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157章

作者:一隅屋檐

  “你是有多擅长这样的事情,你肯定也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

  “你那可笑又愚蠢的勾当,在今天结束了,老东西。”陈默走在大雨里:“无论你还在计划什么,无论你有任何说辞,你会死在这里。”

  “今后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将与你无关。”

  废城区如此寂静,寂静又黑暗,大权在握的魏长官如今看起来孤立无援,他引以为豪的势力和权位在如今看来是如此的可笑。

  怪物突然停下了脚步。

  两个人影挡在了他的身前,红色的长袍和斗篷遮住了他们的身形和相貌。

  雷霆在废城区的倒塌的建筑间亮起,肆虐而过的闪电。

  片刻之间拦住了怪物的脚步。

  魏彦吾忽然轻呼了一口气。

  高大的监察使拦住了怪物的脚步,蓝色的电光在雨中肆意纵横,怪物掷出了手里的重刀,重刀向着魏彦吾飞去,被打落在魏彦吾的身前。

  “魏大人,无碍否?”

  “我等已联系了近卫局的警员,支援片刻后就会到来。”

  “有劳了。”

  监察使守在魏彦吾的面前,看着狼狈凄惨的魏彦吾,转过身。

  “魏大人先行离开此地,由我等拦住此人,不过此事结束之后,还请魏大人解答我等……。”

  话语声戛然而止。

  监察使难以置信的看着从自己胸前透体而出的银色刀刃,鲜红的血在刀锋上滴落,他艰难的转过头,却只能看到魏彦吾瞳孔中彻骨的寒冷与杀意。

  疑惑的话语没能说出口,意识在片刻后渐渐涣散成黑暗,刀刃穿透了他的心脏,很稳,很准。

  怪物手中的赤霄斩断了监察使的手臂,后者震惊的望着在魏彦吾身前缓缓倒下的尸体。

  他还没来得及质问。

  他走神了。

  他仿佛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陈默拔出了赤霄。

  他还是用不惯这柄武器。

  他提着刀走到魏彦吾的面前,怪物身上的鳞甲缓缓退去,他身上被剑气切割的伤势依然清晰可见。

  陈默看着面前摇摇欲坠的魏彦吾,他很确信自己现在能轻而易举的要了他这条老命,监察使渐渐冷却的尸体倒在两人中央。

  “在你和你父亲之间我只能选择一个,你的母亲将你保护的很好,他们看出了我的想法。”

  魏彦吾轻轻叹了口气,这是他一生中最少数的无奈。

  他松开手里重刀的刀柄,重刀插在地面,他狼狈不堪,像是丢掉了半条老命,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却不再锋利。

  罕见的温和。

  “他们没给我选择的机会,他们逼我选择,就和爱德华一模一样,你的母亲那天看我的眼神……我至今都无法忘记,她比我妹妹要更温和大气。”

  “他们死后,我清除了所有关于他们留下的痕迹,掩盖你的身份将你带到了孤儿院……但也许,我最不该做的大概就是为了便于控制,让你接触到了塔露拉和晖洁。”

  “你应该清楚,放任你们接触下去会发生什么……当年的事情将在龙门重演,而龙门无法同时庇护你们两人,你们不会有任何结果。”

  陈默没有开口,魏彦吾还在继续。

  “我派侍卫跟踪你的去向,他们失去了你的消息,你该庆幸自己离开龙门是一件好事,在你离开后,科西切又一次来到了龙门。”

  “我听鼠王提起过这个名字,也是你暗示他告诉我这些。”

  “他蛊惑了塔露拉,告诉她是我杀害了他的父亲,就和你威胁我一样,塔露拉理所应当会被蛊惑,这座城市对她没有温暖,我亏欠她太多。”

  魏彦吾的眼神有些异样,他重重咳嗽了两声:“他带走了塔露拉,试图将她培养成对我复仇的工具。”

  “你认为当时的你有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你没有,你那时没有那种能力,即使是我也不得不屈服于那条老蛇的阴暗。”

  陈默没有再开口了,他想过有很多理由,但事实往往如此简单。

  他只觉得眼前的魏彦吾是那么的可笑,可笑又怯懦。

  “你老了……魏彦吾。”

  “……我已将当年的真相告诉了你,是去是留你自行决断,但我从不后悔自己的所做所为。”

  “我可以杀了你。”

  “你可以这么做,如果你想,你做的到,你当然可以。”魏彦吾的脸上浮现出笑容,笑容缓缓消散:“可你要明白,一旦你这么做了,就意味着你终究选择了这条路,他们为你所做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你得庆幸你身旁还有一批愿意与你同行的老友和手下。”

  陈默转过目光,打着雨伞的佝偻身影缓缓从建筑的阴影里走出,他身旁站着一名相貌文静的女人,那双眼睛落在陈默的身上,莫名的温柔,同样的身着黑袍的人包围了这片空间。

  注视着雨中的魏彦吾和陈默。

  他们没有上前。

  魏彦吾也看到了鼠王,文月以及影卫的身影。

  “科西切已咎由自取,死在塔露拉手里。”

  “她为你除了个**烦。”

  “你不了解黑蛇,它们不会轻易死去。”

  “那几时轮到你……难不成还是说你又要将这套说辞同样告诉她一遍,她会信你?你这个她的杀父仇人。”

  “你的体内同样也流着害死她父亲的仇人的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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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记得自己姓陈,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你的命不该由我来收走,你不值得我这么做,老东西,塔露拉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可以躲在龙门,期望她永远不会找上你。”

  遍布裂痕的武器握在手里,陈默看着魏彦吾。

  “你们这些老东西,总是喜欢把秘密带进坟墓,你曾有有过机会阻止的,哪怕那些发生的已经无法挽回,但没发生的……还可以改变。”

  他的轻甲在战斗中被撕裂,裸露出两条步满伤痕的手臂,魏彦吾望着面前的年轻人,听着他说出这样一番话语。

  他忽然觉得自己也许真的就像是他说得那般,他本来有机会将这些都告诉塔露拉和陈默,晖洁,他本来有机会做的更好。

  只要他愿意开口,他有机会去阻止,哪怕爱德华和陈世杰已死,哪怕那些死去的无法复生,但还有人活着,他,她们本可以继承这些逝去者的遗志,本可以选择去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的独断和自傲是导致现如今一切已然无法改变的原因。

  如果……他不免去想,如果他早将这些过去告诉这些孩子,如果他不是那么自傲,愿意去倾听他们的看法,如果他不是失去了承担未知的胆气和气量,是否会是截然不同的结局。

  是啊,她们也许会恨自己,但无论他们如何选择,他都有底气去为此承担,他怕了,他怕自己无法承担,他想一厢情愿的将这些秘密带进坟墓,他想埋葬这段过去,才会被科西切钻了空子。

  黑蛇从不可怕,可怕的是怯懦逃避,没有气度去承担错误的心。

  可他还是下意识想要反驳,来自于他位高权重的地位,让他想要反驳孩子分不清对错,反驳他的所作所为在当时依然够好。

  可这够好的做法,最终得的结果却如此可笑,他的反驳苍白无力。

  “这些,我已经做不到。”

  罕见的,龙门高高在上的魏长官在这一刻说出了他的无力。

  “我只希望你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陈默说,看着面前遍体鳞伤的凄惨的魏彦吾:“你总不能永远为这座城市遮风挡雨,有些事你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你会老的,也会死去,今天是我,下次也许会是任何人。”

  “我会尽量活的久一点的,久到有人能继承我的位置。”

  “你心里已经有人选了。”陈默问,看着脚下的赤霄:“这柄剑也是留给她的,我用着你的剑不趁手。”

  “她可不一定这么认为。”

  “那你该反思一下自己做过什么。”陈默冷声说:“假使真如你我想的,炎会找上我和萨卡兹,当年的一切,你欠我的,我欠你的,我和龙门两清了,你也不必再担心炎会因我而找上你的龙门和你。”

  “……你可以留下来。”

  魏彦吾忽然这么说,陈默怔了怔。

  魏彦吾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他本该与他站在一边。

  像极了他的父亲。

  是啊,他如此出色,如此敏锐,察觉到了自己的想法,并不乏胆气和自己演了这么一出好戏。

  这处好戏里,近卫局也好,下城区也罢,都不过是为了结束当年恩怨的一环罢了。

  陈默突然笑了。

  他笑着看着魏彦吾。

  “看来你真的老了。”

  陈默如果留下来,今晚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他不会留下来,魏彦吾也明白他跟随他到龙门的萨卡兹不会让他留下来,他找到了他的路。

  他的路本该是在龙门,龙门抛弃了他,他也抛弃了龙门,但他没有恨这里,他对这里又爱又恨,和自己的妹妹一样。

  “是啊,我老了,你该对我客气一点。”

  “我倒是想。”陈默说:“但我说不出口,你听着也膈应,如果是十多年前,我会乐意这么叫你,我想我肯定很高兴。”

  魏叔……

  “我欠你一句谢谢。”陈默忽然说:“我母亲的墓碑,我没去看过他们,他们葬在了一起,这座龙门,他们一起来,也一起留在了这里。”

  “别这么说,老家伙,他们到底因谁而死,我心里清楚,你只不过是……什么也没做罢了。”

  魏彦吾没有回答,他看着陈默,好几秒后问:“晖洁和塔露拉你准备怎么做?”

  “……”

  陈默安静了两秒。

  “我和龙门已无因果。”陈默说。

  “炎会找上你,你不是萨卡兹人,你想用炎的介入搅乱萨卡兹的局面,你愿意帮他们,但萨卡兹的土地早已遍布疮痍,上面盘踞的势力多如牛毛,你今后的生活不会平静,即使你已经拥有了如今的力量,但你要明白,很多时候个人的力量并不能让你得偿所愿。”

  魏彦吾少见的一口气说了许多话。

  “就像你一样。”陈默忽然说:“我用不着你来提醒,你只要把陪你演这场戏的报酬给我就好,你的近卫局,还有你在下城区计划的勾当,已经与我无关。”

  “明枪易躲……”

  魏彦吾还想说什么。

  陈默已经转过身离开。

  他看到那年轻人走进雨幕的黑暗里,他肩膀上压着一段段沉重的往事,他在龙门留下的喜怒哀乐,他在龙门什么也没能得到。

  但那年轻人的脊梁却依旧挺的笔直,笔直的让他眼里微不可查的流露出了一抹羡慕,他却不敢再去期望什么。

  魏彦吾知道他今后的人生,在选择了与萨卡兹同行后将面对多少坎坷与风波,他引走了炎的目光,了结了十五年前就该结束的东西,背上了自己的命运。

  他结束了这段过往,结束了压在自己心里十数年的郁气。

  他没有毁掉这里的一切,没有被仇恨吞噬了心志,他还能分的清对与错。

  他恨自己吗?

  魏彦吾忽然想。

  他肯定是恨的,只是如今的自己和龙门都不在值得他去恨,他有着比恨更想做的事,他的事业,他的追随者,他的过去。

  他也还想念着小塔和晖洁,但他已经放下了,因为他今后前路未卜,因为他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魏彦吾想,如果当年他将这孩子留在龙门,告诉他发生的一切,教他对错,是否一切会有不同。

  他想,他不用去想。

  他知道他不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搭上龙门的前途,因为他是魏彦吾。

  他不会允许二十年前的事在龙门重演。

  他的剑已经失去了当年的进取之心与孤注一掷的豪气干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