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特罗娜的旧日见闻 第45章

作者:橘赭Juzer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伊芙竟然直挺挺地从她身边甩了出去,直到那把仍挂着钢丝的袖弩摔打在塔顶上时,阿坎露才明白过来——伊芙方才竟然把手上的袖弩卸了下来。

“喂!”阿坎露惊呼出了声,她眼见着伊芙跳下了高塔,不见了踪影,心里便有些慌了。目光所及之处有白色军团的成员陆续闪过,不知下面此时是怎样的情况。

就算白色军团来不及救援,伊芙还可以用魔法不是吗?阿坎露想到这里,也算是略微松了口气。

伊芙感受到手脚之上传来的那沉甸甸的重量,心跳得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73]收获、竞争,与节庆(其八)

眼见着一个白色身影正迎着自己靠近过来,伊芙不禁有些着急,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夺得到了所有王冠,她可不想功亏一篑。

“别碰我!”她情急之下大声喊道。可对方并没有因此动摇,依旧靠着钢丝拦截在她下坠的轨迹上。两人速度都很快,几乎是在一眨眼的功夫就撞在了一起。可让骑士意外的是,对方竟然在空中硬生生地扭转了身体,躲过了他的怀抱,从他的腋下钻了过去,甚至还在他的腰部斜踹了一脚,使得两人彻底分开。

由于这动作太快,观众们甚至都没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白衣骑士并没有接住那位从塔顶坠落的选手。场外一片哗然。

伊芙蜷曲着身子,快速调整好下降角度,并坠落在一处倾斜的高楼楼顶,她的速度很快,一落地便踩碎了不少的瓦片。她的身子顺着楼顶继续向下滑动着,根本无法停下来。碎裂的瓦片同她一起向着楼下的街道滚落,伊芙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一条腿向前伸直,以减缓前冲的速度。等滑行至屋檐位置,她瞅准时机后腿用力向前一跃,尽量让自己向着远处跳跃。

白色军团的骑士们都在附近跟随着她,却不再去阻拦她了。

最终,伊芙越过了街道,斜着踏在了对面高楼的墙壁上,然后贴着墙面滑向了下方,摔在了四楼的一处阳台上。伊芙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觉得浑身都在疼。

不一会儿,阿坎露也从塔顶处赶了过来,她站在那栋砖瓦塌裂的楼顶上,与对面下方阳台上的伊芙遥遥相望。她没有追上来,只是一直定定地看着那似乎随时打算跳下去的少女,眼神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白色军团吹起了代表比赛结束的长哨,示意所有人摘下头上的金属圆环。待一位骑士将圆环回收之后,伊芙终于松了口气。阿坎露从上方飞到了伊芙身边,一只手抱着她的腰将她送到了地面上。

“干嘛这么拼命,出了事怎么办?”阿坎露在她耳边小声说着,完全不复刚才比赛时的气势凌人,“你想拿第一,直接和我说不就行了,难道我会不答应你吗?”

“我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伊芙有气无力地说:“看你刚才玩得那么开心,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生气,就想着不能让你给看扁了。”

“我哪有看扁你。”阿坎露被她逗笑了,“我对付你,那必须要全力以赴才行。”

“你刚才那气势太吓人了,以前没人和你说过吗?”

“说过,经常有人这么说。”

两人站在街道上,都伸着右手似有些无聊地推来推去,随着两人的谈话,几枚轻重金圆片在两人的手环之间蹦来蹦去。

“明年还是你一个人玩吧,我再也不参加这种活动了。”伊芙说。

“那多无聊。”阿坎露劝她:“今年是因为你没做好准备,等明年比赛的时候,我们再一决胜负,哪有赢了一场就退出的道理?”

“我赢了吗?”伊芙反问她。

“当然赢了。”阿坎露十分肯定。

“但我刚才好像踹了裁判一脚……”

“啊?”阿坎露吓了一跳。

最终的比赛成绩揭晓了——第三名是苏达内·沙加提,合计97分钟;第二名是阿坎露·拉特文,合计160分钟;第一名是伊芙·哈维因,合计175分钟。裁判到底还是没有计较伊芙踩自己那一脚。若不是在最后十分钟内伊芙夺取了四枚轻重金圆片,又或者阿坎露在最后5分钟时决定继续追击,那最后阿坎露与伊芙的比分大概率将变为180比155,可以说,阿坎露最后还是对她手下留情了。

三人站在领奖台上,苏达内此时看着身边拥抱在一起的两个女生,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

校方也没想到,本届比赛的一二名竟然都被女性包揽了。

“这是金的吗?”伊芙手中举着城堡塔楼形状的奖杯,小声问身边的阿坎露。

“怎么可能,是黄铜。”阿坎露回答。

一个穿着黑礼服蓄着灰胡子的老男人走到他们身前几米远处,让所有选手都靠拢过来站在一处。他手上戴着一副白手套,举着一个模样怪异的圆盘状物体,从那前头突出的透镜来看,伊芙猜测这可能是一台相机。

“来,都看这里。”老男人指着手中的机械对众人说道。伊芙将奖杯捧在怀里,站在正中间,微笑着看着镜头。

“Lee-Haz,TiiLaKa-Mahg,Vooz-Dyas!”

只见老男人突然伸出手,在半空一指,剧烈的闪光便覆盖了全场。

伊芙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而其他人更是被这突来的一闪弄得头晕眼花,甚至向后跌去。

直到过了几秒,伊芙的视线才恢复过来,周围有惊呼的、有抱怨的,也有大声嘲笑的,有人说了一句解散,参赛者以及观众们便都一哄而散,消失在街道上。

有人趁乱从身后抱住了伊芙,从气味和身高上来分辨,这人肯定是南芬。

“你刚才可吓死我了,跌的那一下疼吗?”南芬扯着她的耳垂轻声地问。

“没事,现在就是有点累。”伊芙转过头,却看到南芬身后竟然还站着不少人——林辛、迪更、艾薇拉、锡林雅、玛拉,以及抱着巴浮罗的莎澜和站在最后面的百里琳。

“这些都是你朋友?”在场的人伊芙都在信中对南芬提过,但大部分南芬都没见过面。

伊芙招了招手,让众人围拢过来,一个个地给南芬介绍,末了,又对众人说道:“这位是我的母亲,南芬。”

于是大家便你一句我一句地问好,弄得南芬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这时,伊芙才发现自己身边还站着两个人,是一男一女,两人身材皆是高挑而修长,男的留着一头银短发,深眼窝,高鼻梁;女的则是留一头齐肩黑发,额前两绺头发还串着一串木珠,直垂胸口,她皮肤雪白,嘴唇上涂着红褐色的口红,上下眼眶都画着黑色的眼影。两人的衣着与打扮都很出众,伊芙在克利金还是头一次见。

“这两位是阿潘帝诺和格恩琪。”南芬向伊芙以及众人介绍,“他们是依兰伊亚的一对兄妹,我的两位老朋友,而且都是渊泽派的炼金师。”这对兄妹双手合十,朝众人鞠了一躬,看起来就像两位虔诚的隐修。

百里琳有些吃惊。她只听过这两位的名字,今天却是第一次见——这对兄妹算是审查所的人,但并非核心人员,他们负责给审查所制造封装卷轴,同时又是“原理协会”的会员。她没想到,这两位竟然会在这里出现,而听南芬的介绍,两人在近年来似乎一直就住在奔龙堡。

这两人可以信任吗?百里琳有些拿不准。她的级别还不够,所以有许多事她也看得扑朔迷离。茂奇究竟是站在逻各斯院那边的,还是圣丰岳一派的?他是否对他的妻子南芬提到过如今在国内发生的这些潜在纷争?而伊芙是否已经卷入到了这场三方争斗之中去了?

她正心事重重地想着这些事,眼前突然出现了少女的脸,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怎么了?”她问伊芙。

“你好像不怎么高兴,是不是因为这场比赛……”

“不是因为这个,你表现得很好。”百里琳说道,“说实话,我根本没想到你能拿个第一回来。”

听到这句话后,众人都是大笑了起来。到了傍晚,他们在福沃德的小餐厅里共进了晚餐,主要围绕着伊芙扯了些不咸不淡的话题,吃得也算愉快。

第二天上午便是道具组的比赛了,比起昨天的赛事,今天的较量尤为激烈。比赛是以团体赛的方式进行的,十人对十人,或许是因为比赛过于危险,白色军团的人数竟也达到了二十人之多。

这些参赛者中,伊芙一个也不认识,听说都是一些学院中的怪咖,大部分都是已经毕业的学生。他们携带着各式各样的装备,能天上飞,能地下跑,其交锋与追逐时的动作看得人眼花缭乱,与其说是比赛,更不如说是表演——听参与了部分道具制作的莎澜说,这场比赛的确是有剧本的,并且还经过几次隐蔽的事先排练。

道具组比赛的情形确可以称作是一场视觉盛宴,双方比拼时的动作与招式衔接看得人目不暇接,不知不觉中一整场的比赛便结束了。

至此,骑士院所举办的庆典活动也快要结束了。第七天下午没有活动,但天黑之后会有焰火晚会;届时,骑士院会将特制的火药烟花及魔法烟花绽放于整座城堡即圣丰岳的上空。

升明节庆典对于克利金乃至整个羽地的民众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在这个年代,普通人并没有太多能够作为消遣的事物,因此,由地区官方所带头举办的节日活动就显得十分珍贵。

一年一个循环,每年九月中下旬,都将会有一段不同寻常的日子——在这十二天中,新月与旧月交替,一直处于天平动中的大陆开始向东倾斜,天气逐渐变凉、变冷。不同地区或许会有差异,但在九月时分,大部分地区都是处于农忙的季节,按理说,一年之中最大的节日不该在这时出现,但这种文化习俗却又偏偏保留到了现在。

加上今年这次,伊芙已在此地度过了六个升明节,而她也逐渐能够体会到这种仅在如此年代才能获得的一种厚重的幸福感——即节日给予人的幸福。节日庆典并非仅是一种仪式,也同样是生活的一部分,在这样的一段时间里,人们可以暂时抛开琐事,来进行一种大多数情况下并不能创造价值的行为,这种行为对于他们来说,其唯一的意义便是寻求快乐——他们相信,在节日期间所获得的快乐越多,在下一年中便越是幸运。而对于伊芙来说,升明节庆典就像是日记本中的红色书签,它将页纸进行了泾渭分明的醒目分割,在这五年半的时间里,周围发生过什么,自己做过什么,她都记得一清二楚。没有了即时通讯和网络,生活中的一切便只与自己息息相关,她因此有了时间去思考,去做真正自己想做的事,因而时间也有了清晰的刻度;她不会像曾经的自己那样,只去期盼半年、一年,乃至十年之后的事,仿佛此时脚下的路只单纯是一种苦熬。如今,她可以盯着天上的云发呆,坐在湖边吹一整日的风;又或者去数某一段走过的台阶,数草原上羊的数量……无论去数什么,其实都是在观察时间本身——是在触摸时间的纹理,是一种对时间的学习。

只专注于眼前,至多只看到来年升明节之时,不对未来妄下承诺——这算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人留给将来的企盼。

晚间,当烟花升起之时,她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祸革曼宁。她只觉得,这头龙今晚一定会在龙舍中。

伊芙脱离了她的朋友们,爬上了龙舍的塔楼,去到了顶端,正如她所料,祸革曼宁此时伏在塔顶,似乎是在看远处那不断升起绽放的烟花。

祸革曼宁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伊芙,而直到她开始朝着他的背部攀爬,这头始祖龙才略微动了动他的眼睛。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活动身子,只是耐心地等着伊芙爬上了他的颈部,去到了他的头顶。

“烟花好看吗?”伊芙问他。

“烟花是给下面的人准备的。”祸革曼宁回答。

他们在这天晚上并没有说几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不断绽放的礼花。从这座塔顶上看,那些原本排列有序的烟火在他们脚下变得杂乱无章,就像祸革曼宁所说的那样,烟花要仰着头看才好看。

一个好的焰火晚会,一定不能缺少两样事物,即——纷繁即逝的烟花,淡而长远的情谊。

每当庆典来临的时候,祸革曼宁都会想起海德,想起这样一个永远无法回归的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排解心中的孤独。孤独……语言是一种伟大的发明,它能让一头龙明白,有一种情绪叫做孤独,而且这种情绪并不罕见,几乎人人都有过——可这并未让他好过多少,让一个人意识到他所罹患的病症,反而会放大病症对他造成的折磨,顽疾知而不能除,身痛而心痒。

可今年却不同了,今年有伊芙在,他心里那孤独的小鬼被她连踢带打地给赶走了。若一头龙能像人一样思考,那他的内心就和人没多少差异了,他此时便有些患得患失——显然伊芙不会在奔龙堡长远地住下去,若她离开了,自己是否又要再次与孤独为伴?想到这里,他心中有些哀痛,但随即他又意识到,自己是一头龙,不应该像小猫小狗那样黏人……随后,他又觉得这样的比喻实在是有失身份,于是便喘了一口粗气,开始生起自己的闷气来。但总的来说,这一晚他过得很愉快,也是近十几年来第一次有人陪伴。

[74]收获、竞争,与节庆(其九)

同一天晚上,百里琳坐在窗边,乜斜着眼看着窗外的烟花盛景。她将手中的香烟凑到了嘴边,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像是伸了个懒腰。

“你现在还抽烟?身体受得了吗?”在她身后,洛提兰惬意地躺在她那张柔软的大床上,柔声问她。

此时此刻,两人都光着身子。

“不论受不受得了……”她一边说,一边掐灭了烟头,“都和你无关。如果你就是随口一问,那还是别问了,因为对我来说,这不是在关心我,而是在戳我痛处。”

洛提兰讪笑了两声,侧过身子,将百里琳拉回到了床上。他搂着她的脖子,用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腹部,叹息了一声。百里琳的腹部有一处凸起的疤痕,大约两指宽,环绕了腰间的一整圈,那疤痕歪歪扭扭地呈现出一种丑陋的淡褐色,使得她那原本细而柔嫩的腰腹部位看着有些吓人。

这是她曾经执行任务时留下的痕迹。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但当时的场面却依旧在无数次梦魇中重现,将她时不时地拉回到了那痛苦的一天。

她那年刚满二十岁,从溪索姆的女子学院毕业后便跟随着茂奇的队伍在克利金北部执行遗迹救援的工作和任务。有时,遗迹救援甚至要比探索遗迹本身危险许多,毕竟,能够让一支专业探险队伍发出救援信号的遗迹,其危险程度可见一斑。但百里琳那时却从来不怕这些,即便是亲眼见到队友死在自己眼前她也没有怕过,因为她坚信自己将会成为安肯玫金那样的人物,她必须从自己的信仰中不断攫取勇气,才能在这条路上坚定地走下去。

但百里琳没能继续走下去。她还能记得,那是自己第三次跟随队伍去执行任务。在那处不知名的遗迹中,队伍里有人不小心触发了机关,被飞来的气刃直接斩成了几段,当场死亡;而她则是受到了波及,一道气刃刚好从她的腰间穿过。她当时只觉得身子一轻,便瞬间跌倒在了地上,却怎么用力也爬不起来,等她看到队员们那惊恐的表情时,她才看到自己身后那被分成了几截的队友尸体,以及那自己腰部以下的身子。

百里琳当即就吐了出来,随后感受到腰间那难忍的疼痛——仿佛那已经分了家的下半身也在跟着疼,刺痛、钝痛、绞痛、坠痛……所有的疼痛都交织在了一起,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有人去握她的手,她盯着这人的脸,却怎么也没办法分辨这人是谁。她隐约察觉到所有人都露出了哀痛且同情的目光,也知道自己是要死了,她想对他们说自己现在很疼,想让他们来救救自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突然觉得很难过,却不知这种难过究竟是因为知道自己的生命在快速流逝且无法挽救,还是因为那些平日里说说笑笑的队友们此时所露出的沉痛目光。在她自己的印象中,从自己被腰斩再到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是十分漫长的,但其实算起来也只有一分多钟,濒死时那对死亡的抗拒与恐惧令她对时间的感知变得有些失常。好在,她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多亏了那位被称为“易生”的男人。这人并非是小队中的成员,据茂奇说是一位朋友。从百里琳获救醒来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到过此人,如今看来,易生或许与哈维因有些关联。

在治疗后的头几年,百里琳的下半身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毫无知觉的,由于部分内脏受到了严重创伤,她甚至时常会陷入毫无预兆的严重昏迷中,但好在后来恢复得很快,当她能够不借助任何辅助工具站立起来时,她感觉难以置信。

这注定是一个她永远都无法偿还的恩情。从那以后,百里琳便退出了救援小队。活着是有代价的,不仅是创伤后的一系列应激障碍与一直间歇发作的头晕与心悸等神经官能方面的症状,同样还有生理方面的问题——她的身体不再像以前一样灵活了,肠胃方面也总是出问题,活动得多了,下肢还会抽痛,而更严重的则是她察觉到自己还有夜间失禁的迹象,这比当时听说自己今后无法生育更让她受打击。要维持一种虚有其表的光鲜与靓丽,百里琳要付出相当程度的努力,而在她二十岁以前,她绝不会想到,在她以后的人生中,想要维持一种体面的生活究竟有多么困难。也因此,当她第一次看到伊芙时,心里不禁有些愠怒——她生气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这少女浪费了生命里最美好的年华却恬不为意。

“我今晚可以睡在这里吗?”洛提兰问她。

“你还是走吧。”百里琳躺在他的怀里,闭着眼睛,“伊芙明天一早还要过来。”

“那我半夜走。”洛提兰抚着她的鬓发,搂着她的肩膀,将唇与胡须贴在了她的眉梢处。

百里琳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

有时候她会想,被腰斩的人怎么可能被救活,如今这一切是否只是濒死时的一场梦,而依旧在梦魇中挣扎的自己才是真实中的自己?

注意到床伴此时的分神,洛提兰将她揽入怀中,让她趴在自己那坚实的胸膛上。此时,两人鼻尖贴着鼻尖,呼吸声也渐重。

“我得对你说一声谢谢。”洛提兰说,“我原本打算在今年冬天让那妮子先去执行一次任务,然后再把她介绍给夫人,而现在她能在赛场上崭露头角,这再好不过了。”

“我不是在帮你。”百里琳说,“如果你们真想拉她入伙,那最好别把她只当做一种象征,要把她当做真正的战力,凡事要让她自己做决定。她是你兄弟的女儿,你应该做得比我更多才对。”

“当然,这不用你说。”

话至于此,两人也终于开始办起了正事。窗外的漫天闪光时不时照亮屋中那如烟的金色床幔,透出其中那缠绵胶葛的影子,他们相对无言,而窗外烟火响彻。似乎只有在此时,语言和理性才显得极为多余。黑暗的环境中,淡淡的熏香缭绕,深藏其中的男女仿佛是盘踞在温暖洞窟中的野兽,极尽索求,温声低吼。他们只凭借对方的一举一动、凭借对方在黑暗中依旧明亮的眼,去达成那最为原始的且无师自通的默契。耳鬓厮磨,十指相绕,啃食并消化着那无法言说又无可形容的绵绵流淌与短暂宣泄。

骑士院的节日庆典即将结束。

第八天是持续一天的演出活动。

上午是圣丰岳骑士们的“才艺展示”时间,伊芙看过之后觉得这场面更像是“怪物大比拼”,着实让人大开眼界。比如说——全程扛着马跑的壮汉飞速跑完了五百米,竟然比旁边骑马的人速度还要快上一大截;一位骑士发动武技,一剑将圆木桩砍成了十几段;女射手抓起一把箭矢,五支五支地射向高空,而后这些箭矢陆续落下,准确无误地射中了她周围的共20只苹果,无一遗漏……

而下午的演出倒是有模有样。由几百名骑士组成的方阵在城下的开阔地不断地变换着队形与守势,以还原出当年圣丰岳的盟军将士对抗凯耳黑剑魔法兵团时的场景,其气势如虹、杀声震天,直令人心潮澎湃;又或者是远道而来的复仇会姊妹们身穿鲜艳的骑术礼裙,侧身骑马绕场飞驰,她们行止一齐裙摆飞扬,不断做出各式难度颇高姿态华丽的动作,看得人目不暇应心旷神怡。

庆典大约是在下午三点钟时结束的,散场之后依旧有人迟迟不归,似要留下来过最后一夜。今夜有为学生们准备的露天晚宴,学院与训练所的学生们都可以去。这场宴会规模很大,也可以算做是庆典成功举办过后的庆功宴,主要参与者也都是骑士院的学生与教员们。学生们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将奔龙堡的中心广场清理出来,让这片在庆典中变得狼藉不堪的空地暂时恢复整洁,使得接下来的会场布置能够得以顺利进行。

露天宴会是要随意得多,但餐点的供应也同样粗糙,毕竟厨子依旧是两边餐厅的厨子,不会吃到一些过于新奇的玩意。由于参与人数众多,伊芙便跟着学院这边的同学一起行动,他们在圈定的范围内活动,并由临时指派的负责人进行秩序的维护,以及进行自发性质的文艺表演或者是类似祝酒游戏的小范围互动,伊芙参与其中,倒也不算无聊。有时还会有校方和董事会的成员四处走动,对学生们说一些勉励的话,以及预祝即将毕业的四年级生诸事顺利,事业有成。

宴会进行到了一半,伊芙也感觉有些无聊了,便想着去训练所的同伴那里看看,她穿梭在人群中,四处打听训练所一年级三组成员的位置,最后终于看到了那一伙熟悉的面孔。而在来的路上,另有一些熟人也跟着她来到了这边,比如锡林雅和艾薇拉,比如隆科那四人组,再比如那位球场裁判施米恩罗夫与他的另一位陌生伙伴。

“伊芙,我们来这边做什么?”施米恩罗夫问她。由于沿路跟来的人还不少,他便觉得她来这里是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就是过来转转,看个热闹。”伊芙回应道。广场被一排排的餐桌与帐子所遮挡,此时完全变成了另一番模样,伊芙在人群中走走停停,也确实有不少热闹可看。眼见熟人就在前方,她便径直走了过去,那些人都围在了一起,伊芙还以为他们是在玩什么游戏,可走近了才发现,这边是起了争执。此时,站在人群中间的一共有四个人,有两个穿着学院制服的,看胸前的徽标应该是三年级生,而另外两人则是伊芙的那两位好友,迪更与林辛。

伊芙带着自己那一帮子人挤进了人群,也站在一边看热闹,并不打算掺合进去。

“看样子,好像是感情问题?”隆科站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此时,站在中间的几人并没有对话,但已经有了一些火药味。

“那棕头发的女人我认识。”施米恩罗夫说道:“东部城来的卡恩莲妮,巨富李兹特家的三小姐。”

“他们怎么不说话了?”伊芙问身旁的学生。

“刚才那女生问了迪更一个问题,现在等着他回答呢。”那学生回答道。

“她问了什么?”

身旁的学生刚想回答,就听那站在中间的女生再次质问道:“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因为喜欢你身边这个男人,所以才拒绝得我?”

迪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的余光扫过站在外围那一脸好奇模样的伊芙,随后又立即收了回来,他压低了声音对这女生说道:“虽然我不明白你说这句话是有什么打算,但我还是建议你,咱们该吃药就吃药。”

“怎么,做过了却不敢承认?”卡恩莲妮恨恨地看着他,“只要你承认了,我马上就走,因为那是你的自由。”

“这关你屁事。”迪更的表情虽然依旧没有表现出一丝怒意,但说出口的话却从来不客气:“卡莲,你可以往我身上泼脏水,我一点都不介意,但你却在侮辱我的同时连带着中伤了我这位兄弟,我不能对此放任不管。”

“我说的都是事实,我观察你们很久了,你们私底下做了什么龌龊事我可都看得清楚。”

卡恩莲妮这句话一出口,周围人都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他们两个真有这层关系?”伊芙对此半信半疑,她问身旁的学生,可那学生却是摇了摇头,不知是在表达自己不知道,还是否认。

“你看我这位朋友,他叫林辛,含蓄和谦逊在如今难道算不上是美德了?他遵纪守法,从来不会惹是生非——所以你就觉得他好欺负?去刁难一个好人、老实人,真亏你做得出来。”迪更拍了拍林辛的胸膛,继续说道,“我可以承认,我确实很喜欢这家伙,这样一个傻大个谁不喜欢?谁不想和他做朋友?”

“别岔开话题,你知道我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是,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宁可把林辛娶回家,也不会娶一个像你一样不讲道理的女人。”

这句话说得很伤人,但能从迪更这个混球嘴里说出来,伊芙一点也不奇怪。

卡恩莲妮握着身旁女伴的手,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她的脸色因对方的羞辱而变得惨白一片,她咬着牙说:“别嘴硬了,你就是喜欢男人,你精神方面肯定有问题,你干脆承认了不好吗?你也不过就是个庄园主的儿子,难道你觉得是我占了你便宜不成?你也太过自大了!”

“虽然我家里也不穷,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群有钱人——没了钱你简直一无是处,大脑空空,四体不勤,你能养活得了你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