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352章

作者:一隅屋檐

第四十五章 喜欢这个词太过轻巧

  “朋友?”

  陈默好奇的望着忽然问出这个词的德克萨斯。

  德克萨斯坐在副驾驶上。

  她刚才问蛇,你似乎有很多朋友。

  每到一座移动城市的范围,蛇总会出门说要去见一个朋友,从进入乌萨斯开始,他这个借口已经用了十多次。

  “啊,我是有很多朋友哦,德克萨斯,简直多的数不过来。”陈默随口回答,“说起这个,德克萨斯你认为什么样的关系才能算的上朋友?朋友是个门槛很低的说法,认识过,说过几句话,有过几次不轻不重的接触,勉强就能称得上朋友,甚至第一次见面就能称呼对方是朋友。”

  “……你这句话听着很奇怪。”

  “那我换一种说法,你认为我和你算的上朋友吗?”

  “嗯……”

  德克萨斯长嗯了一声,似乎在思考,但没有表态。

  “嗯……是什么意思?”

  【*

  “你认为呢?”

  德克萨斯反问。

  “我认为应该能算吧,毕竟你看我救过你,甚至为了你不惜被人追杀,带着你一路逃到了乌萨斯,还养了你这么久,像我这种冤大头应该很少见了吧。”他信誓旦旦的说着一边转头看了德克萨斯一眼,声音变大了一些:“你老实说说这还不能算朋友?那你可真没良心。”

  “……”

  “是你自己说的。”

  “那就是说我说的不对,啊,我就知道,德克萨斯你心里还是有数的,不是那种白眼狼。”

  “……”

  又一个隐约针对性极强的词语从陈默口中冒了出来。

  德克萨斯虽然听不懂白眼狼的意思,但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她闭上嘴转过头,不太愿意继续和蛇谈起这个话题了。

  但蛇很明显不会就这么放过她。

  “上次和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我们离乌萨斯东南最后一座大型移动城市切尔诺伯格已经不远了,过了切城再往南走,就进了龙门的领土。”

  德克萨斯微微转过头看着他。

  她没有开口。

  龙门已经快到了吗?

  怎么会过得这么快。德克萨斯脑海里下意识冒出这个念头。

  “我和龙门一家本地的物流公司有过两次合作,说是物流公司,其实他们的势力遍及龙门的灰色行业,不能说是一家独大,但保住你在龙门的安全和今后的生活是没有问题的。”

  德克萨斯听到蛇说。

  “龙门是个很复杂的地方,虽然看上去歌舞升平,繁荣昌盛,但你的话,德克萨斯,我知道即使现在想让你过上和普通人一样平凡的生活你也很难适应,你一个外来人,不懂龙门的门道,在那里无亲无故,今后生活肯定处处是坎,你呢,又是那种喜欢将想法藏在心里的人,受了什么委屈,觉得难过了,你也不会告诉别人,更找不到去和谁说这些。”

  他说。

  “我不能告诉你说龙门是一座多好的城市,德克萨斯,我们心里都清楚这点在哪里都是一样的,陌生的大城市总会在无形中伤害漂泊的外来人和弱者,你不是弱者,可龙门也有它的规矩,你破坏了它的规矩,只会让自己被它排斥,处境更加艰难。”

  “德克萨斯,你在听吗?”

  “嗯。”

  “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德克萨斯张了张口,她望着蛇的侧脸,终究没能说出心里的想法。

  她其实很想说,我能跟着你,我跟着你就好。

  可德克萨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怕被拒绝,她也知道自己不该有过多的奢求,蛇的确是个冤大头,他带着一个陌生人走了这么远的路,惹上了很多不该惹上的麻烦。

  德克萨斯知道,如果不带着自己,他自己一个应该能轻松很多,可他却从没有说过什么。

  我能继续跟着他吗?

  德克萨斯心里清楚,如果蛇愿意让自己跟着的话,就不会说出这些话了。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德克萨斯还没法变得那么无赖,就像蛇说的,他和自己之间,其实也就是朋友而已,简单的,没什么太大关系的朋友。

  她不可避免对蛇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依赖,因为他总是会告诉自己要做什么,该怎么做,对不擅长决断的德克萨斯而言,她已经习惯了蛇的存在,但他们终究有分开的那天,而蛇甚至为她想好了今后的去路。

  “我没什么想法。”

  “……”

  陈默没说话了,他只是偏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鲁珀,她没看向自己,看着窗外,不清楚在想着什么。

  “……你想继续跟着我吗?德克萨斯。”他忽然问。

  德克萨斯愣了愣。

  她没回答,也没否定。

  “我们这一路走来,我想不用我说你也能看的出来,我是个很复杂的人,德克萨斯,不仅是我的身份,还有我的经历,很多人都想要我的命,我也因为自己的过去而得罪过许多人,如果你跟在我身边,就必须和我一起去面对这些,面对我的过去和这些随时可能要你命的危险,它远比在你在叙拉古面对的还要险恶数倍,十数倍。”

  “我对这些已经做好了准备,而我心里也清楚,自己绝不可能在某个地方停下,龙门不是我的终点,也不是我的归宿。”

  蛇平静的说,车外的小雨飘打在车窗上,不一会凝结成一片薄薄的水雾,又在雨刷器的工作下被一遍遍扫开。

  露出车前灰暗天空下蜿蜒的道路和远方的朦胧。

  “我啊,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平平稳稳一帆风顺的活下去,但你不一样,你和我不一样,德克萨斯,你还有选择自己往后生活的机会,你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虽然这个过程不会太容易,但你应该能撑下去,即使有一天,你的过去追上了你,我想那时候的你也已经能够去从容面对。”

  他转头看了一眼德克萨斯:“不如说,我希望你能。”

  “这片大地总是习惯给人一些希望,然后又亲手去毁掉它,一次又一次,它喜欢看着人们绝望挣扎的样子,喜欢看着人们被它随意操弄的样子,可即使是这样,人还是得一遍又一遍爬起来,拼了命的努力活下去。”

  蛇说,他抬手指了指脑子。

  “放弃很容易,坚持却难,不断失败的坚持更可贵,因为这里,人通常都有一些执念,他们可能也会犯错,也会有不知所措的时候,也会感到迷茫和彷徨,难以做出决定,不知何去何从,但同样,我们也有一些执念,一些不得不去做,一些放不下的执念,它比死亡还要难以让人接受,比死亡还要让人觉得可怕。”

  “我……”德克萨斯张了张口。

  “别急着做出回答,德克萨斯,我知道你没做好打算。”

  陈默说,汽车停了下来,停在路边,他松开握着方向盘的手,车外细雨朦胧。

  车内陈默转头看着德克萨斯,他们看着彼此。

  雨点打在彼此身后的车窗上,令车外的景象模糊不清,车内是安静的,安静的仿佛能听见细雨漂泊的声音。

  “我知道你心里纠结,我也知道,再让你独自去适应一个新的环境这个过程会让你感到迷茫,你想留在我身边,只是因为你已经习惯了,其实你不怕跟着我的麻烦,你也能够做好准备,或者说……德克萨斯,你不怕死。”

  “可我觉得这不值得,也不公平。”陈默说:“它不该是你的人生,也不该是你应该去承担的结果,我没法就这么自私的让你陪我一起去面对这些。”

  “……”

  德克萨斯垂下眼睑,头顶的双耳微微趴着,仿佛在印证她此刻的心情,即使她什么也没说。

  “别觉得愧疚,没什么好去愧疚的,这不过是一个事实,这也不足以影响到我对你的看法和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许你没这么想过。”

  “再回到我们刚才那个话题,你问我,我们是不是朋友,不对,德克萨斯,我们不仅是朋友,我们也是同伴,朋友这个说法廉价又珍贵,廉价的时候人人都能称呼他人是朋友,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真正在乎自己口中的朋友,陪你同甘共苦,为你设身处地。”

  “所以我们不仅是朋友,当我问起你是否想继续跟着我时,你会感到犹豫,你会想说是,可我和你是一样的,还记得以前我告诉你有人说我自以为是吗,但站在我的角度,我同样不希望将你卷入危险,让你和我一样过上继续流离颠沛,充满坎坷的生活。”

  “即使我知道你的回答,即使我知道你心里不在乎这些。”

  “因为我也知道这种生活是什么样子,也许……我是说也许,我也自私的想过希望有人能陪着我,我不免会去这么想,但我不能这么做,德克萨斯,不是因为我有多高尚,而是因为,在我心里,你们的安稳比起我心里的安稳要更加重要,而是因为,我承担不了有人对我的付出,也承担不了可以避免的失去。”

  德克萨斯安静着,微微抿紧唇。

  “你是个好姑娘,德克萨斯,如果我身上没有缠着这么多危险,我很乐意和你一起这么走下去,去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国家和城市看看,偶尔我们停歇下来,你还是会安静的听着我发那些鸡毛蒜皮的牢骚,可能你不愿意听,但我还是会讲。”

  “别总是这么冷淡,在我眼里啊,你的那些过去其实没多沉重,也不足以让你觉得喘不过气,人们通常都只会看到一个人的表面,如果他不说话,人们就会当他是哑巴,如果他面对欺凌不反抗,他就会被当成软蛋,人们不会去想,他只是不想和傻子多费口舌,人们也不会想,他只是不愿意惹上麻烦。”

  德克萨斯没有说话。

  陈默看着她的脸。

  “你可能不知道,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了一丝熟悉,说不清的熟悉,就好像自己在照一面镜子,一面倒映出以前那个我的镜子。”

  “你和以前的我很像,德克萨斯,真的很像,我们都不擅长接受突如其来的好意,我们都对旁边的一切充满了警惕,同样的沉默寡言,同样的用带着敌意的视线去试探靠近自己的一切。”

  “不擅于表达,或者说,已经变得不擅于表达自己的看法,即使有所想法,也会告诉自己要做自己能做的事,不免因此变得畏首畏尾,也不免【&

  “在他们眼里,我们都是不容易接触的人,在他们眼里,我们都是异类。”陈默说,他的目光温和下来。

  “可我可能比你要幸运一些,那段时间里我的生活相比你安稳很多,于是我交到了一个愿意悉心教导我的朋友,他岁数比我大,像是我的兄长,尽管他的习惯可能有些糟糕,尽管其实他也是一个异类,可他会在我犯错的时候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蠢蛋,会替我一起骂那些说闲话的人傻逼,会揪着我的衣领想要揍我,即使他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对手,知道我轻轻松松就能把他放翻在地,同样……他也会拼了命的去救我,想要拉我回头。”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德克萨斯忽然开口问。

  她望着陈默。

  即使她心里明白为什么,但德克萨斯只是想知道他的回答。

  “喜欢这个词对我们这种人而言太轻巧了,德克萨斯,比起喜欢,我们更容易接受的是习惯,但习惯却很容易让人产生一些错觉,做出错误的判断,于是难免因此产生某种自己也无法分得清楚的执念。”

  “……我听不懂。”

  “因为我觉得你应该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你也应该有机会去过上自己应该过上的生活,往后遇到一些相同的人,等到那时,才能慢慢分清楚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那,你呢?”

  “我?”陈默顿了顿:“我的话,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也能有一个这样的机会,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我会毫不犹豫去接受它。”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

  德克萨斯认真的看着陈默的脸,她最终没有将剩下的话语说出口。

  陈默伸手理了理鲁珀鬓角的发丝。

  他将德克萨斯那缕垂落的发丝轻轻拂到女孩耳后,德克萨斯没有去阻止他的动作。

  他收回手。

  德克萨斯听到他温声说。

  “会有那天的,德克萨斯,只要我们都还活着,总会有那天。”

  德克萨斯没有说话,他看着陈默收回的手,过了几秒,她偏过头。

  “你今天比以前还要啰嗦。”她嫌弃的低声说。

  陈默愣了一下。

  “哈……”

  他笑了声。

  最终还是没能从德克萨斯口中得到她考虑的回答,但到了切城,陈默还是提前向在龙门的某家物流公司发送了一份电讯。

第四十六章 舍近求远,本末倒置

  所有漂泊的人生都梦想着平静,童年,杜鹃花,正如所有平静的人生都幻想着伏特加,乐队与醉生梦死。

  这句话来自于一位名叫弗朗索瓦兰的乌萨斯民间诗人,被印在离开切尔诺伯格后蛇放在驾驶座那份报纸的一角,用几种不同的语言写着,开车的德克萨斯不经意间瞥到了那行短短的文字。

  是这样吗?

  德克萨斯忍不住看了一眼闭上眼休息的蛇。

  她不免想起了几天前蛇对自己的说的那些话,那天的蛇罕见的变得有些啰嗦,他平时虽然也很唠叨,可那天的他和德克萨斯熟悉的他不太一样。

  蛇他有想起过自己的童年吗,他有想过平静的人生吗?

  德克萨斯不知道,但德克萨斯偶尔会想起自己过去的日子,哪怕那些生活其实没多少可去怀念的,也称不上有多难忘,可她还是会想起,免不了会想起。

  但人生是不能重来的,生活也没法像是日出日落般,你总知道它会在那儿,太阳落下还会照常升起。

  9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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