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60章

作者:一隅屋檐

  不会因为某个不重要的人物的几句空谈而忽然之间改变对他的看法和态度。

  值得一提的是,scout正式成为了陈默的室友,虽然他说是临时的,但陈默并没有拆穿他的目的,scout也没有直言他为什么会忽然搬过来。

  Scout是一个很好说话的萨卡兹,不如说他所表现出来的性格更像是一名纯正的哥伦比亚人,散漫中不失谨慎,乐观并且健谈,他比大多数哥伦比亚人所表现的更像是来自一个自由开放的国度,但他是萨卡兹,而萨卡兹这个身份将伴随他的一生。

  人们在看到他的同时,不会想要去试着了解他,而是因为他萨卡兹的身份天然就会让人觉得厌恶。

  但对于陈默而言,现在的scout在除去了萨卡兹这个身份之外,成为他的朋友,带着监视意义的朋友。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并不用太过纯粹,世间没有纯粹的友情,但只要不是只怀着恶意而来,大抵都能称为朋友。

  若是以单纯的眼光来看,scout也许算不上一个好人,他的手里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那柄来自拉特兰某位萨塔科人的铳器足以说明很多东西,陈默大概永远也忘不了那场来自营地内部和其他势力的袭击中,scout对自己说过的话。

  有些罪恶,总得有人去背负。

  Scout不是第一个选择这么做的人,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对于他而言,兴许只是想要找到一个让自己觉得有意义的目标,比起作为雇佣兵随随便便的死在某个地方,这大抵已经能够让他觉得满足。

  他不能去选择自己的出生,不能去挽回他过去因杀戮而犯下的罪恶,但他还可以选择去成为什么样的人,可以去弥补,可以选择为了什么而死。

  正如陈默告诉凯尔希的,陈默不是一名萨卡兹,不是一名卡兹戴尔人,他不理解也无法感受到萨卡兹对于混乱终结的渴望,以及对未来的期许和希望,渺茫的希望,可在这片营地内的许许多多的人,他们都怀有同一种期望。

  这种期望光是想一想就会让人觉得沉重,这种凝聚着人们渴望和憧憬的目光兴许终有一天也会成为压垮那个人的根源之一。

  萨卡兹营地内的钢架床比不上黑钢宿舍的舒适,却难免勾起了陈默过往的记忆,这种记忆从安置营延续到孤儿院,好几年里,他就是在这样简陋的床上度过了自己最幸福的时光,期待着明天的日出,又在日落后开始幻想今后的生活。

  Scout进来后先是脱下了自己的斗篷,将背上的铳器取下挂在床头,说是监视,可实际上除了凯尔希问起时scout会给出答复外,他无疑扮演了一名好室友的角色。

  床边被当做木桌的空木箱上零散的放着几袋印有哥伦比亚标记的军用口粮,卷曲的盒子露出里面的香烟。

  他抽出一支坐在自己的床上,点燃后一言不发。

  他的床在陈默的对面,陈默进来后就看到坐在床边的scout和他脚边散乱的烟头。

  “怎么了?”陈默问。

  “回来了,没什么。”

  香烟在他的指间燃烧,微弱的火光却没能吸引他的注意,他微微偏头看了一眼门口的陈默,后知后觉的露出笑容。“别担心,我很好。”

  “我看到有伤员回来。”陈默走到床边坐下:“你们的人出事了?”

  “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在撤退的路上遇到了佣兵团的袭击。”他扔掉香烟,用脚踩灭,可烟雾还在缭绕。

  “还好支援来的及时,伤员都转移了回来。”

  陈默的目光看向他挂在床头的步铳,夹杂在烟味中淡淡的硝烟以及scout面容的疲惫和他手指间干涸的血迹。

  “王室的军队还是领主手底下的佣兵团,看起来他们已经离的很近了。”

  “估计是后者,我们可能就快要转移了,赶在摄政王的军队将我们围拢之前,这次不会再那么轻松了,自从殿下离开了委员会之后,我们的处境就一天比一天糟糕。”

  “委员会,你没有和我提起过。”

  “因为殿下不希望我们对营地里的人提起,但我们都清楚,殿下也清楚。”scout说:“只要殿下还活着,摄政王和他的军队就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可你们不会妥协。”

  “除非我们死,我们早已选择了殿下,只要殿下在,我们就会一直战斗下去,直到死的那天。”

  他的眼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却仿佛是说服自己。

  后来陈默才知道,scout和他的部下都被博士当做了诱饵,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当做了引诱当地领主雇佣兵队伍的诱饵,scout亲手杀死了他的两名因重伤而无法带走的部下。

  所以他才会一言不发。

  因为后续支援部队到来剿灭了那只雇佣兵团后,scout才终于明悟了这个事实,可他却无法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这是正确的,理智告诉他这个判断并没有错,牺牲一个小队暴露潜在目标的威胁无疑是值得的,真正让scout愤怒和无奈的是,他的部下们,牺牲在那次冲突的部下们,却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死的,他们死的不明不白,甚至不被人所信任,因为如果提前将消息告诉给他们,不能保证他们不会泄露出去,而泄露出去的后果意味着这次围剿可能会演变成一种灾难。

  从战术上看,被当成诱饵的scout和他的小队处于不知情状态并没有什么错误。

  但当生命能被阴谋个诡计视为一串冰冷的数字,无论它后来被赋予了多么崇高的词汇,都掩饰不了它廉价的本质,不如说生命本就并不珍贵,只是在有限的几个人眼中,它才显得重要。

  陈默只知道scout一个留在房间里很久,他数次凝望着自己沾着干涸血迹的手掌和挂在床头的步铳,一直没有什么动作。

  那个夜晚里,scout一直没有睡着也没有说话,他在黑暗里呆呆的的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谁也不知道这个突然安静下来的乐观萨卡兹男人心里在想什么。

  他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争辩倾诉,甚至没能流下一滴眼泪,可陈默知道,他心里藏着一种难以预料的哀伤和愤怒,愤怒过后的无奈和无力。

  就好像052离开的那一天,陈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个,他其实已经快要记不清了,可scout的模样却不由让他想起了自己。

  都会过去的,不论发生了什么迟早有一天都会过去,就像太阳升起又落下,只是那些已经发生过得事,永远都会被活着人铭记下来,到死也忘不了。

  陈默不知道选择了这条路的scout是否会为他的部下和为此牺牲的人感到不值,但也许,他们从来没有来得及考虑过这个问题。

  Scout后来被视为卡兹戴尔的英雄,可他自己却并不这么认为,他不认为自己是个英雄,这个称谓更应该属于那些早已牺牲的人,那些籍籍无名的小人物们。

  在大人物们迎接鲜花和喝彩中,他们的尸骨被永远掩埋在了卡兹戴尔浸透了鲜血和硝烟的厚重泥土之下。

第八十四章 战火绵延不止(七)历史的进程

  也许回想起来,让陈默真正做下决定的兴许也有那天在scout脸上看到的安静和哀伤。

  殿下不期望卡兹戴尔再度掀起战火,因战争而流血的想法并没有什么错,这场战争是该结束了,它从战争中走来,也应该在战争中结束。

  没有流血的卡兹戴尔无法迎来真正的和平,妥协和逃避永远也无法解决问题,人总要面对现实,而不是抱着一个遥远到只能存在于构想中的美好愿景,却辜负了那些因此而倒下的人们。

  即使特蕾西娅其实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即使她只是因为源石病的灾厄而没有了更多的选择。

  一如scout所说,临时营地很快就开始了迁移,这次迁移将往着更远离卡兹戴尔的地方前进。

  长长的队伍在卡兹戴尔的黄沙和戈壁上流浪,斗篷下的面容憔悴而疲惫,其实萨卡兹营地中没有多少值得人开心的事情,至少对于一群因战争而流离的人而言,尽管他们日常中也能看到笑容和希望,可更多的却是迷茫和不知所措的担忧,哪怕是殿下也是如此。

  Scout恢复的很快,几天之后他就再度恢复了那个哥伦比亚式的乐观和健谈,但陈默总觉得他的身上产生了一些变化,比起初次见到scout时,少了许多提及未来和殿下的字眼。

  他把一切都藏在了心底,包括他的愧疚和无奈。

  人不能总是带着悲伤和过去往前走,若是如此,这一路下来将寸步难行,陈默没能帮到scout什么,甚至他提出想要加入scout侦查小队的想法刚说出口就被拒绝,拒绝的命令来自凯尔希。

  除非又有像是上次一样的袭击,否则陈默帮不到这次迁徙的队伍什么,参与不到决策层也没有足够的资历的他,对于萨卡兹营地而言像是半个外人兼客人。

  好像是黑钢国际专门派到特蕾西娅阵容的观察员,陈默开始习惯了这个身份,也习惯了融入萨卡兹人们的生活,并去观察他们那些艰难但和哥伦比亚华丽宽阔的议会和学术大厅中给萨卡兹人定义截然不同的萨卡兹人。

  残暴,狡诈,阴狠,猪狗不如,铁石心肠……他们在提及感染者时也是如此,一个天大的谎言却因为信息闭塞和人们的漠不关心,种族的隔阂而被视为理所当然,可惜怀揣着那般理想的特蕾西娅终究要面对她的失败。

  每个人都从源石引擎中汲取了他们的想法,他们有了自己的面孔,不再是听之任之的样子,也因此,这片大地才会在源石泛滥的同时,越发的病入膏肓,因为对于源石的依赖,促使了感染者的诞生。

  人们永远无法回避和解决这个问题,所以让感染者消失,治愈源石病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伪命题,为了治愈源石病而不得不依赖源石的力量的同时又演变出更多的感染者。

  没有谁会让出自己的利益,贪婪的贵族和皇帝领主们会将诞生了这个可怕想法的家伙扼杀,资本的垄断和哥伦比亚的大商人们或许会在其中看到商机,将一个本有可能拯救感染者的药物演化为新的枷锁。

  控制这片大地的从来不是单纯的源石病和所谓的感染者,控制这片大地的正是那些非感染者,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是人们的思想,是恐惧以及以讹传讹。

  除非世界毁灭,诸城满目疮痍,源石遍布大地,头顶黑冠的魔王将千万生灵熬成回忆和过去,否则单凭一个火种,无法改变什么。

  它只可能是少数人的庇护之地,理想的阿瓦隆和乌托邦。

  除非有人能掀起战争,在战火弥漫中,将完整的卡兹戴尔变化为一片可能的土壤交付到一个本该属于她的人手上。

  除非维多利亚,乌萨斯,炎国,莱塔尼亚……除非那几个国家能在夹缝中摒弃前嫌,但这不可能,疯子,狂人,投机者和奴隶主,贵族和君主们?

  可笑如果他们真能有这么开明和默契。

  凯尔希早已放弃了这条道路,但如今陈默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它,而一个不成熟的想法的诞生,往往都有可能只是在一念之差中,又因为见证和反复的推倒和重新定义而渐渐被化为理念。

  结晶纪元1086年10月17日

  过往的一个月中,少数几次能和特蕾西娅有过交流,可都因凯尔希的存在而没能谈论更多,自从上次夜晚的那场对话后,这是陈默再一次有和特蕾西娅单独相处的机会。

  萨卡兹营地前段时间弥漫的紧张和急迫的氛围在她身上却没能感觉多少,她总是如此从容如水晶般让人觉得耀眼。

  但这次见面后,陈默却产生了不同的情绪。兴许是因为他已经从营地中知道了scout小队的遭遇,又兴许那些关于博士的评价让他对这里产生了不同的看法。

  而这一切都维系在眼前的特蕾西娅身上,因为陈默不认为特蕾西娅会不清楚博士做了什么,也不会不清楚在萨卡兹营地中流传的关于博士的看法,可她还是让博士留在了这里,这也越发坚定了陈默当初对凯尔希所说的话。

  这片营地中的人,心思各异,都怀有不同的目的,而将他们聚集的特蕾西娅远远不像她所表露出来那般单纯。

  陈默对于特蕾西娅的那些想法并不反感,可在深思之后,他已经无法认同,好笑的是,特蕾西娅也不需要自己这个人无关紧要的认同。

  特蕾西娅看起来有些沮丧,也许只是错觉。

  陈默没有率先提起话题,特蕾西娅也没有开口,重刀搁置在床边的角落里,连着刀鞘上BSW的黑白色标记都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简陋的木屋采光不是很好,但足以看见窗外的高塔。

  陈默早已经换下了那身黑钢国际的干员制服,他穿着scout的黑色旧外套,衣服大了一些,是后来一位萨卡兹妇人改的,针脚很好。

  那张青涩的脸在这段随着萨卡兹们流浪的生活里看起来成熟了不少,其实他本身的面孔就算不上稚嫩,只是因为好久没有好好的整理过,下巴上长出了些许胡渣,黑发也更密集了一些。

  粗糙的手掌上缠着因参与搭建房屋和建筑在工地上磨出伤痕的脏绷带,指甲缝隙里还能看见黑色的污垢和泥土。

  算不上邋遢,但也称不上有多么整洁。

  ps:这是陈默一个旁观者的心理路程,以及“爱”上特蕾西娅的过程。只是卡兹戴尔前半段,后半段就是参与者了,有糖但不急。

  ps2:py一本书《攻略青梅竹马的错误方法》,作者是个很有灵性的女孩,简介也很有灵性,刀是真的刀,甜是真的甜。

第八十五章 流向与分裂

  爱我的和我所爱的,我只是失去这些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

  过了好一会后,特蕾西娅终于开口。

  “陈默先生不好奇我为什么会过来吗?”

  她还是保持着那个略显尊重和稍显疏离的称呼,但陈默已经习惯了,他在这片营地里认识了不少人,阿拉杜什,科莫奇,爱莎,scout,还有许多他叫不出名字但的确认识的萨卡兹和非萨卡兹人。

  他们因为各种不同或者相同的原因聚集在这里,有战士,平民,女人,小孩,他们并不在乎别人来自那里,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聚集在这里的理由没有那么高尚,只是单纯的为了活着,兴许还能活的更好一些,起码比起领主和贵族,特蕾西娅是一位仁慈的领主,哪怕她没有一片能够称的上属于自己的领地。

  “殿下准备告诉我了。”

  陈默许许将炉子上茶壶热水泡好的速溶咖啡递到特蕾西娅面前的桌上,这是后勤配给给他和scout的物资之一,但这里的生活却谈不上多么富足。

  “谢谢。”

  特蕾西娅礼貌的道谢,却并没有拿起金属杯,她的目光先是留意到陈默粗糙的手上,他手指甲中黑色和绷带下的伤痕。

  没有露出任何厌恶和抵触。

  “陈默先生似乎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她看着陈默的脸问,些许困惑:“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出现了变化,说起来我其实并不怎么了解您呢。”

  “要说变化,应该是现在我的模样看起来有些邋遢吧,让您见笑了,殿下。”

  “不。”特蕾西娅摇了摇头:“我听说陈默先生一直在帮助营地里的人,您做了很多我想却没能做的事。”

  “凯尔希女士告诉您的?”

  “在您眼里,我难道就是一个对自己周围发生了什么全都一知半解而且漠不关心的领主吗?”她半带责怪的语气,像是在不满。

  “我只是没想到您居然会在意这点小事。”陈默说。“但除了这些,我也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能做的。”

  特蕾西娅拿起杯子,热气弥漫间她轻轻吹了口气抿了一下口,似乎是有些烫,她急忙放下杯子后用手指捂了捂自己的嘴。

  陈默没有想到特蕾西娅会露出这么可以称得上是马虎的一面,也许马虎这个词并不该出现在特蕾西娅身上。

  “我失礼了,陈默先生。”

  “没关系。”陈默微微移开目光,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转过来看着特蕾西娅,意识到这点的陈默立即转移话题。

  “您还没有告诉我您为什么会过来?”

  “因为我想找一个不那么沉闷的地方,思来想去,好像只有陈默先生您这里合适了,我也想好好的过来向您道谢,感谢您这段时间为我们做的一切,尽管我知道您可能并不认同我们的理念。”

  她的回答直白却又真诚。

  “您知道我的目的或许并不是那么单纯。”

  “我知道。”特蕾西娅轻轻点头,咖啡飘荡的热气在杯上弥漫:“但我也是一样的,我明明知道有些事为什么发生,我却不能去改变和阻止它。”

  陈默顿了顿,她想起了scout和他的小队遇到的事情。

  特蕾西娅不是个单纯的人,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下面的人在想什么,她也清楚那些事为什么发生,他不可能不清楚为了引出摄政王的间谍而将营地作为诱饵,也不可能不清楚博士所做的一切,但她却选择了默认,而在人们心中,她依旧是那个善良正直亲切的特蕾西娅。

  陈默没有说这不是特蕾西娅的错,她不可能没有错,但往往君王手下都有一个替他承担罪恶的人,在人们心中他兴许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但君王对此毫不知情。

  可能吗?除了那些软弱无能的君主外,特蕾西娅,被敬仰和依赖的特蕾西娅明显不是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