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爱国者再次沉默下来。
如果感染者没有义务去面对他们该为改变自己命运而付出的代价,那谁来面对这些,谁又来充当这场战争的牺牲品。
塔露拉却排除了感染者在这场战争中应处的位置。
“你想游击队参与这场战争?”爱国者问:“塔露拉,你是想等到一场你能从中获利,找到机会的乌萨斯与他国的战争……”
“还是你想自己发动这场战争?”
塔露拉没有回答。
她沉默着,也没有反驳。
“你不想做回答。”爱国者仿佛确认了她的想法,又提醒道:“别妄想能有一个不惨烈的胜利。”
“也许如此。”塔露拉开口说,她面对爱国者看向自己的视线:“但我不会去牺牲别人。”
“那你就要牺牲自己,塔露拉,不会有你想象的那副场景的,即使乌萨斯与他国发动了战争,凭借你又能借助这场战争得到什么,你甚至没有一丝可能插手其中得利的可能,即使乌萨斯如你所期望的战败,但你却需要面对又一个比乌萨斯更强大的对手,足以击败乌萨斯的对手,你以为它会以何种理由对你束手就擒,放任你去将他击败。”
爱国者话语仿佛一个个重击,敲打的塔露拉的心里,让她难以找到反驳的余地。
她面露纠结,却始终没有承认。
“你准备好承担巨大的痛苦了吗?”
“我没有准备,因为我们必定受苦。”
“你期盼所有人都善良?”
“我只是相信自私和残忍不会是乌萨斯人的天性。”
“也许有一天,你会遭遇真正的邪恶。”
“我想我已经见识过了。”
爱国者不免有些失望,他看着这个不知从何而来自信的年轻人。
她甚至不能被称为领袖,因为她不具备任何一名领袖该有的果断与决绝,她有美好的畅想,并愿意为此做出努力,承担代价,但显然她并未意识到自己是否具有承担这些的能力。
她还没做好准备。
但爱国者终究没有继续反驳,或者说逼迫她做出回复。
“但愿如此。”
塔露拉似乎听出了爱国者话语中的意思,面对爱国者询问的压力散去让她悄然松了口气的同时,她也做出了让步,或者对爱国者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如果有战士曾向他的队伍和他的同胞宣誓效忠,最后却因一己之利而背叛,那这种行为,我自己就会发布惩处名单。”
“……”
塔露拉的回答像是孩子一样异乡天开,让人觉得可笑。
你想让一群感染者对你效忠,你凭什么让他们对你效忠,在他们未对你效忠之前,你就能容忍和宽恕他们对你同胞和战士的伤害,反而在他们对你效忠后,你却要惩戒他们。
可塔露拉说出这句话的样子是那么的深信不疑,仿佛她真抱有这种想法,这种可能会害死很多人的幼稚而又错误的善良和幻想。
但这是错误的吗?一个正直的人,她所抱有的不被大多人认可的正直,她的良善和不愿同流合污的理想,她对自己划定了一条底线,这是错误的吗?
不,她没有错,只是太过不切实际。
“塔露拉!”
爱国者罕见的严厉。
塔露拉被迫从美好的幻想中惊醒。
“呃……!”她被吓了一跳:“您说。”
“我曾经尊敬过许多人,大多不因他们强大,而只因他们正直。”爱国者注视着面前正直的德拉克。
他缓缓说道。
“望汝如是。”
“……谨记教诲,先生。”
“所以……就这样了吗,大尉?”望着和雪怪一起缓缓离开山谷去寻找霜星的塔露拉,盾卫忍不住开口询问。
这么简单就结束了,他们费劲千辛万苦得来的城市被塔露拉拱手让人,甚至没有对出卖他们的人做出惩戒,那些受伤死亡的战友们就白白牺牲了?
可爱国者做出的决定,盾卫们不会对此有任何意见。
他们坚信大尉的正确,正如不论敌人如何强大,战局艰难,大尉也能带领他们取得一场又一场胜利。
“至少还有三支本地驻军在附近,我们要将他们各个击破,才能把物资送出来。”爱国者回答。“从结果来说她做的没错,即使我们拿下了城市也无法驻扎,移动城市不可能向前走,而他们能替我们吸引乌萨斯驻军的注意。”
爱国者的目光重新注视向那名在他看来天真而大胆的年轻德拉克,渐渐远去的背影。
正直……
可我们脚下这片大地,它却总叫心怀正直之人遍体鳞伤。
——————
爱国者最后的话语令人觉得意味不明。
塔露拉眉头紧锁,她思索着爱国者那句话想告诉自己意义,可她还是没能想出任何缘由,一个正直的人。
塔露拉喜欢这个词,但同样她也深知这个词也许不太适合他们面前需要面对的困境,爱国者没有谴责她的过失,是的,过失,其实塔露拉心里有了这种准备。
游击队是游击队,但游击队不是她的游击队,他不能代表游击队来分配他们的成果,替他们做出决定。
但爱国者那番话还是令塔露拉反思起了自己一直以来坚信的行为和理念。
她不明白爱国者为何始终不愿认同自己,是否是因为南境问题上他们抱有的分歧,这些问题双方的考虑都有正当性和理由,爱国者认同塔露拉的说辞,同样塔露拉也理解爱国者的担忧。
但塔露拉却感觉爱国者对她的态度不全然来自于她的计划,或者说,是来自于她本身的理念,她很早就有这种感觉,但她却没有办法做出改变,或者说,她没法去说服自己成为爱国者认为她应该成为的那种人。
某种程度上塔露拉有着属于她的坚持,从她和科西切的对赌开始,塔露拉就始终坚信自己的理念,或许要做出一定的改变,但她决不能,也不会跨过自己的底线,不会变成黑蛇口中的科西切。
“啊,塔露拉姐姐!”
沉思的塔露拉没能注意到从自己面前走过的孩子,直到他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塔露拉才猛然回过神。
“你心情不好吗,塔露拉姐姐?”白发的孩子关切的仰起头望着她。
塔露拉摇了摇头。
“没有。”
她记得面前这两个孩子的名字。
“伊诺,萨沙,你们还想叫原本的名字吗?”
“为什么这么问?”萨沙下意识问。
“我们行走在外,有一个保护自己的名字比较好。”塔露拉温声解释道:“有的时候,如果自己不选名字,就只能一直被别人叫他们取的名字了。”
而他们往往都会以他们自己看法来称呼你们,用各种恶毒或者带有偏见的词语来用作对你们的代称。
塔露拉没这么说,她不想对孩子说出这样露骨的说法,也许他们不懂,但他们可以避免,也可以自己选。
“可是你没有换过名字。”
“因为我不想。”
“为什么?”萨沙疑惑的看着她:“这和你刚才说的不一样。”
“因为……因为我想成为一个表里如一的人。”
“所以你现在想的和做的不是一回事。”萨沙下意识开口说。
塔露拉愣了愣。
伊诺焦急的拉了拉萨沙的手。
“伊诺。”
塔露拉回过神,他看着说出这句话的男孩和焦急地想提醒他的伊诺,她似乎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也曾在那见过一副相同的场景。
那时候……那时候他们好像也才这么大。
可那时候他们也曾这般陪在彼此身边。
时间过得真快啊。
“很可能,没错。”塔露拉说。
“所以我要坚持这个名字,只不过,对于所有人来说,这个名字没有意义,因为我是谁对大家来说并不重要,这个名字只对我自己重要。”
“那我到底该叫你什么?你这么说,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叫你了。”
比起伊诺,萨沙是个更内向的孩子,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他的内向,他反而比伊诺更能说出这直接的话语。
塔露拉想了想。
她蹲下身,和面前的两个孩子持平。
“萨沙,我这么对你说吧。”
“我只是个反抗者,只是个普通的人,至少我自己这么认为,名字?不重要,任何人都不该记得我的名字,这个名字不该成为符号,也不能有别的力量,它只是我的名字。也只是个名字。”
塔露拉说着露出笑容。
“如果你想的话,只是现在你可以叫我塔露拉,叫这个名字可以让我回头,但也就只是这样了。”
仅此而已。
我只会因为这个名字而回头,却永远不会因为这个名字代表的东西而往回走。
看着面前塔露拉的眼睛。
萨沙犹豫了一下,叫出了她的名字。
“塔露拉。”
塔露拉点了点头,又看向微【+$
“伊诺也可以这么叫,有些话可能对你们还太早……但我还是想说给你听,萨沙。”
“你说吧。”
“我希望你叫我塔露拉,是因为把我当做朋友,当做志同道合的朋友,即使我死了,你也会记得这个名字,但不是因为我在我的一生里做了什么事。”
塔露拉说的很认真。
“我只希望你记得我与你共处的那些事,我希望你记得塔露拉是一个朋友。”
她不是某个象征,也不是记在书本里的英雄,她只是平凡的人,和所有人别无二致的平凡人,她也……同样不会不死。
“可你在杀坏人,你在和他们战斗?”萨沙不解的问。
“战斗的那个人我不想她有任何名字,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在战斗,我们所有人都是斗士。”
塔露拉轻轻摇头说。
“不要低着头跟着斗士的脚步去走,萨沙,永远不要这么做。”
“不是每个人都是爱国者,我们每个人都会犯错,你要抬起头,看他走向哪里,而不是有着怎样的头衔,让你闭着眼睛跟在身后。”
塔露拉轻轻替面前的男孩理顺额前散乱的发丝。
她说:“你记得的应当是你的朋友的名字,是和你朝夕相处的人的名字,给你喂特别辣的糖还咬着牙笑的霜星,给你烧奇怪的蔬菜杂烩的老师,是绝不会放弃训练你的爱国者。”
“他们每个人对你而言都是特别的,他们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他们不是一个符号,也不是用一个简单的词就能概括的事物,他们应该留在你的心里。”
“他们是朋友,而不是斗士,萨沙,他们更不是工具。”
塔露拉站起身。
“所有人都是斗士,但斗士只是其中之一,我们所有斗士都没有名字。”
男孩不解的望着说出这番话的塔露拉。
他理所当然的开口。
“塔露拉姐姐,我不懂。”
“嗯……我希望作为你的朋友让你信任我,而不是让你因为我的身份信任我。”塔露拉解释道,缓缓补充:“就像所有我的朋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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