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他们在继续行走了大概四分钟后,停下脚步,来到一家垂挂着厚厚灰色帷幕的店铺后门。
魔术师停下洒落纸牌的动作,伸手掀开帷幕,两个男人扛着李林径直而入。
棕色的蜡烛在墙壁两侧闪摇曳闪烁,黯色的天花板上似乎镶嵌着玻璃,反射着暗淡的烛光,他们从其中穿行而过,来到一处空旷的仓库里。
仓库里摆放着几张桌椅,两个男人迅速把李林放到椅子上,然后互相帮对方揉搓着手臂。
“行了行了,赶紧走远点。”魔术师不耐烦地挥手赶人,“到隔壁你们滚到床上去我都不管,别在这里祸害新人。”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对魔术师挤眉弄眼吐舌头,然后趁他还没发作的时候一溜烟跑了。
魔术师叹了口气,解下西服挂在椅背上,从帽子里掏出一个咖啡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后,对坐在椅子上的李林示意:
“来点?”
暂且不去讨论咖啡壶里为什么会倒出红茶,这件很值得吐槽的事情,察觉到要素的李林精神大振。
“原来是红茶啊,我还以为是英国佬特有的吃屎喝尿呢。”
魔术师吓的手一抖。
“你好。”感慨完的李林目光移动到魔术师身上,“很高兴见到你,今天天气真不错,吃了吗?”
听闻这些问候的魔术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看着一脸真诚的李林,只好下意识回答:“是啊,是啊......”
“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东西。”李林板起脸,“你是不是正宗米字旗的老伦敦人啊?”
“啊?”面对突发恶疾的李林,被打断说话的魔术师不知所措,再次下意识地问道,“那,那怎么说?”
“你应该说“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李林一脸鄙夷地看过去,“你是不是初中英语没毕业就出来了,连问候都不会。”
494 为了拯救即将废弃的社团,总有人得站出来成为偶像
这边李林正在接二连三地拷打某个秘密社团的招待员,而另一边和防剿局接触的流亡者则全然不同。
防剿局的办公大楼位于泰晤士河边缘,与苏格兰场相去不远。黯色的建筑物外墙像是披了一层夜幕,大楼墙壁上窗户很少,门框上悬挂着防剿局特有的标志——镶嵌着银色星星,环绕刀剑的双色盾牌纹章。
“我们夜勤局已经很久没有主动上门的‘客人’了,欢迎。”
穿着玫红色长裙的卷发女人在一间专属办公室里接待流亡者和年,并和她们先后握手以表热切欢迎。
这位一眼看上去地位不低的年轻女人眼睛里有别样的神采,精神奕奕像是要放出光来,她戴着一串名贵的珍珠项链,耳坠则采用低调的蓝宝石,手腕上则戴着一串镶嵌祖母绿的手镯,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却又富有格调。
作为这个时代的女性,她的身高达到了罕有的一米七五,身材前凸后翘,皮肤光滑紧致,浑身上下散发着三十岁女性特有的魅力。
然而最吸引人的还是她身上那股特有的热忱,以及举手投足间洋溢的高贵气质,令人无法忘怀。
一言以蔽之,这是一个富有的,令人看过一遍就无法忘记的女人。
“我是夜勤局高级警司康妮·李。叫我李警司,或者康妮夫人都可以。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咖啡我推荐蓝山,茶我这里有最好的正山小种,又或者你们更喜欢锡兰口味的?”康妮示意流亡者和年坐下,然后从柜子里拿出茶叶,“如果你们都不反对的话我建议尝尝这个,来自大吉岭的上品红茶,据说有葡萄的香气。”
流亡者对边上的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促狭的微笑。
前言收回,对康妮·李的印象还得加上一条:富有掌控力和权力欲望,时时刻刻“帮”他人做出决定。
当金红色的茶汤在白色骨瓷杯中冒出热气时,康妮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富有探究意味起来,她坐在那张宽大书桌后,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眼神停留在年的头发上一瞬后,又将目光看向流亡者。
“虽然你们已经说过了自己的来意,但我还是想再确认一下,你们是来和夜勤局谋求合作的,对么?”
“确实如此。”流亡者回答道,“我看见防剿局似乎对无形之术......”
“哦,不,不,不。”康妮笑着抬起手打断了流亡者的话,“容我不礼貌的打断一下您的发言,但您最好注意一下,自从《神秘事物和超自然保护法令》通过之后,我们就不称呼它为无形之术了,影响不好。”
“而且防剿局......”康妮的上半身微微仰起,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至少我们官方不会用这种称呼,虽然它很快就会真正落实了,但至少现在还没有,对么?”
康妮·李的强势令流亡者颇为惊叹,并暗中决定在撕毁合约的时候,让李林过来和她对线。
“你说得对。”流亡者从善如流,“所以你们对此的态度是什么呢?”
“不支持,不反对,不主动,不负责。”康妮·李如是回答。
“啊这......”
康妮很满意流亡者脸上这幅欲言又止的表情,她举起杯子啜饮了一口其中带着葡萄香气的茶水,缓缓开口。
“所以这些秘密团伙才大行其道不是么?如果放在十年前,我们绝对不会这样。”
“现在他们只需要登记、登记、登记......甚至只需要口头确认一下,就能成为合法的行会或者是别的什么,总之很随便。”
......
另一边的仓库。
魔术师正结结巴巴地对李林叙述他们的宗旨。
“我们,额,我们组织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们内在的‘灵智’更接近于顶点,也就是辉光之塔的最上一层。我们认为每一个人的内心自性都是从辉煌的光中流出,所以我们都有向上攀登,回归辉光顶点的冲动,这就是欲望。”
“欲望越是满溢,改变的可能性也更强烈......为了谋求改变,超凡者和神秘学家可以不择手段。我们认为这是人的欲望太过狭小的缘故,就像是开裂的镜片一样,所以我们自称【辉煌裂片】结社。”
李林跟个好奇宝宝似的探头问:“你们社长是不是叫异客啊?”
“这可能让你联想到了熟悉的人,”魔术师抬头推了一下眼镜,镜片上闪过一道白色的光,“但可惜并不是。”
一提到结社和他们的宗旨,魔术师的表情就变得狂热起来,口吻也有些神神叨叨。
“那你们的社长是谁啊?”李林问道,“第几印记了?追奉什么准则,谋求什么欲望啊?受到哪个司辰触碰了啊?”
“这......”这下魔术师的脸色就青白下去,嘴里也尽数是一些半懂不懂的高深莫测的话,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了。
“总,总之,我们结社是受到防剿局管辖的正规结社,为了国家在战场上对抗第三轴心的邪恶野心,能获得的支援远超想象,也有正规的晋升渠道......”
“哦。”李林听明白后恍然大悟,随后噗噗嗤笑,“我倒觉得像是招不到人强行找的借口。”
被李林玩弄在股掌之间的魔术师直接忽略了,李林说出“印记、准则、司辰”这些他本不该知道的隐秘知识,而是脸上青筋条条绽起争辩:
“招人......怎么能算招不到人!有资质的学徒都他妈被官方收罗起来,要么就去参加大结社了!我在街头表演混杂了密传的魔术,还不是为了选出有资质的人......”
说到悲情之处,魔术师忍不住悲从中来,双手抱头哽咽痛哭。
李林看了一眼墨绿色桌面上微微发亮的【翠仙圃学识:林地学】后,继续满脸不爽地问道:“那些大的结社又去哪了?”
“除了下伦敦还能在哪?”魔术师愤怒拍桌,“妈的,在上伦敦连发展信徒都要被人盯着。”
无视了hp-1的桌子,李林继续循循善诱:“下伦敦在哪?带我去看看。”
魔术师虽然觉得刚招徕的信徒有些太自来熟,但是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于是点点头:“行。跟我来。刚好附近就有个下伦敦的入口。”
五分钟后,仿佛去做贼般的魔术师和李林一前一后,从仓库里偷偷溜了出来,鬼鬼祟祟地靠近路边的花店,在一阵观察后,魔术师快步走过去,拉起花僮的围裙,压低声音说道:“给我们一人包两只新鲜玫瑰,一朵白,一朵红。”
495 下伦敦
“红玫瑰和白玫瑰是货币——”魔术师接过花僮递过来的玫瑰,顿了顿补充道,“货币之一,当然只在下伦敦通行。”
他把包好的两朵玫瑰递给李林,示意他跟上自己,两人穿过花店中盛放的花朵和琳琅满目的花架,从那些繁复的货物中小心翼翼侧身走到花店后铺的尽头,那里有一块铺下来的毛毯,毯子上满是灰尘。
魔术师伸手掀开毯子,弯腰从下面显露出来的洞口走了进去。李林随后跟上。
“你大概很难理解下伦敦是什么......老实说我也很难用语言给你描述它的整体,所以我们一般都会带着新入门的信徒去下伦敦一趟,不仅仅是为了增长见识,还能够免去很多口舌,顺带为新信徒开拓一下眼界。”
魔术师一边尽量放缓说话的速度,一边尽可能快地穿过这条狭窄向下倾斜的甬道,他走到尽头有些锈蚀的铁门前,用力扭动把手将它打开。
门后是潺潺的水声,像是有一条奔流的大河。
“你应该坐过伦敦的地下铁交通吧?那么你也应该知道在更久之前,地下铁还没有被建造起来的时候,我们通常通过泰晤士河进行交流。”
他双手用力推开沉重的铁门,将它完全向着两侧敞开,一条滚滚奔流的黑暗大河出现在眼前。
湿润的水汽沾湿了衣角,落脚处是有些潮湿的石板,这里是一个小小的码头。
铁门在他们背后合拢,两侧的墙壁上突然点燃了灯火,照亮了眼前停泊的小船。小船中没有船夫,也没有船桨,就这样在奔流的黑色大河中安稳地停泊在岸边,没有一丝一毫要消失不见的迹象。
魔术师拍了拍衣服,跨进小船里坐下,示意李林坐到他对面来。
等到李林坐下后,魔术师才缓缓地开口:“这就是泰晤士河——流淌在伦敦地下,通往‘阿瓦隆’的真正的泰晤士河。”
伴随着他轻柔舒缓的声音,小船轻轻地离开了码头,顺着“泰晤士河”的波涛向着更深处的黑暗滑落。
......
“泰晤士河?泰晤士河当然只有一条——你当我会这么说吗?事实上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善意的事实,就像是保护血肉的皮肤那样,但看见了皮肤的存在就能否认血肉么?不能。”
防剿局的办公大楼中,伴随着舒缓的音乐,高级警司康妮·李拉开抽屉,将一封用火漆封好的文件从宽大的桌面上滑了过去。
流亡者接过文件,用手撕开封面,里面是一叠照片。
“起码从玫瑰战争时代起,下伦敦就存在了。”康妮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对着流亡者努了努下巴,“那时我们不叫它下伦敦,我们叫他‘阿瓦隆’,或者‘卡美洛’,以及别的从神话中选取的一百个名字。”
“下伦敦只存在于伦敦的地下,它是伦敦的双生幻象吗?不是。它就坐落在那里,从前异教徒和走私犯们通过坐船,顺着第二条泰晤士河前往那里,现在我们修建了地铁。”
“下伦敦是伦敦的影子吗?不是。”康妮伸出第二根手指,自顾自地说着,“从某种意义上它比伦敦更怪诞,更繁华,却不知来历。一些已经被文明世界遗弃的东西汇聚在那里,他们有自己的律法,但是没有警察。有人在梦中梦见了下伦敦,他说自己梦见了一个浑身烟气的女人用大锤一夜之间凿出了伦敦,此人后来死于一场失火。”
流亡者指尖一挑,勾出来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具已经烧成焦炭的尸体,却依然给观看者一个奇怪的感受——那人在笑。
那已经被烧成焦炭的尸体,似乎在梦中平静地笑了。
“很遗憾,其中并没有任何超自然力因素。”康妮平静地抬了抬手,“你可以看看下一张。”
流亡者拿出下一张照片,那是一片起起伏伏的山脉,她把相片凑到眼睛上看,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那是一座城市。”年突然开口,把手伸到相片的表面点了几下,“这里,这里,这里,连起来看。”
康妮拍了拍手掌,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确实如此,但它不是下伦敦......让我想想怎么描述它,它是下伦敦出现前的城市,是被下伦敦压成废墟的上一座城市,它曾经的名字是哈拉和林,忽必烈汗之前的蒙古帝国首都。大汗在一桩神秘的交易下放弃了它,在北京重新修建了仙都。”
流亡者皱起眉头。
康妮见状满意地点头,她以为流亡者是被自己的话催生了思考。
事实上,流亡者皱眉是因为她完全听不懂康妮这些历史上的长篇大论,她向来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也就是说,突然出现的下伦敦压在了哈拉和林上面,将其压得粉碎。”康妮伸手,两个手掌一上一下重叠拍打,发出啪的一声,“也许未必至粉碎殆尽的程度,但至少是代替了它存在于伦敦的下方。”
“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个好消息不是么?至少那些误入下伦敦的倒霉蛋不必面对蒙古人的弯刀。”
康妮呵呵呵地笑了起来,“看看下一张照片。”
模糊的相片上有七扇不同材质和纹样的门。康妮示意流亡者把相片放到桌子上,她用手点着上面的门扉,娓娓道来。
“第一门关为铜,其为从不被出卖的人而开。”
“第二门关为镀金,只为最优秀的浪漫主义者而开。”
“第三门关为象牙,它永远对最优秀的小偷敞开。”
“第四门关为玻璃,为那些能够看到最细微细节的人而开。”
“第五门关为纸,它被用作邮政。”
“第六门关为钢,通向不为所知之处。”
“第七门关为牙,为最伟大的下伦敦人准备。”
......
“......如此,七道门关塑成下伦敦,有人称它们在一定程度上对应漫宿的门关,但有确凿的证据吗?没有吧。”
魔术师笑了笑,他们在不久前弃船再度陆行,沿着漆黑向下的甬道走了足足有十分钟,虽然空气重新变得干燥,但水声却愈发剧烈,以至于不像是河流,更像是大海。
“但这不意味着第一次拜访下伦敦就能得到礼遇,至少我当时走的只是一扇偏门而已。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去看看。”
魔术师止住脚步,伸手来到封死的石壁前,摸索了一阵后将一块砖按下去,伴随着咔啦卡啦的声响,他们面前的厚重石壁倒塌下去,七扇不同材质的门扉一字排开,从左到右分别是永恒与铜之门关、浪漫与镀金之门关、窃贼与象牙之门关、微末与玻璃之门关、纸门关、未知与钢之门关、伟大与牙齿之门关。
它们在一个广阔无人的空间里静默着。
魔术师转过身,想招呼李林离开,准备动身前往通向下伦敦的偏门,然而金属嘶鸣、齿轮转动的细碎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他僵硬地回过头,看见七道门关在眼前次第打开,下伦敦的灯火星星点点,缀在门后温暖的黑暗里,像是一片昏黄色的星海。
下伦敦的气味如风一般扑面而来。
496 强盗进村
“这......这。”
魔术师结结巴巴地左右转头,目光在李林和敞开的七道门关间移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些隐秘的知识,隐藏在残卷之中的密传像是闪电一样在他的脑海中闪过,强烈的情感几乎要让魔术师呕吐,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剧烈,就像是鼓声一样拍打着肌肉和皮膜。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是有多么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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