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橘赭Juzer
“丑不是目的,不引人注目才是目的。”百里琳说,“如果你过于漂亮,不仅会对周围的同性造成十分强烈的威慑,同时也会挑起异性的进攻欲望。只要你有一丝破绽,可能就要面临被围攻、被分食的风险。”
“有这么严重吗?”
“很严重,严重到哪怕只发生一次你也经受不起。如果你暂时还不清楚自己会冒犯到什么人,那就先做一个普通人,做一个不起眼的人,但也要注意原则,不卑也不亢,底牌要在最合适的时候亮。”
“听你这么说,更像是易容。”
“可以这么理解。通过化妆和乔装,以及改变发声,可以把自己隐于暗处,职业、年龄、体态,甚至是性别,都可以做出调整和改变。我的确想教你这些,但能不能学会取决于你,因为作品的高度很难超过其作者思维的高度,一个好的艺术家,需要拥有广博的审美,所以你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要对当今时代的主流审美有一个清晰无误的认识。”
“那我应该怎么做?”
“多看,多观察,这东西要看天分,急不得,你想学吗?”
“当然想,你准备什么时候教我?”
百里琳想了一会,回答道:“再过一段时日,等你的剑术再长进一些。”
得到了她的允诺,伊芙也算是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出了守军驻地,她便朝着莎澜家的方向赶去。而到了莎澜家,对方一见面就开始仔细端详起了伊芙的脸。
莎澜问道:“这不是你自己化的吧?”
“当然不是了,是我师父帮忙弄的。”
“师父?”
“我的剑术师父。”
“女师父?”在得到肯定答案之后,莎澜夸赞道:“她的水平不差嘛,从效果上说,看似平淡无奇,却包含了多种技巧在内,很专业。”
“她昨天也夸过你化的妆。”
“是吗?那改天你再来我这里,我让她瞧瞧我真正的水平,上次只能算是热身。”
伊芙此时还并没有意识到,莎澜与百里琳已经开始较起了劲。
“还没吃早餐吧?今天是干果磅蛋糕。”莎澜这才意识到,伊芙此时还站在门口,她连忙把人拉进了屋子。
“我这样要怎么吃?”伊芙指着自己上了口红的唇。
“简单,我先帮你擦掉,一会再补上。”
切成片装的磅蛋糕样子就像吐司,事实上,两者的烤听(模具)也的确很相似,甚至可以通用。蛋糕的口感与普通蛋糕截然不同,因为蛋白并没有经过打发,只是一同与面粉、奶油和糖等原料混合搅拌,所以吃起来口感偏硬,质地厚实。蛋糕中加入了树莓干、蓝莓干、巴旦木以及核桃仁等果干与干果,混合着无盐奶油的香味,给人以非凡的满足感。
伊芙一直在莎澜这里蹭吃蹭喝,却又很难为她做点什么,最多也就是把自己钓回来的鱼让福沃德处理一下,送到她这里当做巴浮罗的口粮。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把鱼送过来时,巴浮罗围着水桶中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青鱼转着圈,无处下嘴的模样,让两人笑了半天。
又过了几天,当百里琳看到莎澜第二次为伊芙化的妆之后,她的反应就没上次那么淡然了。也就是这一次,成了她们之间的开战信号,而战场自然就是伊芙的脸。
并不是所有的妆容都适合伊芙。她是个学生,而且还穿着制服,怎样的妆容才能贴合她的身份,这同样考验了化妆者的综合实力。莎澜与百里琳都很老道,条件的限制不仅不会扼杀她们的想象力,反而能激发出她们无穷无尽的创作灵感。
伊芙在近三周的时间里一直围绕着这两个女人打转。双方棋逢对手,打得是平分秋色;两人也从中形成了默契,每人只负责一天,因而这场较量总是你来我往,有来有回。当事人虽然有些叫苦不迭,但也的确是对这两位佩服得无以复加;两人化妆的手法与最终呈现出的效果着实让她大开眼界,受益颇深。而在外人眼中,尤其是她的同学们,却又是另一番感受——由于这两位通常是为了向对方展现技巧为目的的,所以其成品通常是大巧若拙,只有参与了全过程的伊芙才能看得清楚,而那些学生们所看到的,便是每天看着都不大一样的伊芙,他们甚至无法确信她当天是否化了妆。
为了能早日摆脱痛苦,伊芙闲着便会去楼下坐着,一边看书一边晒太阳,好让脸上的黑印快点消失。
这天下午,百里琳在给她卸妆。
“这是舞台妆的一种手法。”百里琳一边用帕子擦着伊芙的脸,一边讲解,“她把几个发光纹印藏在了妆容之下,为的是减轻环境光带来的影响,并增加暗面的细节。纹印显然是经过改良的,能够将自发光带来的突兀感降到最低,并在底粉中掺入了一些化合粉末以增加散射角度、降低因透光而产生的纹理感……不得不说,她设计纹印的水平有点让我佩服。明天咱们一定要想个法子,也要让她吓一大跳。”
“百里琳师父……”伊芙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脸上的痕迹都已经消失了。”
“这是最后一次,你再忍一天。”
“你前天也是这么说的。”
“可你昨天在她那里不是也没拒绝吗?”
伊芙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向百里琳解释了。昨天在莎澜那边,伊芙刚吃完人家一顿早餐,对方再提出要求,还有什么拒绝的话能说得出口?
“行了,看你这不高兴的样子。”百里琳点了点她的鼻子,“不过,我也该去见见这个名叫莎澜的女人了。”
“你们两个整天较劲,见了面不会打起来吧?”伊芙有些担心。
“她剑术厉害吗?”百里琳问。
“不知道,她没和我提过,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不擅长。”
“那你还担心什么?”
于是,伊芙便和莎澜提了这件事。她们决定在一个周末的下午会面,就在莎澜家里。
见面的情形比伊芙想象中的要融洽许多,两人一见面便笑着拥抱在了一起,仿佛是多年未见的亲姐妹一般,伊芙目瞪口呆地站在她们身旁,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真是太过瘾了。”莎澜兴奋地说道,“我还从未遇到过像您这样有才华的人。”
“你也不差,好点子层出不穷,关键是你还能驾驭得了它们。”百里琳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看似情绪平静,但伊芙能看出她其实很高兴。
伊芙同她们围坐在沙发上,吃着点心与茶,听她们细数这几周来各自的作品,做出点评,交流技巧,一个下午便这样过去了。
另一边,伊芙与锡林雅的关系依旧毫无起色,直到玛拉找上了门。她与锡林雅住在同一公寓里,且在骑士院里她与锡林雅也走得最近。玛拉是一个从长相到性格都不怎么起眼的姑娘,平日里最听锡林雅的话,做事也比较盲从,因此,自从伊芙与锡林雅闹翻之后,她便从未来找过伊芙或艾薇拉,这天还是第一次。
玛拉有些愁眉不展,她见到伊芙之后,先是鞠了一躬,才说道:“那天的事,错全在锡林雅,虽然我是她的朋友,但我也承认,你当时打她一点都不算过分。”
“那天的事就不要提了,她打算向我道歉了吗?”伊芙面无表情地问。
玛拉一愣,然后说道,“她……暂时还没有,我劝不动她。”
伊芙叹了口气,说道:“你来找我,肯定是想让我和她握手言和,如果她能够好好道歉,那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毕竟,我实在是没办法理解她的一些举动——这不是第一次了,说不定以后还会有。我以前还想,她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偏见,所以就想着要用行动来感化她,现在想想,真不值。”
玛拉就站在那里,听伊芙抱怨,眼圈有些发红。
“当然,这件事也怪不了你。”伊芙见她这幅模样,也说不下去了,“但锡林雅的事,问题不在我,所以我帮不上什么忙。”
事实上,伊芙也在暗地里观察过锡林雅的近况——对方在事发之后变得有些沉默寡言,就连以前那些朋友也不再接触,平时只有玛拉陪着她,看着怪可怜的。伊芙觉得她可能早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但她为什么一直没来找自己,难道只是拉不下脸吗?
玛拉就这样低着头,咬着嘴唇。伊芙看到她这幅样子也有些不忍心,差点就要妥协了,但对方却在这时从口袋里拿出了几张皱巴巴的纸。
“这是锡林雅以前扔进垃圾篓中的东西,被我偷偷收起来了。”
伊芙接过这几张纸,“这是什么?”
玛拉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复杂地看了伊芙一眼,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伊芙关好了门,一边走一边去看这几张纸,蒲公英在她脚边蹭来蹭去,蹭得她袜子上全都是毛。
看了一大段后,伊芙才看出来,这是一封家信,是科密诺写给自己女儿的。信不是手写的,而是打字机打出来的,上面的字母深深浅浅,很难想象父亲给女儿写信竟然还用的打字机。
未经允许偷看别人的信件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但以克利金的法律来说,这也不犯法。而且,伊芙在主观上并没有什么恶意,想必玛拉也是一样。
只从信中内容与口吻来看,伊芙无法想象,这些严厉而苛刻的话是出自科密诺之口。在伊芙眼中,科密诺是一个啰嗦又笨拙的男人,他在伊芙眼前时,总是挺着他那有些**的啤酒肚,要么说些家长里短,要么说一些完全不好笑的谐音笑话。伊芙甚至都没见过他冷着脸的表情,但从写封信中,伊芙却是看到了一个冷冰冰的父亲,看看他怎么写的——“要么学成归来,要么嫁做人妇”、“我做事有我的道理,你大哥愚蠢至极,如果你想帮他说话,那你也和他一样,以后不要再踏进家门一步”、“与伊芙打好关系,这是为了你好,你想像你大哥一样被赶出去吗?”……这显然是一封回信,或许是他在办公室里口述出来的,几乎全篇都是对女儿的威胁,伊芙看得心中发凉。
她不禁在想,科密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对女儿都是这幅态度,为何却对自己照顾有加呢?
难道都是假象?也不见得。
在信里,科密诺曾多次把自己的女儿与伊芙做对比,态度恶劣,说话难听,几乎就差当面骂她蠢了。伊芙并不清楚在一个像科密诺这样的大商人眼中,父亲应该是一个怎样的角色,但她觉得,这种说一不二的威严怎么说也不应该压在一个本应该处于无忧无虑年纪的少女头上。
难怪锡林雅对自己如此记恨,原来问题出在她父亲身上。在信中,科密诺还多次提到他的大儿子,被当做反面教材来威胁锡林雅,也许其中还有更深的内情。
伊芙将信揉成了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心里有些替锡林雅难过。伊芙心想,如果自己有这样一个父亲,恐怕自己早就离家出走了,但锡林雅不是伊芙,她只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姑娘,没饿过肚子,没受过苦,也没有活命的本事,没了依靠便没办法活下去。
想到这里,伊芙也没办法再端下去了,她决定去找锡林雅,无论她道不道歉都原谅她。同时,她也给科密诺写了封信,也不提锡林雅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只是把锡林雅夸赞了一番,并旁敲侧击地提醒他要对自己女儿好一点。伊芙不知道自己在科密诺眼中是否有些分量,但写了总比不写强,她只希望自己的话能让这对父女之间的关系缓和一些,自己也能少受点罪。
当伊芙出现在锡林雅眼前时,对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逃跑,这让伊芙有些意外,但她反应很快,锡林雅还没跑几步便被她抓住了手腕。
见挣脱不成,锡林雅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她们两人此时正站在公寓一楼的楼梯口,那哭声在走廊中不断回响,不多时便引来了不少学生围观,就连公寓管理员也走出了房间。
伊芙见她哭得厉害,也是头疼不已,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此时就好像是个人口贩子一样。
她现在万分庆幸自己如今是个女人,若是个男人,那问题可就大了。
“怎么了,你们两个又闹矛盾了?”公寓管理员走上前询问,她的语气是不同往常的温和。
锡林雅只管哭,没有搭话,而伊芙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苦笑着看着面前这位脸颊微胖的管理员阿姨。
“你欺负她了?”在面对伊芙时,管理员的语气又恢复了以往的严肃。
“我……没吧?”伊芙也有些不太确定,自己算不算是在欺负对方。
“到底怎么回事?”管理员见她这副似是而非的模样,便有些不高兴了。
“这件事可能有点复杂,不如我等会儿再单独找您解释?”
“我们没事……”说话的竟然是锡林雅,她一边哭,一边朝管理员摇头,“她没有欺负我,我是因为……因为突然想起伤心事了,所以……”
她话还没说完,便又止不住地哭了起来,似乎是因为看的人太多了,她可能是觉得有些丢人,所以又把头凑到了伊芙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伊芙感觉自己的胸口都在随之震颤。
管理员见事情已经解决,便挥散了围观群众,自己也回了房。
伊芙的身高要比锡林雅矮上一些,但好在力气大,即便对方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她的胸口,她也能够轻松兜住。
锡林雅哭了一段时间,最后也终于消停了下来,两人对此事也心照不宣,四目相对,然后重新成了朋友。
锡林雅终究没有向她道歉,对此,伊芙还是略感遗憾的。
[66]收获、竞争,与节庆(其一)
训练所中教一年级生药理学与医学的老师今年三十岁,名叫哈克夫多,他有一副大圆框眼镜,只有上课时才会挂在鼻梁上;他的鼻梁高挺,一缕微卷的头发垂向眉梢;他通常穿着一套灰色条纹双排扣的礼服来上课,如不说话,那他给人的感觉便是斯文而优雅的。
但事实上,哈克夫多的脾气在骑士院是出了名的火爆,而且上课时闲话很多,声音也大,一说起话来那气势就能顶得上十个合唱团。好在其人品出众,为人正直,再加上相貌英俊又富有男子气概,学生们普遍对他抱有好感。
在课堂上,哈克夫多经常会说一些具有争议性的话题,也因此,就不免会因为其非同一般的见地而语出惊人。如果在这时,台下恰好有其他年长些的教员坐堂旁听,那多半就会忍不住在课后向上层反映,说他夹带私货、教授歪理,或形容得更严重一点,说他误人子弟、心术不正。但不管别人怎么说,哈克夫多一直都是我行我素,且他在骑士院教了三年书,却也没有出现过任何大的纰漏。
“急救术大致就是这么几种,等下周……不,我是说节假结束之后,我会带大家进行一次现场演练,并指出一些注意事项。”哈克夫多正了正自己的领结,然后将两只手撑在了桌子上,看着坐在讲堂中的学生们。
“他又要开始了。”伊芙瞄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怀表,叹了口气,此时距下课不到半刻钟。
啪嗒一声,有纸团打在了伊芙的脑门上,她抬头看向前排,与林辛的目光相碰,伊芙晃了晃手中的纸团,林辛便指了指身边正趴在桌子上的迪更。
纸团上写着:“升明节回去吗?”
讲台上,哈克夫多说道:“除了急救术本身,我还想与大家谈论另一个问题,即救人风险的问题。训练所这门课程设立的初衷,主要是让你们在队友遇到危险时,学会怎样以最大限度地挽留自己伙伴们的生命,但如今你们很少再有出任务的机会,可能以后遇到的最常见的施救对象,就是你们在生活中碰巧遇到的陌生人。以前,圣丰岳骑士在遇到这种情况时,无论是从征喻教义还是骑士守则来说,他们都有义务要进行施救;但现在不同了,如今我们在大多数情况下都要先为自身考虑。被救者讹人的情况大家可能都有听说,但我今天并不想谈论这个,因为这种话题已经谈论得够多了。我想谈的是男女差异问题,也就是男性与女性分别作为施救对象时,其存活率的差异。存活率体现在两方面,一是被救者是否得到及时的救助,二是被救者是否得到了有效的救助并存活下来……”
伊芙留意着台上哈克夫多的视线,注意到他并没有看向自己这边时,她略微站起身,将手中的纸团狠狠地砸向了坐在前两排的迪更头上,此时对方正趴在桌子上,纸团正中后脑勺,似乎是因为这一击毫无征兆,对方被吓到了,猛地抖了抖身子。周围学生大部分都看到了伊芙的举动,不禁发出了窃笑,林辛率先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纸团,打开来看,上面写着:“不”。
伊芙自觉做得隐蔽,结果却还是被哈克夫多发现了,对方朝她笑了笑,并说道:“伊芙同学,我想以你为参考问你一个问题——当然,你也可以拒绝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可能很不友好。”
伊芙坐正了身子,朝他点了点头。
“假如你在一场宴会上晕倒了,必须要解开你全部的上衣才能对你施救,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场只有三个人拥有施救的资质,其中有一名女性;一名六十多岁年纪的男性,看起来有些邋遢;以及一名年轻英俊的男性,你可以把他想象成我。”
说到这里,学生们都笑了起来。
“他们三人中,救治成功率最高的是年纪最大的男性,其次是年轻男性,然后是那位女性。而施救的时机则分别为——当场施救,等众人回避后施救,以及送到其他空房间后再施救。我想问的是,在施救者与施救时机的排列组合中,你更期望自己获得哪一种施救方式,请结合自身回答。要注意,现在倒在地上的人是你,且周围还有不少人在围观,有男有女。”
伊芙倒是听懂了他的问题,但此刻大脑中却是一片浆糊。
她自然知道获救概率最高的是哪一种,但作为女性来说,却要考虑另一种问题,即作为女性清白方面的问题。这并不是一道拥有完美答案的问题。
“年纪大的男性,当场施救。”伊芙考虑再三后,这样回答。
讲堂中先是寂静了片刻,然后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哈,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令我意外的回答了,不过我也很高兴,伊芙同学是个能够珍惜生命的人。”哈克夫多的声音压下了众人的议论声,“但现在有一个问题——事实上,这位老先生并不想救你,他是有家室的人,他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伊芙先是一愣,然后捂着额头笑了起来。周围也跟着响起了零零碎碎的笑声,以及掌声。
“看,这就是你们今后可能要面临的问题。”哈克夫多说道,“逻各斯第二学院曾做过一次不算全面的调查。调查结果显示,在各种突发疾病的现场,年轻女性的被救治比率是在各类人群中最低的,其问题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具有施救资质者施救意愿低,至于其原因也不用多说;二是因为,克利金女性的受教育程度仍不及男性,而能掌握急救术的女性更少,这件事同样要引起重视。”
台下又响起一阵议论声。
“第一点,如果意识到救人会存在较大的风险,那施救者就要掂量一下,究竟是别人的生命更重要还是自己的名誉更重要。”哈克夫多的声音又加大了几分,压住了堂上的议论声:“乐于奉献是一件很难得的事,尤其是这种奉献有可能不被认可。而你们作为我的学生,从我的角度来说,我希望你们能以救人为先,即便事后受到别人的指摘,那你们也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你们做了件好事,最后却有人高声谴责,却没人出来声援你,这并不意味着谴责者的做法就是被大众所支持的。因为,大部分人只有利益受到了侵害时,才会积极地站出来,出言反对、驳斥,而那些支持者即便认同施救者的做法,也会倾向于明哲保身,维持中立,这无可厚非,也是人性使然。所以,我——以及我们所能做的,便是先于他人站出来,为施救者发声,为这社会今后能有一个更好的道德环境尽一份力。”
“他敢在订婚宴上顶着男方的目光去救他妻子吗?谁敢替他说话?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迪更趴在桌子上,小声嘀咕。
“再说第二点,现代女性对于身体方面的保守意识从何而起?是原始社会?还是父权社会产生之时?又或者是封建社会?曾经用来剥夺女性地位、作为价值衡量标准而出现的教化产物,为何还被现代某些女性们所认可,甚至依旧将其奉为圭臬?所谓的贞节是否真的比生命更重要?”
正说着,伊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沉重的咳嗽声,打断了哈克夫多几近忘我的演讲。伊芙回过头,便看到一个秃头男人坐在讲堂的最后排,那男人的模样可以套用刚才哈克夫多的形容——邋遢老男人。看来,这也是有原型的。
“在专偶制甚至是对偶制婚姻体系下,女性的贞节意识的确是作为压迫的一种手段,但在如今的一夫一妻制中,保守意识却是利大于弊,女方是可以因此受益的。毕竟,女方能够明确知道腹中胎儿是自己的孩子,但男方却不能,此时,唯一的判断标准便是女方的行事作风——露骨的穿搭,放荡的言辞,这些显然都不可取,这最终会关系到男方将来有多强的意愿去抚养两人共同的孩子。当然,这只是通常情况,如果受到了生命威胁,我想还是要暂时抛开一些东西比较好,毕竟道德的存在意义原本就是为了能让大家更好地活着……”哈克夫多注意到此人之后,观点的走向似乎又与之前不太一样了。
年轻的教员总是这样,他们喜欢在课堂上灌输自己的观念。或许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如果听者不擅于自己思考和分辨,可能最后培养出来的,便是一群盲目的激进分子,他们急于追求正义与平等,可到头来却将一切搞得混乱不堪。秃头老男人低着头,心里在想着要如何向上层反应这件事。
可偏偏学生们就喜欢听这些。富有争议的话题,博人眼球的观点,与众不同的论断,任何新鲜事物他们都感兴趣。年轻人最喜欢也最擅长的,便是打破权威,推陈出新。
但从实际年龄上说,伊芙可不年轻了。
“好了,大学的课堂更像是辩论式的,大家如果有什么疑问或是反对的意见,可以现在提出来,让我们一起讨论一下。”
此时,学生们确实有很多问题需要从哈克夫多那里得到解释,所以,当他说完这句话时,便有不少学生举起了手。伊芙看着早已过了下课时间的怀表,心里暗暗着急。在今天早上,学院那边就有人给自己传了信,说让自己下午下课时尽量早点回去,西克贝琳女士有要紧事找自己商量。因为上次的事,伊芙听说她要找自己之后,心中是极为忐忑的,不知自己最近是不是又犯了什么错。
难道是锡林雅又向她告状了?课拖得久了,她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眼见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学生们的问题似乎仍然源源不断地提出,伊芙便咬咬牙,也和众人一样举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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