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213章

作者:一隅屋檐

  但现在维娜自身的处境也不算多好,否则为何连康沃尔这里也待不下去。

  “你已经决定好了?维娜。”

  陈默问,不久之前他和维娜曾有过一段对话,陈默问起她为什么会来这里,她告诉陈默,我会知道的,而现在,我确实知道了。

  维娜犹豫再三,轻声开口。

  “我可能……没你想的那么重要。”

  “这不是我能管的,我不是政客。”陈默说。

  “后悔了?”维娜问。

  “是啊,来得及吗?”

  “大概……来不及了吧?”

  “我只能自认倒霉。”

  “你知道就好。”她看似同情的拍了拍陈默的肩膀。“你这人怎么从来没有一句老实话。”

  “什么时候走?”

  “回去?”她愣了愣问。

  “难不成还要继续待在这里,老实说,我啊,现在只想回到我那个破地方,那里可比这儿的城堡要温暖多了。”

  “不习惯?”

  “你习惯吗?”

  “刚开始也不习惯,慢慢就适应了。”

  “是适应了,还是接受了?”

  “可能都有吧。”

  她回答的有些模糊,陈默不明白这时候的她到底在想什么,但他想,一座庞大的城堡,就像如今我看到的这样,就连路线都错综复杂,这样的地方真的能称为家么?

  冰冷,空洞,但这就是她的家,也是她的人生。

  “待会有一场宴会,你想去看看吗?”她忽然问。“康沃尔这里好久没有举行过这种活动了,所以大家都以为他老了。”

  “我对交际不怎么擅长。”

  “我也是。”

  “会跳舞?”

  陈默很难想象出懒散的野猫小姐穿上华美的公主裙与高跟鞋在万众瞩目的舞池中央翩翩起舞是一种何等美丽的模样,可惜,维娜的做派让他根本无法将她和这种场景联系在一起。

  也许很多年前,维娜曾真的做出过陈默幻想里的事情,穿着华美的公主裙与高跟鞋,在万众瞩目的水晶灯下起舞,但那已经成为了过去。

  现在的她已远离了宛如童话般的生活,脱去高贵与繁华,从天堂坠入凡间,与陈默这个凡人并肩而立。

  “学过一些,不怎么擅长,宴会不光只能跳舞。”

  “三大姑八大姨一起聚在一起唠嗑家长里短的也是一种宴会嘛。”

  陈默不置可否的回答,多少有些揶揄,不过是换了一批人,穿的体面一些,说的东西其实也复杂不到那里去。

  不过很可惜的是,他的印象里,很少见过所谓的三大姑八大姨,唯独一次是在那个小雨朦胧的葬礼上,从此便断绝了联系。

  维娜被这种搞怪的的回答弄得有些错愕,随即不免轻笑起来。

  “这是你们那里的说法?挺奇怪的,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差别。”她变得有些兴致缺缺起来。

  “你还要去?”

  “我不去,太麻烦。”她说:“回去了?”

  像是在征求陈默的意见,以前的她可不会这么做。

  “不去打声招呼?”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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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去的路在那边?”

  她提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陈默回过头,她竖起手指指着陈默相反的方向,陈默面无表情的重新折返回来。

  “你看上去对这里很熟悉?”

  或许是为了掩饰刚才的尴尬,又或许是陈默内心仍然对此感到好奇,并肩而走的时候,他问出了这句话。

  维娜稍微顿了顿脚步,目光望着笔直的通道,偏过头说:

  “应该没有人会对自己住过的地方陌生吧?”

  “以前住在这里。”

  “挺久的……七八年,记不清了。”

  “……格尼威尔也住在这里?”

  陈默顿了两秒,还是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维娜忽然沉默下来,停下了脚步,脸色平淡,没有了刚才夹着的淡淡笑意。

  她微微低垂着眼睑,面对陈默的视线,陈默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压抑的气息,这是很难用语言来描述的东西,就好像人在面对某些过去的事情时,触目的怅然伤感。

  “不想说也没关系,提起了一些让你不想回忆的事情。”

  她看着陈默,金色的眸底倒映着陈默的身影,像是凝固在她的眼底。

  过了几秒,她才出声:“你想知道?”

  陈默斟酌着语句,想着该如何回答她的这句话,又在她的目光中,脑海里想起的说辞缓缓消散下去。

  “你不想说,我不会问。”

  伯爵都曾提起过这个名字,可这个名字对于维娜而言,又代表着什么意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因为被人赋予了某种意义,所以就成为了它,可对于不同的人而言,同样的名字,也有着不同的含义。

  就像是对于陈默,这只是一个第一次听到的称呼。

  他和维娜对视着,这许多天以来,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未如此接近,也从未如此疏远,维娜站在陈默的面前,可却给他一种维娜正在渐行渐远的错觉。

  陈默仿佛能够看见她的身影,孤独走在一条庄严恢宏的大道上,道路的尽头是参天的御柱,钢与骨,血与剑,直抵天际,她一步步迈向高台,从始至终也没有回头。

  陈默脑中忽然想起这个画面,又想起很久以前见到的另一幅画面,那是一个人,他也是只身一人在行走着,在一条狭窄的道路上行走着,两旁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头顶昏暗血红的天空择人而噬,无数妖魔的血肉铺满视线。

  可忽然有一天,这两条原本应该迈向不同方向的路连接在了一起,陈默走上了那条恢宏的道路,在道路的中途,遇见了维娜。

  “也并非是难以启齿之事。”

  维娜的嘴角绽放出浅笑,那笑容像是对着我,又对着什么其他的东西。

  “格尼薇儿是一个人的名字,一个过去的人。”

  “朋友?”

  “我没有朋友。”她顿了顿,又补充说:“除了你以外。”

  “我要是和你一样懒,我也肯定交不到什么朋友。”

  陈默刻意做出遗憾而又惋惜的表情,想要跳过这个话题,而她显然接受了这个提议。总有一天,如果有机会她会向陈默提起,但不该是现在。

  “我不太擅长和人交际。”

  “这么说,我们这样的两个人能遇到,还真挺有缘分。”

  维娜抬起头看了陈默一眼,目光让陈默有些心虚的偏开视线。

  “好吧,是我居心不良。”他叹了口气承认。

  当他们走出长廊的时候,时间已经走到了下午,午后的黄昏落在天际,云层在霞光中泛着昏沉的红色。

  远远的就能看到一辆又一辆的名贵的汽车驶入城堡外的广场,最后停留在门口,衣冠楚楚的绅士与淑女们从车上下来,走上铺设这红毯的台阶。

  他和维娜站在宅邸的窗台望着下面的景象,和他们比起来,他和维娜的穿着很明显有着巨大的差别。

  “认识?”

  维娜的目光凝视着下方的刚从车上下来的那个人,离得很远,可陈默依然能清晰地看到那个人的模样。

  不得不说,如果按照大众女性的择偶标准而言,他绝对是最佳人选,高大英俊,尊贵多金,和自己这样的落魄户比起来,简直不像是活在同一个世界的人。

  在穿着西服的侍从恭敬的拉开门后走下车,身材高大而挺拔,披着黑色的大氅,大氅上银灰色的毛絮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

  他脱下大氅,内里是一身裁剪得体的正装,将手中的大氅放到侍从的手中。

  “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以前见过一面。”维娜收回视线。

  “???”

  “谢拉格人,准确的说,是谢拉格希瓦艾什家的当代家主。”

  “来维多利亚寻求政治庇护?”

  “谁知道呢。”维娜耸了耸肩。

  她说着抬起手指指了指陈默的身后,陈默顺着她的指的地方望过去,过了几秒,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她。

  “……”

  “我不太喜欢等人,所以别让我等太久。”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现在不会有,以后也不会。

  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人们的痛苦是由自己造成的,人们都认为是这个世界亏欠了她们,是他们没有能够得到幸福,在她们得不到幸福的时候,就把责任怪在靠近她们的那个人身上。

  越是依赖他人问自己提供的自我价值,或者需要依赖她们眼中看到自己是独一无二,越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感到的失望的时候产生某种怨恨。

  过去的我是这样,过去的陈也是这样。

  但塔露拉不同,一个生来公正,高尚,善良的人,而且从不停歇的努力使自己变得更好,更温和,更可爱,更耐心,更乐于助人,这并没有任何过错,可这却会导致一个古怪的结果,一个不能被接受的结果,那就是:“她越是向别人表示着同情,越是向别人表示着自己的良善,她的处境就将变得越发艰难和困顿。”

  如果说,反抗命运也是命运的一部分,那么人们现在做的是否也能算的上的一种命中注定,一种无论你逃了多远,逃了多久,都会尾随着追上你的命中注定。

  它早已在多年前就埋下了种子,只在你还尚未察觉的时候,让你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一场徒劳无功的笑话。

  低劣又卑鄙的表演。

第五十章 居然到现在才有人告诉是卡特斯

  在没遇到能令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之前,你一直觉得自己不会因谁而停下脚步,可回过神来,大脑便已处于一片空白。

  很久以前陈默就想过,他和陈之间的关系到底算什么,又应该算是什么,大抵能算的上是朋友,可十年过去,即使是再亲密的友人也会产生疏离,更别提他们并没有那种深厚的友谊。

  一旦想到这里,陈默又会想起小的时候发生的那些过往,在他眼里,陈是一个小孩,在陈的眼里,他同样如此。

  他们三人走遍了龙门的大街小巷,码头店铺,那些记忆至今仍保留在陈默的脑海深处,成为了他幼时最为珍贵的宝物,在随后的岁月里,陪伴着他走了好长一段路。

  可回过神来时,这条路上就剩下了自己还有那并不美好的结局。

  从遇到陈之后,陈默总是会不由想起那所孤儿院里的日子,一次又一次不受控制的在他脑海深处浮现,仿佛是想让他再一次记起,记起那些他曾拥有又失去的东西。

  人从来做不到真正的遗忘,那些所谓已经忘掉的事情,只是因为它还不够重要,而重要的,到死都忘不了。

  陈默无法说服自己去忘记,自然,也无法心安理得的去接近陈,又或者尝试去拥抱她,但庆幸的是,至少陈证明他并没有被人遗忘。

  陈默很怕被人遗忘,就像是那个被埋在土里的盒子,被人遗忘了,就再也不存在了。

  但现在,陈忽然告诉他,她遗忘自己,陈默不能否认自己内心对此是抱有喜悦的,可不同的是,除了喜悦之外,他在害怕,害怕陈接近自己,也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接近她。

  陈默曾以为自己是一个坚定的人,成熟的灵魂赋予了他成熟的心智,他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们,如同大人俯视着孩子,但后来陈默才明白,他并没有自己所认为的那样坚定,也不如陈和塔露拉那般坚强。

  可笑的是,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直到离开孤儿院之前,陈默依旧如此认为。

  他抱着那种足以称的上幼稚的眼光,去看待在他看来幼稚的她们,又在后来的人生里,猛然发现,其实幼稚的是自己。

  太恒道那间高档别墅里藏着陈难以言诉的过往,在对她而言能称之为地狱的地方,挣扎着生活了整个童年,看着入手的东西,在某一天又忽然离自己远去,她想要抓住,她已经尽力了。

  陈默知道她已经尽力了,可她还是没有抓住,眼睁睁的看着她从自己的指缝流走,那种痛苦与无力,陈默未尝没有体会过。

  陈默的出现,给了陈一丝希望,她不是没有朋友,可纵使是朋友也是不同的,陈在某一段时间里曾尝试过信任陈默,甚至是依赖,在她和塔露拉渐行渐远的日子里,她望着陪伴在塔露拉身边的陈默,试图依赖他,依赖他去触及塔露拉。

  陈默只能说依赖,因为对孩子而言,利用这个词语太过遥远。

  她那时凝视着自己的目光,在告诉自己,我能帮她,我也帮了她,而这份信任,也是从那时起,悄然建立在了他们之间。

  陈的信任是很宝贵的东西,要让她尝试去真正的相信一个人是很难的一件事,可惜陈默那时候没有发现,陈默以为她只是一个孩子,而孩子的信任是很随便而轻易的。

  陈默没有发现,所以才导致了后面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