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半透明的卡牌宛如一片薄薄的雪花停在墨绿色的桌面上,惨淡的无形笔触在其上勾勒出阿拜多斯城被大雪覆盖的无言景象,伴随着李林将目光投向它,一些字样随之出现。
【静默术:“是美学、通灵与沉默之术,也是清算人所用的技术。”】
【性相:灯、冬、刃】
【冬青。悲恸。霜冻。华冠委地的阿拜多斯在白雪中静默九年,其愈发令人迷醉。】
【你得到了清算人的系统传授,但若要在此深入,须得掌握厄里卡帕奥语。】
【这是一种极具美感和暗示性的语言,通过俄耳普斯教众,厄琉息斯教众和莱茵河的女先知们如痴如醉的认知而被揭示。这些神秘主义者声称,厄里卡帕奥语可以做出的对色彩、感觉和精神状态的描绘,对于粗笨的舌头来说过于精妙了。】
“所以还有什么事吗?”康丝坦丝看着李林,坦然地问道,“你们应该要去找苏洛恰那?但是我可不奉陪,她讨厌辉光比她的同伴更甚,她也从来不欢迎我,所以我不能和她见面。”
“一方面是让你把龙博士变成我们的狗。”李林指手画脚,“另一方面我是想让你去和另一个灯之长生者接头。”
墨绿色桌面上属于“日记作者”拉尔斯的卡牌,和他的信徒莱斯特的卡牌,正在具有规律地闪烁,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这表明他们已经相当接近了,甚至很有可能已经抵达伦敦。
“还有一件事,去帮我们的同伴维尔汀导航一下。”李林继续对康丝坦丝发号施令,“她这个时候八成是在和人打游击,你可以给她开地图啥的。玩真人cs不开挂怎么能行!”
“还有一件事,时时刻刻帮我监视下伦敦的动向,还有时刻保持我们能够联系到韦勒斯拉纳和东尼。”
李林滔滔不绝,浑然不觉康丝坦丝的脸色已经逐渐发绿。
“还有一件事......”
“咦??我怎么在这里?”
仿佛大梦初醒般的龙博士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眼睛里掠过一丝迷离,唯独在看见李林的时候,脑海中会不自觉地产生服从、顺服、敬佩的情绪,似乎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年轻人,是一个自己无比尊敬,无比崇拜的伟岸对象。
先前她被一根闪着光的撬棍洗脑这段记忆,则被康丝坦丝贴心地删除了。
“您刚刚说什么?”龙博士顺着自己虚假的记忆问下去。
“等会我们要去看苏洛恰那的猫会不会后空翻。”李林冷静地说道。
521
“所以苏洛恰那的猫到底会不会后空翻?”
年现在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不,我觉得这个问题不重要。”流亡者表情难看地指了指不远处摩拳擦掌的李林,“你真的不打算约束一下他,以免直接发生冲突吗?”
“无所谓,我会出手!”年小姐捋起袖子露出赤红色的花臂,同时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放心吧!”
“就因为你这态度我才感觉不放心......”
流亡者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曾几何时她记得自己也是这种拔枪就上的莽夫性格,然而和李林搭伙之后她发现自己居然还能充当安全阀的作用,真是令人唏嘘。只能说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论,李林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曾经一个滑铲令重塑之手痛不欲生。
夜幕逐渐降临,蜕衣俱乐部外的彩色灯光突然亮起,门口灯牌上丝袜勾勒修长腿型的倩影,在粉红色的灯光里投来暧昧的微笑。
一道身影迫不及待冲出。
比他更快的则是一只巨大的渡鸦。
李林见状不甘示弱再度加速,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人一鸟同时撞在了玻璃门上。
——哦,拜托,你不会以为夜总会门口是没有大门的吧?
“这家伙哪里来的?”流亡者瞟了一眼站在边上的龙博士,压低声音问年,“我刚刚没看见李林召唤信使。”
得益于龙博士被精神控制,现在他们交流一些情报都不用拐弯抹角了。
“你忘了吗,他之前让信使联通了浪游旅人。顺带还让祂付邮费。”年善意地提示了一下流亡者。
流亡者悚然,她眼角轻微地抽搐着:“所以,这个信使其实带来了司辰的意志......”
年小姐轻轻颔首,双臂抱胸,表情的细节在日暮落下的阴影中看不真切:“或者说,浪游旅人能通过这只信使,藉此重新影响第七历史。”
司辰们的布局和算计超越历史,而浪游旅人在那一夜亲自前来,这背后代表的意义......。
就在流亡者还想说什么时,被拍在玻璃门上的李林开始发出大叫:“哦,我的上帝,看看这天杀的玻璃门,他们营业的时候居然没打开!”
渡鸦也不甘示弱地呱呱大叫,同时拍打翅膀对着玻璃门拳打脚踢。
只是当你的反抗很微弱时,看上去就像是在卖萌。
目击这一幕的流亡者决定放弃思考。
想象中的司辰和现实中的表现相差甚远,而当李林在场,这种幻灭就变成了一种滑稽的气氛。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刚刚营业,门还没得及打开?”一个刚刚来到这里的客人善意提醒。
“嗯↗?”李林转头,投来不善眼光。
这位客人立刻改口:“呃,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夜总会这里总是很暗,一扇透明的玻璃门已经让很多顾客撞过头了。”
“嗯↘。”得到想要的回答后李林满意点头。
此时远处的大钟楼传来了悠悠的钟鸣声,泰晤士河上的轮船发出了嘹亮的汽笛,街道上的灯光次第亮起,最后一抹斜阳的余晖也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瑰丽的紫色晚霞落在天幕尽头,街道两边的下水道冒出了隐约的热气。
蜕衣俱乐部的灯牌在这种时候变得更加诱人。终于在这时,两扇禁闭的玻璃门缓缓开启,正在和李林搭话的顾客来不及多说一句话,便双目通红地钻进了门关的缝隙里,消失在一片朦胧的烟雾和灯光里。
蜕衣俱乐部的大门上方,用拉丁语写着一行文字,那些文字闪闪发亮,像是围绕着灯光飞旋的蛾子,翻译过来的文意是:“我们彻夜飞旋,直至没入火焰。”
而这个时候,李林反而没有急着进去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天空中隐约放出光来的天体,随后进入夜总会。
渡鸦拍打着翅膀停在他的肩膀上。
“新月。”年小姐看了眼疑惑的流亡者,“今天的月相是新月,看来这家夜总会,会按照月相变化的规律开门休业。”
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后,她们也跟着李林进入了蜕衣俱乐部。
......
绯红色、朱砂色和肉红色的丝绒长帘一层隔着一层,空气中漂浮着一种隐约的迷醉氛围,在穿过有些狭小的通道之后,印入眼帘的是灯光旋转,奏响靡靡之音的大厅,以及通过狭长通道互相连通的舞台包间。
此时的宾客们还未到来,舞者们正匆匆地从后台掠过,他们曼妙的身影令人不仅遐想今夜的盛况,端着酒杯的侍者来回穿梭,将手中已经熟成的金酒放置在一张又一张的长桌上。
隐约的白色雾气在舞台的边缘升腾盘旋,一位身披轻纱,梳着印度发型,眉间点着一颗红痣的美丽女人从雾气中走出来。
她手里端着一杯颜色莹润的金酒,眼中精光烁烁。
流亡者的呼吸骤然停顿了一下。
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这位丽姬娅的成员,盘踞在蜕衣俱乐部的苏洛恰那·阿摩伐舍。
按道理说,不应该是逐步渐进,先打小怪,然后一步一步攀升,最后才出现大boss么?这苏洛恰那不按常理出牌啊!
更不按常理出牌的还在后面,苏洛恰那端着酒杯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最后停在三步之外的距离。
如此近的空间,流亡者甚至能闻到苏洛恰那身上那股奇异而又冰冷的香味,以及她隐约喷吐出的腥臭吐息。
“哦,我想我从来没有邀请过你们。”这位持钥匙者的目光首先落在龙博士的身上,她微微皱眉,“令我恶心的味道,一个璨光者对吗?好在她没有亲身前来,否则我必会让她悔恨终身。至于这个学者,有些静默术的气味,我可以允许她留在此处。”
然后她将目光落在流亡者的身上,流亡者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苏洛恰那的嘴角荡漾开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抹笑意消失的飞快,以至于流亡者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大地之血,我知道你的身份了。你的父亲,那个混血的贵族曾经在世界大战前常常来此处,花钱寻找女人发泄欲望。我不得不告诫他,以免让我的舞者们受到伤害,他从没告诉过我你是如此的有资质,可惜你已经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不能回头。否则我会试试将你带上这条路。”
紧接着苏洛恰那将目光投向一直拿着照相机左拍右拍的年,欲言又止。
这种欲言又止的尴尬气氛,在看见李林和渡鸦时达到了极点。
522 生息演算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片靡靡之音和迷醉香氛中,李林和渡鸦正撅着屁股靠在柜台上,眼神色眯眯地注视着台上穿着白色连体丝袜排成队列的舞者......身边的蛇。
今天的舞蹈似乎需要用到这些冰冷的爬行动物,所以这些舞者们需要提前准备,将这些已经喂养饱腹的蛇蛇们带上舞台,等待他们舞蹈的时候,给诸位看客一个惊喜。
“啼嘿,蛇蛇。”
一道独属于李师傅的猥琐声线突然响起:“我能带一条回去养吗?”
“很抱歉不行,这些蛇都是舞者们必要的道具......或者说舞伴。请您理解。”一个乐师从舞台的边缘站起身向李林走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还是那句话,如果李林能够理解别人,那就不是李林了。
“我拒绝!”李林震声,“我们是顾客,顾客是上帝,现在你是在给上帝服务,这是你们的荣幸!”
似乎是为诠释自己的存在感,渡鸦也拍打着翅膀嘎嘎大叫起来。
得势不饶人的李林跃跃欲试,目光凌厉好似野兽:“我现在只是想带一条蛇,你就这么为难我?为难我不要紧,你还为难我的好厚米!”
李林捧起渡鸦痛心疾首,捶胸顿足:“你知道一个变态的老太太有多难伺候吗?这可不是钢丝球喷火器虎头钳能解决的事情!我是在救你啊我的朋友。”
不明白李林在说什么的乐师脸上浮现困惑、迷茫的神色。
谈话不欢而散,而不依不饶的李林,让这位乐师很难办,他为难地朝着苏洛恰那投来求助的目光。
——蜕衣俱乐部里面不止有苏洛恰那一个,还有其他的舞者、乐师和侍应生,其中还有几个地位特殊的存在。
比如说这位自愿留在蜕衣俱乐部内,协助苏洛恰那管理舞者,指挥演奏的首席乐手,来自希腊的高瘦男性,他的名字是阿格狄斯提斯。
他的皮肤好像是象牙,容颜犹如雕塑,其气概介乎于男性和女性之间,既有男性的阳刚,又有女性的柔美,他走起路来总是踩着长笛和小鼓的节拍间隙,然而其足音几乎融入黑夜。
他不常和别人搭话,因为这个名字相当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奇怪的情节——
希腊神话中,名叫阿格狄斯提斯的神灵曾是双性神,众神因惧怕他的不可控性和野性,用计策将其四肢和生殖器绑缚在一起,因此当阿格狄斯提斯醒来时,他便成功地将自己阉割,只留下了属于女性的那一部分。其被阉割时流下的血落在地面上,长成杏仁树。
接下来发生的情节就更令人咋舌:河神的女儿在摘下杏仁树的果实后怀孕,生下了名为阿提斯的男孩,她将其遗弃在山林中,由野山羊养育其长大。阿提斯一成年,其美貌令天上众女神也为之倾倒,其中甚至包括曾是他父亲,后又阉割变为女性的阿格狄斯提斯。
然而阿提斯并没有看上任何一位女性,一直来到佩西诺斯王国,国王一见阿提斯惊为天人,强行要将他留下招为自己的女婿。
故事到这里还算正常,直到阿格狄斯提斯降临自己儿子的婚礼现场,他用神力诱发了无止境的狂乱,在场的所有男性都难以自制地把自己阉割了,包括国王和阿提斯,他们高举自己阉割下来的部分,向着阿格狄斯提斯献礼。神话的结尾令人惋惜:无论是国王还是阿提斯,他们都在流血不止中死去。
听上去这个只是神话,而现在作为乐手的阿格狄斯提斯先生名字只是在致敬,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真相并非这么简单。
——神话是被隐藏的历史,历史是经过祛魅后的神话。
比如被阉割的阿格狄斯提斯和被剥皮的马西亚斯其实是乐手们崇拜的对象,他们会将这些名字默默地传承下去;比如所有有志于在舞蹈和音乐上精进的学徒,到最后都会为了更进一步而模仿轰雷之皮阉割自己;又比如长生者诞下的子嗣,要么从一开始就不为任何人所知,要么就会陷入到自己亲生父母的无止境追杀中......
苏洛恰那留下阿格狄斯提斯先生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曾是个登峰造极的乐师,也不止因为他曾在蜕变的道途上走的极远,而是因为她的姐妹——那丽姬娅中最干渴最年轻的玛丽内特,曾难以自制地吞吃了她和阿格狄斯提斯的所有子嗣。
他们曾经是爱人,玛丽内特犯下了深重的天孽,而阿格狄斯提斯却因身为凡人的缘故而得以幸免!他深爱着自己的爱人,以至于在悲愤之下阉割了自己,自然,因为他的鲁莽举动,阿格狄斯提斯不得不告别了舞台,也被迫远离玛丽内特。
抛开这些用来水字数的背景故事不谈,阿格狄斯提斯先生也是苏洛恰那的重要帮手,所以当他在咄咄逼人的李林面前节节败退的时候,看不下去的苏洛恰那只能中止对年的问候,提前面对令人头皮发麻的李林。
“我和我的姐妹不一样。玛丽内特干渴,摩根·勒菲贪婪,至于施鲁塞尔,她是很早就住在围城里的了。对于她过去对你做的暴行,我想这也是把你塑造成现如今的助力。”
苏洛恰那当然知道那个自不量力,试图从施鲁塞尔女士手里狩猎钥匙的倒霉蛋。自然也知道施鲁塞尔女士是如何派遣一条幼妹,咬死了那个钥匙猎人。
但李林现在仍然站在她的面前,并且一路无有阻碍,这意味着什么?自然是他身上背负着远比一切事物都要远大的天命。
“你在说什么?”李林诧异地看向苏洛恰那,“你给你的乐师做了变性手术吗?我看他怎么像是太监呢。”
不远处还没走开的阿格狄斯提斯脚步一顿,脸色变得无比难看,随后一言不发地走进了舞台的后台。
要不怎么说打人最疼的还是真伤呢?
“别在这里说这种话。”苏洛恰那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轻轻地啜饮了一口手里的金酒,语气也只限于告诫而非呵斥,“我还不想从我的姐妹那里听到告状。男人,女人,男人和女人。有时候仅限于肉体,有时候则会发展成令人恼火的‘爱’。谈论爱是奢侈的,谈论爱是禁忌的,尤其是在漫宿里。”
这位丽姬娅将酒杯中金色的液体一口气饮尽,眼神玩味地在李林和年的脸上游弋:“作为过来人,我有必要给你提供几个切实有效的建议,哪怕你们现在还没有面临这一风险。如果你触犯了,那么阿格狄斯提斯就是你的前车之鉴......嗯?”
苏洛恰那·阿摩伐舍的表情僵住了,她看见李林面色坦然地从裤裆中抽出了一根五光十色的撬棍。
作为一名丽姬娅,苏洛恰那一直都敢自称:她这么多年来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但李林和他的撬棍,自己还真没见识过。
523 李林在蜕衣俱乐部
“你怎么能......不对——这?”
苏洛恰那以手扶额,她意识到眼前这个神经病绝对不是一般的疯子。
追奉白日铸炉的学徒的确会模仿祂的行径,将自己珍视的工具毁坏后锻入自己的身体里,但从来没有一个铸相超凡者,会把自己最重要的肢体锻造成奇物,而后不断地毁坏、重锻,最终臻至无暇。
李林不仅这么做,他还成功了。
“男人不能控制自己的下半身,那还能叫男人吗?”
李林傲然抬头挺胸。
刚从舞台后面走出来的阿格狄斯提斯先生脸色一黑。
“你还真是令我大吃一惊,说真的,我不骗你。”苏洛恰那艰难地重组完了自己的语言系统,眼瞳中闪烁出感兴趣的神色,“施鲁塞尔说不定错了。那么你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我想这条龙应该不会允许你和其他女人共度一夜吧?”
苏洛恰那伸出手从路过的侍应生托盘里拿过一杯酒,对着不远处的年小姐举杯示意。
“她没怀好心。”流亡者靠在椅背上,一边佯作摇晃酒杯,一边压低声音对年说道。
“我知道。”年对着苏洛恰那咧了咧嘴,不动声色地说道,“不过该担心的不是我,而是苏洛恰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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