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从之前的消息来看，青云在超越十重后身体自行崩解，意味着以人类的身体多半无法承受十重以上的力量。军阵说白了就是单纯的力量再分配，把整个军队的力量加到一个人身上，并没有解决肉身脆弱这个核心问题。”
利德叹了口气，总结道：
“所以我猜他们说了谎，这个谎言的目的有两点。第一是要证明自己北伐的目的是绝对正义的，让其他人都服从命令；第二，是要向我们证明灵武有和金曜巨人交手的能力，从而稳定军心。但问题是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只知道他们的目的肯定不是纯粹的杀掉金曜巨人、阻止巨人族南下这么简单。”
这才刚到灵武没多久，利德就已经隐约感觉到这里的水很深。
与王都那时候不同，那件事有一个开端，就是天月山三十万灾民。此后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着天月山展开的，只要抓住这个线索，去分析利益的得失，就能慢慢理清楚事情的真相。
但这次不同。
王族加上三十五个领地的人这次大概率是要当炮灰了，能活下来多少都是个未知数，这个矛盾随时都有可能激化。灵武这边似乎也有事在瞒着他，从他刚才听说的部分来看，已经是疑点颇多。更别说隐卫和军方还调集了大量的人手在边境线上，似乎在防备着什么人进入灵武。
除此之外，从大荒山远道而来的起义军领袖煌颜目前也在灵武。出现在这里的势力太多了，每个人都抱着自己的目的在行动。利德觉得他们就像是水底的暗流，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涌动，而且一旦两道暗流正面相遇，必定有一方被彻底绞碎。
32.小公主不想轻易放手
利德双臂抱怀，陷入沉思。
阿莱雅询问道：
“少爷是在担心这次会遇到无法预料的危险？”
利德摇了摇头，回答道：
“不是。我只是在奇怪，这次明明没带白凰来，为什么还是会遇到一堆破事。”
利德呆呆地望着帐篷顶，生无可恋地回答道：
“上次天月山的因果是白凰沾惹上的，我原来觉得她就是我们队伍中的惹事精，是不折不扣的内鬼，是走到哪都会出现奇怪事件的死神小学生。但没想到这次只来了我们两个，还是被卷到麻烦事里了。根据控制变量法，难不成有问题的是我们？！”
这阿莱雅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利德，这时候小史莱姆从箱子里嗖地一下跳了出来，大声说道：
“没错，本王愚蠢的仆人啊，你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本王早就觉得你是扫把星转世，跟在你身边肯定遇不到什么好事——”
话音未落，利德一把将史莱姆薅了起来，一脸顿悟地说道：
“我懂了，怎么差点把你给忘了！成了，凶手找到了。”
前几天刚刚说自己逆天而行导致运气极差的小史莱姆顿时成为了背锅侠。利德把它拿在手里揉了半天才丢回箱子里，感觉这真是一个解压神器，那软软的弹弹的身子可以不停地揉来揉去，在手上变换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娱乐性非常强。
虽然小史莱姆对自己的人身权利提出严正抗议，但利德立刻自己判处自己无罪，并授予自己可以随便玩小史莱姆的权利。可怜的小史莱姆只能躲在箱子里生闷气，不过一到饭点马上又第一个坐上了餐桌。
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下午的时候举行的是抽签仪式，但让利德充满迷惑的是他没有抽签的权利。
这一回坐在堂上的法官是灵武领主，利德没有再徇私舞弊的机会了。灵武这边给出来的理由也很充分：既然要兵分三路，每一路都得有个带队的，第一队是王族，第二队是灵武，第三队是西秦+南楚，还剩下三十三个领地，平均每个队正好分十一个，要是利德也参与进来抽签的话会出现分配不均的情况，不如等大家抽完签之后看看哪个队伍有需求你再补充进去。
灵武的话说的比较委婉，其实就是这么个意思：你说你们御西城总共来了仨人，还有抽签的必要吗？到时候看看哪个队伍愿意要你，你自己过去就行了。
所以利德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给三家公司递交完简历的无助少年，别的领地都是国家包分配，只有自己这里前途未卜。
而且他很担心小公主兰娜的安全。灵武领主、小黑、小白三个人都有相当高的境界修为，不但是九重大圆满，而且在九重大圆满中也算是绝对顶尖的那一种。遇到危险的话他们基本都能自保，但兰娜却不同。如果可以的话，利德更希望兰娜留在灵武不要北上，把带队的任务交到新任的天策府上将军普兰特身上。
但利德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既然兰娜来了朝北行，她就是王族的一面旗帜，哪有军队出征把旗帜落在家里的道理。
下午抽签结果就出来了，利德拿到手看了一下。
一队队长是王族旗下的天策府上将军普兰特，队员名单上有云海与昭辰的名字。
二队队长是灵武领主，淮王、云阳、花凉领地都在里面，除此之外还有照心领地和锡兰领地。淮王和云阳两个领地不必多说，花凉公子就是刚进灵武因为车夫的事情疯狂阴阳怪气的那一位。照心领地的来人是维洛特，在客栈里喝多了被人教唆来找利德麻烦，最后双方达成和解。还有就是锡兰领地了，那位叫穆日升的公子跟利德签了赌约，比谁杀的巨人族多，那张协议现在还在利德的行李箱里放着。
三队队长是南楚和西秦的世子小黑小白，天成、启明、南越三个领地的人被分在这里。利德不认识南越领地的人，但印象里这个领地是煌颜所在的起义军正北边的领地，所以利德也稍稍留意了一下。
总体来看，进第一支队伍肯定是利德目前最好的选择。小公主兰娜在那里，云海白夜也在那里，唯一的老对手昭辰目前是否愿意找利德麻烦也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如果昭辰领地的人还有点脑子的话，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去花大力气和利德较劲，毕竟利德现在已经不能算云阳家的人了，没必要跟他过不去。
其次的话第三队也不错。虽然启明领地跟利德的关系不佳，但小黑小白和他的关系都不错，到这个队里的话就可以抱抱大腿，轻轻松松躺赢就好。
最差的就是第二个队伍。
先不说在灵武领主眼皮底下日子肯定不好过，淮王、云阳、花凉、锡兰这四家绝对会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说不定找到机会就要来一手背刺。这是最恶心的地方，如果到这个队伍里不但要防备巨人族，还要防备自己人。
王族对此也很懂，分组结果一出，小公主兰娜就直接到了利德的帐篷里。
利德本来想跟她笑着寒暄两句，但发现兰娜绷着个小脸很严肃的样子，再一看那个扛着长枪的王族少年与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都跟在她后面，也就懂了。
看样子是被国王派来的人盯得很惨啊……
兰娜朝利德眨了眨眼，咳嗽两声，尽量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成熟一点：
“利德卿，你是否愿意加入我们王族的队伍呢？”
兰娜本来小小的一只，坐在椅子上两只小脚都够不到地面，却还是要摆出一副很有威严的样子，显得更加可爱了。利德觉得这个时候就该像骑士亲吻公主的手一样回答一句我愿意，但事实上他刚准备去牵兰娜的手，门帘突然被人掀开了。
灵武隐卫大统领对帐篷里这美好的氛围视而不见，大踏步地走了进来，站在到德面前淡淡地说道：
“打扰了，奉君上的命令，过来通知你一声。这次朝北行……你跟我们灵武的队伍一起行动。”
不是询问，而是通知。
兰娜偏过头看着隐卫大统领，没等她说话，扛枪的少年已经冷笑一声，说道：
“灵武好大的威风，这是打算和我们王族抢人吗？”
话音一落，帐篷内瞬间杀气腾腾。
33.夹在王女与领主间的惨烈修罗场
红发少年转手将扛在肩膀上的长枪取下，刺入地面，冷冷地与隐卫大统领对视着，身上的气势倒也丝毫不输。
隐卫大统领在盯着他看了片刻，随后将视线转向了那个戴眼镜的男子：
“普兰特将军，这是天策府的决定，还是小公主的个人决断？”
面对隐卫大统领的质问，天策府上将军普兰特推了一下眼镜，针锋相对地回答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兰娜是我们王族的公主，她的决定就是王族的决定，自然也就是天策府的决定。”
坐在椅子上的兰娜两只手叠放在一起，对隐卫大统领义正言辞地说道：
“朝北行的规矩，是天策府和灵武一块决定的，在这一点上灵武应该并没有越过我们王族行事的权力。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不会把利德卿交给你们。”
利德能感觉到兰娜的话语权相较于之前明显多了一些，以前她只是个受宠爱的小公主，或许那些侍卫侍女们比较尊敬她，但出了宫殿就基本只是个吉祥物了。但现在，她能冒着引发冲突的风险保护利德，天策府也义无反顾地站在这一边，说明她在王族中的地位应该是提高了不少。
这一点单靠兰娜自己应该是很难做到的，唯一的解释就是王族的权力架构发生了变动，白衣卿相乌米逐渐能掌控住局势，作为乌米学生的兰娜存在感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隐卫大统领的外观很符合隐卫对于强者的定义，无情无欲，连脸上的表情都不会变的。他跟希洛应该是用一套方法培养出来的，不同的是希洛的感情没有完全泯灭，但这位隐卫大统领看上去是彻底失去了人类应有的情感。那双眼睛与希洛很像，都没有一点光亮，像极了死人的眼睛。
“我说过了，这是君上的命令。”
隐卫大统领重复了一遍，继续说道：
“理由的话，就是二队缺人手。一队不需要那么多人。”
兰娜微微皱着眉，反驳道：
“利德卿本来就是我们王族的故交，跟我们的配合自然会更好一些。灵武的军队那么多，怎么可能会缺人手。”
隐卫大统领瞥了她一眼，忽然一瞬间拉近了距离，出现在了一个与兰娜极为靠近的位置上，弯着腰，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近距离地注视着兰娜。瞳孔漆黑，眼白呈现出一种青灰色，任谁猝不及防见到都会吓一跳。
兰娜一瞬间捏紧了手，就听见隐卫大统领淡淡地说道：
“缺不缺人手由君上来判断，不是小姑娘你金口玉言就能下定论的。”
话音未落，隐卫大统领猛地向后撤了半步，下一刻锋利的枪尖擦着他的发丝落下，在地上劈出一道又深又长的裂隙。
锋芒直接把利德这小帐篷划出了一道破口，几乎把整个帐篷都给劈成了两半。
长枪在隐卫大统领与兰娜之间划出一道清晰地界限。
冷风吹进来，持枪的少年红发飘起，手上的长枪还冒着丝丝热气，一片一片的赤色莲花花瓣飘然而落，在碰触到地面的刹那化为一簇簇火焰，将坚硬的冻土烧的如蜂窝煤一样千疮百孔。
“注意点你的身份。没挨过打的狗就别总是想朝人类瞎叫唤了，哪怕在狗窝里混成了一方霸主，也不是你对王族公主不敬的理由！”
红发少年攥着枪挡在兰娜面前，隐卫大统领身上也浮现出几分杀意。眼见局势就要趋向失控，阿莱雅也毫不犹豫地拔剑护住自家少爷。她不知道眼下应该帮谁，但保护自家少爷准没错。
而此时处于风暴中心的利德第一反应是你们把我帐篷砍了今晚我他妈睡哪儿啊，第二反应才是赶忙拍了拍手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
“住手，你们住手！不要再打了！”
隐卫大统领收了一身的杀气，直接开口问利德：
“你呢？你打算去哪？”
利德还没回答，小公主兰娜率先开口道：
“利德卿不能去你们那边！那个队伍里与他有嫌隙的人太多了。疏于防备的话很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隐卫大统领毫无感情地回答道：
“那与我们无关。每年朝北行都会死大量的人，这就是战争。有能力的活下来，没能力的死掉，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兰娜看着利德，丝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担忧，轻声说道：
“利德卿，为了你的安全……”
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天策府上将军普兰特已经咳嗽一声，示意她再说下去就显得有些过分亲昵了。兰娜只好坐正了身子，好在利德朝她笑着点点头，示意她自己明白她的意思，让兰娜非常开心。
然后就听见利德对隐卫大统领说道：
“我去你们那边，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隐卫大统领凝视着利德，说了句：
“明智的决定。”
只有兰娜如遭雷击地坐在椅子上，好久才捏着衣摆噙着眼泪问利德：
“为，为什么？”
利德思考了一下，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第一是他这次被叫过来主要是来解释促成西秦与王族结盟的那件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第二是他觉得如果因为他的原因导致王族与灵武的冲突提前爆发，对御西城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对小公主兰娜也不是什么好事。
第三是呆在跟灵武领主更近的地方，一定程度也方便他摸清楚灵武这边一滩浑水下到底隐藏着什么东西。
最终利德委婉地对兰娜说道：
“抱歉，兰娜。因为我之前和别人有了一些不该有的关系，所以必须跟灵武领主解释清楚。”
兰娜眨了眨眼睛，张大了嘴巴，直接原地愣住了。
跟别人有了关系？什么关系？那种关系吗？
为什么要跟灵武领主解释？
是因为灵武领主才是原配是吗？
那我呢？
兰娜放弃了思考。
利德没意识到兰娜已经思考过度宕机了，正低着头默默地转过身，被自己感动了。他这么做一定程度上是牺牲了自己来保护兰娜，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是多么难能可贵啊。
然而利德又立刻发觉好像有点不对劲。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与黛丽丝看的那些小画册的经典剧情十分相似。
自己在灵武领主的威逼之下被迫屈服，为了保护好心爱之人忍辱负重地成为了灵武领主手中的玩物，而且还要亲手跟喜欢自己的人挥手告别，在她的注视下含泪转身，转身一步步踏入欲望的深渊。
——“利德哥哥，这次朝北行跟兰娜一起行动吧？那个、兰娜期待了好久好久的。”
——“抱、抱歉！灵武那边有点事……”
——“这样啊。没关系的喔，兰娜会等着利德哥哥回来的。”
——“哦哈哈哈哈！什么御西城城主、小公主仰慕的对象，还不是跪在我灵武领主面前像狗一样舔我的靴子。喂，你现在这副样子，如果让兰娜看见的话会怎么样呢？嗯……？说啊，本王问你话呢！呵呵，这反抗的眼神很不错，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越想越觉得像。
绿了绿了，小公主绿了！
察觉到氛围不对的利德赶忙回身想要解释，但兰娜已经站起身，眼眶发红地说道：
“没关系的。即便如此，我还是会等利德卿的。我相信利德卿……一定会回到兰娜身边的。无论兰娜要等多久、无论一个人的时候有多寂寞，都没关系的！”
说完，兰娜直接跑出去了。
这不是更像了吗！
利德眼角的余光发现阿莱雅和希洛都在看自己，但转过头的时候她们立刻移开了视线。
隐卫大统领丝毫不顾这满地鸡毛，撂下一句“会有人来接你”就干脆利落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