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74章

作者:一隅屋檐

  她站直了身体,那是一种陈默没见过的礼节,庄重而正式。

  “萨卡兹雇佣兵……泥岩,今后请让作为一名普通的萨卡兹跟随您的脚步,长官,也请您为我指明我今后该前往的方向。”

  “哪怕我会引发萨卡兹人无数的流血与牺牲。”

  如果说陈默告诉泥岩这番话没有任何目的性,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向来是个卑鄙的人,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泥岩就算知道也不会在乎。

  “有意义的死亡才叫牺牲,长官,让我成为您的利剑与坚盾,我将遵守这份誓言守护您,直至我倒下。”

  没有经历过更多流亡的泥岩,兴许这时候她,依然怀揣着某种热切和向往,就像是一部分选择跟随特蕾西娅的萨卡兹一样,而不同的是,她真的见到了可能。

  陈默没有意识到这番话语的分量,也没想过随着这番话语后,激发了这个萨卡兹大姑娘的工作热情的同时,也为自己带来了无数的工作和萨卡兹大姑娘的问题。

  她总是有十万个为什么。

第一百零五章 黑暗时代

  【我低估了卡兹了卡兹戴尔内布局势的复杂程度,我还是太乐观了,这可能导致我之前的构想和布置都走向另一个方向。

  但这也是一个机会。

  维多利亚也在遭遇相同的变故,卡兹戴尔国土内诸城和诸派系之后潜藏着其他势力的影子。

  凯尔希告诉我我需要去伦蒂尼姆一趟。

  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回头的路能走了,巴别塔和特蕾西娅也已经无法回头。

  我终于多少明白当时我问起博士该怎么改变卡兹戴尔时,他会给我一个那样的答案,我不敢去推测他是否早就料到了这天的到来。

  魔王,神,我想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我没在怀疑博士的能力,博士是倾斜了力量天平的人,没有博士,卡兹戴尔会是一潭死水,但他……他是博士手上最重的砝码。】

  ——————

  虽然还没有到感染者的地步,但作为一个公认的事实,萨卡兹人也在现代社会遭到排挤,排挤的程度因地而异。

  这关系到一些历史遗留问题。

  大部分萨卡兹多少都与主流脱轨,他们不了解萨卡兹外界发生的变化,与先民想比,萨卡兹属于易感染人中,许多萨卡兹都是感染者,所以在大部分人眼中,萨卡兹其实与感染者无异,他们并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部分萨卡兹因本身另类的习性导致被妖魔化。

  没有源石病,作为萨卡兹来说,是一种幸运,也是一种不幸,同样,感染者源石病也是如此,毕竟萨卡兹对于源石是亲和的,普遍具有优良的源石适应性和物理强度,在感染人群大时,他们对这种可以提高源石技艺适应性的病自然不甚排斥。

  这也使得相比于其他对感染者和源石病苛刻对待的国家而言,萨卡兹有着更适合感染者发展的群众基础,混乱和蒙昧让他们更容易接受在别的国家看来荒诞可笑的理论。

  毕竟是萨卡兹,他们愤世嫉俗,独善其身,做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结晶纪元1087年5月1日。

  陈默回到了巴别塔的营地,但这次回来的并不止她一个人。

  泥岩小姐听说陈默要带她回巴别塔时,先是显得错愕,然后拘谨忐忑又带着一点期待。

  “长、长官,我也要跟您一起去?”

  泥岩结结巴巴的问,目光却在游离。

  陈默没太在意,事实上当他在格莱推尝试自己的构想和理论时,泥岩已经不再像过去那么拘谨和欲言又止了。

  在决定向陈默坦言后,泥岩现在已经习惯了遇到自己的困惑就向陈默询问,这也导致陈默原本的任务量多出了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于自己的副官授业解惑。

  不过作为一名漂亮甚至有些呆愣的萨卡兹大姑娘,比起男人,起码要顺眼了不少。

  人,果然还是要看脸和性别的。

  “作为格莱的副军事主官,今后遇到我脱不开身的时候,可能就要你来负责和巴别塔联络了,所以现在尽快熟悉一下也好。”陈默语重心长的说,轻轻拍了拍自己副官的肩膀:“你的任务可是很重的,泥岩。”

  “是、是这样吗?”泥岩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腰:“我知道了,长官。”

  陈默看着面前穿着全身仿佛装甲的大个子,厚重高大的装甲让陈默显得有些臃肿,以至于当陈默站在这具装甲面前时都显得瘦弱。

  陈默没能想到她的副官会重视到这种程度,他看了看身旁的越野车,又看看面前全副武装的大块头,感觉有什么堵住了胸口。

  “泥岩……”

  “在。”面甲下已经听不出原来泥岩小姐的嗓音了,但还是能听出紧张的情绪。

  “我们是回去述职的,不是去砍人,你不是已经习惯了吗。”

  “啊……可是,长官……那、那我现在去换回来。”

  没等陈默回答,面前的大块头又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回营区。

  再回来的泥岩已经换上了平时的那身黑色军装。

  “抱歉,让您久等了,长官。”她歉意的说。

  “没关系。”陈默熄灭手里的香烟指了指驾驶位。“去开车,我们出发。”

  汽车驶上格莱的街道,来到升降区时负责守卫升降梯的士兵对着车内的两人敬礼后打开升降平台的出口。

  卡兹戴尔的大部分荒原因为移动城市的出现很少能看到明显道路,只有在有定居点城镇的区域,才能看到因为人群流动而碾出的道路的痕迹。

  但由于格莱出于整个东西部防卫线的边缘,所以后方的移动城市间修筑出了一条简陋的供给方向运送物资和军队的土路。

  他们的车离开格莱几个小时后就驶上了这条道路。

  巴别塔处于整个防线的中段,靠近雷姆必拓的方向,位于卡兹戴尔的东南部,而格莱的位置在巴别塔的西北方向,东西部防线的最下方,也是距离巴别塔最短的路程。

  虽然是这样说,但格莱距离巴别塔仍旧有两天的车程。

  因为移动城市的存在,使得战争的方式发生巨大的改变,大规模的军团战和重要地点的攻坚在陆行舰和移动城市下,很难取得巨大的战果和突破。

  于是战争的方式不得不在双方的默许下,展现在由双方移动城市作为据点的防线之上,诸城之间相互依靠,构筑防区。

  简单的来说,就是开了历史的倒车,战争变成了攻城战,但移动城市的出现,使得攻城战虽时有可能变成近距离城邦战争,或者说,移动城市堡垒对射。

  但纵观整个泰拉大陆的战争史,移动城市作为攻城堡垒互相之间用舰炮对射的惨烈战斗也屈指可数,毕竟那意味着一场战争下来,两座移动城市都将成为废墟,而且移动城市其实在没有足够的情报和准备的情况下,也很难突然出现在另一座城市的侦测范围之内。

  毕竟双方的移动速度都相差无几,很难同归于尽。

  因为移动城市的存在,战场随时都在发生改变,而移动城市不会时刻保持移动,那会花费大量的能源和损耗,这就导致卡兹戴尔如今的战争情况实际上是在双方防线构筑的大区域内,各个城市之间各自为战,寻找战机,也使得战争的局势凌乱,破碎,而由此也导致了,移动城市本身所拥有相当程度的独立性和自主权。

  总的来说,是一种半现代,半封建,拥有泰拉特色的战争,这种战争让雇佣兵小队在内战战场的缝隙之间如鱼得水,也使得由精锐部队构成的小规模局部战斗成为了现今卡兹戴尔战场上的主流。

  当然,仅限于对内战争,而对外,则更加适合城市集群的大规模战场。

  巴别塔已经不止一次击退了由摄政王组织的进攻部队,黑钢的车队遇袭就是因为恰好出现在了间谍探查出的路线上,倒霉的遇到了特雷西斯组织埋伏的雇佣兵团而替巴别塔挡了一枪,所以因此陈默才会在后来遇到了撤退到黑钢车队遇袭路线上的巴别塔,双方之间相遇的时间只错差了几个小时。

  陈默甚至有些怀疑,巴别塔其实是故意将摄政王的那批部队引导到黑钢车队的路线上,好让黑钢成为巴别塔的诱饵。

  但作为巴别塔的俘虏,陈默那时候识趣的没敢问,就算知道了答案也没有任何意义,既然雇佣兵靠卡兹戴尔的战争获利,自然也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况且刚到这片区域的陈默和那群车队的雇佣兵们并不熟悉。

  到达巴别塔控制区域范围的时间是下午,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倒是途经路上遇到了难民和经过村庄和过去战争遗留下来的城市废墟的时候,引起了萨卡兹大姑娘的一些感触。

  泥岩问陈默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景,陈默回答。

  “人们有理由去憎恨萨卡兹和感染者,泥岩,当他们走上街头,袭击商队,为了自己接受的不公正待遇和苦难而对他人挥下武器夺走他人的家庭和生活时,人们有理由因为恐惧和厌恶疏远针对他们。”说这句话的时候,陈默脑海里想起许多快要忘记的记忆。

  “感染者也有理由去这么做,因为他们要无端承受这种磨难和苦痛,即使他们什么恶事也没有犯,他们有理由去追求他们想要的生活,平等,和活着的尊严。”

  其实只是一般的日常接触并不足以使得源石病传染,但因为无药可治的恐惧和传言,人们总是将其过度的放大,这不是没法理解,也当然可以原谅,无法理解和被原谅的,是过度的恐惧而诞生出的歧视与污蔑。

  而这些是双方都有的。

  “萨卡兹的景象是这个时代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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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不是无辜的,也没谁是无辜的,因为每个人各自犯下的错,都会慢慢投影到他的身份上,小到村庄,大到国家,种族,无论他们是有意还是无心,这些错误堆积起来,越演越烈,稍加引导就成为了阴谋家手里的筹码,权利的牺牲品。”

  “那就没有改变的方法了吗?”泥岩问。

  “有。”陈默收回望着衣衫褴褛的难民流的视线:“要改变萨卡兹如今的局面,就必须引导散落的萨卡兹人的思想,给予他们应有的权利和尊严,纠正过去所犯下的错,这很难,因为需要一个创造出合适的环境,也需要漫长的时间来用新的生活磨灭人们心中的成见。”

  车辆绕开了难民们的方向,因为陈默和泥岩都知道他们靠过去会发生什么,格莱已经不止一次接收来寻求避难的萨卡兹平民,但如今,格莱的体量也无法再支撑他们接纳更多的人口,因为格莱无法提供足够的岗位和物资,但难民们却会引发混乱。

  这是卡兹戴尔最常见的景象,无论是倒在路旁的尸体,还是沦为废墟的瓦砾。

  卡兹戴尔各个城市的战争和佣兵的战斗催生出了大量的难民,虽然如今战争的激烈程度没有过去那么严重,但……冬天才刚刚过去。

  不久后,陈默和泥岩碰到了巴别塔的侦查部队,他们正在着手准备接受一批流民,就像是陈默刚刚遇到特蕾西娅的时候一样,带着这群难民撤回巴别塔的防区。

第一百零六章 你不投我不投,屋檐何时能出头

  就像陈默说的,他无法承诺能改变卡兹戴尔如今的情况,但在泥岩看来,相比较如今卡兹戴尔的局面,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更坏了,至少在格莱,泥岩看到了另一幅画面。

  很多时候,其实人们知道这是错的,也知道这个社会出现了问题,但最大的难题不是知道,而是寻求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

  陈默想,如果他出现在民国时期将这番理论加工一下在那个时代发表,或许也能起到一些让人惊叹的结果,但也仅此而已了,陈默不认为一些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的理论就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他也不认为,每个人都是个傻瓜。

  陈默很清楚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所以他将这些理论告诉了特蕾西娅,只是作为一个引子,特蕾西娅更适合成为引领者。

  卡兹戴尔如今的局面像极了1918年后的那段时期,封建旁落,军阀割据,各个国家和势力在这片土地上培养自己的战争代理人,萨卡兹人沉沦,一部分萨卡兹远走他乡,一部分萨卡兹仍然心存希望想要改变这个国家,而又有一部分萨卡兹选择坐以待毙,随波逐流。

  萨卡兹人国权辱没,被人轻视,毫无尊严,而他们也已经习惯自己的生活方式,习惯了衣衫褴褛,也习惯了被压迫和嘲笑。

  而陈默自己就像是从其中一个列强来到这片土地攥取利益的外国人,因为某些变故,流落到了其中一个政权的手里,并在这里催生了他获得权利目的,又因为脑海内的理论将目光投向了萨卡兹的分裂和贫穷。

  阿斯卡纶还是和往常一样肩负着巴别塔的安全和守卫,陈默依旧挂着特蕾西娅护卫的身份,但他离开巴别塔前往格莱的这半年里,阿斯卡纶又重新接替了他的工作。

  她似乎是早就知道陈默会过来,于是等在了前往特蕾西娅办公室的路上。

  陈默看到了她,但又忽略她,从她的身前走过。

  “你没看到我?”阿斯卡纶忽然出声,陈默已经绕过了站在长廊中间的阿斯卡纶。

  她的话让陈默停下脚步,窗外昏黄的夕阳斜斜的顺着窗户落进长廊,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着映在墙上。

  一年下来,陈默的黑发长过了肩头,被他随意的束起。

  “看到了。”陈默没有回头。

  “为什么不停下来?”

  “你找我有事?”

  阿斯卡纶眼角抽了抽,这不是屁话,不是找你有事干嘛堵在你面前。但好在阿斯卡纶是个冷静的人,即使上次被陈默撞破了额头,她也只是觉得是自己大意的缘故。

  “我知道你在格莱做了什么,也知道你告诉殿下的那些理论。”阿斯卡纶的声音很冷,像是警告。“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所以……阿斯卡纶,你调查我在格莱的经历,你是想告诉我你在看着我,让我别做不该做的事?”陈默问:“但我不明白,阿斯卡纶,什么事是该做的,什么事是不该做的,你与其将目光放在我身上,还不如去多找几个潜伏在巴别塔的间谍,起码那么做会让这里的萨卡兹更安全一点。”

  “只是离开巴别塔半年,敢对我这么说话的你是第一个。”

  阿斯卡纶的话语略微迟疑,她和陈默说不上多熟悉,但现在的陈默却给了她不同的感觉,至少这番话,在过去陈默不像是会说出来的,也或许,不过是阿斯卡纶不够了解他。

  “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自信和底气,你觉得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因为殿下看重你?”

  阿斯卡纶想起了和博士的对话,这也是她能想到的最大的可能。

  “你可以很轻易的除掉我,阿斯卡纶,随时,我不是你的对手,现在不是,你觉得我或许可能威胁到殿下,哪怕只是一点可能都足够让你动手。”陈默知道阿斯卡纶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但他并不担心:“但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调查格莱,监视我,那是你的工作。”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外来人。”

  “外来人?我当然是个外来人,我一直记得自己的身份。”陈默说,他抬起脚步继续向着前方走去,脚步声在长【@|

  “我始终记得自己不是萨卡兹,只是……阿斯卡纶,你们萨卡兹自己大概忘记了。”

  脚步声远去。

  阿斯卡纶转过头,她看着陈默离去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微微松开了握起的手掌。

  再见到特蕾西娅时,他办公室里坐着的那个栗发的卡斯特女孩不由吸引了陈默的目光。

  那孩子很小,她站在房间的中央,特蕾西娅就俯身站在她的身后,女孩手拿着一柄小提琴,特蕾西娅似乎在教她什么,她听得很认真。

  陈默进来,推门的声响吸引了两人的视线。

  “陈默先生……”特蕾西娅有些意外。

  “殿下。”陈默微微躬身,又看向特蕾西娅身前的女孩。“这孩子是……”

  “她叫阿米娅。”特蕾西娅的手放在女孩的肩头:“……是凯尔希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我正在教她弹小提琴,或许我可以引导她的成长。”

  凯尔希带回来的。陈默有些意外,但卡斯特明显不是凯尔希的私生女。

  阿米娅有些胆怯的看着陈默,往特蕾西娅身旁靠了靠。

  陈默将目光移开,没有太过关注。

  “我在门口遇到了阿斯卡纶,抱歉,殿下,身为您的护卫,我没能尽到自己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