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当一个大胆的教徒冲上宰杀公牛的柱台时,他突然陷入了灼热的幻象里,在一阵欢愉的呼声中,他在太阳洞中变成了一滩炽热的灰烬。
老司祭走上去,用手杖拨开灰烬,在那里发现了一枚完整的镜子。
......
位于大马士革的偏僻小镇,突然在一场寒风中灯火通明,绳结姐妹会的信众们面带担忧地注视着老嬷嬷走上圣坛,然后在大出血中作出关于太阳的预言。
很多年前,她们也是如此环绕在老嬷嬷的身边,聆听赤杯的女祭司说出关于太阳分裂的预言,并对此幸灾乐祸。
......
远东次大陆的兜颈贵胄们在地震中醒来,他们惊慌失措地向着众司辰祈祷,可得到的回应却语焉不详。
......
在阿姆斯特丹的海面上,名为赫伯·斯坦顿号的巨大游轮停泊着,今夜这艘世所罕见的奢华大船被一个叫丽姬娅的秘密结社包下,而她们的古怪要求,是让这艘船上的所有人全部离开。
在赫伯·斯坦顿号的巨大游轮甲板上,七把椅子环成一个圆圈,而丽姬娅们正坐在上面彼此对谈。
倏尔,她们所有人都停下了交流,不约而同地望向亚历山大港的方向。
一阵时长惊人的寂静后,一位精神矍铄,衣着黑白分明的老妇人开口说话。
“看来以智慧著称的璨光者们,也只是稍显好运的愚者。我真后悔没有亲自去,吃掉那个大胆的钥匙猎人。”
——【持钥匙者】施鲁塞尔女士看上去追悔不迭。
“......我本不欲对此作出评价。”一个长相精致,目光炯炯,眉心处有朱红色痣的印度女人接过话茬,“但很显然,漫宿里的同僚们也要坐不住了。如果我不表态,丽姬娅就该保持沉默下去。”
——【眼镜蛇之子】苏洛恰那·阿摩伐舍正在发表意见。
在这个印度女人说话的过程中,她边上坐着的一位活泼矮胖的奥地利妇人,正大吃大嚼着一只动物的前爪。
——【怪物之母】厄喀德那饥肠辘辘。
“我要说的是,丽姬娅将对此做出应对——从现在开始,我们将不再出借钥匙,除非司辰要求。”
这个夜晚,有许多隐秘在世界表皮下的惊涛骇浪,在醒时世界的各地掀起。
而在漫宿中,有更大的纷争开始出现。
478 长生之战
“骄阳——被置闰的太阳已经归来!”
漫宿的边境,绵延数万个梦境和下层维度的战场骤然在埃弗雷特·拉比多的嘶吼声中一滞。
除去被三位璨光者驱策着,在梦境和下层维度中依旧抵死厮杀的漫宿生物大军外,这场战争的主力,即三位璨光者全部陷入了短暂的静默中。
然而被灵性所干涉的梦境却在同一时刻染上了三种辉光的色彩——属于“日记作者”拉尔斯·韦斯特格伦的明黄色,“玫瑰女巫”菲奥娜·艾尔郡的浅粉色,以及圣勒庇爵的淡白色!
三位璨光者即便内心因为震惊而暂时停止了召唤物的厮杀,但他们在灵性、梦境、维度上却不约而同地展开了更强烈的倾轧。
“日记作者”拉尔斯有着方正古板的面容,粗黑的眉毛,以及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还有唇上宛如周树人般的一字胡。
他穿着一身漆黑色的大衣,袖口领口处镶嵌着闪光的宝石袖钉,身形高大,眼睛中的光线锐利如同刀刃。
伴随着灵躯倾轧,他的双眼前难以自制地浮现出了纷飞的玫瑰风暴,耳畔充满诱惑力的絮絮低语声,以及鼻尖嗅闻到迷幻醉人的甜蜜芳香,似乎要将他的灵躯不可逆转的向着香甜的昏黑梦境中拉去。
这是来自司辰·制花人门下的长生者,精通杯之诱惑和灯之幻象的“玫瑰女巫”菲奥娜!
与此同时,“日记作者”拉尔斯的身躯仿佛被无数道绳索凭空收束,虚幻的枷锁如影随形般顺着他的四肢蔓延而来,勒紧了他的脖颈,令已经放弃肉身的灯之长生者也真切感受到了窒息的痛楚!
不仅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种各样酷烈的死法开始在“日记作者”拉尔斯的身上出现,令他方正古板的脸上也出现了痛苦的表情。
这是来自于司辰·上校门下的长生者,先被勒毙又自虚界归来的圣勒庇爵!
这些各式各样的“死亡”,正是他在虚界中的所见所闻,尽管被带回的只有少数,但仍然足以让同为灯之长生者的“日记作者”拉尔斯感受痛苦。
这些死亡现在还是幻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会变为真实。
不过,虽然“日记作者”拉尔斯处于下风,但圣勒庇爵和“玫瑰女巫”菲奥娜同样不好受。
“玫瑰女巫”菲奥娜齐腰的瑰丽金发像是被锋利的刀子划过般断裂,她富有女性魅力的身躯则在寒冷的辉光中瑟瑟发抖,精致美好的容颜则在突如其来的寒风中出现了宛如瓷器般的裂痕,像是有无形的刀剑劈斩在她身上一样。
圣勒庇爵那披着褴褛法袍的身影则像是水波一般剧烈动荡,一时间他所召唤出来的各种死亡方式,居然有一部分反馈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日记作者”拉尔斯曾在漫宿的中心,名为“聚点”的子午线处探险长达十年,在他平安归来后得到了不为人知的宝贵知识。
——“世界上存在地图,存在传说,存在蕴含传说的地图,与有关地图的传说。漫宿的面相存于所有这些之中,如同水存于沼泽、杯盏与天空中。”
漫宿永远在始终不断的变化,没有人能够绘制下漫宿的全貌,他们只能够通过漫宿的倒影,拼凑出它的地图。
这是“日记作者”拉尔斯得到的宝贵天启,他潜心钻研漫宿的形象,并将它记录在了自己的灵躯中,带着这份珍贵的知识穿过顶点之门飞升,而他同样能够通过“对视”或者“梦境”的方式,将自己遭受的伤害转移或者返还回去。
与此同时,“日记作者”拉尔斯还伸出手掌,按向暂时停止交战的召唤物大军,艰难地用弗里吉亚语开口。
“表里互替。”
在他说出这个弗里吉亚语单词的瞬间,那些不断作用于他身上的死亡方式,又有三分之一被转移到了无辜的召唤物大军身上!
这些死亡方式如同屠刀般,精准而迅速地收割着看似强大的漫宿住民们——
怪异的林地异种被粗暴地撕下还未成型的双翅;狡诈的抽芽行尸们的涨大头颅一个接一个地炸开;健壮的擂击者被无形的刀刃千刀万剐,或像是被虫豸蛀空般只剩下一层破破烂烂的皮;散发虚幻光晕的迹形则在一连串清脆的碎裂声中烟消云散;徘徊无定的险恶亡灵们则被突如其来的风暴摧毁殆尽......
只有少数几个攀登了升华之路,成为司辰·残阳侍从的镜中少女,才能在接连不断的死亡潮汐中安之若素,任凭那些死法在自己银白色的身躯上施展,却像是镜中倒影般无动于衷。
凭借着这种方式,“日记作者”拉尔斯迅速维持住了自己的状态,将局势拖入了自己最擅长的消耗对线。
司辰·上校浑身受尽创伤,故其伤无可伤,每一道惨痛的疮疤都意味着一次沉重的教训。
而作为同时受到上校和弧月宠爱的长生者,这种特性也反映在了“日记作者”拉尔斯的身上,这就意味着他比别的长生者更能应对眼前这种场面。
很快,三者中最年轻的“玫瑰女巫”菲奥娜·艾尔郡就支持不住,在一阵凄寒料峭的狂风中,她的灵躯在迅速地缩小、融化,像是一根已经燃尽的蜡烛般光线微茫,随后在扭曲的光线中迅速破灭。
“玫瑰女巫”一退出战场,落在圣勒庇爵身上的压力就成千上万倍增加,于是没过多久,两位长生者的灵躯便同时归于暗淡。
然而在他们灵躯破碎的一瞬间,千万片鲜艳欲滴的玫瑰花便在虚空中盛开,浅粉色的光迅速扩散开来。
啪!
玫瑰风暴呼啸而至,从千万片翻飞的玫瑰花中,状态完好的“玫瑰女巫”菲奥娜·艾尔郡再度从历史坐标中归来!
很明显,她早就预备好了复活手段,而她之所以不立刻从历史中归来,就是为了抢在圣勒庇爵和“日记作者”拉尔斯同归于尽的时候,占据有利时机复活。
然而她曼妙的身躯却在浮现的那一刻,重新出现了虚幻的透明,似乎并未完全能够从她自己占据的历史坐标中复苏。
“糟......了。”
“玫瑰女巫”菲奥娜表情僵硬,思绪仿佛在无穷无尽的膨胀,似乎灵躯的每一寸都被异质的知识填满,就连她的颜色都从浅粉色变成了近乎纯白色。
她意识到自己已经中了后手。
现在她被卡在了即将复活成功的边缘,既不能成功回到当下的时间节点,又不能退回到自己留在历史中的坐标。
本能地,她举起手臂,将手指放在脖颈边缘,一刀切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玫瑰女巫”菲奥娜·艾尔郡再度回归历史道标。
接着,她在历史中顺流而下的时候,睁开了眼睛。
——就像是她所追奉的司辰·制花人那样,“玫瑰女巫”菲奥娜同样拥有类似的特性,而这能够令她在历史回归的时候,以旁观视角观察自己的行为,以便随时作出改变。
而当她睁开眼睛的瞬间,映入她眼瞳中的,是一位留着时髦短发,戴着墨镜的优雅女士。
这位女士站在他们的战场中央,饶有兴致地看着“玫瑰女巫”菲奥娜自我了断。
在这个过程中,她既没有出手阻碍,也没有加速这一过程。
这带给“玫瑰女巫”菲奥娜的不是安慰,而是十足的惊惧。
因为那是灯之具名者“巴尔多梅人”特蕾莎·加尔米耶。
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静静地观看着三位长生者的生死争斗。
这种惊惧,在特蕾莎·加尔米耶抬起头来的时候到达了巅峰。
因为特蕾莎对着身处“历史”中的菲奥娜·艾尔郡打了个招呼。
“你好。”
479 具名者到来
她怎么能看见历史中的我?
这是“玫瑰女巫”菲奥娜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随着特蕾莎摘下墨镜,和历史中的“玫瑰女巫”菲奥娜对视,这位来自于司辰·制花人门下的长生者顿时在海量的辉光下,陷入了非生非死的长眠状态里。
就像是掉入琥珀中的昆虫一样。
而对于灯之具名者“巴尔多梅人”来说,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就在特蕾莎·加尔米耶轻而易举令“玫瑰女巫”菲奥娜陷入长眠的同时,“日记作者”拉尔斯和圣勒庇爵也同时从历史道标中归还,而两者看见特蕾莎时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日记作者”拉尔斯长松了一口气,微微放松了绷紧的神经;圣勒庇爵那张褴褛法袍下的青白面孔,则瞬间变得惊惧起来。
没有迟疑,圣勒庇爵在一瞬间选择了自尽。
等到圣勒庇爵的辉光完全消失后,“日记作者”拉尔斯才略感疑惑地询问:“为什么?”
他是在询问特蕾莎·加尔米耶,为什么不一鼓作气,像拿下“玫瑰女巫”菲奥娜那样,控制住圣勒庇爵,反而要让这位棘手的长生者逃掉。
特蕾莎缓缓戴上墨镜,平静地转过头,和蔼地笑了笑:“没有必要。”
“日记作者”拉尔斯不说话了,他仍然不明白特蕾莎放走圣勒庇爵的缘故,但是对于具名者的敬畏让他保持沉默。
如果不是因为亚伯拉罕·李林,导致他和特蕾莎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他甚至没有资格平等地和特蕾莎对话。
璨光者和璨光者之间亦有高下尊卑,而长生者和具名者之间的地位差距尤甚;虽然特蕾莎·加尔米耶从来不以具名者自居,但她毫无疑问是守夜人掌上最耀眼的光。
有传闻说她甚至将要参加由守夜人·瞳中扉主导的隐秘巡礼。
“还有什么问题么?”特蕾莎推了推眼镜,“恐怕我剩下来的时间不多——而相对的,你的时间也未必会有。这大概是司辰们的玩笑,我也说不准,总归是要抓紧些的。我想我们大概只有一百个眨眼的瞬间可供聊天,尽量选择重要的问。快些。”
“日记作者”拉尔斯一瞬间在心中转过了无数个或大或小的疑问,他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在极短的思考时间后,拉尔斯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伟大的【巴尔多梅人】,我想询问的是......有关于‘璀璨者’埃弗雷特·拉比多说出‘骄阳即将归来’后的漫宿情况。”
“明智之举——我该这么说吗?”
特蕾莎摇了摇头,她的目光注视着那些如气泡和星云般,在漫宿边境浮沉的下层维度和梦境。
“我力劝你不要去关心司辰的动向,又或者你可以亲自去询问守夜人·瞳中扉,但我不建议这么做。现在你该远离林地,以及漫宿的所有门关,向雅努斯祈祷或许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你得祈祷司辰们不会将目光投向你。这一次司辰们的怒火比往年更甚,也许还要超过路权战争的那一次......让我想想,至少不焚之神在那一年没有亲自动工对吧?”
“还有,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远离漫宿,灯之长生者的特权就是待在漫宿中,死亡和失落固然是向下的,但高处的危机更甚以往。毕竟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复数司辰同仇敌忾了,又或者你可以去蠕虫展馆,或者升华之路,赌一赌上校和弧月是否会偏爱你。”
“现在,跑吧。跑的越远越好,醒时世界对你来说是拘束,也是一条活路。”
特蕾莎每说一个字,“日记作者”拉尔斯的内心就沉重一分,他仿佛听到沉重的雷鸣声在耳边炸响,又像是被刀刃穿过了胸膛。
刹那之后,他意识到一件事:真正的战争要开始了。
那一瞬间,“日记作者”拉尔斯的内心又想起了一则流传在他们那个年代,被神秘学家广为传播的预言:日出为血,骄阳将从血中升起,却既无鲜血的颜色,亦非夜晚的时辰。
这则预言将骄阳归来称之为“第二拂晓”,而在第二拂晓到来之前,还需要有四场大战。
又或许,这就是其中之一?
意识到这一切非同寻常后,“日记作者”拉尔斯飞快地向特蕾莎行了个礼,随后毫不犹豫地穿过漫宿边境的无色星光,穿过重重叠叠的下层维度,穿过无数人的梦境,穿过那些堆叠在一起的秘境和时空夹角。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放弃灯之长生者在漫宿中的特权,以灵躯降临在醒时世界!
在“日记作者”拉尔斯离开不久之后,特蕾莎·加尔米耶的面前突然浮现出恐怖而诡异的漩涡,林地的幻象前所未有地逼近,苍白如纸张的月光像是鬼魂一般飘荡游弋,窸窸窣窣的虫豸嘶鸣声如影随形而至。
随后漩涡扩大,有什么东西从其中探出。
那是一颗混合了虫豸和爬行动物的怪诞头颅,在头顶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触手状刚毛,而他漆黑的双瞳却好像是两颗有着无数截面,反射着无数光点的黑色宝石,散发着无法形容的吸引力。
他的身躯由丑恶和美好两部分构成,而与其蠕动的肥大腐烂身躯形成对比的,则是那两片宛如云雾的巨大翅膀,左半边呈现无光的喑哑黑色,就连特蕾莎的光落在上面都没有丝毫反射,右半边则呈现素净的苍白,就像总是照耀林地的那一轮惨白月光。
正是飞蛾王的第一具名者,和特蕾莎·加尔米耶有新仇旧怨的异结翼!
然而林地的幻象还在飞速扩大,有单调到令人作呕的梆子声从幻象中传来,随后无数仿佛镜像反转般的虚幻文字,从幻象之中凸显出来,这些文字似乎由纯粹的光芒组成,像是飞禽走兽留在地上的痕迹,也像是天象在水面上的印痕。
伴随着这些虚幻文字的出现,漫宿钴蓝色的光骤然开始剧烈扭曲,从中倾下由谷物形成的暴雨。
——昔作字,天雨粟,鬼夜哭。
仅仅是注视着这些文字,特蕾莎身上的光便在不断衰落,暗淡,就像是独行于深邃幽寂的隧道中一样。
飞蛾王的具名者并不止来了异结翼一位!
创造了解踪语,为人类揭明历史天兆的多目者,也来到了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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