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梵卿看着这一幕,把手伸进背心里抓了抓肚皮,对身边的人说道:
“差不多该结束了。都说灵武领主有一双标志的丹凤眼,是天生贵不可言的女王。但这里名叫落凤坡,或许对她来说这就是命吧……时间不多了,你们最后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一个年轻些的将领执学生礼,询问道:
“老师,我有一个问题。我曾研究过沧州领主起兵的案例,他们一开始也是来势汹汹,但后来我们硬撑下去取得了胜利,为什么这次不能呢?”
梵卿笑着回答道:
“很简单,当初沧州领主起兵,内部矛盾重重,一旦不能迅速打下王都,很容易自家先乱起来。不同的地方在于,这次灵武领地铁板一块,反而是我们这边很快就要乱起来了。”
年轻的将领疑惑地问道:
“乱?”
梵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朝王殿下要做一件大事……乌米也没办法阻止他。乌米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对王族过于忠诚了,这件事已经发展到了国王和朝王必定要死一个的地步,乌米嘴上说着会给我们一个安定的后方,其实他给不了,因为他不敢杀朝王。”
梵卿的声音带着几分感慨:
“朝王继位,我就是三代老臣了。朝王能信我多久?就算他相信我,我这个空降的老将带着牵涉了诸多利益的新军,又能从贵族手里争取多少资源?我现在能站在这里,是因为乌米把军权交给了我,可如果有一天,乌米自身难保了呢?最后无非两条路,要么临阵换将被打得落花流水,要么我抗旨不遵在前线死战,最后被后方的压力拖垮,含恨而终。与其这样,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给自己选个体面点的结局,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年轻的将领垂下手,一旁蓄着胡须的中年男性又开口询问道:
“既然如此,老师为什么还要出山?就算这永天国真的易主了,也不会有人动您的。更何况现在的国王刻薄寡恩,凭自己的小聪明拿捏臣下,实在不是个明主。”
梵卿沉默了一下,再度笑了起来,回答道:
“他与我无恩,但他的父亲有。将来我死了,到了地下,他爹问我为什么不帮他的儿子,我答不上来。更何况,那个劳什子白衣卿相,在我家门口跪了整整三天,不吃不喝。让我觉得这永天国虽然残破不堪,但还有很多人愿意为了它四处奔走,甚至献出生命……那这仗就不是完全没得打。”
梵卿看向眼前的亲信们,笑了起来,温和地说道:
“人终有一死的,我们都逃不过。王朝终究有覆灭的一天,没有哪个国家可以例外。但坐在我们的位置上,不能就这么乖乖地认命,不管对上什么怪物,都得不断地去思考战胜对手的方法。好了,话就说到这,你们攀着这藤蔓下山,顺着山脚的河水漂出去,还有一线生机。”
一位扎着头发的男装丽人询问道:
“老师,那您怎么办?”
梵卿找了块石头坐下,拍了拍灰白背心上面的尘埃,回答道:
“我就不走了。你看,很多被蒙在鼓里的娃娃们因为我的计策死在这里,我得陪他们一起下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亲信们又几次相劝,梵卿不为所动,亲信最后只得自行离开。
梵卿静静地坐在石头上,直到一阵风吹过,热**近,眼前的地面上映着赤色的火光。
他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那扑面而来的烈火,瘦小而单薄的身躯瞬间被火焰吞噬。
……
高空之上,灵武领主终于从那汹涌澎湃的剑气中挣脱后,眼前已经是一片火海。
到处都是鬼哭狼嚎。
西格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地面上还落着半截断了的发簪。
灵武领主没有受什么特别严重的伤,她以金色的火焰护住了自身,硬撑过了西格的全力一击,只是一头青丝稍显散乱,面纱从鼻梁滑落到了红润的唇边。她冷冷地看着这似乎要把整个落凤山烧尽的烈火,灵武的士兵在这里几乎折损过半,剩下的人在大火中抱起团来,凭靠着军阵的加护勉强支撑着,但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倒下。
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这里或许真的会成为她命中过不去的坎。
在那一刻,灵武领主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了去年在海底的场景。
那时候利德曾笑着对她说,我带着我的人去投靠你,你能实现他们的愿望吗?单说河月要天下太平,你就给不了,永远都给不了。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就像是看到了不久之后的未来。灵武领主第一次有些不服输地反驳,说我能把灵武从万人规模变得可以和王族分庭抗礼,能从荒无人烟的塞外开辟出广袤的空间,自然也能够让这个国家更加强大。
难道说天命既定,她数百年的努力终究还是会化作泡影,必须要继续在那不见终日的苦寒之地等下去?难道这世上真有命中相克,苦苦追寻却依旧求而不得?
凭什么!
灵武领主猛地睁大了眼睛,抬起手,金色的火焰化作咆哮着的龙卷,开始嘶吼着于天地间移动。她一身长裙随风飘荡,帝王的威严再度笼罩整个落凤山。
普通的火焰一开始还在随风蔓延,但逐渐开始往金色的龙卷处汇聚,整个龙卷就如同龙吸水一样,将林中的火焰慢慢抽干。
灵武领主唇角的面纱上开始有了殷红的血迹。
对王族来讲,对梵卿来说,火攻落凤山或许算是个不错的计策。
但他们忘了一件事——
凤凰是不会死在大火中的,凤凰会在火焰中重生。
36.我想去一趟西秦
利德得知灵武领主通过落凤山,率军继续往王都逼近时,说实话也没怎么惊讶。
虽然落凤山听上去是个很克她的地方,但和灵武领主近距离接触过的利德有理由认为,灵武领主的霸业不会在这种地方停下来。纵观灵武领主过去的人生,就会发现运势一直都站在她这边,不管是转世轮回、金色的火焰还是各种各样的保命底牌,都能看出来她其实很受天道眷顾。
除了当初被姬应天坑过之外,她的人生就像开挂一样慢慢起飞,妥妥的复仇文女主角。如果不是利益相关的话,利德已经准备快进到一代女王君临天下,坐拥男宠无数的情节了。
百年韶华磨一剑,一剑尽斩天下人。试问如今哪个领地不是在灵武领主的威压下活着?强的领地尚有反抗的余力,弱小的领地只能瑟瑟发抖。当初芸叶代表御西城去争取反灵武同盟,表露参与意向的领地不在少数,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不会轻视灵武,这毕竟是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威慑力。
利德完整地看完了关于落凤山战役的汇报,在心里默默地测算了一下。灵武铁骑付出了将近一半的人命才通过了落凤山,但落凤山之后恐怕再也没有什么能抵挡住她。那里已经是一片平原,王族又缺乏骑兵队伍,灵武领主在那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游刃有余到可以想猫玩耗子一样把王族慢慢玩死。
当然,前提条件是西秦不要插手。
西秦的军队如果北上支援王族,灵武领主估计就有点麻烦了。以那个女人的性格,不可能因为有人拦着就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更何况落凤山死的人太多了,她也不会甘心就这么退回灵武。
到时候就得看看到底是灵武铁骑冠绝天下,还是西秦武卒睥睨四方。
当然,这些暂时都跟云阳没什么关系。
利德更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把巧克力送回去。按照当初约定的时间,现在巧克力早就应该回灵武了,但灵武领主现在不在家,利德也不放心把巧克力单独送回去。这孩子越长越聪明,最开始是从内到外都傻乎乎的,现在是看着傻乎乎的,心里却很聪明,一双眼睛充满了灵动,隔三差五就骑着小史莱姆去外面疯跑。
利德也没有禁止,孩子嘛,总不能一直关在家里。
灵武领主越过落凤山的消息传达到云阳不久,又有一个爆炸般的信息引得天下震惊:永天国第四十八代国王姬高岳慢性病发身亡,临终前传位于其子姬朝生,也就是曾经的朝王。外有强大的领主进逼王都,内有老国王中道崩殂,王都百姓的这个年过得相当辛苦,刚换上喜庆的红衣服赏花灯逛庙会,立刻又被通知停止一切娱乐活动,家家缟素以示哀悼。
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云阳高层的茶话会上,河月一边剥桔子一边聊起了这个事情:
“本来王都差点乱起来,最后还是让乌米压下去了。他代表朝王颁布了各种惠民政策,大赦天下,同时还宣称西秦的勤王军很快就到。多管齐下,总算稳住了局面……朝王尊他为师父,现在的乌米确确实实是位极人臣。”
她剥完橘子,从中间掰开,一半自己吃掉,另一半给了身旁的利德。
利德也一脸平常地接过,一边吃一边说道:
“年后云阳的工作继续交给你们处理。云海那边派人来和我们商量过了,下一个攻伐对象,我们选盛和,他们选照心,一人一个平均分配。”
最近并没有怎么关注时政热点的白凰惊讶地说道:
“要打盛和了?我怎么记得盛和好像挺强的,不属于王族划定的贫弱领地吧。”
方十三认真地说道:
“我们现在说他们是贫弱的领地,他们就是贫弱的领地……王族的意见已经无关轻重了。我们通过合理的方式拿下天成,他们却想在战场外窃取我们的成果,那我们现在打过去,他们就要受着。”
方十三眯着眼睛,声音依旧很温柔。
虽然前线的事情很忙,但她还是愿意抽时间回凌云城跟大家一起过年。对方十三来说,这样的时光是很宝贵的,战场的事情复杂多变,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哪次战争中出什么意外,或是有一天不得不用梵卿那样的方法为云阳争取最后的生机。所以在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方十三总是会安静地坐着,露出一个恬静温暖的笑容。
菲丽塔等所有人都说完话了,才轻声细语地询问道:
“主人大人年后又要离开了吗?”
利德笑着回答道:
“是啊,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我还是想出去看看。”
河月估计也习以为常了,简短但没好气地问道:
“去哪?”
利德摇了摇头:
“暂时不清楚。我只是隐约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天成百姓的背后有人在怂恿,龙族那边动向不明,狗国王突然身死魂消,西秦世子莫名其妙地被关禁闭……最近发生的事情,看上去零零散散没什么关联,但我总觉得说不定是有人想在背后谋划什么。时局动荡,天下纷争,也有很多势力开始蠢蠢欲动,我们的眼界也不能只局限在西部边陲,不然我担心会有什么差错。”
阿莱雅望向利德,利德也看着阿莱雅,笑着说道:
“这次阿莱雅跟我一起去,其他人留守自己的岗位。还是那句话,你们是我的后盾,是我出去浪的本钱。所以你们要好好活着,把云阳经营得更好。”
解开了面纱的霜询问道:
“领主大人可有一个初步的规划?小女子好提前安排些暗部的人手,帮领主大人刺探消息,必要的时候也能和领主大人有个照应。”
利德自己剥了个橘子,一边吃一边说道:
“不必,光是现在的局面已经够你们头疼的了。更何况我这次要去的地方,你们也插不进手。”
利德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打算去趟西秦,再见一面西秦世子应白。堂堂世子是不会莫名其妙被关禁闭的,特别是西秦家大业大,西秦领主应该不会放出这么危险的一个信号。我担心或许是他查到了什么不该查的事情,所以我打算想办法去见见他。”
河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利德的手。
他的右手到现在依旧还没有恢复,依旧缠着绷带,就连刚才剥桔子也基本是左手在用力。
利德察觉到他的视线,特地把手拿出来晃了晃,笑着说道:
“不要紧,一只手罢了。在我心里,你们才是我的左右手。”
芸叶一口酒喷在了自己胸口,差点有被呛到。
她第一次觉得,利德讲土味情话的本领,其实和她半斤八两。
37.两个人的假期
天成领地·安生城。
“这次你一走,又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破败的街道上,河月与利德并肩而行。
其实他们两个人是很少同时出现在领主府以外的地方的。利德可以出去浪,但河月必须呆在家里处理文书,才能保证云阳安稳运转。不过这次河月特地把之前攒下来的假期一口气用掉了,先是熬夜爆肝把积压的文书清理一空,随后主动提出要跟利德一起去天成看看。
“我想带你看看这里,这个我曾生活过的地方。”
河月的绣鞋踏在一片破瓦堆上,从地面上拾起一块瓷器的碎片,吹了吹上面的沙土,放在手中轻轻把玩。利德环顾着两侧的街道,这里已经十室九空。即便是云阳接管了天成,巨人基建集团已经开始进行修复工作,但房屋有重建的一天,人却无法死而复生。
远处有个脏兮兮的小孩从墙后面探出头,发觉利德在看他之后,马上又缩了回去。
利德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从怀里摸出一块本来想充当干粮的芝麻烧饼,做了一个递过去的手势。小孩子似乎很心动,他从墙后面小心地往外走了一步,吞了一口口水,却又在下一刻毫无征兆地跑掉了。
这让利德想起以前自己喂流浪猫的时候,许多猫也是这个样子。想上前吃东西,又生怕被人捉住,在徘徊后选择饿着肚子默默退开。
河月在旁边平静地说道:
“他大概是不会来的……会来的那些孩子,已经不在了。”
利德将手里的饼掰成两半,将一半抛了过去,另一半叼在口中,拍了拍手上的饼渣,与河月一同转身离开。小孩子一开始被那块抛过来的饼吓到了,身影迅速地缩在了角落里。等到利德与河月彻底走远了,围墙后面才伸出一只小手,迅速地抓住那半个烧饼,又缩了回去。
利德对河月说道:
“看到这里的景色,再看到这里的人,大概就能想象到这里承受过什么样的伤痛。他们也好你也好,大家活得都很辛苦。”
河月微微叹息一声,语气显得有些压抑而难过:
“你知道吗,利德,我研究天成的局面已经很长时间了。研究的时间越长,我就越陷入到一种奇怪的圈子里。人性到底是善还是恶,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天成领主死的时候我没有那种大仇得报的快乐,或许也是因为我已经意识到,天成的局面不是少数人造就的,其原罪是大多数人的为虎作伥与无动于衷。”
河月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她望着那些塌陷的围墙,积满灰尘的草垛,以及看上去很快就要断掉的井绳,起先流露出的是感慨的神色,但很快她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收拾好情绪嫣然一笑,对利德说道:
“说这些干什么,好不容易跟你出来度个假,搞得又像是工作一样。还是聊点别的吧,难得出来散散心,我带你去我小时候的家看看好了……我记得是在……”
河月一边说着,一边在前面环视左右。但她离开这里应该也有好几年了,物非人非事事休,一时间也找不到具体的方向。利德倒是注意到有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有炊烟冒出来,于是跟着河月一同朝那个方向走去。
残破不堪的房屋已经没有“门”这个概念了,河月在一块断裂的木头上敲了两下,院子里顿时传来一阵叽里咕噜的说话声,夹杂着乒乒乓乓的声响。河月担心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主动向里面跨了一步,就看见一家人围坐在锅炉前,其中一个中年男子见到河月时面色慌张,伸手去捂住正熬着粥的铁锅,一团团汹涌的蒸汽瞬间就烫伤了他的手心。
“我们自己也不够……”
男人张开口,嗓音嘶哑地如同咆哮的野兽:
“滚出去,这是我们最后的口粮!我的孩子要吃饭,要活过这个年……”
河月被他的气势震慑了一下,男人见河月不动,立刻从一旁抄起半截木棍,气势汹汹地踏步向前。
下一刻,利德主动向前了半个身位,伸手拦住了那个男人,开口道:
“一锅破粥有什么好抢的,你看我们穿的这身衣服,像是会吃这种东西的人么?”
男人被骂了之后,不但没有发火,反而停下脚步认真地打量起利德和河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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