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194章

哪怕遭遇了如此大的变故，千鸟宅邸仍旧是以往那副热闹的样子。

铃音她们来到千鸟宅的大门时，正是人群来往繁忙的时候。由于千鸟家的职责在一定程度上与政治相互挂钩，每天都有大量的魔法师协会、海云神社的工作人员往来其中。除此之外，还有接受千鸟流的训练，间接从属于千鸟家的“门客”。

即使是在千鸟家内部斗争最为混乱的781年十三月，族内的各个派阀都没有将冲突扩大到无法收场的地步，基本上只以商业迫害、产业挤压一类的间接手段为主。而在十三月的月末，781年的年底时，突然遭到谋杀的千鸟令香本会成为大战的导火索——

然后，海蛇神在782年的第一天回到了月沙城。

并且——对如今的千鸟家并不满意。

在此压力之下，千鸟家的内部斗争很快停止，各个派阀进入了一种诡异的“休战期”。诚然，海蛇神终究是神，而不是洞悉人情世故的“人”，但在海蛇神刚刚现身、暗示要对千鸟家进行调查的现在，耍那些小手段显然是愚蠢的。

于是，各个派阀的替罪羊与弃卒遭到逮捕与清算，唯独千鸟夏生一系的家主派阀，因为提前得知了海蛇神身在月沙城的情报，成为这一场动乱中的最大受益者。随着782年的第一个月过去，混乱在没有任何幕后主使人被抓住的情况下逐渐平息，只剩一件事尚在搁置、尚未解决：

千鸟令香的死。

“……毕竟那是发生在千鸟本家的谋杀案。”琉璃推着铃音的轮椅，跟抚子一同走在庭院中，“如果不是海蛇神大人现身，本家可能已经血流成河了。”

“水月她决定现身，应该也有这件事的因素在吧。”铃音思索道，“但是现在这种平静终究是假的……琉璃的目的和千鸟家内绝大多数的派阀相互冲突，一但水月现身的压力过去，肯定又会有人开始做小动作。”

“以后的事就先别管，”抚子没在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而是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本小姐还是在意另一件事，那个凶杀案，进度到底怎么样了啊？”

“现在是魔法师协会和城卫军联手在破案，千鸟家因为嫌疑问题不被允许加入调查组，所以我知道的情报也比较有限……”琉璃苦笑着说，“但是既然一个月都没有侦破，那就说明凶手不是会犯低级错误的类型。”

“比如说‘元素精灵法’之类的？”铃音问，她想起一个月前维娜商会的专业魔法师帮自己追踪“月火”的事，“还有……”

“嗯，常规的方法肯定都使用过了。死者的灵魂肯定被处理过，而且因为头部被彻底碾碎了，所以哪怕请美德教会过来，‘死者对话’一类的神术也起不了作用。”

……也许头部被碾碎，既是在发泄自己的怒火，也是一种反侦察手段吧？铃音思索着，不知不觉间，三人已经来到了千鸟宅的内庭：这里是千鸟家的居住区，基本上只有继承本家直系血脉的，真真正正的“千鸟”能够进入。然而，内庭门口却有两人守在门口，其中一人是一位个子异常娇小，几乎跟铃音差不多高的巫女；另一位则是铃音在魔法师协会的熟人——“执法队”的法月。

“哟。”法月仍然是那副把衣服随便绑在腰间的打扮，她顶着黑眼圈，伸手跟铃音打了个招呼。

“法月前辈，不可以这样跟使者大人说话的，要好好交代工作才行。”那位小巫女说道，然后微笑着对三人鞠了一躬，“使者大人、琉璃小姐、抚子小姐。感谢各位百忙之中前来协助我们的工作，尤其是使者大人，重伤还未痊愈……我的名字是伊吹，至于姓氏，因为巫女身份不便报出，请各位见谅。”

“啊……没什么。”铃音抓了抓头发，“巫女小姐，请我们来究竟是……？”

事实上，铃音她们只收到了魔法师协会的邀请，告知她们“为了侦破千鸟令香的谋杀案，希望能于2月1日一同拜访千鸟宅”。说实话，对琉璃这个千鸟家的大小姐说“拜访千鸟宅”，实在是有够古怪的。

但是，作为凶杀案的千鸟宅的内殿在这段时间内一直不向外开放也是事实。法月随手在手上的手册上记了两笔，说道：

“门口讲话不方便，来里面吧。”

“法月前辈！海蛇神大人说了，工作的时候要礼貌。”

“是是，所以我请人进门说话。来吧，铃音。”

法月招了招手，铃音她们不知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跟法月、伊吹一同进入了内殿的拱门。刚被琉璃推着进门，铃音立刻就感受到某种魔法的力量掠过全身，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内殿现在正处于被结界魔法封死的状态。

“这样就行了。”法月转了转手中的笔，“铃音——呃，使者大人。”

“干嘛啊，”铃音被法月给逗笑了，“喊我名字就行了。总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又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来给使者大人介绍一下情况吧。”巫女微笑着说，“有关千鸟令香被谋杀一案，我们在经过一个月的调查后，总算有了突破性的进展：通过还原和反译案发现场留下的法术痕迹，我们确定了凶手所使用的魔法的‘原典’中的几条原文。很幸运的是，我们反译出的这几条原文中存在非常个人化、并且难以伪造的句子。”

“听不懂。”靠在铃音旁边的抚子双手抱胸，理直气壮。

“就是留下了魔法指纹的意思。”铃音小声在她耳边嘟哝，随后又转向巫女，“那么，你们打算怎么找到那个犯人？”

“是，我马上就为使者大人介绍。”巫女非常精神地说，“对法术原典的溯源是十分困难的，所以必须事先缩小嫌疑人的范围。从结论上而言，我们已经把这个范围缩小到了一个能接受的程度，然后——把这些嫌疑人，全部限制在了这个千鸟家的内殿里。”

“……这就是说？”铃音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这就是说，我们将对内殿里的所有人进行原典比对，然后从中找到那个嫌疑人！”

第五十六章 暴风雪山庄？

坏了。

我成嫌疑犯了？

大概是看到了铃音的眼神，巫女噗嗤一声笑了。她很严肃地对铃音摇摇头，说道：

“不是的，虽然从理论上说，使者大人也不是完全没有那么一点点点点的作案可能，但请使者大人来内殿，其实是海蛇神大人的意思。”

“……海蛇神？水月？”

“嗯嗯。因为，海蛇神大人到现在还没有向我们展示过她作为人类行走时的样貌。”伊吹解释道，法月这时已经靠在墙边，有些无聊地等待他们讲完了，“所以，实际上见过海蛇神大人的样貌，能被允许和那样子的她进行交流的，其实就只有使者大人而已。”

“还有本小姐和琉璃啊。”抚子趁机说道。

“是的！所以海蛇神大人也将两位一并邀请过来了。按照她的意思，只邀请使者大人而不邀请两位的话，使者大人可能会拒绝。还有，如果在过来之前就告知这是海蛇神大人的邀请，使者大人也有可能会拒绝，所以我必须现在再和使者大人解释这件事。”

……

那只海蛇。

真是精得不行。

“……所以，我现在反正也出不去了。”

“是的，这是海蛇神大人的意思。”伊吹很开心地又鞠了一躬，“她本人也在千鸟家的内殿里，稍后就请使者大人亲自去和她对话吧。虽然我们并不知道海蛇神大人究竟在哪里……”

铃音叹了口气，她算是搞清楚了一件事：自己好像又上了水月的套了。不过总之，铃音还是问道：

“我们在这里能做什么？”

“三位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

一日三餐也会由魔法专门送到门口。魔法师协会的工作人员会在大家都安顿下来后，进入内殿中对各位进行比对测试，然后将数据带出内殿进行分析。为了隐瞒身份，三位在名义上也是‘犯罪嫌疑人’，所以也要接受比对测试。但是，除了测试以外，在内殿里自由交谈和走动都是可以的。”

“内殿里就是无人管理的状态吗？”铃音忍不住问道，“这里面的……‘犯罪嫌疑人’，万一发生争执，或者干脆打起来怎么办？”

“不会的，因为大家都知道海蛇神大人就在内殿之中。”巫女认真地说，“不过，如果使者大人感觉有类似事件的苗头，也请您出手阻止一下。”

“……我明白了。”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铃音背后的琉璃这时才终于开口，“伊吹小姐，现在内殿之中都有谁在？”

“嗯……”

巫女有些为难地看向身旁的法月，法月则点点头，说：“没事。”

“好的，那……现在，所有的千鸟家族人、还有八羽家、飞鸟家、鸟川家和浅羽家中的部分嫌疑人，现在都聚集在这里了。除去三位的话，总计一共有十五人。”

这就是说，内殿内一共有十八位嫌疑人吗？

真是个吓人的数字……对了如果海蛇神也“躲在”内殿里的话，那么这里的嫌疑人数量其实是十七，毕竟她不可能是那个犯罪嫌疑人。

“另外，海蛇神大人嘱咐过我，使者大人在内殿中工作的时候，有任何需要的设施都可以联系我们，我将尽力为使者大人满足。”巫女又鞠了一躬，“那么，我就不打扰诸位了。”

“祝你们顺利啊。”法月随手对铃音摆了摆手，“我会尽量快点出调查结果，不会把你们关太久的。虽然关你好像是海蛇神大人的意思。”

“……那家伙就这样，想一出是一出。”铃音叹了口气，“麻烦你了，法月。”

跟法月与伊吹道别之后，琉璃推着铃音的轮椅，跟抚子一同前往那个“住处”。知道现在的情况后，琉璃只能苦笑。

“没想到海蛇神大人……”

“影响不算很大，考虑到侦察兵马上要发动袭击，这里可能比维娜商会还要安全。”铃音摇摇头，“抚子，菲因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嗯……刚跟本小姐确认了一下，现在她在内殿外待命。”抚子耸耸肩，“如果侦察兵发动袭击，她应该也过得来就是了。”

“……还是别在这里聊这个吧。”琉璃轻声说，铃音和抚子于是没再继续开口：如果这些消息被人听去，会有很强的信息泄露的风险，“还有，海蛇神大人说想要跟铃音见一面……到底该去哪里找她呢？”

“谁知道，也许她半夜会从被子里长出来……”

正当铃音吐着槽的时候，拐角处迎面走出了一位二十余岁、温文尔雅的青年。他穿着一身纹有千鸟家家纹，象征最高地位的白色羽织，刚一看到铃音、抚子与琉璃，就开心地笑了起来。

“好呀，好呀！雨宫小姐，你们也被海蛇神大人关进来了？”

……千鸟夏生，千鸟家这张阴森巨网中心的、名副其实的家主。琉璃对他微微低头，道了一声“兄长大人”，铃音则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她其实不是很喜欢这个“家主”。

“‘也’被？”

“内殿里只进不出，我早就知道自己被算作嫌疑人了。”千鸟家主倒是显得洒脱，他双手伸进对边的衣袖里，“一月以来，我一步都没走出过正殿，连家族事务都是用信件完成的，还真是不方便。琉璃妹妹，抓捕叛徒的任务做得如何？”

“如您在信里看到的那样，兄长大人……一切都非常顺利。”

“……现在就别聊这个了。”铃音有些烦躁地说，“喂，千鸟夏生。你对这个谋杀案心里有数吗？”

“我？怎么可能。”千鸟家主笑道，“你听夕妹妹说过了吧？我剑术不精，小小年纪就从千鸟流里被逐出去了，我连我为什么会被算作嫌疑人都不知道。不过，哼，我也不会感谢那个替我除掉令香妹妹的人，时机可还未至呢。”

“……兄长大人。”

“哦，抱歉。”他摇摇头，“对了，雨宫小姐。有个人想要见你——她在我的房间里，我就住在内殿的主阁。你午后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就去见她一面吧。”

“是吗？我知道了。”

铃音默默记下了这件事，千鸟家主则自顾自往书房的方向走去。离开之前，他还摆了摆手，对身后的铃音说道：

“还养着伤，就别到处找‘嫌疑人’聊天咯。真相虽好，还是不如健康重要。”

“少管闲事。”

千鸟家主大笑起来，转过拐角离开了。

第五十七章 套中人

“喂，铃音。”抚子开口了。

“怎么了？”

跟千鸟家主打过照面后，三人留在原地也没有事做，于是继续往巫女为她们安排的房间走去。铃音扭过头，看见抚子那严肃的表情。

“你该不会真的打算当什么大侦探，把这里的十几个人挨个见上一面，然后推理这场谋杀案吧？”

“……我没必要做这种事吧？魔法师协会已经在比对原典了，不出两天，杀人犯就会被抓住的。”

“但是，铃音。”抚子板着脸说道，“如果本小姐是犯人，被关在这个只能进不能出的内殿，绝对不会干等着魔法师协会调查完毕，然后把本小姐抓出来。”

“你的意思是，那个凶手可能还会在这里闹得……呃，鱼死网破？”铃音低头思索着，琉璃也将推轮椅的动作减慢了一些，“嗯，虽然水月也在内殿里面，但被关进监狱也是一死，大闹一场也是一死……的确难保凶手会做出什么事来。这么一想，魔法师协会把嫌疑人都关进千鸟家内殿的行为也很不合理……为什么不每个人都弄个单人牢房什么的？”

“我想这是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琉璃犹豫了一下，“因为，几乎所有千鸟家的族人，都跟城市运转的一两个部分有关。就像兄长大人，我这个月没有跟他见过面，但听他说，他负责的家族事务都是在内殿中用书信完成的……”

“所以就把他们都关在内殿里，一边在千鸟宅里参与政务，一边接受调查？”铃音皱起眉头，“真是不敢想……是不是还有人跟魔法师协会托了关系，不想被关在监狱里接受调查，所以改成软禁在宅子里啊？”

“不如说，是干脆让这里成为一个由海蛇神大人管辖的‘大型牢房’吧。”琉璃有些忧虑地说，“不管是剑术还是魔法，千鸟家的族人基本上都接受过特殊的训练，或者身上藏有一些秘密的护身物品。给接近二十个人每人配一间有效的单人牢房，这有点……”

“我听说，月沙城已经非常久没有出现宝具持有者了？”

“是的，至少都没有在月沙城议会里任职。我们知道学院里有些教授可能是宝具持有者，但……”

“哎，你们两个给我停一下！”抚子终于忍不住打断了铃音和琉璃的讨论，“本小姐话才说一半呢，为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先不说，本小姐的意思是！铃音！你！不许因为好奇心去抓什么凶手！”

“我不会——”

“也不许跟凶手战斗、也不许做什么侦探推理。你有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啊，侦察兵随时会突然出现，从背后给你一刀！”抚子烦躁地说，“不许就是不许，给本小姐乖乖养伤，然后陪本小姐把‘再诞’的事搞好——”

铃音和琉璃对视一眼，然后露出笑容。她们两人伸出手，一起放到抚子的头顶。

“摸摸摸摸。”

“放心，我不会让铃音乱来的。”

“哈——？！你们是在耍本小姐吗！”

“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在被抚子咬之前，铃音迅速把自己的手缩了回来，“我们来内殿只做必要的事，好吗？”

“说一遍。”抚子双手抱胸。

“去见水月，然后稍微跟千鸟家的人都打个照面。”见抚子又有发飙的意思，铃音赶紧继续说，“不是要当什么侦探，是因为他们都是千鸟家的人，为了琉璃以后的生活，我必须得先跟他们打个照面。明白吗？你放心，哪怕内殿变成推理小说里那种暴风雪山庄，隔一段时间死一个人，我也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这还差不多。”抚子哼了一声。

“好好给铃音养伤，然后研究一下抚子的能力吧。”琉璃微笑着说，“我也很想讨论一下抚子的未来呢。”

“吵死了。对了，刚刚千鸟家主说的话你听见了吗？有人在他的房间等着见你，在内殿的主阁。”

“……嗯，那应该就是海蛇神大人了吧。”琉璃思索着。

“什么时候去？”抚子问。

“晚上吧，毕竟……”

铃音刚想继续说话，忽然听见转角处的脚步声，立刻闭上了嘴。果然，迎面走来一位怀中抱着长刀，脸上带着让人不舒服的笑容的老男人。他的样子看起来比以前更加苍老，眼眶下也有重重的眼袋，显然这个月来过得并不是很舒服。看到他这副模样，铃音顿时觉得有些神清气爽。

“哎呀，使者小姐、琉璃小姐和……哼，抚子小姐是吧？”八羽江彦说道，语气听上去倒还挺从容的，“看来，几位也被当成是嫌疑人了？我昨日还在千鸟宅内配合调查，就突然被协会骗进了内殿，各位莫非也是被骗进来的？”

“……不劳你担心，八羽家主。”琉璃淡淡地说道，“现在还好吗？令香姐姐死后，你看来过得不是很如意啊。”

八羽家主的脸色有些僵硬。对于这些分家而言，在本家中依附的上级派阀解体，基本等同于是完全的失权失势。但他只是摇了摇头：

“那又能如何呢？八羽家总还是要过下去。”

“你把这件事说得很事不关己啊。”铃音忍不住说道，“当时在千鸟家，你还一副认为海蛇神完全不会回来的样子，现在海蛇神回来了，你还能在月沙城过下去？”

“……呵呵，使者小姐。千鸟家的人不会说绝对，海蛇神上次出现不过也就几十年以前，我们当然也会做好她突然出现，重新掌权的准备。没有内乱，那也有没有内乱的过法，海蛇神出现了，那就该在站在她的鳞下。所谓权势野心，等下去总会有机会实现的。”

“……让人讨厌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