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这样的种族居然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样的种族居然还对自己的文明沾沾自喜。
巨龙眯起了眼睛，打心底感到有些无聊。
本来以为至少会遇见几个有趣的家伙的，没想到如此的索然无味。甚至于让它产生了一种感觉，就算之后向别人谈起灭亡人类这件事，也不会有任何成就感。就好像是在某一天的中午随便填了填肚子一样，几天后甚至不记得自己当初吃过什么东西。
对于崇尚力量的龙族来说，没什么比痛痛快快打一场更让人心情愉快的了。这种快乐的感觉不是靠着对弱者的屠杀能够换来的，不够格的对手来的再多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它尾巴一扫能像碾死臭虫一样碾死一群。
看吧，又有人来送死了。
它看见三个士兵相互搀扶着，一边吞着口水，一边朝它的位置悄悄地摸过来。
中途还分散了，似乎像是战术一样，受伤最严重的那一个从正面接近，其余两个人分别绕到了左边和后面。巨龙一动不动，静静地等待着这三个人落好位置，他们每个人都神情紧绷，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长枪。
“太好了，没有被发现……”
它默默地听着这些愚蠢的言论，眼神中多了几分嘲讽。
“如果统领大人还在的话，肯定能想出对付它的办法。但我们现在的力量太薄弱了，只能想办法分散它的注意力。”
“好在它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机敏。”
“如此浓郁的血腥味，到底已经有多少人死在这里了……”
“没有时间去害怕了。人类不能全做逃兵。”
“得把自己的血洒在这里才行……！”
它听见那些人发出无用的嘶吼声，看得到他们朝自己发起猛攻。
哪怕步伐已经踉踉跄跄，也要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一身伤势，朝自己跑过来。
三个都在境界八重以上吧。对于人类来说，已经是非常值得称赞的水平了。
枪尖卷起长风，引动流火，掀起一片寒芒。这一次，巨龙没有躲，也没有反抗，任由他们接近，任由那足以贯穿厚重的城墙的枪轰然碰撞在自己的鳞甲上。它听见人类发出愤怒的嘶吼声，听见那枪尖震颤的蜂鸣声，听见周围的空气仿佛要被撕裂一般的爆炸声。那一刹那，有灿烂的光华迸溅，宛如萤火般散在空中。
随后，又归于平静。
它低下头，看见周围的地面因为承受不住这过载的力量已经向下塌陷，在不同的方向站着的三个人类的士兵，站着失去了生命。周围洋溢着浓郁的血气，他们燃烧了自己身体中全部的力量，不惜经脉尽毁，也要刺出这关键的一枪。
……但是，果然很无聊。
士兵倒下的时候，他们手里的长枪也落在地上，碎成齑粉。
而巨龙的表皮却依旧光洁如新。
它打了个呵欠，甩了甩尾巴，刹那间卷起一阵狂风，无意间不小心就摧毁了身后巍峨雄伟的大殿。
这是第几次了呢？
最低等的生物也有着畏惧危险的本能吧。人类连那种原始生物都不如吗？
蝼蚁尚且偷生，人类就没有畏惧的情感吗？
想不明白。
正因为想不明白，所以才渴望着一场更加酣畅淋漓的战斗。
所以快点来吧，到我这里来。
让我看看人类的极限……
它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远处。
……
苍翠的竹林中，阿莱雅按着剑，默默地跟在青云的身后。
但此时却不只是她与青云两人，还有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在前方的石台上坐着。
阿莱雅曾经见过这个女人一面，在宴席上，她与国王并肩进来，最终也坐在王后的位置上。
而现在，她的身旁没有了原先紧紧围绕着她的锦衣卫高手，没有了那个气场十足又带着攻击性的国王，没有了皇子没有了公主，只剩下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她看上去并不慌张，也不落寞，反而有些开心地像是少女一样晃着脚丫。
见到她的时候，阿莱雅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羡慕。
其实阿莱雅很少有这样的情感的，去羡慕别人，意味着她有了什么欲望。
这对于她来说是必须要舍弃的东西。成为少爷的剑，以少爷的欲望为自己的欲望，这才是她不断给自己灌输的思想。但看到王后的时候，阿莱雅还是会忍不住心生羡慕，只因为她是全天下最高贵的女人，而自己是连父母姓甚名甚都不清楚的野孩子。
她羡慕王后哪怕不用带任何仆从，也散发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光彩。
正在发呆的时候，她忽然看见青云默默地走了过去，而王后则是板起脸，微微鼓着脸颊，对他说道：
“猜你会走这边。这都被我猜到了，你就不该夸夸我吗？”
71.年轻时还是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青云没有说话，只是半跪下，托起她的一只玉足，手指拂过上面红肿的部分，问道：
“崴到脚了？”
王后在他身上轻轻踢了一下，缩回脚，说道：
“不用你管。”
青云把手伸入怀中，但入手空空如也，好似回想起了什么，说道：
“抱歉，没带药。”
两个人就进行着这般时近时远的对话。阿莱雅这才反应过来，从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找出了一小盒草药，走上前说道：
“这是之前照着你做的草药自己做的。应该有效。”
青云从她手里接过了盒子打开，嗅了嗅，说道：
“不错。”
他又一次俯下身，细心地帮王后在脚踝处涂抹上草药，这一次王后没有拒绝，脸色有些微红，努力想找什么话题。但和青云之间显然已经不适合说什么了，于是转向阿莱雅，眨着眼睛，似乎是有些吃醋地问道：
“你是……？”
阿莱雅回答道：
“御西城城主利德少爷的侍卫。也是青云先生的半个弟子。按照少爷的命令，暂时跟着青云先生。”
王后没有在意后面的部分，听到前半部分，稍稍松了口气。又问道：
“你做草药做什么？”
阿莱雅如实回答道：
“少爷的伤势还没好利索。而且学会的话，少爷下次受伤就可以用上了。”
“你真是三句话不离自己的少爷呢。”
王后轻轻笑着，忽然问道：
“你喜欢自己的少爷对吧？”
阿莱雅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王后。王后则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轻声道：
“我想起来了。你家的少爷就是那个与别的城主决斗，侥幸赢下来的那位吧。我其实不太能认得出来具体是哪一位，不过听宫女们私下里说，那天他本可以让你上场，自己高枕无忧，但拼了一身的伤，也要保你的安全。是这样吗？”
阿莱雅回答道：
“少爷心善。”
王后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心善！这个世界上善良的人多了去了，恻隐之心人人皆有。但愿意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的，可不怎么常见。我见过太多位高权重的人始乱终弃，平时里呢，满口情话，一旦遇到什么风浪，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你啊，也不想想，如果不是真的喜欢的话，你家少爷会为你一个侍女做这些吗？这可不是善良，是爱。”
阿莱雅感觉自己的心脏忽然跳的厉害。
可也只是两个呼吸间，她就回归了平静，淡淡地回答道：
“少爷喜欢谁没有关系，我只要能陪在少爷身边就好。”
王后笑而不语地望着她。
阿莱雅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忽然间，王后说道：
“年轻的时候不要自卑，喜欢谁，就去大胆地示爱。追不到也没关系，人呐，最好的年华也就是那么几年，怎么荒唐都不算错。莫要有一天，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躺在床上，再为了过去的事情后悔……你其实可以更贪心一点。不去期待，就不会失望，可不去期待的话，哪里来的勇气去踏出那关键的一步呢？”
阿莱雅默默地听着，没有回答。
青云帮她涂好了药，伸出手，王后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撑着他的手站起身，静静地立在他的身旁。阿莱雅很想问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低下了头，不敢与王后对视，也不敢去问，生怕自己触及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东西。
她只觉得王后很好看，虽然已经过了青春年华，但笑容还是宛如少女一般；眼角有着淡淡的皱纹，但也只是一点点，反而增加了一种成熟妩媚的风韵在其中。在阿莱雅看来，说她现在仍然在“最好的年华”，也没有人会反对什么。
王后轻轻拍了拍阿莱雅的肩膀，手在她发髻的簪子上抚过，忽然笑了笑。
阿莱雅有些奇怪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子，那是逛晚会的时候少爷送她的。
“年轻人如果有机会在一起的话，一定要在一起。先不要去考虑种种外在的因素，不要为将来可能出现的风浪担忧。爱情本身就是世界上最纯粹的东西，不要去想那么多，手牵着手一起向前走就好了。”
阿莱雅没有回答。
青云说道：
“我看利德那小子也不是块木头，这种事说不定他心里早有计较，用不上我们操心。”
王后吸了吸鼻子，有些难过但还是笑着说道：
“上了年纪啦！就会为别人的爱情故事担忧。不过也无妨，走吧。阿莱雅，跟上来。”
青云搀扶着王后向那头银灰色的巨龙走去。
阿莱雅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
“该落下帷幕啦。”
王后轻声对青云说道：
“沧州领主起兵的时候，那与你签订的协约，今天也一并落下帷幕了。那次的事情，对不起了。”
阿莱雅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来少爷曾经拿着书，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不应该啊。”
——“少爷，怎么了？”
——“你看这段记载。那年沧州领主起兵，上代白衣其实守不住皇城的。多亏王都那位大剑豪深入敌后，杀了沧州领主一个措手不及，才打赢了这场战争。可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位大剑豪可是修禅剑的哎。”
——“少爷，禅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当然有啊。禅剑修的是天下大道，人间至理。这种剑法可以用来降妖除魔，可以用来行侠仗义。但唯独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不应该用来杀人才对。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这么做，十有八九是要受惩罚的。说不定他境界早就跌落了，只是还带着个大剑豪的名号而已。”
事实上，不止利德一个人这么怀疑过。
那年青云能杀沧州领主一个措手不及，就是因为对方完全没有考虑到他会这么做。试问谁能想到一个立志以手中剑救天下人的家伙，会把剑对准自己的同胞展开一场无理由的杀戮呢？
而且奇怪的是从那之后，青云就再没有离开过王都。
每个人都在猜，但没有人猜到过真正的答案。
因为那天夜晚，青云与国王秘密签订的那份协议，也只有青云、国王与王后三个人知道而已。谁也不会外传，谁也不敢外传。如今提起，也只是一句话潦草带过。
走到巨龙附近的时候，阿莱雅清晰地感觉到了那种恐怖的压迫感，握剑的手在不断地发颤。
而青云与王后却神色如常。
青云垂下了手，嗓音沙哑地说道：
“你知道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又何必非要说这句对不起。”
72.唯一的愧疚
“你当然没怪过我，你从来都没有怪过任何人。”
王后笑着，伸出手，帮他细心地整理好衣襟，拍去袖子上的尘埃。
“可正因如此，我已经十多年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你啊，从我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就傻乎乎的，那天我看着你被人欺负，就在想，这个人好奇怪啊。明明能打得过，却只是在挨打，生怕自己惹什么麻烦一样。”
说着，王后眼里的泪水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说道：
“现在呢，不一样了。你变得很强很强，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可在我眼里，你和以前一模一样。我欺负你，你从来都不还手。哪怕因为那次大开杀戒，境界跌到伪十重，也从来没向我抱怨过一句，对不对？”
青云小声争辩了一句：
“我没有跌到伪十重，只是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