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短暂的对视,塔露拉按下手里的笔记。
于是出现了上面那番话。
黄昏早已过去,挑去灯芯后,房间里显得明亮了许多,壁炉挣扎的火星被法术重新点燃,早已冷掉的苔麦粥不一会又被重新热好,食物的麦香随温度缓缓弥漫鼻尖。
“给,阿丽娜送过来的,怕你醒来以后找不到吃的东西,早就过了下午营地开灶的时间。”
“替我谢谢她。”
“还是等你见到她再自己向她道谢吧。”
她乘起热好的热粥递给陈默,浮沉的麦粒夹杂着些许切成小块的土豆,零星稀少可怜的肉沫。
“食物不多了?”陈默问。
塔露拉就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将薄毯披在腿上的男人从她手中接过自己的木勺。
“暂时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勉强能等到第二批种在地里的土豆收获,只是最近打猎的收获越来越少,要往更远的地方去才能找得到猎物,但危险也会更高,所以我们一直只敢让队伍在侦察过的区域附近活动。”
“还在想上次的事?”
“这段时间营地里又离开了一些人。”
“那不是你的错,塔露拉,只能说明他们选择离开和我们从理念上本就不是一路人。”
“我知道,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得有一个稳定的食物来源,这里的土地太贫瘠了些,即使勉强能开垦些田地,种出来的粮食也没办法养活所有人。”
“那如果换一种方法呢。”陈默说:“我记得你以前在城市生活过,你也知道,移动城市本就不适合种植,但每座移动城市都有自己培育粮食的方式,我在哥伦比亚见过类似的大型室内农场,我们也可以试着在这里弄出相似的东西。”
“我也考虑过这个想法。”塔露拉点了点头:“但我们现在没有这个能力,会搭建移动城市农业体系的设计师和工程师是不会愿意来协助一群感染者的,而要从感染者里找到这方面的人才,你知道乌萨斯对待感染者的方式,那要比俘虏一个恰好感染源石病而且愿意帮我们的军需官还要难得多,所以到头来还是要往南去,在南方的城市群里或许能找到愿意协助我们也懂得这方面技术的感染者。”
“事实上,当在南方得到你说的那些之后,面对南方的城市群和乌萨斯精锐军队,最好的归宿还是重新回到北方,因为只有北方才有大片荒芜的土地,矿产以及感染者,能得到与乌萨斯周旋发展的时间与空间。”
“你是说,南下是为了北上?等等,这么一说,好像真是这样,你觉得我们最后还是会回来。”
“我其实不懂这些战略什么的,只是说说,那或许还得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知道。”
“唔,但我觉得你这个说法我得再好好想想,花费时间长些也没关系,只要有了目的,路再长也总有一天能到。”
她说,又跳过这个话题:“好了,不说这些,我正打算安排去和卡兹戴尔接洽的队伍,按照协议里时间来看,没几天时间好让我们继续耽搁了。”
“不用那么着急的。”
“怎么能不着急,我现在可是巴不得能早些见到他们呢,唉,这种心情你肯定是不会懂的。”
“你准备亲自去?”
“嗯,我和游击队的战士们,不过这次我想让爱国者先生和一部分盾卫暂时留下来,我们中间总要有一个人留在营地里,也好避免意外发生,营地找不到主心骨。”
她这么说。
“不过我暂时还没和爱国者先生提起,爱国者先生和卡兹戴尔的萨卡兹们,我在犹豫,是不是该让爱国者先生去会更好,那儿毕竟是他的同胞和故乡。”
“我想,要是你和他提起这件事,爱国者很可能会遵求你的意见,如果你让他去,他不会拒绝,但如果你让他留下来,他也不会反对。”
“我的想法也和你一样。”
“其实没必要犹豫这些,塔露拉,你想,如果爱国者真的想再见他的同族和卡兹戴尔,在没遇到你们之前,他有过无数次机会,所以这次也一样,无论是他还是你,都不会影响到什么。”陈默说,塔露拉却没那么简单就接受她的话语。
“你要实在犹豫,我替你去问问爱国者先生的意见?”
塔露拉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摇头说:“我自己去吧。”
话语又再次沉默了下来。
短暂的沉默。
还想再说些什么,再聊点什么,哪怕是无关紧要的事也好,可奇怪的是,等真正安静下来后,觉得这样反而会更好。
觉得其实也什么该继续再说的了。
“怎么不说话了。”
塔露拉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也没说。”
“……这样总觉的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了。”
“有点说不上来,但从在雪原在遇见你之后,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过,一直是你在说,不然是我,看着对方没话可说还是头一次。”
“本来是有很多事想再告诉你的。”陈默说。
“现在为什么不说?”
“因为忘了,明明前几秒都还记得,可偏偏在要说出口的时候忘得一干二净。”陈默笑了笑:“现在一想,其实那些话也没太重要,不说也没什么关系。”
“真是搞不懂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塔露拉说,她看着陈默放下餐具:“还要吗?”
“已经很饱了。”
“才那么一点,你该不会是和霜星在卡兹戴尔吃的太丰盛,所以现在回来提不起来胃口了吧。”
“可不是嘛。”陈默故意说:“你不知道萨卡兹招待我们有多热情,顿顿都是大鱼大肉,我都感觉自己长胖了点。”
“那你们怎么不留在哪儿?”
“主要是霜星,她不愿意硬要拉着我回来。”
陈默说的信誓旦旦。
可塔露拉望着他的脸,他的话语实在没有任何说服力。
“就算想要骗我,你也该说个不会一眼就被识破的谎言。”
她伸出手指,落在陈默的脸上,没等陈默再说点什么,站起身的她双臂揽住了陈默的肩膀,只有片刻的愣神,在火光和苔麦的香味里陈默甚至能清晰听到耳畔穿来她轻微的呼吸,伴随那头亮眼的银色发丝垂落在陈默领口和脖颈,她轻轻贴在陈默耳畔。
不变的是那身黑色的乌萨斯贵族军装。
不变的是陈默还是记忆里那个心思反复却又让人没法看懂的玩伴。
从龙门到乌萨斯。
从孤儿院到雪原这处贫瘠漂泊的感染者营地。
陈默垂下的手想要抬起,被触碰到的剑跌落在地,交叠着鞘内的重刀和巨阙。
“抱歉……可能是因为我发现自己已经没法再骗到现在的你了吧,小塔。”
陈默说的很无奈。
可塔露拉没能意识到也许这句话是他的真心实意,也是谎话精少有不会说谎的时候。
因为他的确没法再像是小时候那样三言两语就骗到眼前这个姑娘,因为就算是小时候,她也知道这个姑娘是没法那么容易就被人骗到手的。
或许只是出于这些原因,他才不得不将自己留在雪原,留在这里。
时间没能如愿以偿在这一刻停留下来,因为篝火还在安静的燃烧着,【=
也许只是因为火光的映照,陈默没能见到塔露拉脸上有过些许红晕。
她松开手后拉开了些许距离,没人再去管落在地面的武器了,也没人再去管无人照料的壁炉,火光正在一点点衰减。
塔露拉凝视着陈默的眼睛。
她视线里是陈默鬓角那越发密集的花白,眼前好像浮现了一些早以为忘记,以前总是想回忆却再难清晰想起的场景。
时间真是走的太远了,走的又远又快,可也会忽然间觉得它过的很慢,它慢下来的时候不懂得珍惜,只有当它再次远去,回过头时才会发觉自己已经错过了许多熟悉却不曾在意的东西,直到它们都成了某个时候的记忆,只能出现在自己的回忆深处,每回想一次,就会发觉离得更远一些。
手触及脸庞带着些许冰凉,并不温润,因为那双手早已习惯了握住武器,所以自然会生出一层粗糙的茧,又因为雪原的生活风吹日晒,困顿雨淋,所以即使是德拉克也没法保持光鲜亮丽的模样。
逃走以后,在以前的村子还能吃的饱饭,可自从离开,三天两顿甚至饿着肚子成为了常态,又在后来稍微好了一些,从游击队合流之后,终于能勉强不让所有人的都饿着肚子。
可虽然忍饥挨饿,虽然没能再过上贵族的生活,没能再有奢华的房屋,丰盛到觉得浪费的食物,却比任何时候都觉得安心,也因此从没觉得有过丝毫后悔。
只是偶尔还是会梦见小时候的日子,梦见那些景象,多少也会觉得有些思念,却没敢一直带着这种情绪走下去,因为明天的路会更加漫长和艰辛,明天之后的明天,还有很长很长的路需要继续走下去。
塔露拉从没奢望过还能再回到龙门,她也从没奢望过自己还能再见到晖洁,她不抱怨命运对自己的残酷和不公,却会为了乌萨斯对感染者的不公和残酷而选择争斗与痛斥。
或许她不过也在痛斥发生在自己身上相同的事,或许不过是因为清楚的明白这种感觉,所以她才和感染者走在了一些,也不过,兴许只是出于年轻气盛。
陈默不知道原因,可无论是那些原因中任何一个,其实都已经足够了。
塔露拉却从来没有和他谈起过这些。
谈起到他们的命运因为阴差阳错在世俗的辗转流离,尝遍苦辣酸甜,五味杂陈。
也许陈的确要更好运一些,也许在他们三人那交错的童年和悄然连接在一起的命运里,陈的确是最幸运的那个。
但陈的幸运却不使陈默和塔露拉羡慕与嫉妒,他们都曾希望陈能不必经历如他们一般曾所经历过的苦难,也或许在这个过程里,陈下意识被忽略了出去。
因为自以为是,因为人没能注意到自己的错,也或许其实一清二楚,只是明知故犯。
陈晖洁的姐姐。
塔露拉-雅特利亚斯,陈默心里的某个执念,他曾一心奢望共度余生的姑娘。
终于在触及自己的嘴唇时,陈默知道,他再一次高估了自己。
第七十八章 感染者,陈默
合上斗篷搭扣,将黑色手铳插进腰后枪套,戴上作战手套扯了扯,陈默没再穿着那身寻常的打扮了,他换上一身感染者战士的装扮,虽然比起黑钢精良昂贵的武装而言,此时显得既寒酸而落魄。
最后望着床旁巴掌大的半块镜子里自己的模样,看着那头已然渐长的头发,他略作停顿伸手用细绳将发丝系好。
这终于让他整个人看上去要年轻和精神了些。
营地的天光刚刚亮起,带着晨间一片清冷而朦胧的雾气,孩子们还没醒来,但停放牵引车和雪橇的场地已经早早围满了人群。
不出意外见到了爱国者显眼的身影。
陈默想起了昨夜里冒昧的叨扰,他带回特蕾西亚对温迪戈的留言,依然记得爱国者当时的反应,这个沉稳严肃的感染者之盾,他失神中僵住的身体。
“殿下她……还记得我。”
“记得。”
“……不,我配不上被她……铭记。”
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又只得变为一声长叹,然后是良久的沉默,沉默里陈默离开了爱国者的长屋,最后回头望见的是高大温迪戈只身坐在挂着地图的战术墙前,略微垂头的模样。
他庞大的身影看上去宛如一位衰老且行将迟暮的垂死巨人。
爱国者不会沮丧,并不是说他没有沮丧这种情绪,只是漫长的时光和足够残酷的经历让他已经遍尝苦果。
他在与自身命运抗争的过程中,已经不允许沮丧这种情绪影响到他的意志,或者说,他是个过度孤傲的人,傲慢到宁愿一错到底,也要坚持自己的理念与信仰。
陈默没有再向爱国者问起科西切所代表的含义,尽管一开始来他的确有过这个打算,尽管某种程度上,替爱国者了却一桩潜藏的遗憾被陈默自己下意识也当成了一件不错的筹码。
可他忽然觉得自己心里那些卑劣的算计其实没什么意义,至少对于这只族群凋敝的温迪戈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他既然已经选定了一个方向,那就向来很少回头,况且作为一名感染者,乌萨斯也不会再接纳他进入其中,更主要的是他自身,也对这个庞大的帝国早已逐步失望。
没人说的清选择在北地帮助感染者的爱国者,他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赎罪还是为了他所认为的那个正确的乌萨斯,纠正它犯下的错误。
也没人说得清,拒绝内卫选择与乌萨斯为敌的温迪戈,到底是想要死在向心里辉煌乌萨斯理想前进的路上,还是真的心里有过改变它的奢望。
温迪戈寿命悠长,悠长的寿命让温迪戈们经历了原比常人所经历的还要更为厚重的一生,又因为萨卡兹的身份与异国移民的处境,在乌萨斯他们所受到的待遇也不能说是多么安稳,庆幸做为萨卡兹,他们并不是一个弱势的族群,这让他们得以在先皇时代乌萨斯辉煌的征服之路上用自己的力量沐浴乌萨斯的荣光,可随着先皇的逝去,随着一场场冲锋陷阵的战争,随着与北方那些怪物的厮杀,温迪戈们也终于后继无力,走向衰落。
爱国者是幸运的,幸运的他来到了乌萨斯,得以用自己最渴望的方式去活着,以战功与相匹配的荣耀,同样,他也是不幸的,不幸的作为一名乌萨斯的军人,他背叛了自己宣誓效忠的国家,不幸的是他也没能在乌萨斯获得他所想过的安稳生活,沉浸于厮杀与乌萨斯辉煌的征服胜利中,幡然醒悟时已为时已晚。
他不后悔自己当初随着族群离开卡兹戴尔迁徙的结果,即使如今卡兹戴尔已然安定,愿意接纳他们这些曾经弃他而去的人,他也不会去否定自己的一生。
因为没为卡兹戴尔与故乡做出奉献的爱国者,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些,也同样配不上后悔。
他是罪有应得,理当如此。
爱国者唯独后悔的是自己辜负了曾经君主的信任,他唯独后悔于他没能遵循先皇的意志,坐视他的陛下死后,乌萨斯走向错误,他后悔即使他早已将乌萨斯当做了自己的祖国,但特蕾西亚却依然愿意接纳他们这些曾经背叛过卡兹戴尔的温迪戈。
陈默知道。
温迪戈再也不会回到卡兹戴尔了。
他不配再以温迪戈的身份踏上那片曾经属于他的故乡和土地,他得贯彻先皇的意愿,去为乌萨斯再做点什么,但特蕾西亚依然是萨卡兹的君主,哪怕爱国者曾已经有过一位新的君主,但特蕾西亚依然是他们萨卡兹的君主。
人心底的枷锁是最难以解开的东西,越固执的人越是如此,而不幸的是,爱国者恰巧是霜星口中的老顽固,他的顽固和古板程度可想而知。
“你和爱国者先生是不是说过什么,怎么我感觉他刚才看着你的目光有点不太对劲。”
和爱国者商议结束之后,爱国者带着盾卫离开,塔露拉狐疑地看向身旁的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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