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因为那些事不是发生在他们的身上,因为大部分人的目光并不长远,不是他们不去想,而是想了也与自己的生活和周围无关。
乌萨斯终究不是卡兹戴尔,塔露拉终究不是特蕾西娅,感染者终究不是萨卡兹。
整合运动也终究成不了下一个巴别塔。
他曾无数次和博士讨论过他们的出路,但无疑得到的答案都是相同的,即使有着外来的武器和援助,他们依然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走,相反那些武器和物资可能会成为他们引起关注的缘由,而只要他们稍微冒出点毛头等待他们的就是军队的血腥镇压。
好像是另一场四万五千里路,不过他们的处境更加令人绝望,人们大多只记得后来的辉煌,却忽略了一开始的艰辛和挣扎。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在陈毫不遮掩直白的说出这些话后,这些过往的算计和谋划似乎都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陈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等到他回过神之后。
一口气说出这些话的陈轻轻呼着气,呼吸因为剧烈波动的情绪和连续的话语而变得紊乱,可她直直的盯着陈默,不肯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陈的手指不由紧紧的攥死,她咬着嘴唇。
她早就想这么问了!
一直以来,她早就想问为什么!问出那些原本想问却没能问出的话。
只是后来没了机会,这些话就一直压在心里,等到她明白时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没有是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哪怕面前的这个人是好几年前的他,哪怕他还没有“醒”过来而是因为卡兹戴尔和巴别塔的那台装置以及作为锚点的那柄剑和那个叫做年的女人的法术而沉入了这场模拟的虚幻空间里。
在两年前,他还没有“死”之前,还没有沦为一个废人之前的炎国北线。
在陈的注视了,陈默终于回过神。
他一如既往的平静,尽管心里已然涌起了剧烈波动的情绪,可他脸上还是平静着。
他看着面前那双坚定又略带陌生的眼睛。
没有任何动作。
安静了两秒后缓缓开口。
“你到底是谁?”
鞘中赤红(一)糊弄过去了,但没完全过去。
“你到底是谁?”
没有预想中的惊讶,也没有突如其来的剑拔弩张。
房间里除了这句话后再无半点声响,按着文件的手停了下来,军服上的银徽反射着温和明亮的灯光。
无声且压抑。
陈的手悄然握住了赤霄的刀鞘,他没有抽出刀,陈默的目光侧移,放在她握住刀鞘的手上。
“你何不自己猜猜?”
陈冷声问,目光没有半点退却的直视着陈默的眼睛,她不容许自己退却,她已然退缩逃避过一次。
她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你不是陈晖洁……不,不对,你是,可不是我认为的陈晖洁,法术还是……”陈默不能确定,可如果她不是陈晖洁,她为什么会知道那些事情。
“我需要一个解释。”他说,看着陈握住刀鞘的手:“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傻的这里动手,无论你出于何种目的来到这里,总归有你的原因,既然你能说出刚才那番话,说明你并不认为我会因此而对你采取行动,那么我们还有得谈。”
“你不是为了那批感染者而来,你想要什么,可以直说。”
“只是这样?”陈问。
“不想谈?”
“如果我不想谈,你是不是就要动手?”陈握着刀鞘的手紧了紧。
陈晖洁的正直深入骨髓,也叫她备受煎熬,她永远无法随心所欲的活着。
“我认为有很多事情可以通过言语来解决,坐下来总比动手要来的方便,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会动手。”陈默说。“你明白我的意思。”
“嘁,你现在的模样简直和魏彦吾那个老家伙一模一样。”陈冷哼着说,毫不掩饰脸上的不耐,但握住刀鞘的手却松开了一些。
“我也不喜欢那家伙,但我现在的处境倒是和当年的他差不了多少。”
“嗯?”
“说吧,你总得说,或早或晚。”陈默松开手指:“你出现在军营之后,我派先遣队游骑沿着你留下的路径搜查你的来处,算算时间,他们快回来了,你应该没时间清理那些痕迹吧,所以你现在说,还是我亲自去问?你选一个。”
“你!”
直面那柄鞘中赤红时,陈默没有丝毫动摇,他只是平静的望着指向自己的剑锋,和剑锋后握住剑柄那个错愕又有些愤怒的脸。
“这就忍不住了?”
“我就知道,你又瞒着我做了些什么好事!”
“别这么说,你不也在瞒着我?”
陈默伸手移开剑锋,但刚移开一点,陈又像是闹脾气般将剑锋重新移了回来,两次之后,陈默放弃这种有些孩子气的举动。
“把剑收起来,你这样让人看到是什么样子。”
“你以为我是在和你开玩笑!”
赤霄上缓缓流转起猩红的光,陈握剑的手很稳,就像是她刚开始练习剑术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拿不起那柄剑,那时候每次训练都让人精疲力尽,颤抖着抬不起手臂。
但后来,她握剑的手越来越稳,剑术也越来越好。
赤霄仿佛能感受到她的决意,那柄剑在颤动,剑气散漫了整个房间。
“你不是特意来找我打架的,不是吗?”
陈默的语气像是在敷衍,他伸手握住了陈的手腕,压下了抬起的赤霄。
奇怪的是,陈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尽管陈警司依旧难掩怒气,尽管陈依然讨厌她的自以为是,兴许不是讨厌他,而是讨厌那种被人瞒在鼓里的一无所知的感觉。
这是为了你好?他总是这么想,却从来没有问起过别人的意见。
没有问过她是否愿意,也没有询问过她的意见。
陈很厌恶,憎恨,以至于敌视这种“好【*
但不能否认的是,从小到她从未感受过亲情,没有父爱母爱的陈,内心也曾渴望过这种感情,那是她童年时除了塔露拉以外唯一的收获。
她表面上厌恶嫌弃着的那个软饭陈,实际上也令她一直思念甚至深爱着。
“如果只有用剑才能让你回心转意,我绝不会有犹豫。”
这么说着的陈,目光渐渐坚定下来,脱鞘而出的赤霄被她握紧,但剑身流转的剑气却一散而尽。
“我们在维多利亚时,你明明亲口答应过我,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不会对我隐瞒。”陈低声说,声音越来越低。
她兴许后来才恍然大悟,男人在床上说的话怎么能够作数。
“可回到龙门后,就在我以为你会留下来后,你却悄悄跑去了乌萨斯。”
陈默一言不发,陈默看着安静下来的他,忽然无声的笑了,笑容里满是自嘲。
“那时候我还真蠢,真觉得我们就能这样自欺欺人的一起生活下去,魏彦吾肯定告诉过你塔露拉的经历,他对你说过什么,是啊,总是这样,就像他对我说的那样,教我赤霄的剑术,叫我快点长大,我们三个仿佛被牵连在了一起,谁也无法置身事外。”
“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忍不住跑到乌萨斯去寻找塔露拉的踪迹,去带她回来,你和他也知道我会这么做,我们都清楚这一天总会发生,因为我们谁也放不下她。”陈说:“可你知道的比我多,你知道塔露拉绝不会回到龙门,你知道她的身世,你知道我那个美梦终归会破碎,你知道她在乌萨斯的处境到底有多么艰难。”
“为什么!为什么你当时不告诉我!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总是自以为是。”陈忽然伸手揪住了陈默的衣领:“总是要惹我生气,总是弄一堆烂摊子下来甩的一干二净!你觉得你是在为我好!我觉得我什么也做不到,这些年我付出的这些努力,在你和魏彦吾眼里难道就是一个笑话吗!啊!”
“所以……你果然不是我认识的陈晖洁。”陈默忽然说,他低头看着被陈揪住的衣领,她话语中的委屈要比愤怒更多,或许她压抑了这么多年,在龙门时没有说出口的事情,在这一刻终于爆发出来。
她不是怨恨别人,她是怨恨自己,怨恨那个犯下错却又天真逃避的自己。
她没再逃了。
陈在闹别扭,她本来就是一个别扭的人,从小爹不疼妈不爱,从小就是一个人们眼里的扫把星,魏彦吾看她的目光中失望多过期待,他没得到过谁的鼓励,她一路走来全靠自己的坚韧,她心里一直在赌气,那口气支撑着她走到现在。
塔露拉是她和陈默都迈步过去的坎,他们过去发生了太多,他们的命运从小就被连接在了一起,就像陈说的,谁也无法置身事外。
塔露拉找到了她的理想,她的出路和事业,那份看不到前景的事业将引导她走向自我毁灭,科西切如梦魇般打乱了他们三人的人生,魏彦吾的无所作为和苦心孤诣隐瞒真相更是让一切都变得无法挽回。
如果当时魏大长官能和幼年的塔露拉好好谈一谈,如果当时他能将陈和塔露拉都单独接出来,而不是让她们留在陈府,如果当时他能对三个孩子展露出哪怕一点关爱。
魏彦吾啊,他的确如同林柯瑞所言,被失败的苦果击碎的畏首畏尾。
这片大地上发生的事,是没有回头二字可讲的。
“你想知道为什么。”陈默说,又问:“你其实知道为什么不是吗?我们的确是该好好谈一谈的,我都不知道你心里藏着这么对我的不满。”
“那就好好谈一谈吧。”陈默的目光温和下来:“从何时说起呢……从我们在维多利亚分别之后,我留在龙门的朋友,猎狐犬,你见过的苏璃,是她将你怀孕的消息写信告诉了我,当时卡兹戴尔的战局正陷入胶着,我没法抽身回来,我给你写了信通过信使传回龙门,我在信里告诉你一切安好,事实上我的处境远没有那么轻松,战争走向尾声,无论是摄政王麾下的势力还是巴别塔恐惧忌惮着我的仇人,都在积蓄力量准备除掉我,他们知道殿下和巴别塔都无法为我出手,那时候光是要面对的暗杀就多的我难以数清。”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死定了的外来人,所有人都知道战争即将结束,新的王室政权不会为了我这个外来人将大好局势搞的支离破碎,他们有理由除掉我,毕竟我如果活着对所有人都不是好事,仁慈宽宏的新王庭也容不下我这等罪人,我本来是该等死的,如果我死了,一切才能尘埃落定。”陈默说:“可我还是想要活下来,我还没回去见你,没见过小默,我没法就这样死去。”
“所以我去了维多利亚,带着维娜,依托维多利亚阿斯兰王室的力量避开了卡兹戴尔的追击,我就这样苟延残喘了下来,又在维多利亚杀了数不清的人,背上数不清的债,事实上,就和你想的一样,在我和阿斯兰王室的交易里,我替他们出手,借着我的名义清理干净伦蒂尼姆的政局,维娜坐上了王位,而我……我当时有两个选择,借着新王的名义成为维多利亚的摄政亲王,这条路看着容易但却最难,这样我就不在无名无义,借着大义的名分和原本的盟友反目成仇,可如果我想要活着,就得杀死所有曾经帮过我的人,让维娜陷入两难,让伦蒂尼姆继续动荡,或者放弃我握着的权利,离开伦蒂尼姆,于是他们伦蒂尼姆残存的旧势力有了发泄的出口,阿斯兰们对此落井下石,卡兹戴尔也有了继续追击我的借口,这不是维娜的主意,但为了缓和双方间的关系,维持伦蒂尼姆的稳定,这是最有效的方式。”
“我知道他们会这么做,晖洁,我都知道。”
陈默说:“两个选择,有得有失,后者我起码还能有机会回来,假使我真做了维多利亚的亲王,你该怎么办,你一个人,孤单的留在龙门,又该如何告诉我刚出世的孩子,她的父亲是谁,现在在哪儿?”
陈默轻轻伸出手指,温柔的触摸着陈那张因这番话语而变得略显苍白的脸,她咬着嘴唇,可身体却在轻微颤抖。
“我一路逃啊,一路从维多利亚的国境线逃出来,每天都得面对不知从何处袭来的追杀,落魄又狼狈,我那些敌人,都恨不得我死,就好像我死了他们才能得到解脱,我死了这片大地才能落得清净。”
他说,这些陈从来没有想象过的经历,这些他从来没有告诉过陈的狼狈,他在信里说,战争结束后他就会回来,一切安好,勿念。
陈在龙门等着,却从来不知道他原来回来的这么艰难,每天都和死亡擦肩而过,他的那些敌人讥笑着他,说他是个甘愿放弃自己权利的蠢货,说他胸无大志,目光短浅。
他本该是位高高在上的君王,权臣,掌握着数之不尽人们的生死,统御天下,却自甘堕落,去当一条丧家之犬。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就像当时,魏彦吾在龙门和塔露拉之间选择了前者,而他,他做不了魏彦吾那种人。
“你说为什么呢?晖洁。”陈默收回手,凝视着陈精致的脸庞:“因为我在做下那些事的同时,我也深知,自己是个不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但我却没机会再挽回了,没机会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陪在你的身边,和你一起看着小默的出生,像是一个普通人那样,抱着我们的孩子,告诉你一切都好,我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我希望小默能有着平常孩子的童年,我不希望她和你我一样,都没来得及感受过父母的疼爱,就失去了这些。”
陈手里的赤霄落在地面的轻响,她缓缓松开了陈默的衣领,微微低下头。
“为什么你从来都……”
“因为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还活着,这就够了,就算我告诉你这些,除了让你自责外没有任何意义,你的性子有时候太过倔强,甚至偏执,是啊,你说的没错,我是有些自以为是。”陈默说:“可你是我的妻子,连我都不去爱你,又有谁会爱你?”
“如果我放任你留在龙门,替你在龙门编造一个让你心满意足的美梦,等你终有一天悄悄离开我去寻找小塔的下落,以你和她的感情,你不会留在她身边,你会觉得她比我更需要你,而小默已经有了我的陪伴,你从小就有对塔露拉的愧疚和自责,你会选择和她一起面对那条没有终点的路。”
陈默说,陈张了张口,哑口无言,她没法反驳陈默的假设,因为假使是她,可能真的会那么做,就像后来离开龙门找到塔露拉时,她从没有对塔露拉提起过小默的存在和陈默。
她当然也有着私心。
可她那时候真的决定好了,要和塔露拉死在一起。
她对陈默有着亏欠和遗憾,只能来生再去偿还。
可陈一直以为陈默是为了塔露拉才离开龙门去的乌萨斯……
原来不是这样。
“我不否认我对小塔有着思念,可好多年过去了,晖洁,好多年了,我爱着她也同样爱着你,世事无常让我们走到了这步,我又怎么能允许自己再次失去你们。”
他有着远见,他能够试想,他是从卡兹戴尔的战争一路走过来的亲历者,他的前半生都在权谋诡计,尔虞我诈间度过,他比任何人都能称量这片大地上理想两个字的意义。
是他自己成就了自己。
你觉得自己委屈了,你的委屈可以向我诉说,可我也有着委屈,我的委屈却不能告诉你们任何人。
因为我自以为是,自以为是的我是如此的深爱着你们。
或许他真的是个别人眼里的蠢货,狐狸不止一次这么说起,或许他真的自以为是的不行,或许正是因为这样,那个不太正直的陈默,那个小肚鸡肠没半点让人憧憬的厚颜无耻又自私的软饭陈,没任何值得人们去仰望,不像塔露拉和特蕾西娅般光辉正面的他。
或许就是这样的陈默,才能让陈又爱又恨。
陈晖洁已经是正直又嫉恶如仇的典型,何须另一个充满正面的人物陪同在她的身边。
他是光明背后的黑影,他是平凡而又普通的凡人。
陈不再言语。
事实的真相让她五味杂陈,她心里藏着那么多的委屈和不满,这么多年来深藏在内心的愤懑,好似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宣泄。
而紧随而来的是让她猝不及防的自责和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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