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529章

作者:一隅屋檐

  “可……我要告诉你的是,承担不代表就要誓不罢休,你死了是无所谓,龙门不在乎多一个还算少一个陈晖洁,但你的朋友会在乎,你的女儿会在乎,你留在龙门的这些依仗你的人会在乎,哪怕是你那个姐姐,她也在乎。”

  “勇往直前不肯妥协是让人敬佩,但那些人也只是敬佩,你的死活和他们无关,他们最多在事后提起两句表达敬意,更多时候人们甚至不会想起你是谁。”

  狐狸轻轻叹了口气。

  “这些话不该是我来对你说,我没资格向人讲这些道理,但你,你真该好好重新认识一下这座龙门,别总是被过去的它困住。”

  “……”

  “你……为什么说这种话?”陈古怪的看着对面的狐狸。

  看着她用长刀挑起地上的短刀,将双刀重新插回鞘里,手轻按在刀柄上。

  “说不定只是好奇,顺便拖延时间,比方说我其实不确定魏长官派来的人何时会到,又比方说,我记错了自己通知魏长官的时间。”

  狐狸轻描淡写的回答这一件无比严肃的事,她的脸上看不出多少关心和紧张。

  陈的表情果然在这番话后变得阴晴不定,她不能确定狐狸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可无论真假,陈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好看自己的反应。

  于是陈沉下脸。

  “你不开心?”

  “满嘴谎言。”

  “我要留下你很简单,我甚至不需要说这些,陈小姐,我只用毁了你身后的载具,难不成你还能靠腿跑到乌萨斯?”狐狸轻笑着:“你或许真有本事做到这种事,但龙门的追兵追上你也要不了多长时间,你想过没有,如果他们也像是我这般堵在你面前,难道你还真能将这些素未谋面的龙门杀的一干二净。”

  “他们是坏人吗?他们想要你的命,还是他们做了什么让你无法原谅的事,使你不得不杀了他们,你是做不来这种事的,也许你觉得自己下定了决心,但这种情况发生后你依然走不了,不是所有人都会想你的朋友那般理解你,况且即使是你的朋友,也被你伤透了心。”

  “从你没瞒住消息开始,你就没法从龙门走脱,至少现在不行,而已经发生的事,谁也没法改变,你下不了决心杀人,下不来决心去乌萨斯,即使就算让你去了,你依然会被世事绊住脚步,因为世事总是因立场不同而容易被人带上无辜两个字。”

  狐狸收敛笑容,她正色看着陈。

  “可谁又真正清清白白,无辜无害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别总是拐弯抹角,有什么话说的干脆点!叽叽歪歪。”陈烦躁的望着狐狸。

  “……”

  狐狸沉默了一下,然后陈就听到她言简意赅的回答,让陈愣住的回答。

  “我能帮你。”

  “哈?”

  陈确实没想到她会忽然这样说,陈的第一反应是这只该死的狐狸又想耍自己,谁会在废了半天的功夫和自己打了一架后才说这种话。

  “你到底想搞什么?”

  “你不信?”

  “堵在这里和我打了一架,做出要拼命的架势,现在你告诉我,你帮我?那好,既然你要帮我,那就别拦住我,算我承你这个情。”

  “是你蠢还是我蠢。”狐狸可怜的目光落在陈身上:“当然,如果你刚才真能和我动手,甚至要了我的命,我不会拦你,拦不住你,也用不着拦你,但你没有,所以可以是我,也可以龙门派出的任何人,你明白这个意思了。”

  陈当然明白,她明白狐狸想告诉她的话,就像是她刚才说的那种情况一样,到最后这样的陈终究离不开龙门。

  “但……为什么?”

  “因为是我告诉魏长官在港口发生的事,如果不是我来告诉魏长官,负责掌控你动向的人就会是其他人,我不可能时时刻刻知道你打算何时走,所以只能由我来负责这件事,其次,我的确向魏长官传达了这里的消息,不过定时离现在还有五分钟,算上特殊部队出动的时间和调集,我们还有大约三刻钟来谈论该如何离开龙门。”

  狐狸解释道:“只有掌控了特殊部队的时间和方向,才能引开他们并转移他们的注意,如果我瞒住这个消息,兴许能帮你拖延半天时间,但你可别小瞧了那群人的侦察能力,从龙门到乌萨斯有一周的路程,仅靠你一个人,一辆车和简陋的计划,即使你一路上不吃不喝也不可能逃得出龙门的追捕。”

  “你的朋友能放你走,但他们不大可能帮你拦住这群人,以他们的能力也没法在龙门拦住他们,而且我想,你大约也不想将他们牵扯进来。”狐狸说着有些遗憾:“说真的我很失望,陈晖洁,我已经尽量在用话语刺激你的情绪,可你还是下不了手,到底是待惯了近卫局的好人,不过这也不坏。”

  陈迟疑着,好几秒后,她才确认狐狸没有在耍她,事到如今,狐狸已经没有了要耍她的必要,因为如果她要留下陈她已经做到了。

  “为什么要帮我?”陈复杂的眼神落在狐狸的身上,她能从狐狸的话语中想明白前因后果,但唯独让陈不理解的是,她没有理由帮自己。

  “不是帮你,是帮我自己。”狐狸摇头说:“我的确已经受够了这座龙门和现在的工作,但不是我说能脱手就能脱手的,陈小姐,我知道太多东西,魏长官可能因为某些原因不会要了我的命,但我需要一个从中抽身的由头。”

  “我不信,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半个字我都不敢信。”

  “随你信不信。”狐狸说,又忽然补充道:“其实我自己也不信,我就想打你一顿,看你一脸的落魄相,到最后不得不接受我帮助的别扭样子,也说不定其实到现在我也没下定主意。”

  “你……”

  “我这样说你心里能接受一点了?”狐狸问:“理由不重要,陈小姐,结果才具有说服力,人们也大都只看重结果不在乎原因,原因可以找,但结果不行,这就是“事实”和所谓“真相”。”

  陈没有说话,她看着狐狸,狐狸好像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她开不了口的原因。

  “怎么?担心我。”狐狸故作惊讶。

  “你怎么办。”

  “放心,我还没那么容易死,最多被抓回龙门,如果你真希望我没事,就活着回来保住我的命。”狐狸说的满不在乎:“既然要走就别总是寄挂太多,果断点,要么留下,要么离开,婆婆妈妈的像什么话,我不记得你原来是这种人。”

  “我也不记得你原来是这种人。”陈语气复杂的回答。

  “你觉得自己看透了我?”狐狸问。

  “我看不清的人里你是其中之一。”

  狐狸沉默了一下,她抬起头,她笑了起来。

  “把车留给我,我给你准备了一点别的东西,在离龙门西边那座小矿场,你或许会喜欢的,但要记得回来以后还给我。”

  “对你很重要的东西?”

  “你去了就知道了。”

  陈越过狐狸,接过她手里那张记载了位置的纸条。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低声开口。

  “谢谢。”

  “别让我后悔,陈晖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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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见到了狐狸口中为她准备的别的东西。

  一辆车。

  一辆提前藏在龙门西部那座矿场中的黑色越野载具,不仅如此,甚至还有为远行而特意准备的宿营设备与食物,地图工具以及放在驾驶座上由龙门海关出具前往乌萨斯的一应相关证件。

  陈总是看不懂沃尔珀的想法。

  似乎她早就提前准备好了这些东西,但她偏偏还要做出一幅誓死要将自己拦在龙门的做派,如果她真这么想,又何必提前准备好这些。

  陈能够想到想要做好这些准备起码要提前好几天,也就是说,从在港口遇到的那天开始,她就猜到自己会离开龙门,她也知道自己没那么轻易离开,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以陈的性格会选择何种方式,所以早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就像狐狸说的,即使陈以她的方式离开龙门,她也走不了多远,所以她提前算计好了一切,包括龙门的行动,包括魏彦吾会派遣的人手,以及该如何避开这些追捕让陈晖洁顺利离开龙门到达乌萨斯的方式。

  陈不再去想沃尔珀为什么明明做好了打算却还要拦住自己和自己打一场的理由,因为想到这点的时候总会不可避免的联想到某个人。

  陈不能否认自己心中不会没有丝毫芥蒂,毕竟在感情这方面人往常都是自私的,哪怕是陈自己也不能例外,陈默和狐狸的关系也许在外人看来没有什么,但只有陈自己知道,对那只沃尔珀,对陈默而言,也许苏离真的要比她更了解陈默许多。

  尽管不想承认,可他们之间那种特殊的若即若离的关系始终留在陈的心里,也许陈不太喜欢狐狸并不是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但不管怎么说,不管沃尔珀打的什么主意,陈这次的确欠了她一个很大的人情。

  陈轻吸了一口气。

  她将赤霄解下放在副驾驶,没有在车内看到钥匙,陈抬手拉开驾驶座上方遮阳板,一串钥匙随着一叠文件落在她身上。

  她拿起钥匙和散落在腿前的文件,那些文件的纸页看上去似乎有些年头了,上面是印着维多利亚的字体,BWS三个加粗的字母和符号标注了这些文件的来处,黑钢国际,似乎是一份关于后勤的配给档案,陈粗略的扫过一遍,最后目光定格在落款的萨尔贡城市名字上。

  她似乎忽然间明白了这辆车原本的主人是谁。

  狐狸总喜欢在龙门的夜晚里开着这辆车停在河道旁,她就靠在车前,点燃一支烟,等着香烟在夜晚里龙门河畔的河风中静静燃尽。

  对面是高楼大厦在夜色中的灯火璀璨,伴着河水流淌而过的声音,狐狸喜欢夜深人静的龙门,喜欢河道的冷风扑面而来的凉意,喜欢龙门夜里大厦和高楼的灯火映在河道上的倒影,但她不喜欢后来变得让她越发熟悉却又陌生的龙门。

  对龙门而言,苏离是一名过客,是他乡人,她在龙门找不到自己的归处,尽管她从小在龙门长大,可她还是没能融入这座城市的繁华。

  她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骨子里坏透了的人。

  苍白的车灯刺破了昏暗的夜色,黑色的载具碾过废弃矿场的碎石,向着乌萨斯的方向不做停留疾驰而去。

  仿佛和好几年前一模一样,不过不同的是,那时候这辆车的目的地是龙门,而现在她要去乌萨斯,也是为了相同的人,却又不似当初。

  机车咆哮着,冷冽的夜风吹起沃尔珀纷乱的橙发,她没再带上那两柄铳器,一路朝着和矿场出发的载具不同的方向而去。

  龙门的反应总是不慢。

  当天光还未亮起。

  追兵就已追上了狐狸的载具,那是在距离龙门七十五公里处的一座废弃的聚集地,似乎原本是为了荒野的居民修建的村庄,而后来因为天灾的缘故而迁徙到了别的地方。

  生活在荒野上的人们总是和移动城市过着似是而非的生活。

  空无一人的载具大张旗鼓停靠在村庄中央最显眼的位置。

  狐狸就坐在离载具不远的一间房屋前,望着追上自己的黑蓑们,她没有任何惧怕的神色,反而露出笑容。

  沃尔珀的手边放着她的两柄快刀,还是那身染血的衬衣,一夜的疾驰让她面色稍显苍白。

  “比我想的要来的更快。”

  五名黑蓑们面面相觑,随即不约而同将坐在屋下的狐狸包围。

  “陈小姐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

  “苏警司,莫要自误,你既将我等引到此处,也该知晓魏公的意思。”

  “你认识我【%$

  “还请实言相告,我等无意与你为难。”

  “不知道的事就是不知道。”狐狸摇头说,她抬起视线望着几名黑蓑:“你们想找陈晖洁,你们应该去乌萨斯的边境拦住她,而不是来问我,我怎么知道她会走那条路去乌萨斯。”

  “这是魏公的命令!苏警司,陈小姐决不能在此时去乌萨斯,为了龙门和陈小姐的安全,她不能这么做。”

  黑蓑的声音冷漠下来。

  “莫要逼我等严刑逼供。”

  “你们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应该明白这种话威胁不到我。”狐狸说,她站起身:“既然你们抓到了我,我也不与你们为难,和你们打起来最后死的肯定是我,但我的确不知道陈晖洁去了哪儿。”

  狐狸垂下手。

  “要么你们在这儿杀了我,然后去找陈晖洁,要么你们把我抓回龙门发落,总之不管你们作何想法,我的的确确回答不了你们的问题,荒野这么大,龙门那么小,陈晖洁一个人,她要去哪儿走哪里是她自己说了算。”

  “……苏警司。”

  “别问我。”

  黑蓑们只是看着面前一问三不知的狐狸。

  从见到苏离的那刻起,他们就知道自己这些人被人引向了错误的方向,短暂的对视后,他们留下了一人带着苏离回龙门报告这里的消息,而剩下的人继续往乌萨斯的方向试图在陈进入乌萨斯前拦下她。

  不过即使是黑蓑也知道他们此行能取得结果的可能性极小,从失去追踪线索开始,他们就没法再保证能准确追上陈的脚步,而陈作为近卫局的警司,接受了系统教育的她很明显同样不是一个能够轻易对付的人。

  黑蓑们在龙门外环关口外见到了陈和狐狸打斗留下的痕迹,他们理所当然认为陈晖洁已经离开了龙门,追着线报里陈载具留下的痕迹而去,他们想不到苏离会选择帮陈引开他们,他们也想不到这时候的陈去了什么地方。

  按照时间来推算已经过了一夜的时间,如果陈晖洁的速度够快,黑蓑已经被拉上了一夜的路程,而从苏离的态度来看,陈很可能已经知道了龙门的追兵,她肯定会不做停留前往乌萨斯,而一旦陈晖洁进入乌萨斯,黑蓑们就再难在乌萨斯的地界找到她,带她返回龙门。

  她只有一个人,如果她愿意,她可以以任何方式潜藏在乌萨斯之内,乌萨斯不是龙门,影卫们还做不到在乌萨斯内卫的监控下大张旗鼓的寻找一个人,而一旦他们的动向被乌萨斯内卫察觉,等待他们的将是整个乌萨斯的围剿,尤其是在炎乌冲突的关键时期,整个乌萨斯的注意力都放在乌萨斯西南边境,即使他们愿意身陷险境去乌萨斯带回陈,魏彦吾也不会允许他的影卫们为了陈而将龙门拖入险地里。

  他们可以找太多的借口,一旦影卫们被乌萨斯方面发现踪迹并捉拿,在这个关键时期,乌萨斯就掌握了太多话语权,无论大炎如何想,龙门和大炎都将在这场战事前期陷入话语的被动。

  他们可以人为酿造一个炎国图谋乌萨斯的阴谋,理由就是从龙门派出的影卫,而那时的魏彦吾和龙门的处境都将变得极为被动。

  甚至到了关键时期,龙门将为了自身的安全不得不和陈晖洁划开界限,将她宣布成叛徒,这才是魏彦吾不愿意让陈去乌萨斯的原因,离开了龙门的庇护,陈必定会陷入坎坷和危险重重的境地里。

  过了炎乌边境,插身炎乌争端也就没有了任何退路可言,而她还是一名感染者,一名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不被承认的感染者。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龙门最高行政长官办事处。

  魏彦吾缓缓放下通讯器,他沉着脸,已经从返回龙门的影卫们口中得知了消息。

  “他们没拦住小陈吗?你看看你,总这么眉头紧皱,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文月看着面色阴沉的魏彦吾轻声开口。

  “有人帮他引走了我的影卫。”

  “谁?小陈的那几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