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133章

作者:一隅屋檐

  沃尔珀也没有推开门的打算,她只是陷入了短暂的回忆,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回忆些什么,阳光穿过树影落下的斑点,像是好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个夏天的离别,那个夏天的相遇,那个夏天被教训的很惨的沃尔珀,那个夏天的糖果,那个夏天反反复复终于学会了书写自己名字的狐狸崽。

  那个夏天的狗子。

  他那时那么天真,那么开朗,他总有许多幻想,他没有认命,他想要一一实现。

  夏天里有无家可归的狐狸崽和狗子,他们相依为命,他们以为相依为命,可世事无常,无常世事,她用了十年的时间在这座龙门寻找,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

  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找什么,也许记忆就该让它停留在那里,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光里,才好过找到一个不尽人意的结局。

  “请问您有事吗?”

  眼前的修女有着温和的面孔,看的出上了年纪,否则眼睑的皱纹从何而来,她的鬓角有着些许斑驳的白发,夹杂着黑色。

  她老了,以至于时光能轻易而举带走她的芳华,而她最美好的岁月都留给了这座孤儿院,这座孤儿院里的孩子。

  “特蕾莎女士?”

  沃尔珀开口问,她的话语让修女掩饰不住的惊讶,她微微张开口,端详着狐狸年轻的面容,却想不起何时在那见过这个长大的孩子。

  “你是……”

  孩子们好奇的聚拢在修女身后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

  “您不认识我,但我认识您,我是陈默的朋友,陈默,您还记得吗?十年前来到这里的那个男孩。”

  狐狸的话语很轻,带着温和的笑意提醒。

  “陈默?陈……”

  修女愣了愣,十年能够改变很多事情,却改变不了一个将所有孤儿视为自己孩子的母亲,改变不了那三个在那时的孤儿院里如此清晰的孩子的记忆。

  “你是小陈的朋友?”特蕾莎女士看着狐狸,“小陈他现在过得还好吗?我许久没有那孩子的消息了。”

  “他过得很好,女士。”狐狸撒了一个谎:“他托我回来看看,顺便他当年可能留下了一些东西,我来替他带走。”

  “东西?是啊,小陈留下了一些东西,他走的太匆忙了,甚至没来得及和他的朋友们告别。”特蕾莎女士惋惜的说,拉开锈迹斑驳的铁门,铁门发出咔咔刺耳的响声,伴随着孩子们探头探脑的打量着墙外的世界,远处的龙门。

  市区那么繁华,繁华的迷了人的眼睛,让人失去方向。

  “进来吧。”

  狐狸越过铁门,她终于能看清这间狭小的孤儿院,看清当年分别后,他们各自生活的地方,这里留下了他的回忆。

  让她羡慕和惋惜的回忆,垂下的手缓缓收回包里,灿烂的阳光照在身上,伴随着微风吹动树叶的飒飒声,一切都是那么温暖祥和。

  “你……”特蕾莎女士没有想好该怎么称呼这个自称是小陈朋友的姑娘。

  是的,姑娘,尽管她剪着齐肩短发,穿着中性的打扮,可特蕾莎女士还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性别,她很年轻,如果小陈还在,应该也像是她这般大了。

  “苏离,您叫我小苏就行了。”

  狐狸崽跟在特蕾莎女士身后,她看到孤儿院墙壁上凌乱的涂鸦,去年冬天花窗上的剪裁,好奇胆怯的跟在身后打量着自己这个陌生人的孩子。

  她也看到了其他的修女,她都能叫的出名字,可她却都不认识。

  近卫局纸上的记载总是刻板单调,描绘不出人的七情六欲。

  “小陈离开之后,小塔和她的妹妹也离开了这里,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们,唯独半年前,那个叫晖洁的孩子回来过一次,她带走了当初小陈他们留下的一些物品。”

  特蕾莎女士一边走一边说,阳光迈过花窗上的贴在在墙上落下了些贴纸的投影,看上去有趣又荒唐。

  “你是小陈在外面认识的朋友?”

  “我们认识很久了。”狐狸回答。“很久很久。”

  “这样……兴许是太久了,我记不清了吧,那孩子向来很坚强,坚强的不像是一个孩子,他不爱说话,也从来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软弱,也许是因为这样,我对他疏忽了许多。”

  “您说的晖洁和小塔,她们是他在这里认识的朋友?”

  “他们是很好的朋友。”特蕾莎女士停在一扇门前,拿出钥匙打开房门:“我还记得当初在这里小陈,小塔,晖洁,她们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我想他们该一起长大的,那时候他们那么快乐。”

  特蕾莎女士打开房门,背对着狐狸。

  “他没再提起过了,是吗?”

  “没有。”

  “这样啊。”特蕾莎女士轻叹着。

  特蕾莎女士的房间不大,一张单薄的单人床,折好的被褥,书架,老式文件柜,摆在床头的书桌木椅,书桌上一座台灯。

  台灯前的墙壁上贴着照片,孩子和修女们的照片,也有外来的义工和志愿者,每个人都露出笑脸。

  孤儿院取下了代表神的装饰,却没人敢说它不再神圣。

  “请坐,稍等一会儿。”

  特蕾莎女士搬过椅子,房间的拘谨似乎预示着这间孤儿院生活的窘迫,毕竟没多少人会在乎一个如此偏远的孤儿院,它甚至不过是一个没能在龙门的市政里挂上名头的民间组织。

  靠着社会的救济和修女们的维持,偶尔有回来的孩子,多年的积蓄早已在这样的入不敷出中挥霍一空。

  “谢谢。”

  狐狸坐下。

  特蕾莎女士打开老书架旁的文件柜翻找,不多时拿出一个小小的纸盒,狐狸看着她打开纸盒,纸盒里又是一个小铁盒,铁盒上印着糖果的花纹,早已斑驳生锈。

  “孩子们留在这里的东西,这些年里我都小【/

  可这么多年下来,很少有人再能回来。

  特蕾莎女士将手中的盒子递给狐狸,她脸上的笑容牵动着眼角的皱纹,狐狸放在腿上,伸手想要打开。

  “你其实很久没见过了小陈了吧,苏小姐。”

  特蕾莎女士的话语忽然让狐狸的动作停了下来,手指搭在铁盒的边缘,她抬起头看着特蕾莎女士。

  “那孩子虽然总把事情藏在心底,可我知道的,他如果让你回来,说明他还没有忘记当年的事情,他一直是这样的,看着冷淡,心里比谁都念旧,又比谁都怕失去。”

  “我……”狐狸的话停在嘴边,因为特蕾莎女士的目光是那么温和,温和而又温暖,让他下意识想要说出口的谎言哽咽在了喉咙。

  “那您为什么还要把它给我?”

  “你是为了小陈来的,苏小姐,即使是小陈在外面做了什么也不该让人寄挂这么久,我看的出你没有恶意,这些他留下的东西,终究是要有人带走的。”特蕾莎女士说:“小陈刚来时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写一封信,从来没有寄出去过,一直放在抽屉里,我想,他没有带走这些,应该也是留给你的,他真的不像是一个孩子,但这么多年里,他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孩子。”

  狐狸愣了愣。

  她看着特蕾莎女士温和的目光,却不知道自己该开口说些什么,只是手指紧紧捏着铁盒的边缘,好像回想起当初在安置营内那个童言无忌的玩笑。

  那真的是一个玩笑,因为后来狐狸没有收到任何一封信,所有的信息都石沉大海,茫茫无期。

  【狐狸崽,侬有没有想过自己以后要做什么啊?】

  【我说了要帮你的,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你知道什么结婚吗?拜托,你是个男的欸。】

  【别怕,狐狸崽,别怕,我陪着你呢。】

  【你听我说,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你,想的时候呢,你就抬头看看星空,我跟你说,那颗最亮的就叫北斗七星,不管你走了多远,它都会带你回家。】

  狐狸从来没有听过北斗七星这个说法,也没有那颗星辰的名字叫做北斗七星,他小时候总会信誓旦旦的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这片大地没有北斗七星,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东西能带他回来。

  他理所当然走丢了,丢在这片凄离的大地。

  狐狸抱着那个铁盒浑浑噩噩离开了孤儿院,她沿着记忆里的路一直走一直走,龙门太小,只是在日落前她就走到了尽头。

  云海翻涌,高山巍峨,夕阳迟暮,龙门外的荒野却辽阔陌生的让人迷茫。

  她的梦该醒了,是她不愿意醒来。

第十四章长街夜斗

  结晶纪元1090年3月21日 阴 夜

  陈默找到花尾,猎狐犬提供的隐藏式耳机比想象中还要有用一些。

  人影重重,遍布了下城区清空的的某条街道。

  三集会的人站在对面,陈默身旁站着一袭黑衣的花尾。

  黑色的雨伞,雨点打在伞面的声音宛如鼓点,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裤脚,黑色的皮靴倒映着水泊中的霓虹。

  “我没听说你也要来?”陈默侧头看着身旁的花尾,他没在之前听花尾提及过他也要参加这场比斗。

  花尾单手打着雨伞,黑色的西服下表情轻佻,夹着香烟的指尖弹了弹,火星还未飘起便淹没在寒雨里。

  “我怎么能不来,对面挑的可是我的场子,我要是不来也不用在龙门混下去了。”

  他看了陈默一眼,视线又转而落在二十米开外站在最前方的那个身材高大的鬼族女人身上。

  “她就是鬼姐?”陈默问。

  “不知道。”陈默摇了摇头,想起来之前花尾给自己看的鬼姐单挑拳台的录像,那些一拳就被放倒的拳手。

  陈默只擅长杀人。

  “那你可得跟紧我。”花尾轻笑着将烟头扔到地面。

  打着雨伞的委员会来人缓缓走出长街中央,陈默看到了林雨霞的身影,她看着双方的人群,花尾严肃的走出身后队伍,对面鬼姐也迈步走到林雨霞身前。

  这算什么,先礼后兵。

  陈默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雨势太大,仿佛快要淹没这里的声音。

  他打着雨伞,宛如一名新入行的帮派打手。

  “看到了么?”陈默压低声音。

  “很清楚。”耳机内响起猎狐犬的声音。

  陈默抬起头,黑压压的天空,除了路灯,一切都是昏暗的,昏暗的光影。

  “你现在在哪里?”

  “抬起头往左看,倒数第三个窗口。”

  陈默抬起头,倒数着第三个窗口,哪里的窗户紧闭,没有丝毫灯光。

  “你不会真以为我藏在哪里吧。”猎狐犬的笑声很快响起。

  他应该是看到了陈默的动作,所以故意出口嘲讽。

  铳器的狙击镜内,十字准星对准了下方雨伞下表情冷漠的黑发男人,猎狐犬的手指轻轻搭在扳机边缘,雨点密集连成丝线。

  “蛇,还有一件事我忘了问你。”

  “你说。”

  陈默伏下头,点燃叼起的香烟,双刀的鞘尾雨珠滴落。

  “你有没有过忘不掉的人和事?”

  “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

  “又是好奇?”

  “就当是好奇吧。”猎狐犬的食指压在扳机上,狙击镜内的脸庞缓缓放大。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还没到这种程度。”

  花尾走了回来,他对着陈默点了点头,然后招手,一旁的人递上一柄长刀,他抽出长刀,将刀鞘扔到地面。

  “我再教你一件事,阿默。”花尾甩了甩长刀,对面鬼姐提起一面三角锋利的大盾:“下城区流传着一句话,叫做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想在龙门出人头地,你就得拿命去搏,怕不怕?”

  “和拳场没什么分别,不是吗?花尾哥。”

  陈默扔掉香烟,抽出刀鞘里银色的重刀和赤霄。

  “哈哈,你这家伙真是太对我的胃口了。”花尾哈哈笑着,背对着陈默:“要是这次我好运没死成,你这个兄弟我认下了,从此以后,有我花尾一半,就有你一半。”

  “那……就谢谢花尾哥了。”陈默笑的很爽快。

  黑色的雨伞落在地面,头顶黑色狭窄的天空,夹在两排建筑之间的长街,下城区的恩怨分明,下城区的帮派厮杀。

  赤霄太轻,轻也锋利,重刀太沉,沉的不再顺手,唯有撕裂血肉的触感,那种清晰的感觉,那些溅起在大雨中的鲜血,弥散在水汽中的猩红才能让人感觉到一丝熟悉。

  龙门这片土地的恩怨,有他自己的解决方式,上城区的达官贵人们不会在乎一群艰难求活人的蝇头小利,但这些蝇头小利却让值得让人用生命去争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