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97章

当天中午，飞空艇再次航行在东国上空。旅客们开始陆陆续续地前往餐厅，准备用餐的时候，有位身着灰色无地和服的青年男人才终于站起身。他面部的肌肉有些怪异地抽搐着，似乎正在压抑着某种激烈的感情冲动。男人在房间的床铺前等待了片刻，等一位推着清洁器具的乘务员从面前走过后，才迈步向飞空艇的前段走去。

没有人看到男人。他似乎正巧避开了前往了各个工作区的乘务员们，走得十分自然而悠闲。然而，男人的影子却不时激烈地扭曲着，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兴奋地从中涌出一般。他自己的面部肌肉又抽搐了两下，终于抵达了飞空艇的前段。

这里的人非常少，除去要前往最前段的驾驶舱的乘务人员外，只有头等舱的客人会在这里活动。而男人很清楚，目前飞空艇上只有一位头等舱的客人，每到中午，就会有一位乘务员来到这里，将食物送进门内。

也只有单人的头等舱，才能为男人提供他想要的隔音环境，成为攻破驾驶舱的钥匙。他的面部肌肉又激烈地抽搐两下，站在了那扇门前。与男人狰狞的表情不同，他撩起衣袖，查看手表上时间的动作稳重而优雅，像在完成一个完美的仪式。

当表盘上的指针指向他计算好的时间后，男人缓缓取出口袋中的匕首，上面闪烁着不祥的黑光。在这把刀面前，哪怕是正式法师施用的防护魔法都形同虚设，更别说这种住得起头等舱的人会买的魔法护符……对方打开门，刺出刀刃，自己关上门，任务便完成了。

男人平静地推演着自己的计划，他缓缓伸出手，叩响了面前的房门。

第八十章 餐厅中的对峙

三声礼貌的轻响，和送餐的乘务员的敲门声一样。

门内没有声音，男人知道头等舱的隔音很好，无论里面发生什么，外面都是听不见的。但良久过后，也没有人将房门打开——她没有听见吗？或者说，这位几乎不出房门的客人如今正好在外面？

不论是哪种，自己都不应该再等下去。男人再次敲了三下房门，准备直接进去。如果门开着，自己就进去完成任务，如果门锁着，自己就立刻离开，执行备用计划。

然而门没锁。男人心中一阵喜悦，他举起手中的匕首，缓缓拉开房门——

门后不是人，也不是房间。伫立在男人面前的是一面巨大的半透明墙壁，飞速运动的墙壁上布满了规则的鳞片，正散发着星星点点的月白色光芒，而爬行类动物发出的那种独有的窸窣声也从门后炸开，似乎有某种东西在狭小的房间中运动。面前出现的画面远远超出了男人的计划和想象，让他短暂地愣在了原地——下一刻，墙壁的运动停止了，一只巨大的、与房门差不多大的澄黄色竖瞳猛得张开，直直注视着男人。

“啊！！！”

男人大吼一声，踉跄地向后摔在地上。他用颤抖的手摸索着掉落在地的刀，终于重新握住了它。脚还有些不听使唤时，男人终于听到了门后的声音。

“没事，没事！别怕！”有位少女在那东西背后大声喊道，“这是假的，不是真的东西！它不会伤害你的！蛇蛇回去，你先回去——”

房门上渗人的巨大蛇瞳猛得掠过，那墙壁终于消失在视野中。那位旅客手持一把收在鞘中的太刀出现在男人眼前，用她那暗红色的、其中一只还散发着磷光的眼瞳和男人对上了视线。在看见对方的样子后，两人都立刻做出了唯一正确的选择。

男人一跃而起，猛得举刀刺来，少女的眼神忽然变得一片茫然，她以迅速到难以想象的动作拔出两寸刀刃，以刀身架住了那把匕首。下一刻，一击不成的男人立刻向飞空艇的后方跑去，而少女也并未马上追击，而是先取出了一盏酒杯——

后面的事男人没有再看，他低头狂奔，敏捷地用匕首架开少女试图拦住自己的奥术魔法，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和残暴喷涌而出，男人只想立刻抓住一个人类，将他的身体撕开，用碎裂的内脏和鲜血洒满四周这整洁的地面。

潜入一架飞空艇，然后选择的目标正巧是一位强大的魔法师的概率有多低？男人发出愤怒的嘶嘶声，但如今已不是抱怨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冲向餐厅，闯入了正在谈笑着的旅客们之间。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破碎声，餐厅顶部的炼金灯被几根漆黑的尖刺破坏，玻璃碎片坠落了一地。人们尖叫着四散逃离，躲避着从上面掉落的东西，而站在餐厅正中央的男人咆哮起来。

“安静！”他吼道，“谁敢离开这间餐厅，我就动手杀了他！”

他脚下的影子里又刺出几根尖刺，将一对姐妹面前的餐桌捅了个对穿。旅客们都害怕地抱头蹲在原地，一时间餐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一些人和孩子的啜泣声。

男人一把抓起那对姐妹的其中一个，用那把匕首抵住了她的喉咙。另一人惊叫着“姐姐！”，却被男人一脚踢开。

“去告诉艇长。”男人恶狠狠地对唯一还站在面前的、脸色苍白的乘务小姐说，被他牢牢按住的少女害怕到哭也哭不出来了，“立刻拉高高度，向南调转航线！除了驾驶员以外，所有乘务员和警卫都集中到餐厅来！少耍花招，我确认过人数！”

餐厅里的声音小了下去，人们从未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的头上。对于一般人而言，男人做出的事与怪物、与幻想种看起来也没什么差别，在魔法的面前，人的生命就如纸一般脆弱。

“……您要向南调转多少航线呢？”乘务小姐虽然微微地颤抖着，却仍然勇敢地露出一个营业式微笑，“我马上就去通知舰长，还是说您愿意跟我一起……”

“我自然会知道，收起你的小聪明。”男人慢慢地说，那双眼睛疯狂地在眼眶里颤抖，“立刻，现在，去找舰长。如果我认为你晚了，那么我就挑一个人干掉……我已经好久没尝过血了……”

他按着的少女哭得更厉害了。乘务小姐的脸白得像纸，但她仍然礼貌地点头，转身跑向飞空艇的前方。然而，在她彻底离开前，男人又一次叫住了她：

“等一等。”男人轻声说，那带着可怕意味的声音在餐厅里回荡，“你们的头等舱里有一位魔法师……让她丢下所有的魔法物品，什么都不带就来这里见我。真有意思，我以为她会一路追过来，难道是躲起来了吗？还是说想要逃走？”

“你怎么——”

“别以为她能救你们，小姐。如果她不来，我就把飞空艇炸个窟窿……呵呵……这种羽落术也救不了的高度，我希望我们的法师小姐会飞……”男人轻声说，他的面部表情越发狰狞，几乎让人感觉他马上就要动手杀死面前的人质了。

“……我这就去找。”乘务小姐的嘴唇也没了血色，她没有办法，只得转向餐厅的出口——然而，那里正有一个人站着。

“不用麻烦她，”铃音说道，她越过乘务小姐，站在一片狼藉的餐厅之中，“我这就来了。”

餐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铃音，有的孩子认出了她，被家长死死捂住了嘴。相比那位手持凶器，如同神明一般驱使着自己的影子的青年男人，看起来还是读书年纪，娇小到让人想抱在怀里的铃音看上去毫无威胁，让很多原本抱有希望的乘客垂下了眼神。

研究魔法需要时间，这点就连六七岁的小孩都明白。这个年纪的少女法师，哪怕再优秀、再有才华，在现在的局面下又能做些什么呢？

“很好。”男人露出一个扭曲的笑，他丝毫没有放松对铃音的警惕，“你介意我杀掉人质吗？我认识很多不介意的法师……”

“是吗？真可惜，我觉得很多同行学魔法学到失去人性了。”

铃音平静地回答，一时间，餐厅里只剩下那位人质少女的抽泣声。

第八十一章 “协商”

男人不喜欢面前这个少女魔法师。

这不仅仅是因为第一个计划的失败，也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毫无动摇的神态——男人非常讨厌她的眼睛。

对那双并不锐利的眼睛，男人打心底里感到讨厌。她的左眼中似乎有着某种奇异的磷光，让男人产生了自己连灵魂都被看透的可怕错觉。他短暂地思考了片刻，对方的那句话看似在谴责不在乎普通人生命的魔法师，实际上却没有表明自己的立场，这至少说明——自己有不和她发生冲突的机会。

“我不需要你。”男人直言，“我只需要这艘船，还有船上的其他人。我可以让舰长降低高度，让你用羽落术落到地上。”

对方只是看着他，一时间没有回答。铃音身后的乘务小姐死死拽着自己的衣服，男人用舌头舔了舔发干的上嘴唇，继续说道：

“不必发生冲突……法师小姐……我们都明白魔法师是利己的……你和我打，未必能救下这艘船上的人，还可能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就算赢了又有什么好处？一船和你无关的人的性命罢了……”

“再讲讲。”铃音说话了，听起来对男人的提案有些兴趣。

男人眯起眼睛，他不喜欢铃音的态度，但还是继续开口：“就算你想排遣一下当不成英雄的遗憾，和劫匪正面冲突也并不明智。我放你下去，你去联络魔法师协会来搬救兵，这才更好……想想吧，我少一个需要对付的麻烦，你也采取了最合理的行动方针……”

“不错的提案。”铃音说，身旁的旅客们连大气也不敢出，男人知道局面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他给了高傲的魔法师一个不失面子的退路，对方没必要在这里和自己纠缠。

“那么……”男人慢慢地说，乘务小姐好像要软倒在地上，“你去通知舰长下降到合适的高度。法师小姐——”

“太弱了。”

少女轻轻叹了口气，没能理解自己听见了什么的男人顿时停了下来。对方已经不再用那只闪着磷光的眼睛注视自己，而是略微移开视线，确认了一遍在场乘客的状况。

“你什么意——”

“想得挺好，”铃音向前踏出一步，“只是搞错了最关键的一点。”

无需多言，男人很清楚这句话是开战的号角，他脚下的影子猛得扩散，对铃音刺出无数尖刺。然而，男人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使役影子中的魔物了——那位少女脚下的影子不知何时也膨胀起来，在乘客们的尖叫声中淹没了餐厅的地面、墙壁和天花板，似乎这里的时间突然被人调到了黄昏。男人脚下的魔物维持着从地面伸出的姿势，像是被固定在空气中的漆黑雕塑。

男人立刻将手中的刀刺向人质，淹没了整个房间的阴影骤然收缩，化作一团黑色的球体，保护着那女孩离开了男人。脱离了阴影的束缚后，男人感到自己影子中的魔物终于又能行动了——他张开双手，发出尖利的笑声，像有人泼出了一整船的墨水，他脚下的影子在餐厅中肆意膨胀，一时间破碎声、尖叫声和哭声回响不绝。

“法师小姐！”他大笑着说，“来吧！来我面——”

“来了。”

他的面前忽然飞出无数的黑色蝴蝶，那位少女凭空出现在了面前，手握那把仪式用剑般的纤细太刀，带着茫然无神的眼神斩向他的手腕。这一切和那句“招呼”只发生在短短一瞬间，男人猛得一激灵，及时收手躲开刀刃，但那把匕首却被刀刃击飞，旋转着插进了餐厅的地面里。

“真可惜。”铃音的双眼恢复了神采，“如果是琉璃的话，已经掉一只手咯。”

向外爆发的墨水般的影子再次向中心涌来，想把持剑的铃音一口气刺穿。但她肩膀上的小人偶旋转了一圈雨伞，这些尖刺就接二连三地撞上了坚硬的魔法护壁，声音在餐厅中当当不绝。铃音又做了两个漂亮的追斩，但男人敏捷地后退两步，躲开了那把太刀的剑尖。

“你到底——”

他愤怒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惊恐，但铃音还在悠闲地用刀逼退男人时，一团幽蓝色的火光已经逼退了无处不在的影子。男人猛得抬头，一只巨大的、完全由火焰构成的乌鸦张开翅膀，在餐厅中优雅地振翅飞翔。那墨水般的影子一碰到乌鸦，就如同碰到火焰的枯草一般剧烈地扭曲收缩起来，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尖叫。

乘客们一开始还害怕地躲避着乌鸦身上飘落的羽毛，但很快便发现这些羽毛根本不伤害自己，只是将男人脚下的阴影逼得节节败退。很快，幽蓝色的火焰就在餐厅中形成了包围圈，将那些影子烧回了男人的脚下。

“不知火！”

铃音高举那把“幽世剑”，不知火向着男人冲来，一时间淹没了他的身体。男人发出可怕的尖叫，但火焰却没取他性命，只是让他痛苦地跪倒在地。男人身上到处都是烧伤，他哆嗦着从铃音身旁一扑，握住了插在地上的那把匕首，但铃音却一脚将它踢到了远处。

“身边的怪物实在太多，有时候我都忘了，”铃音一脚踩在他的背上，将还未站起的男人压回地面，“自己到底有多强这件事……你好像完全不配和我谈条件啊。”

“杀了我！！”男人像疯了一般吼道，然而小铃音用雨伞一指，他的嘴巴就被无形的魔法封上了。许多透明的镣铐凭空出现在男人的四肢和身体上，将他死死固定在了地面。

“我会的。”铃音微笑着说，她的声音让男人忽然一抖，“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弄清你身上的秘密。乘务小姐，你还好吗？”

铃音回身问道，乘务员在刚刚的混乱中摔倒在了地上，现在正艰难地站起身来。她对铃音点了点头，身周劫后余生的乘客们也发出各种各样的骚乱声。

“所有人不要乱，保持安静，暂时不要离开餐厅！”铃音说道，她肩膀上的小人偶神气地叉着腰，“有医护经验的乘客出来照顾一下伤员，乘务小姐，你去驾驶室把舰长和其他工作人员叫来这里集合！”

第八十二章 检查

很快，面色惨白的舰长和乘务组的其他人员就抵达了餐厅。他们刚才就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已经从飞空艇前段靠了过来，看见餐厅里的情况后，那位四五十岁、头发已经开始发白的舰长迅速找到了踩着地上那位男人的铃音，快步走了过来。

“还好有您在飞空艇上，”舰长神色凝重，看来他已经听乘务小姐说明了情况，“这就是那个劫匪吗？”

“我也不会把劫匪以外的人踩在地上，是不是？”铃音说，地上的男人又猛烈挣扎起来。一些工作人员在舰长的指挥下照顾、安慰起旅客们，在朔月的保护下，人们受到的最严重的伤害就只是被坠落的玻璃片划伤而已。

很快，铃音身边就只剩下了舰长和几位配有魔法卷轴和武器的警卫人员，事情发生的时候，似乎也有一些警卫人员注意到了餐厅的情况，但在男人可怕的力量下不敢贸然行动。铃音对舰长点点头，那位瘦削的男人于是开口：

“尊敬的法师小姐……您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处理他？”

“先把他无害化了吧。”铃音回答，“不然我一直踩着他也不算事。”

“具体应该怎么做？”警卫问道，“如果他能像刚刚那样用影子来攻击的话，我们没办法看住他的。”

几只蝴蝶从铃音的影子中飞出，停留在铃音的手上。铃音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接着俯下身，将手伸向又一次奋力挣扎的男人——的影子。在一位警卫的惊呼中，铃音的手居然直接探进了那人的影子里，随后将某种东西抓了出来。

这一次，就连舰长也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在铃音手上的东西是一只长条状的生物，它虽然像蛇，但却没有头部，原本的头部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嘴。这生物在铃音手中疯狂地扭动，一想到它寄宿在男人的影子里，所有人就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就是它了。”铃音板着脸说。

「影魔。」抚子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子“果然如此”。

「可惜它没法向我表演个魂之挽歌。」铃音甩了甩手上的怪物，身边那个警卫的脸色都青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

“它的名字叫‘影魔’，”铃音回答，“是一种寄生魔物，可以寄宿在人类的影子里，通过吞噬宿主的魔力来成长。我手上的这个个体很强，而且看起来在他的影子里生活了很久。一般来说，影魔都会在成熟后把自己的宿主杀害……我听说有人会用魔法把影魔改造成暗杀道具，再把它种进仇人的影子。不过，这只看起来和他相处得挺不错啊。”

“我们要如何处理它？”舰长问。

“交给我吧。”铃音说，一团幽蓝色的火焰汇聚到她的手上，那只影魔不断地挣扎、扭曲，最后在火焰中彻底不动了。当火焰熄灭时，铃音的手中落下了一些飞灰，小铃音挥了挥雨伞，一个半透明的盒子就将这些灰烬都装了进去。

“作为证据收好。”

铃音叮嘱道，舰长谨慎地把盒子收进口袋，他又问道：“您说影魔一般会杀掉宿主，可它为什么又听这个人的命令呢？”

“问得好。”铃音说，她一脚踢在男人的脑袋上，强迫他把脸侧过来。男人的面部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眼睛死死地瞪着铃音不放，而小铃音用雨伞一指，男人就被迫张开了嘴巴。

“……”

这位瘦削的舰长的面色更加难看了，男人的舌头并非是人类的粉红色，而是像一块实体的影子，在他的嘴里猛烈地颤动。一个警卫蹲下身想要看得清楚些，那阴影舌头猛得伸长了一些，吓得他连连后退。铃音仍然踩在男人的脑袋上，她谨慎地看着那根舌头——和自己用魔眼看到的别无二致。

“这是影魔的器官。”铃音说，语气里多了一丝兴趣，“他把自己的舌头割掉，移植成了影魔的。有了这种器官，他就能控制和指挥自己影子里的魔物，非常有效，但也非常野蛮……影魔的残暴天性似乎已经开始侵蚀他的灵魂了。不过多亏这样，他才能带着那把匕首混过安检，我认为匕首是从他的舌头里拔出来的——别碰那把刀！”

铃音突然提高声音，把身边的人都吓了一跳。铃音说的是远处的一个警卫，他似乎正打算捡起男人丢下的匕首，作为证物收好。

“别碰，”铃音再次叮嘱道，“千万小心，不要被它弄伤了。”

小铃音挥动雨伞，那把匕首被奥术魔法拉到铃音的身边。铃音放开了已经没有战斗能力的男人，她小心翼翼地用鞋子踩住刀锋，端详着刀柄上的徽记——那是一只背后生有六对羽翼的蛇，透着股奇怪的邪气。

“这个徽记是……”舰长慢慢地说，他和铃音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光辉的那位牧骸姬还没把你们都干掉。”铃音俯下身看着男人，男人吐出一口血来，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铃音，“十二翼天蛇，是不是？你要把飞空艇劫到哪里去？”

“你休想——”男人话刚说了一半，就又被铃音踢了一脚。再次用法术封好他的嘴后，铃音检查了一下那把刀。

“你能过来一下吗？”她这话是对刚刚那个被劫持的女孩子说的，少女的妹妹紧紧拉住她的手，两人都在无声地哭，“一下就好。”

那位少女颤抖着点点头，在妹妹的搀扶下走到大家身边。铃音轻轻用手挑起她的下巴，仔细查看、抚摸她的脖子。在粉色逐渐爬上女孩子的肌肤时，铃音终于放开了她：

“太好了，没有被划伤。”

“这是怎么回事？”

“这把匕首上有一个恶毒的魔法。”铃音说，这时小铃音又用雨伞一指匕首，许多透明的方块旋转拼合，将它死死锁在了一个奥术魔方里，“被它刺伤的人会在痛苦中死去，接着转化成受持有者控制的亡灵生物。他之前想用这匕首刺伤我，我猜他的头一个计划是把匕首刺进我的身体里，再通过乘务小姐这个桥梁把匕首传进驾驶舱，进而控制乘务组的所有人……这样就能无声无息地控制整艘飞空艇了。”

“这太残暴了！”有个警卫愤怒地说，铃音也听到旁边有不少人大声骂起“亡灵法师”和“邪教徒”，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自己也可以算得上是亡灵法师了。

“一会儿再谈吧，”铃音最后转向舰长，“我需要检查飞空艇上的所有人，保证大家都没被他动过其他的手脚。在那之前，不要让乘客离开餐厅。”

第八十三章 向人类告别

当天下午，飞空艇又恢复了正常运行。

所有的乘客都通过了铃音的安全检查，试图劫持飞船的邪教徒也被锁进了临时监狱中，由警卫们三人一班交替看管。在铃音的建议下，男人的嘴部被死死封闭，不准有任何一束光漏进他的口腔——影魔的器官不可长时间生存在纯粹的光或纯粹的暗之中，这种策略可以有效地让男人的舌头暂时消失，防止他使出什么奇怪的手段。

至于这位囚犯的食物，也按照铃音的意思暂不提供了。反正对于这样一个似人非人的邪教徒而言，三四天不进食和饮水也死不了。

舰长书写了三份一模一样的事故报告书，放出三只不同的鸽子送往龙城，确保官方能提前知道飞空艇上发生的劫案。餐厅被后勤们简单修复之后，劫后余生的乘客们坐在其中，一边分享着自己携带的食物，一边谈论着刚刚发生的事。那些受了伤、或受到严重惊吓的乘客则被送往医务室，由乘务组的工作人员照料。

铃音本打算独自一人回房休息，但乘务小姐告诉她，人们希望她能在餐厅中坐一坐，为刚刚经历一场灾难的他们提供一些安全感，或者接受一下大家的感谢。无奈之下，铃音只得也来到餐厅中，在好奇的乘客们的包围下待到了黄昏——尽管铃音也表现出了远超常人想象的力量，但可能是因为她那颇具误导性的外貌的缘故，大家对她都很亲近。

——而直到铃音宣布自己真的累了之后，她才终于摆脱乘客，独自一人回房休息了。在抚子哼的不知道哪来的歌之中，少女去浴室里冲洗了好一会儿，才穿着单薄的睡衣、带着还未全干的湿漉漉的头发倒在了床上，连炼金灯都没开，房间里漆黑一片。

「好累……」

「也没看你费什么功夫就干掉那个邪教徒了啊。」抚子笑着说，铃音感到身边的被子陷了下去，似乎抚子自顾自现了形，双手撑着下巴趴在她的旁边。

「累的不是打架，是和别人交际……」铃音叹了口气，小铃音坐在她的肚子上，「正常人谁会在坐飞空艇的时候碰到这种事呢？真倒霉……」

两人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随后铃音坐起身，将那把被奥术魔方封住的邪教徒匕首从手链中取了出来。她对着坐在自己肚子上的小人偶比划了两下，小铃音点点头，撑开手中的雨伞，张开了一面魔法护壁。

在铃音和抚子的眼神中，那把匕首的刀刃慢慢接近魔法护壁，随后像穿透黄油的热刀子一样透了过去，把护壁腐蚀出了一个大洞。铃音收回刀刃，向小人偶投去一个征求意见的眼神——小铃音只是摇摇头。

“……唉。”

铃音重新把匕首封好，装回自己的手链里。她双手一推，又整个人倒在床上，直盯着黑暗的天花板发呆。许久之后，铃音忽然行动了起来，她面前出现了心之契约的界面，那个名为“门扉”的选择第不知道多少次跳至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