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尽管来试试。”
他们渐渐开始失去了理智,沉浸在这片刻异国他乡的战场上,沉浸在对彼此的厮杀上。
仇恨总是来的没有缘由,仇恨其实不需要太多缘由。
每一次搏杀都是以死相拼,每一次搏杀都用尽了全力。
没有留手,没有怜悯。
龙的身影在远处看来别无二致。
他们在地上翻滚,彼此的拳落在对方身上,带着伤势,骨断筋折。
每一次落拳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震颤,每一次和对方的搏杀都带着新的伤势,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脚步也越发沉重。
他们沉浸在了这短暂而又虚假的恨里。
这两个被困在了过去中的人,这两个互相换上了彼此人生,却没能过上彼此该有的人生的人,或许他们早就成为了面目全非的怪物。
或许,连他们自己都在期待着这天。
不是期待对方的死亡,而是期待自己的死亡,期待着这漫长的苦难和折磨能够结束,期待着,能得到解脱。
这么多年来。
他们是彼此唯一剩下最后的亲人,也是彼此素未相识的亲人,也许是命运就该如此,也许是命运在多年前年就已经埋下过伏笔。
它告诉这些还活着的人会有这天的到来,它告诉这些人,你们活的如此虚假。
那一个个被谎言所串联起来的人生,到死也不会尽头。
雪渐渐落下。
这场雨来的突然,没有丝毫预兆。
雪势渐大,而在雪中的两人早已精疲力尽,唯一支撑着他们的只剩下心中的执念,或许对陈默而言算不上执念。
他们凝望着彼此在黑夜和大雪中的身影,终于停了下来。
两头面目狰狞的怪物,也许他们早已算不上人。
呼吸低缓而仓促,白色的雪花淹没了这个可悲的世界,雪幕里,落下的大雪看上去是如此美好,雪轻抚过身上凝固的鲜血,淋漓凄惨的伤口却在雪中显得越发狰狞。
陈默向来不喜欢大雪。
他总有些不好的记忆留在过去的大雪,不管是在去孤儿院之前,还是去孤儿院之后,雪带走了他所剩下的一切。
司岁台天枢阁
大雪
“殿下可有想过今后要去做些什么?”
“先生何出此问?”
“殿下雷法精进迅速,比臣那不争气的徒儿不知快了多少,臣前几日问起那傻徒儿,她居然说自己今后想加入大理寺监察司,为民请命,秉持律法公义。”
“先生看起来并不高兴?”
“傻徒儿有此心气臣当然高兴,只是殿下,大多事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美好。”
“……先生有何指教?”
“殿下雷法执念深重,白雷染红,臣斗胆断言,殿下心中是否有不平事。”
“……先生何以教我?”
“殿下不否认?”
“不否认。”
“殿下可能放下执念?”
“……不能。”
“唉,理当如此,殿下可知,这世间啊,诸多不平事皆由心起,虚如鬼魅魍魉,行路亦发艰难,己不由心,心何以由己。”
“先生……”
“殿下不懂?”
“不懂。”
“不懂是好事,殿下且去,此后不必再来此处,臣【~{
“先生这是要弃我而去了吗?”
“看来殿下懂了,懂了未必是坏事。”
那天他离开了司岁台,那天他没能放下心里的执念。
他只想知道为何自己会被抛弃。
他不过是心有不甘,他不过是觉得这事不该是这样,母妃不该死,他也不该这样活着。
可回过头,京城如此之大,高墙厚院锁住了每一个人的向往,锁住了所有不该有的希望。
放下何其难。
不去恨他又该如何活下去。
这片大地如此广阔,他却无处可寻安身立命之地。
我羡慕你,我当然羡慕你,羡慕你被人所救,不必如我这般活着,我羡慕你的自由,羡慕你能有人所爱,羡慕那本该属于我的生活。
可我也恨你,恨你夺走了我的人生,恨那对抛弃了我的父母,恨他们的绝情,恨皇家的冷漠,恨那个男人的高高在上,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的软弱。
龙门东城
他杵立在墓地前望着那两块爬满青苔的墓碑,墓碑无人问津,自然无人搭理。
二十年后,他长大成人,站在这里,但他们却躺在里面。
他有些话想说,却不知从何提起,又该说给谁听。
诸多怨言,诸多愤恨,说与山鬼听。
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
“龙门怎么说?”他问。
“推三阻四,言语不详,监察使殉职之事不尽其实,臣怀疑龙门定于此事牵涉深重。”
“理应如此,这里毕竟是他的龙门,你见到魏彦吾了?”
“……魏彦吾不知殿下来此。”
“那就不必告诉他了,让监察使留下继续探查此事,龙门要给大炎一个交待,不管是何种交待,魏彦吾必须给,由不得他。”
“是。”身后的监察使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
“殿下来此之事是否需要上报大理寺?”
“秉公处理即可。”
“喏。”
监察使离去,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墓碑,粗糙不平的触感,他凝视着墓碑上的泛黄模糊的照片。
“我来了……”他低声说,终究没能叫出那两个字。
从他们做出选择的那天,他们和他之间便再也不剩下什么。
他收回手,回头望着远处宏伟的城市,阴沉的天空下,风吹起了他黑色的长发,就是在这座城市里。
他们带着一个毫无相关的人,躲了近二十年。
他想来看看他们生活过的地方,但真到了这里之后,他心里反而再没有了多余的情绪,只剩下了平静和淡漠。
他从来都是一个凉薄的人,不管是在军营,还是在宫廷,这是他从父亲身上唯一学到的东西,凉薄的人才不会被感情牵扯,凉薄之人才能一步步走上高位,手握大权。
魏彦吾不过是个可怜的保不住任何人的失败者。
他们都是……
心不由己,先生,您说的倒是轻巧,既然如此,您又何必躲在司岁台闭门不出。
放下多难啊。
我一旦放下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下了。
怪物们在夜空下的大雪中凝望着彼此。
卡兹戴尔的黑夜深沉的可怕,刺眼的电光却撕裂了深沉的夜色。
落下的雪花被撕碎,又被蓝色的火焰融化。
他们彼此眼中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同时撞碎了漫天的大雪,同时带着残破的身躯冲向了彼此,截然不同的光照亮了两头迷失在这片苦难大地的怪物身影。
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陈默的脸。
尖锐的利爪刺破了心脏,浓厚灼热的血散布上漆黑的鳞片,散布在沦为废墟的大地。
武王抬起的手没能落下。
电光渐渐在他的手心熄灭,跳跃闪烁的红色雷电染上了猩红的血,却在这一刻,转变成了和雪一样的颜色。
陈默愣住了。
他看到了武王脸上的笑容,和当初的052如出一辙,他不愿意去那么想。
“你……”
“为什么?”武王口中吐出鲜血,他的笑容却越发清晰:“我……是真想杀了你,做梦都想杀了你,杀了你,然后去杀了那个人,可惜我撑不到那个时候了,真是……可惜啊,没能亲自为那个可怜的女人报仇。”
他垂下手,在漫天的大雪里,无力靠在陈默肩头。
他的气息逐渐衰弱,但这一刻他心里却无比轻松,他自由了,只有在死前他才得到了这种自由。
他知道自己杀不了面前这个人,即使他走到了这里,即使他用尽了一切办法,靠着雷法,靠着他的执念,但这些早已注定,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注定。
他不愿在徘徊下去,徘徊在这种没有尽头的仇恨里,徘徊在无力的挣扎中,最后一刻,他选择了逃避,至少这是他自己选的,尽管这种选择早已注定。
“你最好记住自己的名字,他们为你而死,你最好别忘记这件事……最后给你一个衷告吧,陈默……别回炎国,不管发生什么别回去。”
他的声音在陈默耳畔响起,终于停止了呼吸。
他从不为那对抛弃他的父母而感到悔恨,他有自己母亲,有过爱他的人,他是母亲的征儿,至死都是如此。
陈默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他仿佛失去了意识,任由漫天大雪落下,落在靠在他身上这具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上,落在他的身上。
血顺着手臂在滴落,黑色鳞片缓缓消退,他遍体鳞伤,他心里却没有任何活下来的庆幸和喜悦。
只有活下去才能继续陷入苦难,只有活下去的人才饱受折磨。
如今,他终于亲手杀死了他们留在这片大地上唯一的遗物。
杀了我,你就会成为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小时,雪越来越大,直到彻底覆盖这片平静下来的战场。
有密集的脚步踏过了厚重的积雪,来者半跪在陈默身后。
“……殿下。”他张口轻声说。“看来是您赢了。”
陈默缓缓转过头,看着半跪在身后的人和他后方的人影,他们放下的几颗属于赦罪师的人头。
“我不是你的殿下。”
“我等奉旨迎接殿下回国!”
身后响起的声响震颤了落下的大雪。
“如果我拒绝……”
“临行前陛下有过交代,回与不回但凭殿下意愿,赦罪师已经退出这片战场,陛下说过,殿下终究会回去,只有回去殿下才能得到殿下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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