斯只身前往奔龙的老巢,在峡谷中焚起滔天的燋铄之火,将土地烧得龟裂,将岩石炙烤融化,将河水焚尽一空。拜龙教在火海中化为灰烬,巢穴中的龙蛋被炎息孵化又瞬间被烧成焦石……”

伊芙看着洞穴中那光洁如镜的墙壁,再联想祸革曼宁所说的话,不禁打了个寒颤。

“天克安敌斯原本是想将奔龙全部屠戮一空,但海德却没同意,他放过了其中一部分无辜者,让它们逃向了南方的海岛。”祸革曼宁叹了口气,“天克安敌斯对他这样的做法十分不满,却不能违抗他的旨意,只能遵从他的命令看着那些龙朝着远方逃窜。天克安敌斯如今依旧还想着这件事,他总是说,这样做无异于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祸革曼宁说完了,但伊芙依旧还保持着出神的状态。当年海德与天克安敌斯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做这件事,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珍惜之物只能二者存一时,海德只能选择更重要的一方;而天克安敌斯同样也做出了选择,他是一头早已被拔出了爪牙的凶兽,不愿越雷池半步,心甘情愿地遵守人类为他定下的规则——这头擎空龙又有着怎样的过往呢?

回去的路上,伊芙一直在思考这些,同时,她对龙族的同情又多了一分。若那位海德大公还未过世,伊芙真想去和他见上一面。

又半个多月过去了,伊芙对毁掉小说这件事隐隐感到了后悔,却苦于没办法对任何人说——一个人想要活得洒脱谈何容易。

这一天,当艾薇拉不小心将一本笔记碰落在地并慌忙拾起时,伊芙似乎在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什么,就问她:“这是什么?课堂笔记?”

“不是笔记,不对,是笔记……”艾薇拉说话吞吞吐吐的。

“我可以看看吗?”伊芙伸出手,艾薇拉将手中的笔记叫给了她,并低下了脑袋,一副做错事甘愿受罚的模样。

伊芙翻开笔记,那娟秀的文字与熟悉的内容,她只瞧一眼便知那是什么。此时,伊芙的双手都在发颤,她吸了吸鼻子,眼前已是泛起一层水雾。

“我真的挺喜欢这篇小说的,所以后来就偷偷抄了一份,不过你放心,我是在抄完那两份之后才抄的,没有占用你雇佣我的时间……”

一个热烈的拥抱,打断了艾薇拉的话,伊芙紧紧地抱着少女的身体,此时她心中充满着战栗不止的喜悦之情。

失而复得,失而复得啊……

“艾薇拉,你简直是我的救星啊,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我什么都可以满足你。”伊芙捧着少女的脸问她。此时,她快乐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啊?”艾薇拉的小脸红扑扑的,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来,伊芙买了一沓细腻洁白的苎麻纸,又亲自动笔重抄了一份,并找到了金帆船镇的斯德逊,让他帮忙将这些纸页装订成册,并套上仿古书式的封皮。伊芙对斯德逊的技艺实在是佩服得无以复加:上次送来的那本哲学史,他早已修复完工,不仅书页重新恢复了平整,连重做的封面也同样看不出丝毫破绽,他用锉刀将边角锉过一遍,只有翻开书时才能看到其中略微有些走形变大的文字。

伊芙将这本书送给了图书管理员歌罗达,问他能不能放进图书馆里。图书馆里连笑话集都有,她觉得收下这样一本书应该没多大问题。

“怎么,没有出版商愿意出版?”歌罗达笑着问。

“他们要求太多了,怕麻烦。”

歌罗达看得出她对这件事不想多说,于是也便不再追问,他说道:“放在图书馆里完全没问题,但在此之前,我可以读一读这本小说吗?”

“当然可以,你盖上印登记在册就算是图书馆的公有财产了。”说罢,伊芙又补充道,“对了,最好把这本书放得偏僻一点,别让人看到。”

“好,没问题。”歌罗达翻开书封,扉页上写着一行字:“奔龙堡‘祸革曼宁’与‘莎莱缇’合著,愿友谊长存。”

“莎莱缇是你的笔名?”歌罗达看着伊芙,笑得意味深长。

伊芙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

“知道它的意思?”

“雪下的白兔子,这个词是祸革曼宁教我的。”

“确实有这一层的含义,但只是其本义。这个词源自古哲学家沃哥安曾说过的一句话:至高之善,就如藏在雪下的白兔子,如平静水面上的金月亮,只见其形,不见其实。后来,雪下之兔与水上金月便成了‘至高之善’与‘不可求之美’的代名词,即古弗兰托语的‘莎莱缇’与‘奥菲森’。”

伊芙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个词竟然还有另外一层解释。她又想起祸革曼宁曾说他自己是文盲,但如果他都是文盲了,自己又算是什么?

几天后,当伊芙再次来到图书馆时,歌罗达已经读完了整本书。

“真没想到龙竟然也会编故事。”歌罗达笑着摇了摇头,并问伊芙:“这本书你给海德夫人看过了吗?”

“没有,除了我一个室友和两个出版商之外,我还没给别人看过。”

“那你应该给夫人看看,她肯定会感兴趣。”

“交给你了,这本书现在是图书馆的东西,和我无关。”

歌罗达听她这么说,便轻声笑了起来,他说道:“好,那就交给我。”

“你……觉得这本书怎么样?”伊芙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他。

“如果把这本书拟人化,那她就是一位温柔的情人。”歌罗达点点头,评价道:“挺不错,就像作者写给读者的一封情书,坦诚相待,温暖和煦,看着让人很舒服,很有满足感。”

伊芙听着他的评语,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在她走之后,歌罗达又继续做起他这几日的工作来。他将伊芙带来的书重抄了一份,并校正了许多内容,还以校对者的身份撰了个序,放在正文前头。他的字迹华丽而工整,要比如今的印刷刊物美观太多了。歌罗达花了大约半个月的时间做完的这一切,他让斯德逊做了一个精美的黑色封皮,并故意将书做旧,让它看着就像一本年代久远的手抄本一样。

原书被歌罗达送给海德夫人了,而这一本则被拴上了锁链,放在图书馆书柜的最里侧享受着馆藏书的待遇,这本书的书脊上无任何字迹,放在那里十分不起眼。

另外,歌罗达还在最后一页的页脚上写了一行小字:“骑士院大图书馆藏书,严禁带出,违反者将会遭到诅咒,长出龙的爪子和尾巴!(只是一个玩笑)”

伊芙与祸革曼宁的故事告一段落了。此时谁也不会想到,这本书在未来将会对奔龙堡、对整个世界产生怎样的影响。

? [61]猫与猫的伙伴(其一)

在这一年间,伊芙并非只忙于和一头龙交朋友,在求学的第一年中,同样也发生了很多事。

荆棘历九七年六月的一个早上——也就是去年六月——伊芙正坐在窗边进行《爱芒》开篇的创作时,却被突兀响起的一声蝉鸣惊扰。

这是今年的第一声蝉鸣。

本来还有些昏昏欲睡的伊芙此时也清醒了过来。她收拾好书本,背着包出了门。九点上课,现在六点刚过,若不去参加晨读,时间还早得很。公寓楼里静悄悄的,大部分学生还沉浸在一场梦的尾声。

依旧是先去训练场练习剑术,然后吃早餐。如果巴浮罗来了,那就说明莎澜今天在家,不然她就不会将小家伙放出来到处跑;要是莎澜在家,伊芙便可以去她那里蹭饭了。

练了一会儿,隐隐约约的蝉鸣声从远处传来,那声音急促而断断续续,只有被抓住的蝉才会那样叫。伊芙抬头望去,就见那只汀奥内克沿着墙头来到了训练场。巴浮罗的长舌头是伸出来的,上面还挂着一只不断鸣叫和扑腾的蝉。它的舌头在前端分叉,不知上面是有粘液还是吸盘,蝉被它用长舌头夹着,在嘴巴下面荡来荡去,竟然丝毫没办法挣脱。

巴浮罗今天似乎很兴奋,还没等伊芙放下手中的训练剑,它便从墙头跳到了地上,四只爪子踱着小碎步来到了伊芙眼前。

那只蝉凄厉的鸣叫声在空旷的训练场里显得十分吵,场地里此时还有十几个人正在练习,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望向这边了。

伊芙蹲下身子,伸出手,想要去拿巴浮罗舌头上挂着的蝉,眼看就要拿到了,却见它一仰脖子,将舌头迅速收进了嘴里,而那只蝉也被它整只吞进了腹中。原本刺耳的蝉鸣此时变成了微弱的嗡嗡响声。

“你也太护食了吧?”伊芙笑着将巴浮罗抱了起来。如今与它混得熟了,它倒是一点也不拒绝伊芙的搂抱。伊芙将这毛茸茸的小动物放在了自己肩上,便见它伸长了带蹼的爪子,环住了伊芙的脖子。它用凉凉的鼻尖嗅了嗅伊芙的嘴,那吧唧嘴的声音便在伊芙的耳边响个不停;随后它又啾啾叫了两声,温热的气体不断从口中吐出,长长的胡须时不时扫过伊芙的脸颊。伊芙只感觉一股难言的酥麻感顺着自己的尾椎慢慢爬了上来,最后直冲头顶,她眯起了眼睛,似乎浑身都处于一种既战栗又安逸的状态。伊芙将脸埋进了它颈下的绒毛中,这感觉有点上瘾。

过了一阵子,伊芙深吸了口气,然后将巴浮罗从自己的脖子上拽了下来,用了些力气。汀奥内克的前肢比较发达,爪子张开时面积也很大——听说野生的汀奥内克便是利用长牙固定猎物,再依靠粗壮有力的前肢如同摔跤一般将猎物绊倒并捕食的。巴浮罗的背部比猫要硬一些,因为上面覆盖着一些如同鳞片般的软角质层,但它的腹部却和猫一样柔软,将它团成一团兜在臂弯中,便可以把另一只手揣进它的怀中感受其中之妙处了。但大多数时候巴浮罗都会抱着伊芙的手腕啃,而在这时,伊芙也会趁机捏住它的一颗长牙,左右摇晃着却不松手,直到它出声求饶为止。

正与巴浮罗玩闹间,有几个熟人来到了训练场,是那位叫隆科的青年。事实上,伊芙与他还只有两面之缘,一次是在逻各斯院的座谈会上,另一次是在蒸汽火车的旅途中。从来到骑士院后,伊芙还是第一次遇到隆科。

隆科见到少女时,脸上的惊喜一闪而过,他将一本簿子挂在了武器架上,招呼另外三人朝着伊芙走来。

“早上好,伊芙小姐。”隆科笑着招了招手,他此时穿着训练所的黑色制服,头发梳得整齐,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的。

“你好。”此时,伊芙的怀里还抱着巴浮罗。

“我们很早就见过面,只是一直都没机会真正认识一下。”隆科说道,“我叫隆科·列今,这三位都是和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隆科侧过身,向伊芙介绍他们。

卷头发的恩培特·茨勒与隆科体型差不多,但肩膀要比他窄一些,两人长得有些相像,可能是有什么亲缘关系;又胖又壮的贝克林·聂斯德身材高大,与林辛有一拼,伊芙也听林辛说起过此人,这两人在沸蒙时就认识,两人曾在剑术方面比试过几次,大致上说算是旗鼓相当,各有输赢;而瘦小的歌莱迪·珀理奇与伊芙个头差不多,他给伊芙的印象很深,不仅仅是因为他在胡闹法庭上扮演了证物桌的角色,还因为她后来得知,此人在入校前的竞争中获得了第18名,刚好是在伊芙、林辛和迪更三人之前——那天晚上会出现那样尴尬的局面,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

伊芙看着隆科身后这三人,露出了一个让隆科有些看不太懂的笑容,但这三人确实看明白了,都是摸着后脑勺陪着笑,却也不说话。

“怎么了,你们都认识?”隆科疑惑不解地看着身后的伙伴。

见这三人也不答话,伊芙便开了口:“以前不认识,但你一介绍,我就都对上号了。”

“什么意思?”隆科依旧是听得云里雾里。

“他们每星期都会给我写一封信。”伊芙揭开了谜底。

隆科此时半张着嘴,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他平时一副稳重从容的模样,此时似乎也有些生气了。

“你们几个。”隆科一只手掐着腰,“我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你们说这件事?”

“说过了,但你没同意。”恩培特辩解道。

“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当时我们问你要不要给伊芙小姐写信,你拒绝了。”歌莱迪说。

隆科回想了一下,似乎确有其事。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所以你们就这样背着我给人家添麻烦?你们都写了什么?”他语气中带着埋怨。

“没什么……”三个人连忙说道。

早年间形成的默契此时便体现了出来,他们四个人一同看向了伊芙。

“确实没什么。恩培特摘抄了很多优美的词句,字也写得很好;贝克林的剑术心得也让我受益匪浅,能感受到你对剑道的执着追求;歌莱迪每次都会写上好几页的文字,也多亏了他的信,我现在对你们每个人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听她说完,另外三人都一同看向了歌莱迪,小个子被看得发怵,不禁后退了一步。

“你都写了什么?”隆科问他。

歌莱迪是这几人中年纪最小的,或许还没梵比鸠年纪大。他被隆科搂住了脖子,视线却是看着远处的建筑。于是,贝克林高大的身影便挡住了他所有的视野。

伊芙看着这几人,心里倒也挺羡慕的,能有一群玩到大的朋友,这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

歌莱迪的确在他的信中透漏了很多内容,比如说,隆科与恩培特住在一间公寓里,而歌莱迪与贝克林住在一间。隆科有在熟人面前说脏话的习惯,恩培特忘性大,丢钱丢钥匙都是常事,歌莱迪还在信中三番五次地提到过贝克林不讲卫生,并着重强调了他的脚臭,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在一封情书里说这些——或许,他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个人,能够闲到将所有追求者的信都看一遍。事实上,有些信也确实写得挺有趣的,若是能将这些选出来装订成书,说不定会很有意思。

陆续地,又有其他人进了训练场,并在隆科挂在武器架上的簿子上签了名。隆科是个很有组织能力的人,或许这种签到训练的方法就是他在自己组内安排的。

时间不早了,伊芙见他们依旧在争吵这件事,于是便想着告辞离开,临走前,隆科问了她一句:“歌莱迪究竟写了什么?”

“他写了很多,能看得出你们之间的感情非常好。”伊芙朝他们笑了笑,然后抱着巴浮罗离开了。

训练场上,看着少女的表情,几人似乎是听出了她话中有话,于是贝克林便将歌莱迪举了起来,他们打算把他带到墙角严刑逼供一番。

歌莱迪或许这辈子都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伊芙。

在伊芙去莎澜家吃早餐的同一时间,洛提兰正坐在大团长室中,与骑士院主席相对而坐。他们有很多事需要商量,从早上五点一直谈到了九点。

主席名叫赫普涅德·揽东,今年已有一百二十岁了,但样子看起来依旧健朗矍铄,仿佛只有普通人五十多岁的模样。洛提兰在临别前,还顺带谈到了伊芙,正巧,赫普涅德也有些疑问。

“福沃德前些日子说,她与那头龙搅和到了一起,是你主张的?”赫普涅德放下了茶杯,用火纸点燃了烟斗中的烟。

“是,我觉得她可以接触。”洛提兰回答。

“你就那么肯定?”赫普涅德靠在椅背上笑了一声,露出一口熏黑的牙齿,伴随着他说话,青色的烟从他的嘴里、鼻腔缓缓冒出。

“只是赶得巧了,就试试看。”洛提兰说道,“我和她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能让我印象深刻,而且……她常去扈从那里,你也知道,他能为了伊芙去找你。”

“我明白。”赫普涅德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

两人垂着脑袋,都不知在想什么。房间里烟雾缭绕,烟草与旧实木家具的味道混合着,昏沉而又静谧。

“你……都想好了?”赫普涅德抬起头,仿佛刚睡了一觉,他问了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之后,便看着洛提兰不动了。

“她是洛德的女儿,而大公膝下又无子女。”洛提兰的声音很低,“伊芙底子很好,年纪虽小,却沉稳聪明,就算她与洛德毫无关系,前途也同样无可限量。”

“你问过她的意思了?”赫普涅德又问,“如果她和你是同一种人呢?”

听到这句话,洛提兰先是一愣,继而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比起我和洛德,她更像海德大公。她有大局观,也乐于奉献,在我看来就是如此。”

“一个小姑娘。”赫普涅德叹了口气,又吐出一大团烟雾,“洛提兰,再等等看。”

“我有分寸。”洛提兰点了点头,“我向您保证,一切都按规矩来。”

“那就好。”赫普涅德说道,“既然你不想对这座城堡负责,那你至少要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尽心尽力。”

洛提兰站起身,朝赫普涅德鞠了一躬,便告辞离开了。

出了大团长室,回想着主席刚才的嘱托,洛提兰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对于伊芙的事表现得过于随意了。思及于此,他便觉得自己应该多去观察一下这位同门师兄的女儿,瞧瞧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而在几天后,当他找到伊芙时,却发现她身边多了一位红发女人。这女人洛提兰也认识,她叫百里琳·若兹旺,这位身份着实有些复杂,但总的来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洛提兰一见这两人正并肩走在学院中,竟被这场面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连忙冲了上去,三言两语地将不明所以的伊芙打发走了。

“你不准对她下手。”洛提兰十分严肃地警告对方。

百里琳个子中等,约有一米七左右,此人容貌迷人,神态柔媚,她的身材十分惹人注目,一举一动令人心神荡漾。

“下手?”百里琳捂着嘴笑了起来,“你觉得我会对这里的学生下手?洛提兰,你是在小看我吗?”

“行了,我只想警告你,最好别靠她太近。”洛提兰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放松警惕。

“你也认识她?”百里琳眨了眨眼,她的左右眼并非同时眨动的,每次眨眼,那长长的睫毛便会像海浪般摇摆起来。她的动作既无暗示也不做作,仿佛只是一种先天具有的气质,无论男女,似乎都无法抵抗她的魅力。

“她叫伊芙,是哈维因的女儿,你最好别对她动什么歪心思。”洛提兰的语气依旧不客气。

“真的吗?”百里琳捂着嘴,做惊讶状,洛提兰也看不出她这表情究竟是不是装出来的。

百里琳见他脸色不太好,也终于不再装模作样,她抱着肩膀,朝洛提兰笑了笑,说道:“不管她是谁的女儿,现在都是我的学生,她天赋不错,但缺少一个好老师。”

“好老师?你?”洛提兰皱起了眉头。

“没错,她需要一个女老师。”百里琳说道,“伊芙天赋好,谁都看得出来,但你们却都忽略了她还是个女孩。你们是怎么教的她?教她像秤砣一样砸来砸去?她应该发挥出女性本该有的柔韧优势,不然就太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