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怎么样兄弟,能不能想想办法干他娘的一炮?”
那火炮手受宠若惊地看着利德,身体绷到僵硬,声音嘹亮地回答道:
“全听领主大人吩咐!”
利德松开了勾住他脖子的胳膊,指了指城墙上天成的那面旗帜,对他和在场的其他人说道:
“等一会儿放炮,第一炮先把旗帜给打掉;第二炮往人多的地方打,打崩他们的锐气;第三炮照着城门轰,不用管能不能轰塌,只要轰到木石纷飞,轰到他们胆战心惊就可以了。等下如果出现意外情况,你们不要怕,专心地攻城,能不能做到?”
士兵们立正站好,齐声说道:
“能!”
利德拍了拍手,笑着说道:
“好。我听说最近有很多关于天成领地的奇闻诡事,在军队之中也有流传。不过我相信你们,所以我能够放心地呆在前线。而你们呢?你们应该相信自己的上级,相信自己手中的火炮,什么妖魔鬼怪在你们面前都要乖乖低头,真理永远在大炮的射程范围之内。”
利德又随手拍了拍一个士兵的肩膀,说道:
“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打响云阳对外征战的第一枪。有没有信心?”
士兵们再次扬起头,声音嘹亮地回答道:
“有!”
利德点点头,一个人走向远处。
这里是天成最西边的城池——安居城。虽然起了个吉祥的名字,但这里和“安居”完全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相反,这里的百姓生活困苦,而且对云阳有着天然的仇视心理: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的同类,却仅仅因为一条看得见摸得着的边境线,就一端天堂一端地狱。所以他们经常会想怎么把云阳的人也拖下水,怎么把云阳的财富抢过来。
起初的他们是可怜的,因为他们也不想变成这个样子。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被抢光,当认真抚养的孩子被抢走,当他们不得不勒紧裤腰带豁出命去争一口发霉的饼子,他们自然会失去所有的劳动积极性,开始往坏人的方向靠拢。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是这个世道把他们逼成了恶人,又或者是所有的良善湮没于战乱,一切都是自然选择的结果。
不过反过来来说,当云阳开放了边境,想要帮他们脱离苦海时,他们也抱着“我不好过其他人也别想好过”的心态去犯下了罪孽。这些百姓可怜不假,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利德也不会对他们有任何悲悯。
他们是否无辜,那是上帝应该评判的事情,利德的任务就是送他们去见上帝!
安居城里的人走上城墙,注视着外面聚拢的军队,眼神如死灰一般。他们和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完全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惧怕,因为他们和上任云阳领主的士兵有过摩擦。那时候带队的还是云阳东部军将领卡尔帕斯,那个男人带军驻扎在云阳和天成的边境线上,天成的百姓饿极了,就去抢军队的粮食。运气不好的死了,抢到了的人饱餐一顿继续苟延残喘,他们对这套流程已经很习惯了。
但是这次和以前似乎不太一样,云阳的军队只是远远地驻扎着,并没有打过来。
天成的百姓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他们依旧站在城头,看着那些军队,思考着怎么才能从他们身上啃下一块肉来。
他们不怕死,不怕死的人往往是最难搞的。特别是很多不怕死的人凑在一起,会成为一股完全不可控的混沌力量。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煌颜的起义军强大的秘诀也就在这里,只不过相较于这些闲散的力量,煌颜那些训练有素的军队还要更加恐怖。
利德看着安居城的百姓,看着那些包藏着恶毒的双眼,露出一个笑容。
人可以压制住自己对死亡的恐惧,但是人终究是无法完全消除这种恐惧的。他们靠着仇恨与鲜血遮掩住视线,不断犯下罪孽来增强自己的胆气,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表象。
而现在,云阳的军队会帮他们想起来,想起那种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无可奈何地踏入深渊的感觉。
通过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
“预备。放——”
火把点燃引线,上百门火炮齐声轰鸣,漆黑的炮弹瞬间炸翻了城墙上的一切。旗帜断裂,鲜血抛洒,灰尘遮天蔽日。安居城上的“守军”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出现了大范围的伤亡,这一轮齐射几乎将半截城墙直接轰塌。
还活着的人从灰尘中爬起身,握着各式各样抢来的武器朝城下看去,却发现他们手上的长枪短矛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云阳的士兵还在几百米外,别说他们的近战兵器,就算是弓箭都很难射到那么远的距离。
如果是近战的话,他们可以成群结队地缠住对手,从战斗中源源不断地获得勇气。
至少他们可以怀抱着一种“死也要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的想法去干架,这种疯批一样打法很容易压制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军队。但现在他们要面对的局面却完全不同,对方完全没动,自己这边已经倒了一片,这不是酣畅淋漓的短兵相接,这是一种残酷的碾压。
世上有很多恐惧是要超越死亡的,其中最直接的一种就是对未知的恐惧。
天成的人没有见过火炮,甚至他们当中的大多数对魔法这个概念都很陌生。在面对超出他们理解范畴的武器时,他们内心中的恐惧终于被重新唤醒。
“上弹。预备、再放——”
又是一轮齐射,安居城的大门颤动不停,随时可能倒塌。
但是在倒塌前,大门忽然间向内敞开,随后数不胜数的人从城池中涌出。
他们冲向云阳的军队,就如同过境的蝗虫,或是成群结队的白蚁。
这对他们来说或许也是绝望的冲锋,是绝望中最后的希望。只要能接近云阳的军队,他们就可以用自己最擅长的打法,用骨瘦如柴的胳膊,用那些破破烂烂的武器,去砍杀,去劫掠,去坠入新的深渊。
然而这一次他们没能冲到云阳军队的面前。
厚重的冰之壁拔地而起,隔绝了他们前进的路;滚滚天雷落下,又增添了无数新的伤亡。
利德吐出一口气,对身旁的方十三说道:
“这段,就别说给河月听了。”
14.谁才是真正的恶魔
天成要怎么救?
河月很多次思考的这个问题,在利德看来却很简单。
天成的百姓就像是一群坏孩子,他们并非是天生就这么坏,大部分都是因为“家庭压力”开始逐渐走了歪路。他们霸凌弱小的同伴,通过欺负别人发泄痛苦、获得快乐,甚至于逐渐养成了习惯。
对于这种人,利德可以接受先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所以他允许河月去进行一番“说教”,也就是把他们接来云阳,告诉他们人间还有种种美好,不要被过去的仇恨蒙蔽了双眼。
结果天成的百姓说,我就不,我不但不听从管教,我还要偷袭你这个老同志。
利德也不介意,OK,那我通过拳头让你明白。
都说众生苦,最苦不过天成,可天成百姓苦不苦关他屁事?如果今天天成百姓联合起来要推翻天成领主,利德绝对举双手赞成,可结果呢?天月山那三十万人到死都行将就木,天成这些人虽然有抽刀的勇气,却抽刀向更弱者,那些因他们而死的人又何其无辜?
河师傅,这救人啊,不是这么救的。
“譬如一个人身中毒箭,毒发生疮,继而流转全身,连性命都岌岌可危。此时药石无医,唯有以尖刀剜去毒疮,才能慢慢去除他身上的剧毒。这个过程会让他痛不欲生,但唯有这样,才能保住那些还没有完全坏死的组织。”
这是利德曾对河月说的话,而这个过程当然是越快越好。
所以利德不仅把最新的火器营抽调了过来,而且还从斯卡蒂的眼皮底下明目张胆地调走了很多魔法师。这些魔法师的单体输出都很一般,境界修为跟菲丽塔有着明显的差别,但受过训练的他们可以共同咏唱一个魔法,靠着团队协作对战场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大范围的落雷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此时安居城北边又传来了一阵喊杀声,一支看上去有些简陋的军队挥刀冲过来。
从他们的动作中明显能看出这是一支刚组建不久的军队,虽然经过了训练,但他们的肌肉记忆显然还不足以支撑他们像真正的军队一样冲杀,就连跑步声都是一片混乱。
但这支军队有两个长处:
第一,人多。
第二,在看到那些晕头转向的天成百姓时,他们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这就够了。
带领这支军队的自然就是如今的昭辰军队总指挥卷柏,他一如既往地手持长枪冲在最前面,毫不留情地刺穿所有挡在前面的家伙。从昭辰招募过来的那些士兵,也很清楚只有赚到足够的军功才能养活在家里辛苦等待的亲人,因此他们悍不畏死的程度不输给天成的百姓。
这个冬天注定不太平,注定会有很多人熬不过去。
总有人要死掉,以此来保证其他人可以活下去,那为什么不让我的敌人埋葬在此处,让我和我深爱的人好好活着?
食物有限,房屋有限,御寒设施有限……想要什么就必须豁出命去争,这一点昭辰其实和天成是一样的。因此从昭辰组建的这支军队其实就和当初的望东营一样,都是些不怕死的战士,别人或许会畏惧饿鬼般的天成百姓,但他们不会。
因为他们也曾过着动荡不安的生活。
因为他们也曾为了活下去不顾一切!
利德默默地看着眼前这养蛊般的一幕,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波澜,甚至还能微笑着帮方十三捏捏肩膀。首先用未知的火器来远程压制住安居城的守军,然后用魔法师阻隔他们冲过来的路,最后由新招募的昭辰军队来做最后的收尾。而利德的目的也不是将这些人赶尽杀绝,而是驱赶着他们往昭辰深处逃跑。
天成的灾民之所以难搞,是因为他们身上的人性已经越发薄弱,变得如同野兽一般。
但在利德看来,人性并不是人类的负累,失去人性可以让他们看上去变得凶猛无比,但很快弊端也一定会显现出来——
凡是野兽,都有着趋利避害的本能。
而且当数量多到一定程度时,将会形成雪崩般的局面。
“领主大人、将军大人。”
即便是名义上已经与方十三平级,但卷柏见到方十三的时候依然没有半分不敬,而是低头认真地询问道:
“安居城已经控制住,城中尚有来不及出逃的百姓数万人,如何处置?”
方十三侧过脸去,想要听一听利德的想法,而利德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这件事她可以全权处理。方十三犹豫了一下,两只手紧紧地捏在一起,神色如常地回答道:
“既然要驱虎吞狼,我们就必须要展现出足够的强硬……那些人,不必留。”
卷柏吐出一口气,回答道:
“我明白了。这件事,交由我去做吧。”
方十三倚靠在轮椅上,不再多说,仿佛刚才的话语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利德帮方十三按压着额头上的穴位,尽可能地舒缓着她的压力,心里想着果然方十三与煌颜不同,如果是煌颜在这里的话,应该会处理得更加云淡风轻一些。但利德并不会去比较方十三与煌颜的性格哪个更好,因为两个人过往的人生就不相同,方十三在生活中也更有人情味一些。
察觉到利德的关心,方十三露出一个笑容,温柔地说道:
“我没事……反正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我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那年她带兵进攻御西城,也曾把御西城战死的士兵的尸体丢在阳光下曝晒,以此逼迫御西城剩下来的人出城决战。
利德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
“嗯,辛苦了。”
安居城中很快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哭声,继而如同万鬼哀嚎。
乌云遮天蔽日,冷风吹得人身上发寒。
一路往东逃窜的天成百姓听到那哭声,忍不住回头张望,眼神中充满了惊恐。而昭辰的士兵却没有放弃追赶他们,毕竟他们的身上有着难得的军功。双方就这样一逃一追,昭辰的士兵驱赶着天成的百姓不停奔跑,期间当然也会路过一些城池,天成的百姓逃入城中躲藏,云阳的军队便立刻开赴现场,慢条斯理地开始令人绝望的攻城。
野兽会怕的不是爱与感化,野兽会怕的是更强大的野兽。
天成确实是一块沼泽地,陷进来人就很难出去,因为这里有无数饥饿的行尸走肉在游荡。
但利德也不是什么善茬。
15.驱虎吞狼
云阳的军队保持留守,昭辰的军队继续进攻。
在利德眼中,只要有战争的地方就一定会出现伤亡,这其中涉及到的电车难题历来都是困扰人类的哲学思考。之前利德曾经跟河月说过一个观点,他说对于法律来说,过程正义要大于结果正义;而对于战争来说,结果正义反而要高于过程正义。
因为都上升到战争层面了,唯有赢下来的人才有资格书写历史,才有资格坐下来讨论这场战争到底哪边才是正义的。对于一个领地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用尽可能小的代价去达成想要的结果。
昭辰的军队紧跟着天成的灾民,却又在大部分时间里跟他们保持着一定距离。给他们希望,又让他们绝望,以此来不停地冲垮他们的心智。如果有熟悉天成的人在这边的话,很快就会发现这场猫捉耗子的游戏是有终点的——
因为昭辰的军队一直在把他们往天成主城的方向驱赶。
对天成的百姓来说,那里似乎是恶魔的领地,让他们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畏惧感。所以他们几次变换过逃跑路线,但昭辰的军队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一点,立刻分出人手进行包抄,最终能够逃出生天的人只是少数,绝大部分人还是按照利德想要的那样,被迫逃向天成的主城。
这也是利德计划中的一环。
为什么天成的百姓宁可自相残杀,也不愿意向天成领主举起反旗?
为什么煌颜都不愿意插手天成的事情,不愿意组织这里的民众加入起义军?
为什么那些饿到极点的百姓向外来的军队发起进攻,自发成为了天成领地的守卫者?
答案很简单,因为天成的百姓经过了数百年的奴役,早已养成了对天成政权根深蒂固的恐惧感。就连煌颜都觉得这些人没有救的必要,一个人若是连反抗的勇气都没了,你还能期待他做些什么呢?只能任由他自生自灭。
但利德觉得还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让天成的百姓亲手去把那个奴役了他们数百年的家族给剁了,或许他们还能找回来遗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勇气。当然,如果他们没有这个胆子,利德也不介意自己冲到天成领主府,挟天成领主以令百姓,变相地掌控整个天成领地。
万事开头难,想要让天成的百姓去进攻天成领主何其困难。利德思前想后,觉得只有一个办法能够做到,就是让自己变成民众心目中比天成领主更加残暴、更加令人恐惧的存在。所以他抽调了云阳的精锐部队迅速打崩了天成百姓的心态,紧接着像赶羊一样把他们赶向天成领主所在的地方。
天成的百姓自然不敢反抗凶名昭著的天成领主,但昭辰的军队也不会跟他们客气。只要他们偏离预计的路线,昭辰的军队立刻就会毫不犹豫地动手。这帮人能够克制自己不随意制造杀孽已经是极限了,不要指望他们有什么额外的仁慈。
终于,有天成的百姓看出来了昭辰军队的目的,面色惊恐地跪在地上,声音发抖地说道:
“兵爷,您行行好,我们无论如何也不敢与那位大人为敌啊……”
“是啊,相传那位大人有三个脑袋、六条胳膊、金刚不坏之躯,还握着一条能把人灵魂都打散的鞭子,是上天派来奴役我们的使者……”
“您放过我们,我们当牛做马地报答您……”
昭辰军队的一个低级军官全程认真地听完了他们说的话,随后单手按住剑柄,沉声道:
“我放过你们……”
跪在地上的天成百姓顿时喜上眉梢,但那军官神色一冷,继续说道:
“谁放过我呢?”
天成的百姓知道此路不通,立刻乱叫着从地上爬起,朝那名军官扑来。但后者显然也早有准备,拔剑格杀了几人之后,他身后的士兵也冲了上来,挡在前面。双方再次拉开一些距离,年轻的军官看着那些披头散发的天成百姓,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一定不要变成这个样子,不要再回到那种身家性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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