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陈晖洁靠在窗边望着天空阴郁的天色,雨点纷纷扬扬飘落进她的掌心,带着冰凉的触感一如她此刻沉寂的心情。
这是在进入乌萨斯一周之后。
荒野上的路比陈原本预想中的还要难走,如果不是在出发前因为沃尔珀的缘故换了载具且准备了更充分的物资,陈或许还走不了这么快。
陈晖洁早已做好了准备,这点程度的坎坷尚在她的预期之内,离切尔诺伯格还有一段距离,乌萨斯对待感染者的方式远比陈晖洁所预料的还要苛刻。
如果说龙门对待感染者的方式已经够冷酷,那么乌萨斯对待感染者态度简直是绝情。
陈惹上了麻烦,在进入乌萨斯不久之后她就惹上了麻烦,她救下了一支正被乌萨斯纠察队追捕的感染者小队,遗憾的是她没能做到全歼那支纠察队小队,所以此刻她正处于被通缉的状态。
被乌萨斯通缉的感染者不计其数,陈不在乎这点,但让她耿耿于怀的是被她救下的那支小队居然趁着夜里想要偷走她的物资。
独自在外的陈从来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没有去苛责那群恩将仇报的白眼狼,也没有动手要了他们的命,只是这件事再次刷新了陈对感染者的认知,她能够理解他们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可能理解不代表能够接受,假如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呢,假如她放松了警惕呢。
陈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以至于她忽然明白,龙门人对感染者的敌意是有来源的,而即使是感染者也不能一概而论,她本来早就该明白这些道理。
不在乎是否是感染者,关键在于人是如何。
于是她又在夜色里丢下那群感染者离开,她怕自己继续留在那里会做些什么,但这件事始终成了陈晖洁心里的一根刺。
提醒着她,即使是感染者,在龙门外的感染者和她所认为的感染者是不同的,理所当然是不同的。
不,或许就算在龙门,她也迟早会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是时间问题,这片大地给感染者的遭遇,却又因为感染者的遭遇而使他们做出很多迫不得已的选择加重原本人们对他们的苛责,恶性循环,永无尽头。
形单影只,离龙门越远这片大地所能向陈展现出的恶意也就愈多,因为她不再是龙门的陈警司,所以每一点疏忽都能要了她的命,因为赤霄和魏彦吾的缘故,她有了独自游走荒野的能力,但这份能力只是一个起点。
人在荒野上游荡的越久,越容易发现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孤单,独行侠听起来是很有噱头,可又有几人真正能够仅靠自己一人活下去。
不像是外勤,而是知道也许这就是自己的一去不返时留在内心中的不舍,每每闪过脑海中关于过去的种种画面,以至于虽然在当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切,现在都显得令人暖心也令人软弱。
陈知道自己这种状态不对,但她没有办法避开,曾经她拼了命的想要逃离龙门,而如今她从龙门离开,却把自己的心留在了那座城市。
城里人和城外人是向来没法使人自己轻易区分的。
城里有她的朋友,有她熟悉的一切,有她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她的记忆和感情,而城外是荒野,茫茫的荒野,冰冷无人的夜晚。
陈轻轻抚摸着赤霄藏在绑带内的剑鞘,赤霄的存在令她有了一份安心,就着旅馆房间内温和明亮的灯光,陈展开地图,规划着她前往切城的行程。
夜渐渐深了下来。
从浴室内出来的陈晖洁终于能在短暂而又匆忙的旅途上好好休息一晚,不知道明天如何,陈不知道,她距离切尔诺伯格尚有一段距离。
她同样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在那里找到塔露拉。
她不知道自己此行是否全无收获。
很多事陈晖洁都不知道。
她只能期望。
却又在期望之后,还没想好再见到小塔时该对她说些什么,好久不见,还是……我来找你了,姐姐。
陈已经很久没再喊出过这个陌生的称呼,十年,或许不止十年,时间总是让许多人原本以为熟悉的事物变得物是人非,人通常觉得自己能够跨越时光,跨越十多年来的分别疏离,可人也通常屈服在时光之下,直到最后说服自己。
世事如此。
即使找到小塔,她又能做什么呢。
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只知道十多年了,她想做的事,她想见的人如今就在眼前,她为此踌躇逃避了十多年,不管结果如何,她都该来。
霜星他们抵达切城周边的时间几乎和乌萨斯第三集团军先遣部队一致,雷德派信使传来的消息称他和他的小队已经顺利接到了那群感染者,不过他们的状态很差,有伤员缺少食物和药物,没有办法远行,只能暂时躲藏在山林,幸好冬天已经过去,情况不会变得更加恶劣,但天气依旧寒冷。
雷德和他的小队没法再抵达切尔诺伯格,同时他们希望能分配一些物资过去,以便那群感染者能在短暂的修整之后向营地的方向靠拢。
塔露拉没有否决这个提议,瓦托夫和帕维尔的队伍带着物资赶往雷德的方向,不过塔露拉建议的是他们在乌萨斯和炎国的争端正式爆发后再向北靠拢,因为如今乌萨斯的部队正在向西南方向聚集,感染者暴露的危险太大,而他们没有快速行进的能力,一旦被乌萨斯的侦察兵发现很难逃脱。
信使带着塔露拉的命令离开切尔诺伯格赶往瓦托夫和帕维尔所在位置。
当第二天上午,和切城的几个感染者临时推举出来的代表以及柳德米拉商议撤离方案结束回到下城区的时候。
下城区的街道已经被切城的宪兵和军警封锁,站在围观群众的外围,塔露拉用大衣的兜帽遮住了显眼的银发,她看到平时自己熟悉的那片住宅已经被切城的军警团团包围。
人群声中塔露拉听见有人举报这里藏匿着感染者。
塔露拉只是庆幸自己昨天上午将阿丽娜送出了城,她环视着周围人群的目光变得越发冰冷,德拉克不想知道是谁向乌萨斯军警举报了他们的行踪,或许那些人也并不确定这里是不是住这感染者,切尔诺伯格也不在乎。
因为定额的缘故,他们这些年随意将非感染者指认为感染者的事件已经不计其数,记录官只需要在某户门口将这户人登记为感染者,乌萨斯的宪兵就会将这家人抓进矿场。
没人在乎。
只要不是他们自己,没人在乎。
所以切尔诺伯格感染者痛恨切尔诺伯格人不是没有原因的,哪怕他们原本也是切尔诺伯格人,哪怕他们原本也曾作为站在人群中的一员。
可……人与人的苦难是不相通的,人与人的苦难从来无法感同身受。
塔露拉没有多少愤怒。
即使切尔诺伯格人“出卖”了她,即使乌萨斯军警残暴的毁掉了她的家,她依旧没有愤怒,德拉克是个理智的人,或者说乌萨斯西北冻土漫长的寒冷生活中早已剿灭了德拉克的愤怒。
她的怒火再不会因为丁点小事而爆发,她的怒火会烧尽这片荒芜大地上乌萨斯人的冷酷与凉薄,给信任她们的人带来温暖,给欺压她们的人带去毁灭。
她只为这个理由而愤怒,余者,俱都不值一提。
话是这么说,可如今德拉克也成了无家可归的人,兴许算不上,没有在乎的人的所在的地方,称不上是家。
塔露拉缓缓退出人群。
军警的高声和人群的嘈杂随着脚步渐行渐远,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步入切城阴暗的小巷内,不久后是一个明媚的天气。
德拉克坐在乌萨斯中城区公园的长椅上,她的目光望向在街道对面的那所学校,以她的视力能清晰的看到在课间打闹的学生。
德拉克喜欢这个画面。
她已经记不起自己何时也曾有过这样一面,那些记忆随着进入孤儿院之后就已经变得愈发稀薄,阳光穿过金色的银杏树叶缝隙落在她脚边,她就这么望着,嘴角的笑容越发明显。
她们这一路带着感染者千辛万苦来到南方,来到这座城市,来到乌萨斯人最密集的地方,不就是为了这些东西吗?
为了将来有朝一日,感染者也能拥有自己的学校,土地,有开垦广袤冻土上埋藏的物资的能力技术,自己养活自己,感染者的孩子也能像是切尔诺伯格学校里的学生一样,接受着教育长大,快乐健康的长大。
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但他们已经在路上,所以不惧怕山高路险。
德拉克将手伸进包里,再拿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本泛黄的日记。
她坐在长椅下,就着温和的阳光翻阅手里的日记,她翻得的很小心,生怕自己弄破那一张张泛黄的纸页。
上面承载着另一个人的过往。
时间离的越近,日记记载的间隔也越大,似乎是很久之后他才想起来要写下什么,德拉克似乎能想到他在每写下一篇日记或者说信时的处境。
从他在黑钢的生活,一路到卡兹戴尔的遭遇,特蕾西娅和萨卡兹的生活以及他对这些事的看法,兴许只有这时候的他才不会在话语中带上半点谎言。
塔露拉的目光变得越发柔和。
佩特洛娃说她越发像陈了,塔露拉是不否认的,也许她的确在逐渐变得越来越像陈默,如果一个人的心里始终住着另一个人,难免不会去追逐他的影子。
这是塔露拉难得的安宁时光了,她是知道留给自己的结局的,她已经有过觉悟去面对和承担她所做出的选择所要发生的任何事。
陈还在向南走。
她跟进了一支前往切尔诺伯格的商队。
沿途上她已经见到了好几支不同类型的乌萨斯军队从他们身旁的主道穿过,离得远些,依然能感觉到庞大的陆行战列舰碾过大地的震动。
商队的人说那是第三集团军的主力舰,晴朗的天空下钢铁巨兽庞大的身影壮观无比,甲板上狰狞的炮口对准天际,这是大地上人所能造出的最可怕的战争利器。
乌萨斯人的骑兵和重装部队行军时严肃而整齐,不比陈在龙门所见过的炎国军阵在气势上要弱多少,陈没办法将两者横向比量。
商队的人告诉她,第三集团军的目的地同样是切尔诺伯格,他们将进驻切尔诺伯格休整,以随时应对即将到来的炎乌冲突。
似乎每个乌萨斯人都知道乌萨斯要和炎国打仗了,但每个乌萨斯人都不对这场战争报以悲观的看法。
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评价,仅仅是作为一个离开了龙门的感染者而言,无论是炎国和乌萨斯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
她的心情越发沉重,因为乌萨斯的正规部队在进入切尔诺伯格,而塔露拉此时兴许也在其中。
第三十七章 整合运动与她的领袖
次日,切尔诺伯格城外七公里
10:15P.M
天气/阴
阴郁的天光下能清晰的望见庞大的移动城市停泊在戈壁荒野之上,地平线尽头漫长的边界线与城市庞大的轮廓交相呼应,即使离得尚有一段距离,依然能感觉到那座人造城邦的宏伟凛然。
雪怪小队驻扎在距离切尔诺伯格七公里外的白桦林内,他们人数不多便于隐蔽,作为一支精简的小队,雪怪的队伍内没有任何拖累和负担。
中途和雷德分道后,雪怪就一直按照既定路线前往切城,由于需要避开主干道上乌萨斯的侦察骑兵和先锋部队,雪怪们选择的路很是崎岖。
众多原本的感染者聚集地也因为此次乌萨斯的大规模军事行动而不得不提前转移驻地,庆幸的是这次乌萨斯的目的地是在靠近东南方向的边境,而他们原本的营地坐落在西北雪原的南方,和乌萨斯的大规模行军方向并不一致。
只是很多原本就位于南方的感染者驻地和村庄就没这么好运了,乌萨斯的军队虽然不似感染纠察队那般为人所唾弃,但沿途的村庄和城镇依然有义务向行军途中的乌萨斯军提供补给和休息地。
当然这所特指的是当地的贵族和农奴主,而不是所谓的村庄农民,虽然到头来这些补给最终也是落在后者身上。
一路过来,雪怪们已经见识不过不止一个村庄因为乌萨斯军队的行军而遭遇苛待,只是如今他们所苛待的对向却不是感染者而已。
说真的在乌萨斯没有人过的好,除了城市里的那群人外,在城外生活的人们又有几人真正过的好,他们的生活比感染者好一点,但每当税吏拿着鞭子来的时候也好的有限。
乌萨斯对他的农民苛以重税,收成的一大半都要上缴给当地地主和城市,以至于能留给乌萨斯农民果腹的也仅仅剩下那点苔麦粥,而战争时期,乌萨斯人却需要人人承担征召兵役,但凡适龄的乌萨斯青年都有义务和责任在帝国需要时加入军队为帝国和乌萨斯皇帝而战。
乌萨斯人坚韧,苛刻的统治和恶劣的气候让他们养成了坚韧的品行,同时他们也麻木和狂热,他们的麻木体现在对自身不公的忍气吞声,狂热在于当被冠以乌萨斯和皇帝的名头时,乌萨斯人总是盲目和没有理智的。
乌萨斯以最严苛的方式统治她的人民,以教导她的人民弱肉强食的道理,维持乌萨斯武力的强盛和对外征服的蛮横意志,又以歪言谬论让他们屈服于皇帝和帝国贵族世袭的权利,驯服他们骨子里的反抗精神。
现几年来,这种狂热和盲目退去,留给乌萨斯的只剩下数之不清的矛盾,恶疾与隐患。
帝国议会内各方权利争斗不休,军方对皇帝和他的宫廷失去信任,警惕甚至排斥皇帝的政策,费奥多尔与维特无力改变现状,同时又期望遏制军方势力的扩大,收缴贵族手中的权柄。
新贵族们不满于自己的政治地位,军中青年一代军官仰慕先皇时期的辉煌,乌萨斯的经济这些年越发衰弱,在彻底解决皇帝和议会,军权间争斗的局面前,皇帝无力也不敢改变现状。
于是现今的乌萨斯帝国权利僵持不下,民间和中层愈发溃烂。
那些恶疾如流着浓的毒疮,皇帝眼中大贵族和军权派是恶瘤,大叛乱后贵族和军权们视皇帝是拿起刀想宰了他们割肉的屠夫。
谁也没法说服谁,谁也不肯也不敢退让。
维特从中周旋了十余年,他是这个庞大乌萨斯帝国最后的理智,是帝国的缰绳,若是没有维特从中盘桓各方势力,乌萨斯早已如脱缰的野兽,一头不知撞向何处,又或许是自己的毁灭。
年轻人们不懂这些。
他们渴望战争,渴望建立功业,渴望先皇时代的荣光与辉煌,渴望那些从前故事里的征服传奇的主角如今变成他们自己。
于是整个乌萨斯在这场炎乌战端的前期陷入了某种失常的狂热,血锋战役后乌萨斯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对外掀起过征服与战事,他们精神上渴望着一次酣畅淋漓的大胜,青年军官们摩拳擦掌,而这一次,他们的对手是让他们,让先皇渴求却寻不到战机的炎国。
乌萨斯国内的众多矛盾好似一时间都有了突破口般向着东南方的战场边境蜂拥而至,以至于塔露拉在切城这段时间听的最多的言论无外乎是年轻人关于这场战争的美好畅想。
他们似乎都没考虑过会输。
他们似乎想起了先皇时代乌萨斯的强盛必将再次照耀乌萨斯的土地。
塔露拉只是觉得可笑。
乌萨斯政府和切尔诺伯格当局没有遏制这种潮流的发展,也没有推动,而是任由愈演愈烈,这同样也在向塔露拉揭示一个问题。
乌萨斯上层的冲突暂时已经有了一个结果,而乌萨斯如今国内的矛盾重重急需一个突破口,那些走上战场的士兵又有多少会猜的到他们只是权利斗争的棋子。
换一种话来说,即使猜到了他们又有什么能力去改变,谁又不是这片大地上的棋子呢。
科西切教导她要用审视的目光去看待周围的一切,看待这片土地和这个国家,塔露拉曾经嗤之以鼻,但她现在不能否认,那条老黑蛇说的话也许的确有几分道理。
可惜他已经死了,不然还可以再杀他一遍。
塔露拉摇了摇头。
她不再去关注那群聚在一起的切尔诺伯格青年高声谈论时政,她穿过街道,迈过电车铁轨,拢起大衣衣领,德拉克融入人流,向着切城工业区的方向走去。
停在某间下城区打烊酒馆的门口。
塔露拉抬手敲了敲门。
不多时里面穿来回应声:“不好意思,客人,本店已经打烊了。”
“我昨天在这里订了一箱巴库特,约定提货日期就在今天。”
“有这回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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