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什么的无所谓啦 第152章

作者:怀世

  确实像极了一个怪物。

  特别是当他的嘴角泛起笑容时,和把灵魂卖给魔鬼的恶徒一模一样。黑烟在铁砧上冉冉冒出,鲜血从他的虎口汩汩流下。他的胸膛大起大伏,每一次吸气都恨不得将肺装满,每一次呼气与下一次的吸气都隔着漫长的时间间隔。

  以这个状态,确实什么时候昏过去都很正常。

  我能看到他眼神中的光彩,与疯狂的艺术家相仿,抛下了全部凡尘琐事,才能到这般纯粹,带着不顾一切的热浪。武器在他的手中成型,工具箱里面的工具散落一地,素材已经见底,这一场灵魂的交响曲渐入终章。

  忽然间,流石的双手停了下来。

  他先是有些疑惑,随后目光在眼前的东西上飞速掠过,似乎迫切地想要找到某种材料。

  我也看出来了,他用各种各样的素材维持了武器内核的混沌态,却少了几种平衡的道具。

  不怪他,是我故意在材料中动了手脚,就为了这一刻引他上钩。

  流石又抽出了刀,这一次,他先是打量了自己的手腕,用刀在上面比划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寻常的鲜血压制不住这复杂的变化,要更纯粹的才行。

  流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膛。

  心尖血。

  拿自己的命去做素材。以三魂七魄作为炼化的筹码。

  这样才够。

  意识到这一点的流石,平静地举起了自己的刀。

  没有丝毫的犹豫,就这么干脆利落地刺向自己的心脏。

  虽然动作很快,但还在我的接受范围内,我猛地站起,在他的刀距离胸口只有不到一公分时攥住了他的手腕。流石抬起头,冷冷地看着我,那眼神完全就是没有理智的野兽。他认不出来我,不如说他已经无法思考任何锻造以外的事情。

  我露出一个和他一样狰狞的笑容,呲着牙,对他笑道:

  “命没了,就没法锻造了。你不是想要完成这个作品吗?我教给你,拿别人的命去填就可以了。拿你那个在外面风流快活、不知道给你戴了多少绿帽子的老婆的命去填就可以了!”

39.彼此需要的答案

  现在和流石交流是极其困难的,因为他现在根本没有任何理智。

  我只能和他一样疯狂,给他一种同类的感觉。

  满脸笑容的提出残忍的建议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话语起了作用,流石握着刀的手一下子失去了力气。

  我慢慢地松开手,他也没有继续挣扎,而是茫然地看着我,好像明白了又好像听不懂一样。

  直到砧板上的剑发出一阵咔咔的声响,流石才如梦方醒。

  而他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刀,再度掼向自己的胸膛。

  这一次我阻止的稍微迟了一点,刀尖划开了他胸口的衣衫,在他的胸口上破开一道浅浅的口子。涌出的鲜血被衣衫浸透,流石甩着脑袋,拼命地扭动着身躯。在胳膊被我攥住的情况下,他索性直接朝刀尖上撞去,结果被我一扯胳膊,身体失去平衡,额角磕在了滚烫的铁砧上。

  肉被烙熟的声音听了让人心里发毛。

  碰撞出的伤口被高温瞬间烫熟,鲜血根本就流不出来,但疼痛的等级却在成倍地增加。流石扶着墙,大概是已经出现眼前发黑的情况,他眯着眼睛,伸出手在空气中摸索着,动作迟缓地锻造台靠过去。

  因为把握不了距离,在靠近锻造台的时候,他用来探路的手掌直接贴在了红热的铁砧上。抬起来的时候,一部分的皮肉粘在上面,整个手掌被撕裂的血肉模糊。

  锻造台上的血被那把未完成的剑迅速地吸收,但剑远远没有满足,依旧在咔咔地响着,仿佛在催促着流石快点给它更多的鲜血。

  流石也仿佛受到了鼓舞一般。

  他从锻造台上摸了凿子,扎向自己的眼睛,被我拦了下来。

  他拿起劈柴用的砍刀朝自己的胳膊剁去,但也是徒劳无果。

  他试图用锉刀划开自己的动脉,试图用铁钳拧断自己的脖颈,试图用眼前所有锋利尖锐的物品来自残,把血与魂献给自己最伟大的作品。可只要我在旁边,这些都只能是妄想而已。

  能用的东西都用完了,流石大口大口喘息着,目光落在渐渐失去光泽的剑上。

  正当我以为他黔驴技穷的时候,流石发出一阵狂热的笑声,张开双臂,毫不犹豫地朝锻造台飞扑而去。

  那一刻,死亡在他眼里脆弱的好似一张白纸。

  纳鲁说得对,现在的流石就像是被洗脑了的教徒一般不可理喻,没法用常理去揣测他的行动。他对生命的那种漠然真的让人不寒而栗,如果说他在这样的状态下冷不丁地把自己的妻子推入火坑,完全没有任何的违和感。毕竟对自己都狠的人,对别人也不会善良,这是世人公认的道理。

  可一旦近距离观察过,就会很容易发现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在我劝他用别人的命来锻造的时候,流石的目光根本就没有往周围看。

  或者说,他连下意识地寻找这个“别人”的想法都没有。

  而且在抢夺各种锋利器具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拿手上的利器去攻击我的举动。手上的工具被我抢走,他就换一把,没有可换的,就自己扑向锻造台。

  他确实神态狂热、笑容狰狞、动作浮夸,也确实没把命当回事,但这也仅仅是针对他自己的命,他愿意不计生死地完成心中的执念,这是他的自由。

  铁砧上这把剑对流石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在以前或许是一个前进的方向,一个想做的事情,但在他的妻子死后,这件事已经成为了他活着的理由。来御西城的时候流石就说了,只要给他一点材料,让他可以做一点自己的研究,就可以把他当工具一样驱使,完全不用考虑他的人权。

  可以说,现在的他想要完成这件事的欲望,比以前任何时候都高涨。

  哪怕到了这样的程度,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流石依然不会伤害接近他的人。

  我实在没法相信当时的他会把自己的妻子推入火坑。

  顺着这个思路看下去,当年发生在吉平田家族的那件谋杀案,恐怕就大有蹊跷。

  我在流石即将与滚烫的砧板拥抱的前一刻,一掌拍在他的脸上,抓着他的脑袋把他直接扔了回去。因为力道过重,流石的鼻子和嘴巴都在流血,整个人摔在角落里,瞬间失去了意识。

  我看了一眼光芒黯淡了的剑,叹了口气。

  如果我没动手脚的话,流石的这一次锻造应该是成功了的。但为了测试他在应对突**况时到底会采用什么样的手段,我强行改变了这次锻造的结果。

  既然这样,就由我来帮他完成这最后的步骤吧。

  我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试剂瓶,里面盛着鲜红的液体。我打开盖子,稍微滴了一滴上去。

  狂风瞬间扫平了屋内的一切。

  除了站着的我之外,屋内没有任何高于锻造台的物品幸免于难。就连屋顶都被掀翻到一个看不清的高度,在空中就解体了。一道红光直冲天际,血色的雾气带着滚烫的温度。

  这是从龙王的第九个儿子奥夫兰特那里弄来的龙族精血,可以说是千金难求的最顶级的锻造材料。流石的血自然压制不住躁动的武器,但奥夫兰特的血却完全可以胜任。只可惜就总共就三四滴,用一点少一点了。

  龙角、龙鳞、龙血,加上丢给小史莱姆的那枚心脏,就是从奥夫兰特那里弄来的全部物资。其中最为贵重的就是龙血,因为那是正统的龙王的血脉,其他龙族哪怕再强大,身体里的血也没有奥夫兰特的血来的高贵。

  血雾散去之后,有一把红黑色的剑漂浮在空中。

  我本能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这把剑,可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

  虽然对流石拼命做出来的东西同样充满了好奇,但如果我现在用了的话,流石醒来之后见到的就是一把用过的剑了。怎么说呢……努力了如此漫长的岁月取得的成果,成功也好失败也好,这答案都该由他亲手揭开。

  我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的流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已成断壁残垣的锻造室。

40.执念的终结

  让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流石主动来找了我,手上还带着那把赤色的剑。

  他浑身上下的伤口都被包扎过了,但因为伤势较为严重,看上去还是惨兮兮的。特别是脑袋和手上都缠着厚重的纱布,感觉一时半会儿是别想上锻造台了。

  昨天流石的伤势如果处理不好必定会落下后遗症,严重的话右手都有可能直接废掉。这种严重的局势不是纳鲁能够处理的,但御西城内也没有像样的医生。最后没办法,把全城的医生都叫来了,大家群策群力,轮换上阵,才勉强把他保了下来。

  毕竟流石的境界修为太低了,只能说因为常年打铁的原因,没有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风。但愈合能力不比寻常人高多少,稍微严重一点的伤势就应付不来了。

  见到我之后,流石推开了纳鲁搀着他的手,一瘸一拐地走到我眼前,抬起了头。

  从他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他已经恢复了正常。至少不像昨天那么没有理智了。

  “我的研究,有新的进展了。”

  流石这么说道,目光又落到了手中平躺着的剑上。

  他似乎很感慨,嗓音比起以往的消沉多了几分颤抖:

  “上一次有进展还是三年前……!一晃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的我,总算能够驾驭这种等级的锻造,只可惜……城主大人,我有一个请求。让那个金发的女孩子,来试一下这把剑吧。”

  我看了一眼他手中红色的剑,发现那把剑与昨天我离开时一模一样。

  于是我问道:

  “这样真的好吗?你追寻了这么多年,总算完成了这个作品。不亲手试验一下,不觉得遗憾吗?”

  流石垂眸,平静地回答:

  “当然会,不如说我现在就已经在后悔了。不过,我的身份是锻造师,而不是剑士。这把剑不管从用料的考究程度还是锻造的精细程度来看,都已经不是一个随便就能造出来的试验品了。如果这把剑由我来第一次使用,我之后由造不出来比它更好的剑,我会后悔更长的时间。说到底,像我这样连活着都不配的人,有什么资格用这么好的剑呢……”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但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坚决。

  于是我带流石去了那个伤痕累累的后院,让流石把剑亲手交给了阿莱雅。流石的动作很郑重,双手递的剑,阿莱雅也是双手接过,挽了一个剑花。

  我拉着流石退到了很远的地方。

  空气静的可怕,连风都不往这边流动了,剑停留在半空,周围的温度开始反常地上升。

  阿莱雅握紧了剑柄,垂下了剑,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向天空挥出了一剑。

  那一刹那,她手上的剑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好似睡了许久的野兽抖擞身子时骨节爆响的声音。剑身剧烈地震颤着,流石猛地攥紧拳头,鲜血湿透了纱布,比起我和阿莱雅,最紧张的还是他,因为他见过无数相似的场景,每一次都以剑的炸裂收尾。

  现在,这剑仿佛在抗拒着阿莱雅一样,不愿意轻易地被她改变。

  风刃聚集在剑的周围,反噬向阿莱雅的胳膊,割裂了她的腕甲,划破了她的衣袖,刺伤了她的肌肤,想要逼迫着她松手。

  阿莱雅就像是在驯服野马一样,完全不管剑的抖动,又是强硬地一剑挥下。这一剑干脆利落地炸裂了后院的围墙,炸碎了我的卧室,把满地的泥土轰到了天上,然后浇了我和流石一身。

  这一剑过后,赤色的剑沉默下来。

  鲜血顺着阿莱雅的胳膊流淌到剑身上,再从剑尖滴答滴答地落到地上。

  我二话不说冲了上去,一把把剑从阿莱雅手里抢了过来,往流石面前一摔,说道:

  “你搁这儿搞爆炸试验呢?”

  然后匆忙给阿莱雅检查伤势。好在伤的并不是很严重,基本没伤着筋脉,就是看着吓人,但其实都是些皮外伤。不过也多亏她平时有带腕甲和护肘的习惯,不然还真的说不好。

  阿莱雅被我拉着手,低声说道:

  “不要紧的,少爷。倒是那把剑……”

  剑是吧,懂了!

  破铜烂铁,看我现在就给你砸了!

  我回头打算把剑从流石那里拿回来,帮阿莱雅报一箭之仇,然后就看见流石满脸泪水的模样。眼泪滴落在余温尚存的剑上,他捧着剑,张了张口,扑通一声跪下,像是要对这天地宣布一样大声重复着:

  “成功了,成功了——!!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阿莱雅看着自己的手掌,说道:

  “少爷,刚开始用那把剑的时候,我的剑气注入剑中,就像是被剑吸收了一样,完全没法涌出。于是我尽全力朝天空挥了一剑,剑气就像是冲开了某道屏障,但剑也开始反抗我,我只能尽力再挥出下一剑,这一次剑气在剑身中开凿出更多的痕迹,剑也安稳了下来。最后,当我握着剑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阿莱雅抬起头,目视着被流石捧在手中的剑,补充了一句:

  “就像,剑也成为了我的一部分一样。少爷以前说【如臂指使】这个词,阿莱雅总是不懂……但刚刚,我确实体会到了。”

  我朝流石握着的那把剑看去,发现赤色的剑身上已经不是单纯的红色,有银白的线交织在剑身上,像是四通八达的道路,构成一个复杂又美丽的花纹。流石死死地咬着嘴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将剑递到我的手里,用袖子擦了一把眼里的泪水,说道:

  “这剑就送给她了……等我回去,再用手上的材料做个剑鞘。”

  我把剑递给阿莱雅,回过头的时候,正好看见流石转身离开的瞬间。

  他就像是浑身的热血全部都燃烧殆尽了一般,眼神中没有了光亮,身上也没有了锻造时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不如说,这一刻的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消沉。那种消沉是深入到骨子里的消沉,流石一步一步地离开,风吹起他的衣摆,那背影显得如此单薄寂寥。

  我忽然想到,想要解决流石的问题,我之前做的还远远不够。

  因为卡丽莎死后的三年,这些研究就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确认自己的锻造已经完成的那一刻,他最后的执念也烟消云散,再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41.我会帮你保密的

  流石的消沉和迷茫之路仍在继续,但御西城的发展却仍然在日新月异。

  白凰的跟班赫吉,前段时间一直找不见人,今天见到的时候,发现他突破了剑道六重大圆满,迈入七重的门槛了。其实他早就可以晋升到七重了,但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境界修为。

  赫吉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早期的实力是靠着天材地宝堆出来的,境界不是特别稳固,所以用这种方式苦修了这么久,相当于把地基完完全全地夯实了一遍,再继续向上攀登。这样就不会出现境界泡沫的情况,而且同境界内实力也属于相对较高的那一类。

  至于他选择在这个时候突破的理由,我猜测还是王都之行刺激到他了。

  阿莱雅的成长速度很快,快到已经在境界上和他平起平坐了。以前他的境界是六重大圆满,稳稳地压着阿莱雅一头,阿莱雅也已经是这个境界了,而且当初阿莱雅还在五重的时候,赫吉如果压制自己的境界对付她就相当吃力。现在阿莱雅到了六重大圆满,赫吉不升个七重,恐怕真的打不过她了。

  “那天在漫天的飞龙中,我护着大小姐往外逃,几度让大小姐陷入危险中,这不是一个侍卫该做的事情。白凤大人把大小姐的安全交到我的手里,唯有这一点,我无论如何也要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