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不会,如果连龙门的警员也知法犯法,我们又还能指望谁来遵守这座城市的法律,如果不能维护法律的存在,我不知道龙门到时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我不会那么做。”
“有这么严重?”星熊惊讶的问。
“只是打个比方。”
“我也猜你会这么说。”星熊回过神,话语里却听不出是确信还是遗憾。“你是个好警员,陈长官,要是这座龙门能多一些像你一样的人想必卡斯这种人的遭遇也会越来越少吧。”
“别说的那么恭维,我没你想的那么有能耐。”陈说,汽车驶入繁华城区,她转头看着车窗外车水马龙中自己的倒影,繁华的景象和冷清的脸庞两者仿佛交叠在一起:“我只是在履行自己身为一名警员应当遵守的基本职责罢了。”
“对了,长官,还有一件事我想我得提前和你商量。”星熊忽然说。
陈回过头。
“什么事?”
星熊指了指副驾驶陈身前的储物箱,陈伸手拉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包裹好的熟悉的纸袋。
“这是……”
“在近卫局的同事来之前,我私自截下了这笔钱。”星熊说的很坦然。
“你知道自己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这种行为违反了身为警员的操守,但我也知道袋子里的钱如果带进局里就是一笔将被充公的赃款,但怎么说呢。”星熊的语气变得有些纠结:“当时看着车里那几个孩子,一想到他们之后的生活,我就没法没狠下心去做自己身为一名警员该做的事。”
”我想要是真那么做了,固然会被当做一名奉公职守的好警员,但脱下这身警服后,我肯定会觉得很不自在。”
“因此你就知法犯法。”
“我这不是开始觉得有些不安,所以和长官你坦言相告了吗。”星熊说,可陈没能在她脸上看到任何她嘴里说的不安和忐忑。
“你……”
陈直直的瞪着星熊,后者有些心虚的笑了笑,看着储物格里的纸袋良久,陈叹着气抬手关上。
她就这么被星熊拉下了水。
可事实上,如果不是心里有过犹豫,星熊也不可能简单就说服她。
也许星熊说的没错,穿上警服的她们的确有必须履行的职责和义务,可在脱下这身警服后,他们同样是个普通人。
法律从来不该成为衡量一个人道德的底线和准绳。
“这件事就此打住,别再和任何人提起。”
星熊装作松了口气的模样,急忙点头。
“我懂,我懂,那这事你看……”
“自己想办法解决,不追究你的失职就算了,你可别指望拉上我。”
陈终于没和星熊一起进入病房。
或许不过是出于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羞愧,又或许只是这件事已经有了了结。
其实陈很清楚,如果龙门能再做的好一些,卡斯根本不必来做这种事,如果龙门能做到它本应该做的事,卡斯也不会遇到那几个孩子。
虽说这样想并不合适,没有哪个官差会对犯人心怀愧疚,但也算不上愧疚,大抵是从卡斯的身上看到了龙门的不足,所以想要弥补。
星熊的知法犯法也算是弥补。
想来这种情况很早之前就已经一清二楚,龙门绝不是座完美无缺的城市,也没有那座城市能毫无阴暗,没有半点差错,说到底不过是对龙门抱有太高的期望,以至于逐渐了解它,亲眼目睹它的另一面后,心里难免出现了某种无法抑制的落差。
“说完了。”
看着星熊从病房内出来,抱着手等在病房外的陈问,她问的内容就包括那件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私事。
“说完了。”星熊点头回答:“他托我向你说声谢谢。”
“他倒是会做人,既然说完了,那就走吧。”
陈看了一眼被两名警员守住的病房门,该说这么近的距离下还需要带话让人觉得蛮可笑。
但不论是星熊还是陈都没露出笑容。
“我估计这次得判个二十年左右,不过考虑到嫌犯积极配合近卫局行动,并以身犯险取得重大成果,应该可以争取酌情予以减刑。”
“后半句是你自己的加的吧。”
“出席听证会需要主要人证。”星熊看着陈说,意味不言而喻。
陈停下脚步。
“我不记得近卫局是什么做善事的慈善机构。”
“所以我也告诉他,让他别抱太大期望,踏踏实实服刑,他本人也不对这种结果有任何不满和怨言,唉,我想等他从牢里出来那天,那几个孩子早就长大成人了吧,这倒是挺可惜。”
“……”
近卫局的嘉奖令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与嘉奖令一起来的还有调令书与升迁。
接到通知的陈只觉得有些讽刺。
她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
稀里糊涂参与进一场近卫局的秘密行动,稀里糊涂立下连她自己都看不懂的功劳,随后又是和人伙同私藏贪墨账款,充当假证证人。
看着升迁令的陈感到了深深的无奈和挫败。
她的确是对龙门抱了太高的预期,也过分高估了自己的底线,以至于当现实落在她面前时,恍然间令她措手不及又有些许迷茫。
再见到星熊的时候是在近卫局督察组的入组选拔上,见到陈以候选者出现在场的星熊同样感到意外。
后来她才知道,陈拒绝了直接升入督察组的捷径,她决定靠自己的能力去通过督察组的入组测试,其实这没有什么必要,兴许督察组的入组测试能难倒很多警员,但还不足以难住陈晖洁。
也许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龙门和近卫局那点藏在心里的不满和无奈,也或许不过是想要看清自己,也看清这座她曾经自以为熟悉的城市。
谁也说不清做下这个决定的陈心里究竟是抱有哪种想法,就连陈自己也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满于这座巨大宏伟的龙门城,还是对曾经在魏彦吾面前夸下的海口有所不甘。
她不愿意承认魏彦吾的轻视,不愿意承认那些被人们逐渐习以为常的事就一定是正确的。
像她这种好高骛远,心高气傲的年轻警员曾经不知凡几。
像她这种警员后来也大多碌碌无为,沦为平庸。
人们所知道的,只是后来不懂变通又莽撞严厉的陈晖洁,她没能如愿以偿消失在那些轻视她得人眼里,也没能被这座龙门里诸多不公和苛遇磨平棱角。
她依然是那个陈晖洁,张牙舞爪,让人觉得难以应付却从未妥协退缩过半步的陈。
我想,我当然会爱上这样一个姑娘。
我爱她眼底里的坚毅,我爱她深藏在骨子里的倔强,我爱她的要强,也爱她无理取闹的莽撞。
因为那些东西都是曾经的我也许有过却又没法守住的东西。
我想我没法不爱上这样一个姑娘。
我没法不爱上她的坚韧,没法不爱上她贯彻自己信念的决绝,没法不爱上她不屈于世事的决然,也没法不爱上她严苛态度下偶尔会展露在我面前的些许温柔。
所以没什么是不值得。
所以我该去守住她,守住现在的她,让她免受绝望,让她不至于在这个残酷又冷漠的世界输的一败涂地。
即使我知道哪怕往后遭遇到再大的挫折,再惨重的苦难,她依然能够咬着牙重新从地上爬起来,她依然会倔强的挺直自己的脊梁,不被击垮。
但这不该是我以此说服自己的理由。
我想,如果能够活的好一点,没人会自愿去自讨苦吃,但世上却总有这样的人,他们见不得别人受苦,他们没法抹去自己心里的良善,也没法活的糊里糊涂。
我分不清一直以来自己到底是活的太过精明还是太过糊涂。
也许是因为向来交不上什么好运,以至于我遇到的人里,总会不合时宜的出现几个这种人的身影。
第七十四章 是啊,我应当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后来再见到博士已是时隔了好几年。
不成想他竟是轻松的一觉就睡了过去。
至于当初那个两人开玩笑般定下的没有赌注的赌约,最后也说不清谁胜谁负,或许输赢本就不再重要,即使侥幸赢了对方,到头来也是一无所得。
————
营地的生活照常运转着。
陈默和霜星的离开对这片感染者营地而言,不过是诸多琐事中最常见的一两种罢了。
时间过去了好几个月,但在临近雪原的乌拉山脊,依然看不见春天的影子,雪没再下了,可积蓄在地面的雪层还是没能融化。
春天仿佛来了,又好像没来,还是那么冷,冷的让人缩着脖子依然能感到外面的凛冽寒意。
营地里又离开了一批感染者,塔露拉这段时间想办法联系了其他聚集地的感染者群体,可惜双方隔得太远,又缺乏有效通讯手段,单靠人力花费太多时间,显得有些得不偿失。
游击队出去了,他们是没法习惯长时间闲下来的。
塔露拉把雪怪小队带领的很好,双方之前就有过多次合作,因此默契与日俱增,雪怪们也习惯于听从她的命令,尽管她们之间的源石技艺不怎么合得来,搞得每次塔露拉释放法术雪怪们都得和她拉开一些距离以免火焰波及到自己。
塔露拉解释过很多次她的法术不是火,但雪怪们依旧固执的认为,那玩意不管怎么看就是火,好在她们没想过靠着塔露拉取暖,尽管偶尔开玩笑时他们都会说,站在塔露拉身旁仿佛感觉要暖和了许多。
&%【| 今天有一场行动。
侦察员在勘探南下路线时意外找到了几个月前营地迁移里那辆失踪牵引车的下落,这几个月来他们都在做类似的准备工作。
“就是这里了。”
他们停了下来,随行的战士指着面前山坡下的道路,他放下手,犹豫了一会回头看向打量四周的塔露拉。
“塔露拉……你可以不管这事儿的,这台牵引车失踪已经几个月了,可能就是被纠察队截住了而已,我们没什么可做的。”
塔露拉摇了摇头。
“即使找到遗体,也是给其他人的交代。”
那名战士不再反驳。
“要是侦察员没弄错的话,他们失踪的地方大概就是在这附近。”
塔露拉沉默不语。
战士停顿了一下。
“别想了,塔露拉,别想那些胡说八道了。”
自从袭击以后,这段时间营地内的流言议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过分,但凡情况坏了一点,他们说的话总会刻薄难听,尽管他们从不敢在塔露拉面前提起,可不免还是让她听到了许多。
“我没有。”
“那些没心没肺的家伙,别管他们。”那战士怒气冲冲:“他们根本就没走下去,走出雪原的决心,这段时间又走了多少人,和你一起打过仗,怎么会不知道你才是最不怕死的那个!”
“别这么说。”
“但这是事实,相信我,塔露拉,我们都是愿意追随你的,博卓卡斯替大尉不也是乌萨斯帝国的军人吗?但大家都知道他才是我们最坚定的战士!所有人都信任他!”
“那可不一定。”塔露拉反驳道,又在看到那战士的疑惑时解释:“只是因为他太强,太坚固了,那些不相信的人还不敢这么说。”
“你也可以。”
“我不行。”塔露拉摇头说:“爱国者是雪原感染者的标志,他能走到今天靠的是他在雪原上十几年来对抗乌萨斯军队和救助感染者的所作所为,也许以后可以,但现在我还不足以和他相提并论。”
“唉。”
“好了,不要太失望,信任的崩塌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如果有一天,相信爱国者的人都死了,那么后来人还会不会像他原来的追随者那样坚定?”
塔露拉问,她知道答案,她知道将信念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是不可取的,信念应当是某种共同拥有能够传承的思想,而不是某个坚实的人。
只有这样,它才永远不会被摧毁和击垮,就算承载这个信念的人死去,他的思想依然能被后来者继承。
况且人都会死,但被认可的思想和理念能活的比人长久。
塔露拉拍了拍战士的肩。
“流言会摧毁其他人,在没有流言蜚语之前,清白的人是清白的,将信将疑的人也是清白的,可流言出现以后,就没有人是清白的了。”
“可是,可是你出身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他们流了多少血?!”
那战士有些气不过。
“没事的,别着急。”
塔露拉笑了笑:“而且我还没来及为他们流多少血。”
“唉,不要这么说。”那战士无奈的叹着口,塔露拉的乐观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论起劝人的能耐,整个营地里没人比塔露拉做的更好。
“你确定要一个人去吗?浮士德嘴角已经跟在一些用弓弩的人身边了,他成长的很快,就算现在游击队不在,你也可以和他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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