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696章

作者:一隅屋檐

  “松手!”德拉克警告般朝陈默的吼道。

  “你想去哪里?”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德拉克威胁道,她的眼里带着狰狞的杀意,空出的右手燃起法术的光芒,红色的光芒照亮了陈默和她的脸,她的眸子映在一片火光里。

  陈默没有回答。

  房间的温度在升高,高温的晕红色笼罩在两人之间。

  “为什么不动手?”

  德拉克脸色变了变,却迟迟没有动手。

  “你现在要去找塔露拉,对吗?”陈默忽然问。

  德拉克的眸子缩了缩,杀意凝固在眼底,又很快被掩饰下去。

  “看来我说对了。”陈默仿佛没有看到德拉克手中的法术:“把塔露拉从龙门吸引过来,又将整合运动的位置发给督察组的人就是你吧。”

  “你大费周章的跑到龙门,袭击了潜入龙门的整合运动,想引起近卫局发现她们,但你没有想到小默会和塔露拉在一起,或者你发现了,于是趁着这个机会在陈的面前带走了小默,伪装成是塔露拉劫持了她,引发近卫局和整合运动的矛盾。”

  “如果我没有猜错,行动组一个月前得到的那张你的照片也是你故意泄露给他们。”

  德拉克沉默着没有回答。

  陈默看着那张和塔露拉如出一辙的脸,阴暗暴栗和冷酷,类似的神情不该出现在这张脸上,那潜藏着愤怒和扭曲的眼睛总是让陈默不由想起被他掩埋在雪原下那条阴狠的黑蛇。

  “你这张脸,不论你做什么,近卫局都会将嫌疑推到整合运动的领袖身上,整合运动一旦和龙门爆发了矛盾,之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乌萨斯只需要一点推波助澜就可以视为是整合运动动的手,他们可以伪装成整合运动入侵龙门,将责任全推到整合运动身上。”陈默说:

  “但你们没有想到,塔露拉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龙门,我猜你当时一定很惊讶,你们会将小默当做挟制近卫局和龙门的人质,如果是这样,近卫局会投鼠忌器,可你们没有。”

  陈默盯着德拉克的脸,他握紧了德拉克的手掌。

  “你没有……”

  陈默希望听到那个答案,小默说这个人是小塔,但陈默知道,小塔,或者说塔露拉不会放下她的事业。

  她也不会像是眼前的这个人,冷酷和阴暗。

  “你说的真好。”好几秒后,德拉克终于轻笑出声,她眼角的余光不屑的瞥了陈默一眼:“就算你说的是对的,可这又能代表什么?我没有伤害你的女儿,你不应该感谢我吗?”

  那笑容虚伪的让人反感。

  “什么也代表不了。”陈默平静的说:“我确实要感谢你你没有将小默当做人质,你的目的是龙门和塔露拉,你在这里干掉她取而代之,或用她的身份犯下恶行,乌萨斯人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进攻龙门。”

  眼前德拉克身份和相貌无疑是最完美的借口,陈默已经知道潜藏在龙门外的乌萨斯人在想什么,他们的目标不是从研究所偷窃来的装置,他们的目标不仅如此,他们真正的【<|

  他们兵不血刃,合理合法的拿下这座城市,甚至连炎国也挑不出毛病。

  即使那台装置是假的,他们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干掉真正的塔露拉,整合运动依然会被当成棋子,而且还是最好用的棋子。

  只是他们没有料到,魏彦吾不是一个甘心束手就擒的人,他早在维多利亚研究所失窃之时就与追查团达成了协议。

  绕过莱塔尼亚防线和秘谍们的维多利亚和卡兹戴尔军队利用龙门的订单和渠道将武器和人员秘密转移到了龙门。

  龙门不会成为这场政治博弈的战场,而乌萨斯人也没有完全失去先机,流亡到乌萨斯的卡兹戴尔余孽们和乌萨斯主战派和旧军事权贵们一拍即合。

  唯独眼前这个人,或许连乌萨斯人也没有预料到,她的行为完全没有遵循他们的计划,或许特雷西斯早有预料,但显然,他和乌萨斯人并没有真正站在一起。

  一片国土上不允许存在两个野心家,而特雷西斯绝不是敢于被人指使的人。

  德拉克眸子里闪过一抹惊讶。

  “你很惊讶,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乌萨斯人潜伏在龙门外。”陈默轻轻摇头:“你不该惊讶。你做的一切,在我看来,完全没有顾忌到其他人的行动,你只是单纯在凭借自己喜恶行动。如果我是你,我会将陈小默当成人质,扰乱龙门的计划,必要的时候,我甚至能带着她用她的生命威胁龙门近卫局。”

  陈默的话仿佛让德拉克想到什么,她的脸忽然变得愤怒和狰狞。

  陈默知道为什么。

  “魏彦吾不会在乎这种程度的威胁,就像是以前他也面对过无数次类似的抉择,他是个冰冷的执政者。”陈默说:“但陈不一样,可陈什么也做不了,她的权利和地位,甚至是法术和武器都是魏彦吾赋予的,她没有任何反抗魏彦吾的能力。”

  “你想说什么!”德拉克面色不善的盯着陈默。

  “想一想,很像不是吗。”陈默说:“你可以像是那条黑蛇一样,你知道我说的是谁,让魏彦吾再选择一次,你不想知道他会怎么选吗?”

  “闭嘴,我不是他!”德拉克突然吼道,陈默的话像是刺激到了她。

  “你当然不是他,你不是魏彦吾。”陈默说:“我也不会允许你这么做,所以我原本是想杀了你的。”

  “……”

  “你心里很清楚,你这样独来独往的后果,注定了会失败,但你仍旧三番五次的挑衅近卫局,挑衅陈和整合运动人,就像是在告诉他们,你想做什么。”

  “为什么要为了一件注定失败的事跑到龙门?”

  陈默微微松开手,黑色的眸子看着德拉克。

  几个小时前,他们还是敌人,而几个小时候,他们却平静的坐在病房内。

  时间仿佛忽然静止下来。

  德拉克和陈默互相平静的看着彼此,德拉克的眸子里闪烁着挣扎的光。

  “我之前一直没有考虑到这些,但scout从乌萨斯带回来的东西解开了我的疑惑,罗德岛人说线索是整合运动提供的,你能告诉我整合运动又是从何得知的吗?”

  陈默从枕下拿出的那叠资料让德拉克垂下眼眸,许久之后,她终于轻呼了口气,坐在了床边。

  “你觉得我是什么?”她这样问,平静的眸子看着陈默的脸,余光微微扫过他手上的资料,在戒指上停了停。

  那双眼睛终于温和下来,没有了冲动和冷漠。

  “我原以为你是黑蛇。”陈默依然握着她的手腕,像是怕她突然跑掉:“如果你是它,我刚才说的你一定会做,但你没有,所以不是。”

  “就这样?”德拉克诧异的问。

  “就这样。”陈默顿了顿:“还有,我希望不是,我记得很清楚,是我亲手杀了它”

  “你杀了它,你再想想,是你杀了它,还是别人。”德拉克问,她提醒道:“你用不了赤霄的剑术,你怎么杀掉它。”

  陈默蹙起眉,他不明白德拉克问什么忽然要这么问。

  德拉克的话让他忽然想起来,如果自己能用赤霄杀掉黑蛇,又何必要让狐狸将陈引到乌萨斯,关键不是赤霄,而是赤霄的剑术。

  “那条黑蛇。”陈默猛的想起了什么。

  “它死了。”德拉克说:“但它的法术还在,只要法术还在,它就仍然活着,它的法术让你以为是你亲手杀了它,你再想想,杀死你的人是谁,是塔露拉对吗?”

第一百五十六章 那年死去的冬天

  陈默的脑海忽然变得一片空白,他想不起来是谁杀了自己,记忆不再清晰,而在原本的记忆里,握着赤霄的人是陈。

  德拉克的声音还在继续。

  “它让你和陈觉得,是陈杀了你,但在我和她的记忆里,杀了你的人是我。”

  她说,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眼神复杂的看着陈默。

  这种情绪一直在诱导她,驱使她去毁灭龙门,去毁掉那个冒牌货的一切,她知道在塔露拉心里想必也是同样的。

  无论是将罗德岛毁在龙门,还是将龙门拖入乌萨斯的深渊,对她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

  她不在乎龙门会得到什么结果,这座城市是好是坏她都不在乎,她只是想毁掉魏彦吾一直想保护的东西,毁掉他的一切。

  她只是想要报复,脑海内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对龙门和龙门执政者的痛恨,她知道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她以前以为是黑蛇,但后来她渐渐明白,其实是她自己,是塔露拉心中的阴暗和苦痛,她的软弱和悔恨。

  作为亡魂的她已不再是整合运动的领袖,她失去那份承担乌萨斯感染者的重担,失去了感染者兄弟和同胞,自然也没有了那种使命感和焦虑,她如释重负,却陷入了另一种极端。

  这片大地上再也没有足够令她怀念和在意的人和事,唯有塔露拉和黑蛇留给这个亡魂的罪恶。

  她什么也没有,陈晖洁是塔露拉的亲人,整合运动的众人支撑的也是塔露拉,她们有相同的信念,而她不过是一具拥有那个人记忆并被这些记忆所左右的躯壳。

  另一条“不死”的黑蛇。

  所以在见到陈默的那一刻,在挥下长剑的那一刻,她才会那般不可置信和疯狂,黑蛇的潜意识和她自己都在排斥陈默的存在。

  可她终究没有那么做,因为她依然是【塔露拉】,因为陈默依然是塔露拉记忆深处最难以被掩埋的刻痕。

  “我应该你已经死了才对。”德拉克忽然说,她轻轻仰头,红色眸子迷茫,语气低沉带着些自嘲:“我不是她,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也许不过是一个被复仇和憎恨驱动的将死未死的可怜虫。”

  德拉克侧坐在病床畔,陈默只能看到她的侧脸,鬓角的发丝挡住她的眼睛,陈默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罗德岛的人动作比我预计的要快上不少。”她转过头凝视着陈默手上的资料:“你说的没错,将她引到龙门的人是我,把她在龙门的位置发到督察组的人也是我,是我想挑起近卫局和整合运动的矛盾,也是我在一个月前,将情报泄露给龙门计划了这一切。”

  “你不否认?”陈默反问,虽然他已经能猜到答案。

  “没必要否认。”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恨魏彦吾,我恨这座城市,如果这还不够……”她话语中刻骨的仇恨并没有让人意外:“我希望龙门能因此而毁灭,我不会觉得有什么难过和不舍,这里留给我的只剩下厌恶,只有它的毁灭和魏彦吾的痛苦才能弥补我心里的憎恶和仇恨,兴许,我不过是另一个她,那个恨着这一切,满腔怒火却不得爆发的她。”

  “真像你说的,你不该去找陈,也不该将情报泄露给龙门。”陈默说,他仰头看着眼前的德拉克,心里却没有因为德拉克亲口承认而感到丝毫欣喜和安心。

  “潜藏起来做这些不是更容易成功,你没必要暴露自己,行动组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而你却带着小默四处游荡。”陈默问:“你没……”

  陈默的声音突然停住了,因为德拉克看过来的眼神仿佛在嘲笑他,你明明已经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深究下去,你是想要求证什么。

  “事到如今再谈论这些有意义吗?”

  “对我来说,有。”

  “我已经说了,我不是她,你期待的事情不会发生,为什么不面对现实。”她侧头盯着陈默,翘起嘴角的脸上露出一个做作妩媚的笑容:“还是说,即使只要长着同一张脸,你就会喜欢,哪怕我会犯下不可饶恕罪恶,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

  “哦,那你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恶?”陈默装作好奇的反问。“如果是陈,她大概会将你逮捕起来,利用这个名义保护你。”

  “我不是个好人,德拉克,如果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待,我这种人大概也是属于十恶不赦的范畴,魏彦吾同样如此,而那些站在高位的旧贵族和领主们同样好不到哪去。”陈默说:“但这不是为自己的恶行开脱的借口,诚然这世上有许多罪恶永远不能被原谅,所以他们的死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可你要明白,有些错即使知道也会去犯,去承担苦果,因为你不仅是为了自己,有些错,它固然是称不上正义,但却是正确。”

  无论是陈默,还是塔露拉,甚至是特蕾西娅的手都算不上干净,很多被称为伟人和正直的人的双手都沾满血腥和错误,因为一旦去做,不管对还是不对,在某些人眼里都是错的。

  “有人希望你往左走,所以同样也有人希望你往右,往前,往后,那些声音不断在告诉要做什么,要怎么做,可不管你怎么做,做什么,都无法满足所有人的欲望和诉求,那些人就会说你是错的。”

  德拉克忽然轻笑一声,用陌生的眼神上下看了看陈默。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

  “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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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承认。”德拉克立马收敛笑容,反驳。

  “陈会阻止你,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你,连同来到龙门的塔露拉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将罪行推到整合运动身上。”

  “陈晖洁的确会阻止我,我知道她会。”德拉克牵起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笑容缓缓消失,她看着陈默的脸,轻声说:“如果你还活着,你也会阻止我,我一直在等,等到希望,等到绝望。”

  在那间阴暗的研究室内醒来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这一切,那只萨卡兹仿佛能看穿她内心的想法,他告诉德拉克,他可以帮德拉克实现她的复仇,夺回她的一切。

  她没有完全信任那个萨卡兹,她也知道,那只萨卡兹不会相信自己,他只是将自己的存在当成一个好用的棋子,但她并不在乎。

  她的确想要毁掉龙门,黑蛇死了,但用另一种方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她就是塔露拉和黑蛇的另一面,科西切窃据了塔露拉的身体和记忆,即使它死了,它的法术还在,来自卡兹戴尔的仪式复苏了科西切的法术,并将它灌输在了一具建立在德拉克尸骸上的人造虚假躯壳内。

  就像她说的,她不知道自己是谁,是塔露拉还是其他别的东西,黑蛇的傀儡。

  “你想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吗?”她忽然问,没等陈默回答。

  “乌萨斯的冬天一天比一天漫长,黑夜却一天比一天寒冷,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要为了燃料和食物发愁,人们眼里的渴望和信任居然会开始一点点让我觉得可怕,产生了不该有的畏惧和胆怯,我想起那个老人的话,人理所当然会屈服于现实,而所谓的斗志终究会一点点被现实磨灭,直到寒风拍打在脸上,才晓得冬天原来是这么的冷。”

  “理想和信念填不饱肚子,也无法抵御寒冷,我开始明白饥肠辘辘的凄风苦雨,懂得衣衫褴褛的朝不保夕,乌萨斯纠察队紧追不舍,军舰日日游戈,不知道下一处温饱何处寻得,也不知道哪里能暂作栖息,脚下的路明明很长,长的不分明,看不到尽头,我却没了再走下去的力气。”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那时偶尔在想,如果这时候出现一个人代替我多好,如果这时候出现一个人拯救我们,我愿意付出一切,可没有人会向感染者伸出援手,也没有人会向感染者打开大门,他们只是希望我们死去,因为在乌萨斯眼里我们是潜在的敌人,于是我想,就这样也好,哪怕终有一天我会走向毁灭,但我终归还是以战士的身份死去,我绝不会屈服于科西切的蛊惑,让她践踏我的尊严,绝不!”

  她看着陈默,这是陈默第一次从【塔露拉】的口中听到这些话,不免让他想起了黑墙,那时候他也抱着相同的想法,悔恨,怨恨陈和塔露拉,也怨恨魏彦吾,如果这能让让自己好受一点。

  但后来,他选择了遗忘,为了告诉自己还是人,为了告诉自己还活着,也为了活下去。

  没有谁能永远坚定不移,陈默做不到,年轻的塔露拉也做不到,她甚至后来渐渐不再过多的谈起找到新家园之后的规划,理想仿佛只是成为了一个支撑下去维持队伍的口号,而对乌萨斯,谁也没有想过所谓的胜利,光是逃跑就已然令人疲惫不堪。

  “阿丽娜差点出事的那次,我动摇了。”她说:“可能我早就动摇了,下意识开始思考科西切说的那些话,我知道是错的,知道他的话语漏洞百出,他想蛊惑我实现他的野心,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去想,是我错了吗?连爱国者都不认同我的理念,好多人都离我而去,是我错了,还是这片大地不该存在反抗。”

  “但你来到整合运动时,她心里好像见到了希望,希望?真是遥远虚幻,后来你又带来了整合运动需要的合约,也许那时候她真的以为你会永远站在她这边,你明白这种感觉吗?好多年下来,连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的时候,连自己都已经快要失望只是强行支撑的时候,渴望死亡解脱的时候,有人带来了你需要的一切,火种,温暖……希望。”

  她垂下眸子。

  “可你又做了什么!?”她忽然大声吼道:“你背叛了我,你让我亲手杀了你,让我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希望,小塔,小塔,可小塔已经不再了。”

  “她希望你能带她走,哪怕你知道她不会跟你离开,哪怕你知道她放不下她的理想,但她真的这么想过,如果你能这么做的话,为什么不强行把她带走,你连提都没有提起过,你不明白。”

  她说着,忽然声嘶力竭的朝陈默低吼,像是头受伤的野兽。

  “你不明白!你觉得她会为了自己理想放弃一切,你不明白,她其实想过你带她离开,她只是没办法自己做下这个决定,是你亲手杀死了你的小塔,是你亲手创造出了整合运动的塔露拉—雅特利亚斯,又将她一个人留在切尔诺伯格。”

  德拉克死死的盯着陈默一字一句的缓缓道:

  “……和那时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