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啊呀!”
陈寿亭吓得倒翻了茶杯,凤人英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按捺住了心中的愤怒,咬牙对陈寿亭带来的老夫子说道:“犬子出丑,倒是让陈大人看笑话了,先让陈大人去客房休憩吧。”
这位姓顾的老夫子也脸色发白,一眼也不敢多看,对着凤人英微微点头,带着已经走不动道的陈寿亭走远。
在陈寿亭离开后,凤人英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面孔上升起一阵青气:“混账东西!”
随着这声怒喝,摆在桌上的象牙棋盘便落在地面,摔得粉碎,黑白子混成一团。
“药用过了没有?!”
“回老爷,药已经用了。”那个抱着凤三双腿的侍从说道,“只是凤三少爷似乎被某种东西吊着性命......无论用什么药,都不会好转。”
“当真?”
凤人英的面色兀自黑沉下去。
“回老爷的话,当真。”那个侍从点头,“而且老爷,那个道人还将二少爷扣在身边。还集结了一大群刁民,堵在大门口。”
“他妈的!”凤人英一拳砸在石桌上,将桌子砸出一个浅浅凹坑来,“来人,去把陈同知请回来!”
431 皇上,您还记得乾隆三十三年的拍花子吗
那边凤人英打算将陈寿亭请回来主持,这边陈寿亭走出一段路后,立刻睁开眼睛拉住顾老夫子。
“老顾,快走,晚了便来不及了。”
“大人,您这是......”
顾老夫子疑惑地看着眼神清明的陈寿亭,不知道这位广州同知要做什么。
“糊涂啊你,老顾!”
陈寿亭捏着自己的下巴,只是说了一句:“乾隆三十三年妖党案!”
“......大人明鉴。”
顾老夫子额头上瞬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水,感觉一股森然寒意在自己的脖颈处挥之不去。
他在许多人幕下当过幕僚,自然知道那场波及浙江、江苏、两广、福建等地官场的大案。
乾隆一朝,最畏惧的就是有人借着宗教的名义谋反叛乱。雍正还有几分谈禅论道的文人风骨,到了乾隆,却从骨子里带着过度的防备敏感心理——除了那些远在蒙古青藏、排场奢华的喇嘛们,只要是汉地的,无论是和尚还是道士,都天然带着一股不信任的态度。
在乾隆眼中,唯有黄教的喇嘛算是自己人,道士和尚却多是汉人。无论满人贵族们亲近文人,还是和僧道交往,都会触及乾隆内心那根敏感的神经。
倘若有人假借神佛宗教之名集结百姓,那便不管是否有叛逆之心,直接抄斩。
乾隆三十三年间,浙江一带突然传出流言,说是有些游方的道士和尚,会剪掉路人的辫子勾魂拍花子。
——事实上这种勾魂拍花子的流言直到二十一世纪都还有,只能说愚夫愚妇们两百年间也没什么长进。
按道理来说,这种没头没尾的谣言,只需要地方官出个告示,再抓几个造谣党便能解决,结果“勾魂拍花子”没能让乾隆动容,“剪辫子”一词却戳进了乾隆那条名为“满汉大防”的脆弱内心。
于是十三省督抚在圣旨之下,大肆查办,抓了无数的游方僧道严加审问。于是原本只是在乡下谣传的谣言,愣是变成了传遍大江南北的恐惧风波。
然而吊诡的是,一年过去了,游方僧道抓了不少,传说中的妖党确实是一个没见着,而军机处学士们最后审查的结论是:所谓“妖党”,只不过是那些被抓起来的僧道们经不住痛打,编造出来的谎言,纯属子虚乌有。
最后只能乾隆下旨,停止追查,顺便将所有负责此事的官员们全都除以“办事不力”的罪名,摘顶戴的摘顶戴,摘脑袋的摘脑袋。只是为这位老佛爷挽回一点面子。
想到这荒唐透顶的大案子,顾老夫子也不禁心生恐惧:“对,大人说的对,还是快走吧。”
凤人英这次想来是踢到铁板了,要是有心人拿此做文章,别说什么凤家五虎派,就连两广巡抚的顶戴都得摘下去。
两人从侧门悄悄走出,本以为能够借此机会溜走,却发现门口被人堵得严严实实,只能通过一个矮小的墙洞躬下身子爬出去。
陈寿亭眼神犹豫,心说自己堂堂一个五品官......
“大人快走,莫要迟疑。”顾老夫子示意自己把风,让陈寿亭先爬。
“罢了,老夫爬!”
陈寿亭嘴唇颤抖,眼睛一闭心一横,趴在地上就往外面钻。
眼前一黑,随后白光出现,随着光亮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好奇的声音。
“咦,怎么有人钻狗洞呢?”
陈寿亭心如死灰般抬起头,看见李林正好奇地向他投来目光。
事实上不止李林一个人,周围几十个人都好奇地观察着这个半个身子卡在狗洞里的广州同知。
尽享社死的陈寿亭面目呆滞,随后破罐破摔般拍击地面:“本官乃是广州同知,快拉本官出去!”
“真的吗,我不信。”李林下意识抬杠,“你广州同知为什么要钻狗洞,让凤人英开门送你出来不应该吗?”
陈寿亭一怔,随后陷入思索。
好像确实是这样。
随后便是无尽悔恨,他妈的,若不是因为乾隆三十三年的妖术案乱了心智,怎么会落得这幅社死的下场?
“而且你自己没带随从吗,非要我们拉你?”
李林适时补刀,让内心本就千疮百孔的陈寿亭恨不得以头抢地。
“总之,是本官疏忽了......”陈寿亭颓唐地抬起头,“先把本官拉出来吧......”
“你怎么能保证自己不是去同知衙门报信的线人?”李林得理不饶人,随后为了显示自己的民主询问左右,“你们认识他吗?”
陈寿亭怀揣着希望抬头看向众人。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几乎所有人都摇头——毕竟这些普通平民,平时根本没机会见到他这个父母官。
倏而,陈寿亭苍白的脸上涌出一抹血色,他高兴地指着人群中蹦蹦跳跳的捕快和凤二少爷:“王班头,凤二贤侄!快拉我出去!”
“是啊,是啊,李神仙。”王捕快满头大汗地在边上劝说,“这真是咱们的同知老爷!”
“你说是那就是?”李林不屑地嗤之以鼻,“哪个同知会穿成这样?”
“别说了......”陈寿亭哭笑不得,正想说些什么,突然感觉到一股拉力要将自己向后扯去,顿时慌张地用双手撑住墙面,“拉我出去,快拉我出去!”
王捕快和凤二少爷也来不及征求李林同意,两人一左一右拉住陈寿亭双臂,和墙内那头角力。
墙那头,原本用来放风的顾老夫子被人堵住嘴巴控制住墙角,脸色阴沉的凤人英怀抱双臂站在墙洞边上,注视着陈寿亭卡在墙洞里的半个身子。
“拉,给我拉回来!”凤人英示意那两个膀大腰圆的仆人用力。
不仅如此,他还对墙外喊:“某是凤人英,墙外的若是识相,速速松手,否则莫怪某的熟铜棍不留情!”
凤人英号称一条铜棍压两广,正是他凭借着手中的长棍,才让五虎派在经过了数十年的厮杀后成功转白。
听到凤人英的名号,墙外的凤二少和王捕快都不约而同地松了手——毕竟他们跟凤人英又没有仇。
只有陈寿亭脸色苍白,绝望地被向着洞里拖去。
直到李林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领。
啵——
一声脆响,陈寿亭被李林从墙洞中拽了出来。
与此同时,李林伸出手指点在了墙面上。
随之而来的则是连绵不绝的崩塌声——似乎触发了某种不可描述的连锁反应,烟雾甚嚣尘上,随后整座雄伟的凤府在摇晃中坍塌了。
怒骂声,惨叫声,叱咤声,全都被埋在了突如其来的崩塌中。
惊魂未定的广州同知腿一软,看着就在自己脚后跟处发生的灾祸,吓得跪倒在李林脚下。
陈寿亭余悸未消地抬头看着眼前衣着不凡,仿佛从古画中走出的道人,嘴唇颤抖:“你,您到底是谁?”
李林脸上浮起一抹懂得都懂的得意神色:“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分解。”
432 真武白鹿
虽然说是下章分解,但李林知道关子卖久了就会变成谜语人,而谜语人向来是最令人痛恨的,李林对此也是深恶痛绝。
主要是因为他自己的性格不擅长说谜语。
如果能行的话,相信他会说的。
李林目无旁人地揽住陈寿亭肩膀:“我有些急事要做所以就长话短说了,你知道乾隆三十三年的妖术案吧?那其实是真的。”
如果不是李林揽住陈寿亭,他这会已经倒在地上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江南汉臣被那一拨妖术案拉下马九成,哪怕已经过去将近三十年,依然让陈寿亭畏惧到全身发颤。
“当时不是你们被杀的人头滚滚吗?其实这一切都是因为真正的魔教——五岳圣教在背后做操盘手。你不知道五岳圣教没关系,你总知道白莲教、天地会吧?对,五岳圣教是白莲教、天地会的总舵,他们的真实身份其实都只是五岳圣教的分支。而五岳圣教的组成成分便更加复杂,不止有和尚、道士,他们自称为方士。”
李林拍了拍已经有些宕机的陈寿亭肩膀。
“这些方士当时聚集江南,是因为听从了他们首领的号令,命令他们在此地围杀叛逆的白莲教徒,因为某些不方便告诉你们的原因,这场战争最后导致白莲教彻底并入五岳圣教。但当时的白莲教主并不打算就这样坐以待毙,于是他献祭了所有追随者的性命,召唤了他们所信奉的神明......”
“——当来下生弥勒佛。”
“后面呢,然后发生什么事了?”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一句话惊醒周围人,面露羞赧之色。他们居然都不自觉地听入迷了。
这可比茶楼里说书先生讲的段子有意思多了。
李林揽住陈寿亭肩膀转向另一个方向:“弥勒佛降世,那些残余的白莲教徒便化身刀枪不入的武林高手,然而五岳圣教当代的年轻教主并不畏惧这些高手,她想要挑战的是白莲教信奉的神明。在那一战后,当来下生弥勒佛入灭,而他的权柄便被五岳圣教的教主所取得。从那以后起,五岳圣教就彻底吞并了白莲教,这些方士的宗主也被称为白莲王,视作救度人间的当时世尊。”
陈寿亭心说这是哪来的疯子,怎么净讲些大逆不道的话,只不过在看见坍塌成千万块灰尘的凤府后,广州同知明智地闭上了嘴。
得罪乾隆他不会马上死,得罪眼前的李师傅他会死的很快且没有痛苦。
听得一头雾水的陈寿亭犹豫着开口:“所以您要......”
李林大喜拍着陈寿亭后背:“你怎么知道我要清君侧?”
陈寿亭眼前一黑,他抓着李林的手腕神色哀苦:“您,您不是认真的吧......难道您想说那个什么教主就在皇上身边?”
李林心说我哪里知道,但是不懂装懂这块李林是玩明白了:“那还用说!她现在就在乾隆的后宫里。”
陈寿亭面露骇然欲绝神色,不过转瞬后又想到自己和乾隆皇帝的后宫没什么关系,脸色逐渐平复下来。
“但是这和我一个小小的五品同知又有什么关系?”陈寿亭百思不得其解,面露苦笑,“我哪有去接近后宫的权力?”
“你当然没有这个权力,但是‘祥瑞’呢?”
李林松开手,从怀里摸出一枚黄玉扳指戴上,径直走到不远处的北帝庙中。
看到他动身,所有人都跟着走,陈寿亭有心想走,却鬼使神差地跟着李林前行,反倒走在了人潮最前面。
穿着白衣蜈蚣扣的老庙祝,从没在这时候见过这么多人,看见李林时,更是有些讶异。
这些年来皇帝崇尚喇嘛教,打压汉人佛道,就连五台山千年古刹,也不得不为了求存而给皇帝的走狗们卑躬屈膝,而道门便更加凄惨。
在这种情况下,道士便在称不上羽客之流,说得好听点叫云水为家,说的难听,便是到处讨饭的乞丐。
乞丐怎么能穿的好?
如果像是老庙祝这种有庙有山门的道士,倒不必受那漂泊无定之苦,只是他们有钱,却也遭人惦记。
各路官府,绿林大豪,谁不惦记这份家财?
然而李林的打扮,简直就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神仙真人一样。
李林对老庙祝点点头,随后一推头顶冠冕,浓重的金紫色云霞从衣领、袖口、鞋底生出,浓郁的山楂花香气扑鼻而来,围观的众人目光恍惚,仿佛看见了天幕中暮色沉沉落下。
在所有人惊骇震怖的目光中,一道人影从金紫色的云霞中走出,与高台上威严赫赫的白面真武重合。
随后在一阵诡异的炽热后,真武北帝的金身面容,赫然变成了李林的模样!
“啊呀!是北帝爷爷!北帝爷爷下凡了!”
老庙祝二话不说,直接叩首。
接着以钟四嫂、张乞丐为首,大批大批的百姓虔诚地下跪,对着李林的金身磕头。
凤二少爷更是委顿在地,肝胆欲裂,心中那点阴私的情绪荡然无存——真武北帝荡魔除恶,他们凤家便是被涤荡的对象,这是千夫所指的罪孽!
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就连陈寿亭也惊骇到难以自制:难道真的是真武北帝下凡惩奸除恶?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看见那团金紫色的云霞仿佛有了生命般收拢,逐渐汇聚,似绶带般环绕在台下人影的肩膀、脑后。
一对宛如白玉般的鹿角从人影的额头伸出,向后微微弯曲,垂下的眼瞳中溢满深紫色,如同一扇消瘦而待开启的门扉。
李林拍了拍已经呆滞到无法思考的陈寿亭,抬手一指自己头顶的白色鹿角:“乾隆六十年,两广之地现白鹿王,身披金紫云霞,实乃长生之兆啊。”
“想来这位乾隆爷在坐了一甲子的皇位后,应该不会拒绝这样的祥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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