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藩镇,但是在西欧 第169章

作者:阿斯顿发

尽管已经经历了不少,但他还是不想在野外露营。

一方面是这种天气在野外露营麻烦且极易生病,另一方面就是危险系数有些高,这个时代的山民和林民,基本都是农闲为匪,农忙为民的,假如在野外露宿,指不定有什么危险或者麻烦呢。

元琬一行人腰间提着的横刀,背囊里装的短弓可不是摆设。

一行人才在驿站的小院里下了马,便见到有一个褐色头发的驿卒走了上来,直愣愣地朝带队的主官江袭古行礼。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卡塞尔,当地人接受统治不久,汉话还不怎么流利:“几位,外客?上官?”

“我们从汉堡来,这是我们的火牌。”

“稍等,驿丞,查验。”那驿卒取过火牌,走入了驿站之中,很快便又走出,“请入,我,马匹,照料。”

江袭古嗯了一声,板着面孔走入了驿站的大门。

“总算能休息一下了。”跟在元琬的后面,一名旗人少年低声说道,“骑了这么长时间的马,我屁股都要磨破了。”

江袭古的耳朵是真尖,他马上转头说道:“这就叫苦了?以前我们去威悉河丈田的时候,可没有驿站,那真是风餐露宿,到了地方,人家都以为我们是乞丐。”

那旗人少年立刻噤了声。

元琬不敢多说话,生怕惹恼了这个严肃的年轻人。

虽然这位江袭古先生只比他们大四岁,但却是孩儿军出身,简在帅心,最重要的是他才年仅二十,便已脱吏为官,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要知道,元琬这些人学堂毕业后,一般有三条路径,最好是入幕府,其次是入少府或地方小吏,最差就是自寻生路。

而假如顺利进入幕府或少府,一般来说,要先当两年的小吏,领最微薄的工资,然后根据平日考评和最后的内试,决定是转吏为官,还是继续当吏。

而这位江袭古先生是曾经的汉堡学堂出身,十八岁进入食货司做小吏,十九岁就破格提拔去了农牧司负责丈量田地,去年编户齐民十万口,他出了大力。

虽然他是撒克逊人,但除了面容有区别外,说话做事基本没有什么区别,他说话甚至都是一口河北辽东口音。

元琬在长安见多了高鼻深目,身穿官袍的胡人官员,已经见怪不怪了。

随同江先生入了驿站,脱下了短斗篷,那驿卒便打来了一盆热水,让这些半大小子拿热毛巾擦一擦脸,几个小子屁股还没坐稳,江袭古便扔了几本账册过来。

“这些都是格莱兴施泰因的账本册子,到晚上睡觉前,告诉我你们都看出了些什么,说不出来的,我不仅要给你扣分,还要笞杖五下。”江袭古冷冰冰地说道。

撇下了几个仿佛天塌了一般的小子,江袭古暗暗偷笑。

要知道,当年他在学堂中,就屡屡被外派当小吏,总时长加在一起都快两年了,这期间,最痛苦的就是看账本。

当初我受过的苦,我要你们一一尝过才算完!

这间驿站不大,和驿卒支应一声,江袭古便上了二楼,在二楼,现任的撒克逊驿丞正等在卧房中。

“冯驿丞,好久不见。”江袭古朝那驿丞拱手行礼。

这位冯驿丞和江袭古都是孩儿军出身,只不过这位冯驿丞要比江袭古晚一届。

冯驿丞哈哈一笑:“好久不见,但你倒是如以前一样,还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

“之前是放着人家觉得我年纪小,办事麻烦,现在已经改不回来了。”露出了一个僵硬且难看的微笑,江袭古搬了个凳子坐下。

“闲话少说,待会晚饭我还有好多话呢。”那冯驿丞从屁股下面摸出了一本线装的歪歪扭扭的小册子,递给了江袭古,“这是本地的那些酋邦首领的名单。”

借着油灯的光芒,翻阅手中的名单,江袭古的眉毛渐渐皱起,而冯驿丞也不说话。

“之前还是操之过急了。”放下名单,闭上眼,与之前江袭古缓缓吐出了一口气,“让他们混到咱们内部来了,反而更不好出手。”

从785年到789年,一共四年的时间,各地的农官和小吏,一直在进行编户齐民和里甲制的改编。

但问题就在于,冯森设定了指标,例如今年每个农官要求完成一百户的编户齐民,建立两个甲。

每少10%都要扣工资,少于50%甚至直接剥夺农官身份,戴罪立功,还要受杖责,每多10%考评能上优,而且冯森还会发奖金。

一开始的指标还很正常,大家都能超常发挥,但问题是指标是根据每个季度变化的,导致指标越卷越高,一些老大难地区的农官和小吏,搞定了好啃的骨头,剩下全是难啃的。

一些农官和小吏为了能完成指标,仅仅进行了明面上的改编。

也就是说,那些长老、祭司和部落首领还是长老、祭司和部落首领,只不过换了一件衣服罢了。

这些人还任着甲长和里正,还有冯森每年发下来的补贴,还能享受各种优待。

最重要的是,那些小吏和农官们在编户齐民完成后,往往会直接就任成为当地的乡长,但这群部落首领的税收不上来啊。

乡长们有责任心的,还会和八旗一起联手剿了,把盖子给掩住,有些没胆子甚至沆瀣一气的,就当没看见。

更有甚者,直接把原属于那些部落首领们的税务和劳役直接转移给其他保甲,反而能收足税额,考评上优。

除此之外,一些农官和小吏的编户齐民工作,由于没有经验,素质较低,做得也十分粗糙。

许多地方的里正都是由过去的首领担任,而就算不是过去的首领,往往也会由于首领的影响力和田地而导致税收无法正常招收。

是的,为了防止首领们有意见,一部分小吏反而给首领划了许多的田地,当然了,拿了大田老老实实缴税的首领也不在少数。

掏出红笔,江袭古在几个名字上画出红圈,基本上都是有过线行为的大户(过去的首领或小贵族)。

“你之前和八旗都联系好了吗?”

“有节帅的密令,谁敢不从。”冯驿丞狞笑道。

“借我两个驿卒。”江袭古依旧是严肃僵硬的面庞,“我明天先去控制住本地乡长,咱们在河湾边上会合。”

“了然。”冯驿丞顿了顿,“不用我多找几个旗丁或者包衣跟着。”

“不行,那样容易暴露,两个驿卒还能用向导遮掩过去,带了包衣就不像了,我还有那几个学生,七个人够用了。”江袭古轻描淡写地说道,“他们都带了刀,都不是摆设,而且既然要出来,便应该提前有了准备!

况且,我刀锋未尝不利乎?!”

第三百八十五章 里甲税制与滚单

有些阴暗狭窄的房间内,一盏油灯正散发出黑烟,少年们哈欠连天,平日里这个时候,他们都已经睡了。

但现在,他们却不得不面对眼前这些账册、当地里正与乡长以及普通小民的调查报告。

突然,少年们面前的油灯摇曳起来,而他们也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嗯,都看好了吧?”

江袭古一身黑衣,在众少年惊恐的眼神中,施施然从门外走入。

见到这群少年们都如同鹌鹑一样瑟瑟发抖,江袭古冷声说道:“我不是你们的仇人,我是来监管你们的,我们这些学长是你们最好的老大哥,就算你们不懂,我也会亲切地告诉你们,现在开始讲讲都看出了些什么,从你那,开始!”

望着指向自己的指头,元琬暗叫倒霉,但他还是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开始说了起来:“由于人口大幅增加,大帅逐步废除了临时政策国野之别,转而提出了保甲改制,自786年改制以来,开始对治下野人民户进行编户齐民。

由于人数太多,不好管理,保甲制更换为十一户一保,十保一里或一甲,十甲或十里为一乡,而格莱兴施泰因有两乡共2114户,耕地33420亩……”

没等元琬说完,江袭古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问的你看出了什么,如果我想要这些数字的话,我难道不会自己拿眼睛看吗?”

元琬的眼珠子转了转,继续说道:“呃,我认为,从这些数字中可以发现,当地里正少交税,选择了瞒报,真正的耕地应该还要再翻两番,至少10万亩才对。”

江袭古再次冷声锐评道:“废话,难道我不知道他们瞒报了吗?你看到2114户和33420亩就该知道他们瞒报了,你还是在读报告,还有什么想说的吗?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汗水哗哗地落了下来,元琬的脑门上都快要冒烟了,绞尽了脑汁,这才灵机一动,朗声说道:“虽然户数共有2114户,但收上来的税额依旧不足,除了瞒报田亩,我认为这还有可能是甲首的问题。”

江袭古挑了挑眉:“继续说。”

有戏!元琬捏紧了拳头,立刻接着说道:“虽然每11户选一位保长,每甲或每里的十位保长中,选一位甲首或里正。

但问题在于,虽然其余九位保长有责任辅助甲首里正征税,可一里110户,总有人无法缴税,或是因为穷人实在没钱,或是因为过去的贵族不肯缴税。

税额无法完成,承担责任的唯有甲首里正,受到杖责的同样是甲首里正,保长却基本没多少损失。

最重要的是缴纳税款的人家,往往因为要受罚的是里正而不愿缴税,毕竟受到损伤的不是自己,就算里正甲首要为难他,还有自己这边的保长护着自己,怕什么。”

欣慰地点了点头,江袭古姑且算是认可了这个回答:“这还像点话,那你有什么办法吗?要是你有什么好办法,说不定我可以在你的报告上多加几笔,甚至向农牧司韩司丞推荐你。”

元琬的脑袋上真的冒出了一股白汽,他顿了半晌才说道:“或许可以从保长出手,例如甲首负责安排和填写缴税名单,同时将名单分发到各个保长,假如某保没有缴纳足额税款,甲首就有权力提请乡长或是郡守将其杖责。

这样的话,由于一保之中只有十户,保长催税也比较简单,而且也不会出现护着保内民户的情况。

此外,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将民户分为上中下户,上户就是那些曾经的首领和贵族,他们的田地人丁最多。

让上户代理保长,假如税款没有缴纳完成,要么就是上户自己垫付,要么就是挨打,这样一来不会出现大地主或富户拒绝缴税的情况,毕竟被杖责的真是他自己。”

说完后,元琬期待地看着江袭古,希望这个办法能得到他的认可。

没有做过多的评价,江袭古只是少有地温和说道:“能想出这些已经不错了,我会帮你推荐的。”

“多谢江先生!”元琬立刻站起来躬身行礼,脸上的喜色却是掩盖不住。

“江先生。”之前那个抱怨的旗人少年突然站了起来,“我倒是想到一个法子,要是有用的话,您也能给我推荐吗?”

“你是旗人,我只能推荐你去少府。”江袭古淡淡地说道,“假如你的父亲或者你自己能在毕业前成为外姓汉人,我才能够推荐你去幕府。”

“嘿嘿,能有进入少府的推荐,我已经很满意啦。”韩汉斯笑嘻嘻地说道。

这位韩汉斯就是当年的小汉斯,现在的阿伦斯堡千户守备韩斯的儿子,当年还跟着爷爷一起等待父亲归来的小鬼头,现在却已经十六岁了。

“我爷爷曾经告诉了我一个催债的法子,我觉得用在这群欠税的人身上也很合适。”韩汉斯操着一口古怪口音的汉话,“我们可以将整个甲内拖欠税款的人临时编为一组,让欠税额度最大的人当组头,让组头去催缴。

组头同样可以提请乡长杖责欠税民户,但假如税款未齐,那么组头自己同样也要受杖责。

唯有组头自己还完了税银后,才能从欠税的组中脱离,然后组头的职位,就落到欠税第二多的人头上。

这样,就不用往乡村派驻衙役催缴,一方面节省了人力,另一方面也防止了衙役扰民。”

江袭古两眼一亮,脸上首次出现了一丝变化:“这倒是个新法子,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小学生韩汉斯。”动作幅度夸张地作了个揖,韩汉斯咧着大牙笑道。

“此法不错,我记住了,随后我会和韩司丞提起此事,送到节帅面前商议,假如成行,你还有一份奖赏。”江袭古向其微笑点头,随后目光转向了剩余的三人,“三位一直在往后躲,肯定想要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如此一来,必有高论,说吧,我洗耳恭听。”

“目前格莱兴施泰因两乡分别是安乐乡和平湾乡,安乐乡1111户,而平湾乡1003户……”

“我再说一遍,我不要你的数字!”

就在江袭古大声地斥责那三个战战兢兢的府兵与旗丁学生时,元琬却凑到了韩汉斯的身边:“韩君,其实,旗人教习所连续三年1%是有机会能直赐外姓汉人出身的。”

“我年年乙上,前1%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韩汉斯大大咧咧地说道,“少府挺好的,我很满足了。”

“那阁下是准备以后回去继承令尊的旗人?”

“我对打打杀杀没兴趣,我爹早就对我死心了,我有个表弟,我爹现在正在培养,他前年新娶了一个媳妇,今年才生了个大胖小子,合该是他们俩争这个位置。”

韩汉斯疲懒地瘫坐在椅子上,“再说了,少府干得好,也可以去幕府啊,现在食货司的不少官吏都是从西不列颠公司或少府出来的。”

“这倒也是。”元琬有些叹息地点了点头,但他还剩了半句没说,那从少府转幕府可难的很,比同期进幕府的要慢一倍不止,最可怕的是,还存在着隐形的天花板。

元琬再一次无比庆幸自己是汉人。

“好了,你们三个,今天这顿打,暂且记着。”在另外三名欲哭无泪的少年面前,江袭古随手在一个小册子上勾了两笔。

“先睡觉,等明天还有件大事要你们和我一起去办,办好了,这次报告给你们写甲上都不为过,要是办不好,哼哼……”

第三百八十六章 请来天父老神仙!

“江农官,你不要命了吗?我虽只是一介乡长,可我是汉人,你一介胡人,敢如此对我?”左手撑住马车的车沿,卡塞尔鲁当克乡乡长顾思玄色厉内荏地对江袭古吼道。

而马车边上,两名学生兵手持横刀架在了乡长的两名长随脖子上,在他们的脚边,还有一个喉咙处咕嘟冒出鲜血的长随正在地上挣扎抽搐。

手持劲弩,元琬恶狠狠地盯着眼前那几个试图救援的弓手衙役,箭矢的锋刃指向,不断在试图救援的几个弓手衙役身上徘徊,而被他瞄到的衙役们也分外不自在。

“嗐——”

只听马车后一声暴喝,鲜血飞溅,一颗人头从车轮边滚过,而韩汉斯咬牙捂着手臂,看样子是偷袭的衙役或者护卫。

在他身侧,还有一名身穿皮甲的学生拿起小盾为其掩护。

“几位上官。”一名胡人长随用夹杂了汉语的撒克逊语问道,“为什么要劫持我鲁当克乡的男爵大人?”

“男爵?!”一旁的韩汉斯骂道,“他屁大点一个官,还敢说自己的男爵?我呸!”

“节帅亲令!”丝毫没有顾忌顾思玄的喝骂,江袭古冷声对弓手与衙役喊道,“顾思玄贪赃枉法,掩蔽罪户,加收重税,押送汉堡处置!敢有阻拦,小心被定为同伙!”

一边说着,江袭古一边示意那两个驿卒从口袋里掏出了手令与腰牌,那几名衙役倒还没什么反应,反倒是顾思玄整个瘫软下来。

“不,不可能。”

虽然衙役看不懂手令,但却起码认识腰牌,况且那两个随同的驿卒大家都认识,前几日更是有公文通知他们要来,描述也都对得上号。

几名衙役面面相觑,随后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沮丧地任两名驿卒收缴武器。

望着瘫软如烂泥的乡长,元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的手心和背后全是冷汗。

从小到大,他野猪兔子野狼杀得多了,可杀人还是第一次,自然有些紧张,至于刚刚杀了人的韩汉斯,哪怕是他这种乐天的性格,脸色都不免有些难看。

在几名衙役的帮助下,顾乡长被绳索捆住了双手,然而在这个过程中,顾乡长依旧在大喊:“我要见节帅,我要见节帅,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江袭古被吵得烦了,便对元琬努了努嘴:“去,给他两耳光!让他清醒清醒!”

元琬知道江袭古的性格,说是两耳光,那肯定不是两耳光,于是他走上前,不由分说便是连抽了十个大比斗,把自己的手都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