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我说,我不要。”
“我说的是如果。”
“如果也不行。”她没有松开手:“这是第二次了,谎话精,别……再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
她的话语里带着祈求。
她已经失去过一次了。
她曾亲眼看着面前这个人死去,也曾亲手将她送进深渊,而现在,也该由她自己来弥补,来将他带回去,哪怕事到如今,他们的未来不再是她们曾以为的那个未来。
他弥补挽回了本该由她自己留下的所有血债和遗憾,可从来没有人来弥补过他的遗憾,他不欠任何人,这辈子却一直在为人偿还本不该属于他的债务。
“……”
“所以,切尔诺伯格从一开始就是你计划好的。”塔露拉忽然问。
看着她目光的陈默刚想开口反驳,他忽然想到了怪异的陈,想到了眼前不该不出现的塔露拉。
说出口的话难免发生了变化。
“我在龙门见过乌萨斯议会的会长维特一面,代表改革派和费奥多尔。”陈默说:“我们做了一笔交易,一笔双方都乐见其成的交易。”
“关于第三集团军和军权派?”
“也关于感染者和你们,时间,以及能让你们暂时停歇的栖息之处。”他没有隐瞒:“老爷子毕竟只有一个人,年轻的你们和战士还未能成长起来,你们需要,欠缺太多东西,可乌萨斯的铁骑和洪流不会给你们时间,躁动纷乱的政局也不会给你们时间,乌萨斯不是个行将就木的巨人,它和它的国民还没走到那一步,它仍旧有余力轻而易举将你们四分五裂,并将之宣扬为一场胜利和统治的警告。”
“我想不到其他办法能够缓解,打破这个僵局,如果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塔露拉,那就该由我来替你完成这一步,从我们相识,从离开龙门开始,到辗转各地,到回到大炎。”他说:“只有城墙才能对抗城墙,只有铁甲才能面对利剑,只有怪物才能打败怪物。”
“你不是怪物。”
“……我可以是。”
——————
小小的姑娘好奇的转过头问身旁的陈。
“妈咪,小塔妈妈说的猴子是什么?”
陈收回视线低下头。
“一个故事里的人。”
“很厉害吗?”
“很厉害。”
“为什么我从没听你和我讲过。”
“……因为我也没听完这个故事。”陈轻声说。
阿米娅微微垂下眼睑,她的手指微微捏紧,移到身后。
“怎么了?阿米娅。”注意到她异样的临光瞥过视线关切问。
“嗯,没什么。”阿米娅小声说。
她只是想起了一些模糊的记忆,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被所有人都排斥和不待见的男人,曾经有一个让很多人都不想接触的男人。
某一个夜晚。
在办公室内,有人对一个躺在沙发上不愿离开的小姑娘讲起过这么一个故事。
他讲述的时候模样算不上温和,话语也没有多少温柔,只是用平淡又略显枯燥的声调对一脸期待的小卡特斯说起一个关于和尚,猴子,猪和妖怪的故事。
很有趣的故事。
“你怎么还不睡?”
“更睡不着了?”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吧,好吧,看在特蕾西娅的份上,最后一段,阿米娅,听完之后我要看到你闭着眼睛,猴子用铁棒在原地画了一个圈,并对和尚念到……”
阿米娅已经忘记了这段过往,就像是很多在萨卡兹的人一样,他们同样忘记了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他从来不属于巴别塔。
他也从来不属于这片名为泰拉的大地。
他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而来,告别了他的家乡,来到了这片陌生的大地,跨越了数不清的光阴与时间。
把自己的温暖都留给了这片大地伤的人,他把这片大地的人原本的苦难都带在了自己身上。
阿米娅青色的眼底渐渐流露出一抹晶莹。
她抬起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注意到的临光轻轻将手放在女孩的肩膀。
“我没事,我只是……”
“我知道,阿米娅,只是难免会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临光温声说:“我虽然不认识他,但我相信你,我相信罗德岛,如果他曾为你们做过什么,那他就值得你们为他流泪,这并不是懦弱,绝不是。”
临光的话语如此肯定,肯定的没有半分让人犹豫的意味。
她缓声道:“我会帮你的,阿米娅,你不是一个人,你的身后还有罗德岛,还有许多人,你可以放心依赖我们,没关系的,如同有时我们也会去依赖你一样。”
陈看着这一切,看着阿米娅,临光转过头对她微微颔首。
“陈小姐……”
“不用多说,我想罗德岛既然有能耐来,就不会只想着最坏的结局,对你们的本事,我拭目以待。”
如果是以前的陈,大概这时会说,你们要去要留由你们自己选择,但我的事,我自己会去处理。
她的确改变了很多。
人都很难不发生改变。
鞘中赤红(四)煌:姑且
年轻的领袖,她具有太多的可能性,朝气蓬勃,意气风发,她主宰着一个国家和人民的未来,正是因为她的年轻,她的人民才会对未来抱有最大程度的期待。
【}~
他们有理由认为自己年轻的主君尚且需要时间成长,他们有理由相信君主的急功近利会招致祸端。
你应对年长者抱有尊敬,他们或许顽固迂腐,但他们事出有因。
你应秉持自己的意志,因为年长者难免思虑过多,他们很难轻易付之一掷。
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君主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它比轻易辜负头顶那顶王冠总是要容易太多,权利有时会蒙蔽一个人的双眼,没谁能一生都保持清醒。
陈默面前的卡特斯就是这样一名年轻的领袖,她如今代表了罗德岛,而未来的某天,她将接过整个卡兹戴尔的王冠。
她是特蕾西娅为自己,也为萨卡兹选择的未来,她承载了特蕾西娅太多的期许,只是陈默面前这个看上去有些局促甚至是不安的姑娘,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阿米娅?”
半带疑惑的话语将年幼的卡特斯唤醒,她明显愣了愣,那张尚且有些稚嫩的脸上闪过一瞬间慌乱,又很快平静下来。
她抬头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
这里是大炎的军营,周围聚集着大炎北方最精锐的战士和战舰,军甲成林,而自己一名外来的卡斯特少女,面对的却是整个军队的领袖和长官。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个名字的话,当初见到你才这么大一点,时常跟在殿下身旁,性子比较怕生。”他抬手比划了一个高度。
“没成想如今都已经这么大了。”
“冕下,我见到您的时候凯尔希医生从雷姆必拓把我带回巴别塔,那年我只有六岁。”
“那年是什么时候来着?”
“1088年。”
“原来这么久了。”
“嗯。”阿米娅点了点头,她轻轻展开放在大腿上的手指,心里缓缓平静下来,“我记得那年格莱刚刚发生变动,您被派往了那里担任主事人,后来您从格莱回来,在殿下的办公室里,是我第一次遇见您。”
“如果我没记错,当时殿下应该正在教你什么。”
“小提琴。”阿米娅回答,又补充道:“您从外面进来,我在门口看到了阿斯卡纶姐姐的身影,我记得很清楚,殿下在看到您时露出了笑容,凯尔希女士后来告诉我,您曾担任过殿下的护卫,但我知道的,在殿下眼里,您不仅仅是她的护卫。”
“殿下对每个巴别塔的战士都这么看待。”他说:“但我的确做下过很多恶事,对巴别塔或者卡兹戴尔而言的恶事。”
阿米娅犹豫了一下,她低声开口。
“我知道,他们将您称呼为屠夫。”
“一个外来者篡夺了特蕾西娅的权利,对她的子民举起刀剑,但特蕾西娅和巴别塔却对此视而不见,让一个凶手逞凶斗狠。”他问:“他们是这样流传的对吧,在我对议会动手之后,他们这么宣扬我的……恶行。”
阿米娅愣了愣,她艰难的点了点头,目光有些复杂,这个小小的姑娘轻轻握紧了手指,似乎对此有些无法容忍。
“您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不站出来大声的反驳他们?”她问,仿佛鼓起了勇气,靛青色的眼里有些不忍:“您明明可以,您知道他们是在污蔑……”
“所以呢,你觉得我应该反驳他们,或者向他们证明我做的没错,让他们意识到自己错误,对那些肆意散播诋毁的人,严惩他们的恶行。”他说:“但阿米娅,如果我这么做了,反而会让他们更加兴奋,让他们认为是我怕了,证实了我的所作所为。”
“可您就这样让他们诋毁您,背着不属于您的罪名,我觉得……”小小的姑娘语气坚决:“这对您而言明明很不公平。”
“因为我需要的不是公平,阿米娅。”他看着面前的卡斯特:“公平是一个很廉价的词语,你应该问的不是公平,而是值不值得,跟在殿下身边的你应该也能看到,那些从巴别塔前往前线并为此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士,对于活着并且逃避这场战争而活下来的人而言,本就是对他们的一种不公,内战消耗了卡兹戴尔所剩不多的底蕴,那片战场对于生活在土地上的人民而言,战争破坏了他们的村庄和田地,让他们流离失所,他们什么也无法得到,本就是一种不公。”
“这片大地上向来是没有公平可言的,阿米娅,你该执着的不是公平,也不该是你付出了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同等的回报,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在无用功,但我们不得不这么做,也不得不去尝试,因为我们同样是为了公平所以才做出了这个选择。”
阿米娅沉默下来,陈默的话对这样一个小小的姑娘而言太过残酷,她一时间无法接受,却找不到话语来反驳。
阿米娅还是不能认同。
陈默仿佛在面前的姑娘身上看到了特蕾西娅和塔露拉的影子,他们有些相似,却又似是而非,曾经这个年幼的女孩被凯尔希从雷姆必拓带回来,作为其中一个选项,但特蕾西娅并没有这么选择,她选择了给这个孩子一个属于她自己的未来,尽管她的未来可能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无法一帆风顺,她让这个孩子承受了许多本不该属于她的苦难。
陈默似乎看出了阿米娅的纠结。
“你还年轻,阿米娅,你有很多机会和时间去证实你内心的想法,我想殿下也希望你这么做,如果你想,你希望,你肯为此付出,你总能找到,可能结果并不如你所想的那般美好,可能结果会和你的设想背道而驰,也可能因为你的一个选择,而使得无辜者或者你的战友,同伴失去性命,你会失去他们。”他说:“你会在这个过程中渐渐明白一些道理,一些别人讲给你听远没有你自己经历来的深刻的道理,这些道理会提醒你今后该做什么,如果你还不肯放弃,你能够支撑的下去,你就能够看见你所希望看见的,当然,你也可能倒在这条路上,毕竟谁都无法看到结局和今后的未来。”
“那她们应该比我说的更好,她很擅长这些,而且凯尔希,的确是位虽然严厉却很负责人的老师。”
“我记住了……谢谢。”
“谢你自己。”他摇了摇头:“或者说谢身后那些愿意跟随你的人,而不是谢我这个只会说些几句空话的人,因为我没法去为你做什么,他们才是支撑和陪同你走下去的人。”
“殿下一直告诉我,她说自己犯了一个错,我知道这个错和您有关……”阿米娅说,她的话没能说完。
她看着陈默的眼睛。
“卡兹戴尔背弃了您,至少我想,殿下对您一直心怀愧疚。”她说:“离开卡兹戴尔前,殿下曾在大雪里把我在怀里,我能听见殿下的心跳,强健而有力,就像是现在的卡兹戴尔,殿下说,那并不属于她。”
“……”
他没有回答。
“我,我希望您能回去,就算只有一次,回去一次卡兹戴尔,我知道您曾为那片土地付出了许多,但那里却只给您带来了失望和背叛。”阿米娅看着那张平静的脸,鼓起勇气:“我不是在要求您要做些什么,只是……我希望您能再见见殿下。”
阿米娅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她说完,对面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毕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毕竟阿米娅也无法要求他继续为了萨卡兹去做更多,那会让这个小小的女孩觉得自己很卑鄙,而且无耻。
“等到以后吧,等到我们把这里的事情解决完。”就在阿米娅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他说:“我想,塔露拉,陈,还有你的突然出现应该不仅仅是为了这件事,我们可以一件件的解决。”
——————
营地内,近卫为前来的人准备的营房内。
临光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煌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
“你能不能稍微停一会,我感觉你走来走去快要把我给晃晕了。”
煌停下脚步,她回头望着平静的临光。
“我急的很,怎么也没办法平静下来,你难道就不担心,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不回来?”
大猫深深的蹙着眉头,过了几秒她仿佛做下了某个决定。
“不行,我得去看看。”她走到门口掀开帐篷。
“我劝你最好不要。”临光忽然出声:“你曾经在炎国生活过一段时间,你比我更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煌,别因为你的急切而引发意外。”
“那我不带武器总行了吧。”
“你应该相信阿米娅,现在的情况,我们对这里和刚才见到的那个人一无所知,我们已经进来了,如果这里真的要对我们做什么,你清楚就算你加上我也没法改变现状。”
放在门帘上的手抬起又放下,反复几次后,煌终于回过头走在临光对面坐下。
“考虑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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