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雨后厚重的乌云缓缓散去,今夜的月光显得有些黯淡,丝丝薄云笼罩了天际。
W抓着车门朝远处眺望,地平线的尽头,看不到那艘巨大的陆行舰。
她回过头。
因陀罗打了一个哈欠,斜斜的靠在后座上,完全没有任何紧张的气氛。
汽车停下。
W跳下车,拉了拉挎着的铳器的背带,她的前面,伊内丝正等待哪里。
“你这身装扮,好久不见了啊。”
W挑了挑眉,打量着伊内丝身上的作战服,黑色的作战服腰间系着她的短刺剑,不免让W回想起当初她还是雇佣兵的日子,算一算,离现在都快三年了吧。
“你的事办完了?”伊内丝问。
“差不多吧。”W点点头。“罗德岛已经离开龙门的信号辐射范围了?”
“侦查小队两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他们已经确认了乌萨斯人的存在。”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那群叛国者也可能在那里。”伊内丝说:“赫雷德和雇佣军团已经到了,他现在前面,维多利亚人会和我们一起行动。”
“花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天了。”萨卡兹猩红的眸子里藏着一抹兴奋,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嘴唇。
“绕过莱塔尼亚人的探查和猎犬们秘密将武器和大规模战斗人员运过来费了很大的功夫,我们为此在几个月前就拟定了行动方案,从各个部队抽调人员,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龙门提供的线索和路线很隐蔽,莱塔尼亚人应该还没有发现我们的目的。”伊内丝平静的回答:“但明面上,我们是以外交和追查国际案件的理由进入的龙门,所以之后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可能会调查到我们身上。”
“有一点我很好奇,几个月前龙门为什么会同意你们的要求?”
“那个魏长官……怎么说呢。”伊内丝想了想:“他的态度让我个人怀疑他可能对莱塔尼亚这个国家存在一定程度的不满,他本人倒是并不在意我的推测,但最重要的是,龙门是乌萨斯人设想的介入点,而我们的到来恰好可以帮他解决这个麻烦。”
“我记得龙门的背后是炎国吧……他们完全可以向炎国求助。”
“他们可以,但那样,龙门就会失去如今的中立地位,彻底成为炎国的附庸。”
“现在不一样?”W耸了耸肩。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伊内丝看着W,W咧起嘴角。
“我懂,我懂,就像国内那些领主和议会的关系。”
“某种程度上而言,议会没有办法直接干涉到各地领主所统治的城市的地区,各地的领主却必须要向议会负责,并遵守议会制定的政令。”
“所以,龙门其实也是一个领地。”
“每个移动城邦都可以看作是一个私人领地。”伊内丝说:“这与我们无关,W,你应该明白,无论是城市还是贵族都和我们无关,议长给予的命令是在这里协同维多利亚人清除乌萨斯内的萨卡兹余孽,并要求我们保护罗德岛的安全,除此之外,我们不能和罗德岛扯上关系。”
伊内丝说着扯了扯自己的袖口,她的作战服上并没有任何可以显示出他身份的标记。
这是一场维多利亚卡兹戴尔和乌萨斯主战派之间的冲突和小规模战争,乌萨斯人不会预料到他们的出现,而在龙门,伪装成整合运动的乌萨斯人等待的龙门停止移动并发生大规模爆炸事件的信号也不会到来。
缺乏攻城军舰和大型攻城武器的军队想要攻陷一座移动城市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他们先期已经派人潜入了城市内部。
而恰好他们也是这么打算的,甚至W本人就将龙门近卫局的布防方案交到了他们手中,但等待他们的会是一个陷阱,其实他们想不想那份布防方案都不重要,那只是随手埋下的一枚棋子罢了。
为了不暴露身份,乌萨斯人势必不会携带重型武器和精良的装备,但对于龙门的防卫力量而言,里应外合下,攻陷这座城市也并非没有可能。
W抬手伸了一个懒腰,偏过头,看着来时龙门的方向。
“雇佣兵和感染者集团的一场冲突么?也许之后各地将会以这种自欺欺人的名义将这场局部战争纪录下来。”W意义不明的嘀咕。
“不管是我们,还是乌萨斯人都不会承认自己曾派遣过军队发生这场冲突。”伊内丝抱起手:“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瞒不过其他人,我们也没想过瞒,如果莱塔尼亚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们自然没有任何意见,我想国内议会的那群人可能巴不得他们跳出来,要知道,几年前的那场内战让这群贪婪的家伙尝足了甜头,卡兹戴尔已经贫穷了太久,维多利亚也不会放弃这个占据贸易主动权的大好机会。”
“我不认为莱塔尼亚人会这么蠢。”W摇头:“乌萨斯新皇帝是个很有远见的人,如果他够聪明就会发电通知他的表亲,他们没必要为了敌人而大发雷霆。”
“但他还是会有所动作。”伊内丝仿佛已经想到了乌萨斯皇帝和议会对这场冲突的定义。“他们会将这件事推到整合运动的头上,再好不过的黑锅了,乌萨斯国内的舆论和矛盾会将整合运动推向风口浪尖。”
“我认为那位叫塔露拉的整合运动领袖已经做的够好了。”伊内丝微微仰起头,她想起了在龙门见到的那头白发的德拉克,也许是瓦伊凡,就像是她自己,也不是萨卡兹。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敢于在这个时机选择来到龙门的整合运动领袖,的确拥有非凡的气度和胆量。
“可惜的是,乌萨斯这片土地对他们来说,太过凶险。”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W诧异的看着伊内丝:“唔……是好日子过得太多了的缘故。”
她不无恶意的猜测。
“也是。”伊内丝轻轻吐了口气,摇了摇头,有些恍然的说:“我们当初的情况的也没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议会那群臭虫和杂碎还没有清理干净,伊内丝,你可不能在这里倒下哦。”W提醒道。“与其关心别人,还不如多想想自己。”
“那是议长的事。”伊内丝说:“在我看来,如果当初议长能狠下心,也不会留下这么一大堆的麻烦。”
伊内丝说,有顿了顿,看着W投过来的干不下去你就直说的目光。
“好吧,我知道议长的打算,感染者确实没有办法统治这个国家,如今的地位对他们而言就已经够了,那些贵族和领主自然也有他们存在下去的基础,每个阶层都缺一不可,至少如今是这样,没有他们也会有新的人取而代之。”
“可这糟糕透了。”W说。“我光是想想议长每天拼命干活,而他们坐在舒服的沙发上坐享其成,我就忍不住想把这群混账全都干掉。”
伊内丝忽然笑了出来。
“你这些抱怨的话还不如说给你自己听,议长可听不到你的打抱不平。”
“哈?”
“没错,糟糕透了。”伊内丝立马点头。轻轻叹了口气,目光瞥向车窗内靠着背椅的因陀罗。
维多利亚和卡兹戴尔不同,因陀罗可以安心的坐在里面睡觉,但他们不行。
“但没办法,卡兹戴尔还有很长的一段路必须要走,罗德岛也好,我们也好,会出现在这里不正是为了这个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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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日
1:20分
时隔4年零3个月28天1小时15分,陈默不清楚维娜是如何能将时间计算的如此精确的,也许是因为他下意识排除了那个他脑海内涌起的答案。
罗德岛的医疗站内。
医疗机器轻微的声响中混杂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液的味道,这种气味不由会让人陈默想起医院,他并不喜欢医院,像是他们这种人大多不喜欢这种建筑,虽然它能救自己的命,但往往战斗人员都下意识会抵触医院的气味。
肃穆而充满了死亡和伤痛。
塔露拉默默站在病床前看着闭上双眼安静躺在船上的陈默,房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温和明亮的灯光下,洁白的被褥外露出陈默的手臂,他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塔露拉的目光落在那枚戒指上,又缓缓移开。
破烂的军装早已被换下,她身着罗德岛的干员制服,黑蓝相间的制服下,臂章上黑色的灯塔标记显眼而夺目。
心电仪上的波纹不断起伏落下,陈默的呼吸平稳。
但眼前的这个景象,却莫名的唤醒了塔露拉脑海中的某段记忆。
乌萨斯的雪原上,那间简陋的木屋里,冬天来临时,火炉的火焰并不能给人带来足够的温暖,只是火光映在脸上时,坐在木椅上的两人彼此的影子会在摇曳的炉火中相拥在一起。
那双阴暗冷酷的眸子渐渐温和下来。
塔露拉坐在床边,就像是过去一样,她伸出手牵起了陈默的右手,触手时指尖有些冰凉的触感。
塔露拉缓缓握紧了手掌。
她俯下身,银色的德拉克头轻轻枕在陈默胸前,隔着被褥她能听到平稳有力的心跳声,那声音仿佛证明着自己眼前的这个人还活着的事实。
她没有松开手。
塔露拉,或者说名为塔露拉的德拉克,这一刻的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雪原上四处游荡寻找栖身之所的日子,迷茫,彷徨,不安,可又必须故作镇定。
她快要忘记了自己当初的理想。
就如同眼前的这个死去的那天,名为塔露拉—雅特利亚斯的德拉克,她的一部分也死在了雪原之下。
当初在孤儿院里彼此许下约定的那个小塔,和谎话精一起离开了,留下的人是整合运动的领袖,那个怀穿着自己理想和斗志的斗士。
她其实是明白的,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去恨,用这种方式来告诉自己自己还活着的意义,否则心底涌起的愤恨和绝望迟早有一天会将她淹没。
也许,当看到有人取代了自己,并做的比自己更好之后,她心里也不再留下什么遗憾,可只有那种无处发泄的恨和对龙门的憎恶填满了她的内心,就好像是被黑蛇蛊惑之后,如果不是心里潜意识埋藏着种子,它又怎么可能有机会生根发芽。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下面是龙门相簿时间(八)
人活着,最可怕的不是失去,而是忘记。
陈默永远也忘不了那年小雨中被掩埋进土里的盒子,于是后来,他想,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会不会也像是那个盒子一样,再也不会被人想起。
轻飘飘的,盒子里装着的东西什么也代表不了,只是在有限的几个人眼中,它就像他的主人一样被埋在这里,等到最后一个记住他的人也死去时,他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世间。
所以有一段时间,陈默拼命的想要找到自己存在下去的价值,哪怕只有一个人能记住也好,可回过头来,小时候那些天真又渺小的愿景却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彼此模糊的记忆,和心照不宣的离别。
塔露拉的双眼好似这个世间最明亮的宝石,那双红色的眸子里仿佛潜藏着灼热的火焰,温暖而又明亮。
小时候的她精致乖巧的好似一个漂亮易碎的瓷偶。
她的出生谈不上多么幸福,但她没有过埋怨,就像是小时候,她也从来没有埋怨过陈,兴许她是恨的,可恨这种东西对小孩子而言太过遥远,也许不到一天,也许一点点小小的快乐就能使其抛之脑后。
孤儿院狭小的天空是龙门最好的庇护所。
人都应该寻找某个地方,某个人来盛放自己多余的喜怒哀乐,才不会在漫长而又无边无际的苦难中迷失自我。
银发的德拉克俯下身,垂在侧脸的发丝遮住了她和床头的陈默。
她紧紧凝视着陈默的脸。
好几秒后她抽出握着陈默手掌的手,那只手快要触及到陈默的脸,又突兀的停在半空,缓缓收回,仿佛做下了什么决定,德拉克仰起身,和陈默拉开些许距离。
这时,陈默忽然握住了德拉克的手掌,来自手心的力度让德拉克愣了愣。
她下意识看向病床,于是一双黑色的眼睛出现在她眼前,倒映着德拉克脸上还未消退的惊讶。
很快冰冷和愠怒爬上了那张精致的脸。
病房内短暂的安静下来。
她们盯着彼此,德拉克侧头俯视着床上的男人,男人也在看着她。
陈默甚至能清晰的看到红色的眸子中自己的倒映,呼吸的热气和一根根银色的发丝。
“你……!”
德拉克的话没说完,冰冷的脸上带着一抹愤怒,她迅速和陈默拉开距离,她想要后退,但陈默的手死死的抓住了她的手掌,如果德拉克愿意,她当然能很轻易的挣脱,但她没有。
她当然能明白,眼前的这一切是陈默故意在骗自己。
“你想到哪里去?”
陈默仰头看着她问,眼前的德拉克无疑像极了塔露拉,如果她也是塔露拉的话。
德拉克猩红的瞳孔瞪着病床上的陈默。
惊讶,诧异以及回过神来的恼怒。
“你在骗我!”德拉克咬着牙问,那声音像是低吼。
“如果你是说借助罗德岛的人装作昏迷将你引过来的话。”陈默平淡的回答:“没错,我骗了你,我不认为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发生,你和……塔露拉,你们太像了。”
病房内温和的灯光下,陈默望着和他拉开距离的德拉克。
一个小时前,陈默就已经苏醒,阿米娅和凯尔希告诉他,将他带到罗德岛的人是德拉克,因此他拜托罗德岛的人将装作昏迷的他安排到这间病房,他知道这只德拉克会找过来。
他有些事想要问清楚,光凭凯尔希和scout【#
“我原本想直接干掉你,但我中途改变了主意。”
陈默说,停顿了两秒,看着德拉克。
“小默告诉我你是小塔,我们都清楚,你不是。”
手中温热的触感告诉陈默,眼前的人是活着的,而不是某个人的幻想,她真实存在在这片大地。
“所以……”德拉克微微瞥了一眼陈默拉着她的手掌,她的嘴角露出一抹恶劣的笑容:“你要在这里杀掉我吗?”
她的话语带着浓烈的嘲笑和讥讽,那双眼睛轻蔑的向下俯视着陈默,仿佛在看一个拙劣的小丑的表演。
她看不到自己眼底轻蔑下潜藏的失望。
“为什么不杀我,而是把我带到了罗德岛?”陈默问。
德拉克嘲讽和讥笑一下僵硬在脸上。
“因为我这张脸?”陈默问,“你似乎知道我是谁,你有很多选择,可你却选择和我一起来这里。”
德拉克用力抽了抽手,陈默却死死的握住她的手腕,她挣扎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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