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下一刻，那眼神凶恶、皮肤黝黑的青年却主动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回应道：
“抱歉。”
农夫木讷地点了点头，呆呆地看着青年转身远去。
那青年穿着一双草鞋，鞋底已经破破烂烂，不知道他穿着这双鞋走了多少路。农夫忽然想起来一个老辈人流传下来的故事，说以前许多流匪，最大的特点就是穿着一双破破烂烂的鞋。因为他们没有身份，不敢进城，不敢坐马车，只能一步一步走在荒郊野岭。这些人杀人如麻，所有知晓他们身份的人，一个都活不下去。
农夫只感觉浑身发冷，连那青年什么时候消失的都不知道。
雨打在斗笠上，发出炒豆子一般的声响，吵得人心乱。
青年摸了摸自己身后背着的那根用白布裹着的长柄武器，抬头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眯起眼睛说道：
“小白。再等等，哥来救你了。”
8.西秦二把手
利德的听觉很好，即便在大雨之中，他也能隔着围墙听到屋子里谈话的声音。
在使用了钞能力之后，他成功说服了漆正帮他创造与塞留斯相遇的机会。事实上他在见到漆正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局，虽然当时的漆正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但利德还是从他身上的那块补丁看出了端倪。
如果一个人辛苦奋斗，好不容易坐到了税务总管的位置，却连一套像模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那只能说明西秦的整个官僚体系都存在着巨大的问题。利德相信西秦的体系是没问题的，就说明漆正故意穿成这个样子来彰显自己的廉洁，这何尝不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当然漆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跟利德一点关系都没有，在利德眼里他不过是一个工具人。
阿莱雅站在利德身后，帮自家少爷撑着伞，小心地不让风把雨丝吹落到少爷身上。
许久许久，屋子里传来一声“我送大人离开”，意味着屋子里那场欢宴的终结。
门开了。
利德见到了被簇拥着的中年男子，他发际线很高，头上有驳杂的白发，脸上虽有笑容，眉眼却暗藏忧虑。他稍稍打量了一下利德便移开了视线，很明显是把利德当成了上门拜访漆正的人，准备从利德身旁离开。但漆正先一步皱起眉，说道：
“你们怎么又来了？”
利德不说话，只看着准备离开的塞留斯。
塞留斯则回头看向漆正。
漆正一脸无奈地对塞留斯说道：
“大人，这两个人就是席间我跟您说的，想要见您的那两位……我没想到他们今天居然也还守在门外，您先上马车，我这就找人把他们赶出去。”
塞留斯摆了摆手：
“不用……正好我听听他们想说些什么。”
他转过头来看向利德，只那一瞬间利德就清楚地认识到，这个白发苍苍的中年男人已经看穿了漆正的把戏，因为他嘴角的笑容中多了几分讽刺。漆正有些尴尬地拱了拱手，说道：
“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大人了。喂，你们两个，若是敢对塞留斯大人不敬，别想踏出这元阳城半步！”
漆正警告了一句，默默地关上了大门。
塞留斯的贴身侍卫走过来帮他打伞，却没想到塞留斯自己接过了伞，挥手让他离开。
等侍卫和马车夫都离开一段距离之后，塞留斯看向利德，上来第一句话就是：
“送了多少钱？”
利德笑了笑，如实回答道：
“几千金币吧。”
塞留斯啧了一声，淡淡地说道：
“看来我的面子真不小……有这笔钱你还不如直接给我，或是支援西秦边疆建设。那么，几千枚金币花下去，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利德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笑着说道：
“想跟您谈一笔生意。我的名字是白马，公开的身份是云阳的钢铁商人，其实我私底下做的是一些不太方便见人的生意。准确点来说，我是个开会所的。白马会所，塞留斯大人听过这个名字吗？”
塞留斯摇了摇头，不过从利德的语气中，他就大概明白了利德想说什么，接话道：
“类似青楼那样的场所？西秦并不禁止青楼生意，你可以随便开。”
利德笑着说道：
“我开的会所与青楼不同，是服务于女性的。在我看来女性市场同样是一块巨大的蛋糕，西秦强盛，风气也相对开放，女性当中有许多知名商人，甚至还有一些政客。这些人取得了相对较高的社会地位，自然也有一些自己的需求，我想做这部分生意。”
塞留斯一头雾水，本能地回答道：
“这似乎与我们西秦的法律与道德都不符……虽然这么做确实会很赚钱，但我没有权力答应你。这可能会导致一些难以估量的后果。”
利德继续说道：
“大人不妨再好好想想，这里头不光是一些灰色产业，我们还有许多卖给女性的物件。包括饰品、化妆品、新款服装……西秦解放了女性的生产力，却没有给她们配置对应的服务，我可以补上这个空缺。我云阳白马，人称妇女之友。”
塞留斯这回似乎有些犹豫了，他很清楚利德所说的这些可以在短期内变现出多大的利益。
而西秦现在也确实是在用钱的时候。
思来想去，他还是说道：
“你很有想法，但这件事我没办法一个人扛。而如果公布出去，我又没有办法预料到对应的后果。这里头有利益，但治理国家不能仅仅从利益入手，我们这些议政官与你们商人不同。除非还有其他有重量的人点头，但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能——”
塞留斯的话没有说完，利德似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西秦世子应白，允诺过我可以这么做。”
塞留斯浑身猛地一颤，暴雨之中他抬起头看向利德的眼睛，巧的是利德也在盯着他。
为了掩饰自己的想法，塞留斯连续深呼吸了两次，大脑已经开始飞速运转。
许久之后，他嗓音沙哑地问道：
“他，什么时候给的你这个承诺？你在哪里见到的他？”
利德抬起头，似乎短暂地回忆了一下，随后回答道：
“记不太清了……一两年前吧。当时他跟我说，如果将来遇到什么事，可以来西秦找他。对了，他还欠我一车钢铁的钱，塞留斯大人如果能见到他，记得帮我讨要回来。”
塞留斯看向利德，缓缓说道：
“你不是云海家的人……云海家的人不会做这种事。你是云阳的人？这件事，你们领主是否知晓？”
利德笑了起来，回答道：
“知道。他还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怕个锤子怕。”
塞留斯闭上眼睛，一阵大风吹来，他手里的伞往侧旁歪了歪，大雨顿时打湿了他半边头发。塞留斯却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足足过了将近两分钟之后，他睁开眼睛，对利德说道：
“你所说的生意，确实有点意思，或许能为如今的西秦带来新的变革……这里并不适合久待，明天我会邀请你们去一个僻静一些的地方，到时候我们可以仔细谈谈。今晚回去之后，我也要好好地想一想，这【生意】成功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少。”
他撑好了伞，最后平稳了一下呼吸，朝马车走去。
雨打在他的身上，利德忽然注意到，塞留斯身上的衣服整洁干净，用料考究，符合他的身份地位，上面也没有任何补丁。
但是被雨水打湿的部分，透露出来的却是一片廉价的素白。
9.我知道他被关在哪里
第二天，塞留斯如约在一间狭窄的房间内会见了利德。
桌上摆着两杯茶，茶算不上苦涩，却也没有太多的香味，属于一般人家待客的等级。不过塞留斯喝的时候没有任何异样，说明他平日里享用的也是这种普普通通的茶。
“昨天我回去认真思考了一下，同时通知中台那边，帮我查了一下往年的数据。你是知道西秦女性商人所占的比重，才提出要做女性市场的吗？”
塞留斯悠悠地开口，昨天利德提起应白的时候他很明显流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但他现在却掩饰的很好，话题完全不往西秦的政局上扯，而是重新说回了利德一开始提出的方案。
利德也不着急，一边喝茶一边回答道：
“这我倒是真不太清楚。只是偶尔有西秦的商人到云阳，我才知道原来在西秦，女子亦可经商，而且与男性商人的地位相等。我私下里向那些女商人打听了一下，她们也不知道西秦到底有多少女性选择经商，只回了我一句‘不少’。”
“确实不少。以去年的赋税情况来看，女性商人贡献了三成左右的纳税额。”
塞留斯拿出一份报告放到桌上，继续说道：
“而嫁给商人的女性、名门出身的贵妇、在地方任职的女政客，她们的数量更加夸张。并且西秦富庶，即便是寻常百姓家的妻子与女儿，逢年过节也能拿得出钱添一些新衣与饰品。这个市场确实很大，如果你们有这方面的经验，从中能获取的利润绝对是一个夸张的天文数字。当然，你们也会有许多竞争者出现，按照以往的规律，这个市场最终会被许多人瓜分。”
利德笑着说道：
“那也得等我们入场再说。这么多年来也有许多人看到了这个市场，但你看他们在这里做的如何？他们只会满足已经出现的需求，却看不到那些潜在的需求。”
塞留斯喝了口茶，坦诚地说道：
“这我倒是同意。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跟我提出过要开什么会所。所以我确实考虑可以把这门生意整个包给你，只是分成要提前商量好。你觉得怎么分比较合适？”
利德比了个手势，回答道：
“自然是七三分，我们上三分税。”
塞留斯放下茶杯，笑着说道：
“巧了，我也打算七三分，让你三分利。”
利德摆了摆手：
“做不了。才三分，那我不成跪着要饭的了吗？”
“生意大，三分已经是天价了。你不是西秦的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财富外流。”
“嚯，塞留斯大人这话说的，这生意你们真能放心交给我？等我的模式铺开之后，本地就会有各种竞品争先恐后地诞生，而你们对那些一定会视而不见。到最后这市场留给我的能有多少？三成，两成？现在就只给三分利，吃相不好看。”
“那就五五。”
“至少**。后面市场下滑之后，我可以接受五五。”
“……也行吧。”
随着塞留斯的话音落下，双方一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谁都知道，这笔生意会带来相当可观的收入。从阿莱雅身上的饰品，塞留斯就能看出来云阳在做女性市场上确实是有经验的，如今阿莱雅化了妆，相貌比以前普通了许多，但仍然因为身上的饰品加分不少。塞留斯不懂什么流行款，但他这点眼光还是有的。更何况利德上来就豪掷数千枚金币，如果不是真的有把握吃下这个市场，也没有这个必要。
但双方也都清楚，这次谈话的重点并不是这笔生意。
昨天，塞留斯就说过了。这生意只有他一个人支持不够，还需要其他重量级的人物。
而那时利德给出来了他的答案，那就是西秦世子应白。
但如今应白被关在禁闭室的消息天下皆知，他自然是不可能跳出来支持的。
那么，就需要把他放出来……或者说恢复他的身份。
这是很简单的逻辑，塞留斯心里清楚，利德心里也清楚，但谁都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原因也不复杂，双方都摸不准对方在想些什么。利德怀藏着如此巨额的财富密码，本来可以在中台求见塞留斯，为什么还要走税务官那边的路子？就是因为他需要单独和塞留斯谈谈，而如果没人引荐，塞留斯这种身份是不可能私下里见他的。
对利德来说，他只听说过塞留斯目前没有支持任何一位西秦公子，所以猜测他有可能是想保应白，但他没法确认。而这里又是西秦，他不能主动流露营救小白的想法，不然一旦计划败露，他很可能有来无回。
所以利德必须要等。
他给塞留斯指了一块最大的蛋糕，也给了塞留斯一个最好的台阶。
如果塞留斯真的想保应白，他应该会有所行动。而如果他其实没这个想法，利德的行为最多也就是被怀疑一下，在高额利益的驱使下，塞留斯不会对利德动手，而是会另寻他人来支持利德的产业，以此为西秦带来可观的收入。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塞留斯原本不想保应白，但又实在找不到另一个重量级人物，最终只能接受与利德合作。不管塞留斯原本是什么想法，利德目前为止都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在不主动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尽可能争取这个西秦二把手的支持。
塞留斯喝干了最后一口茶。
他似乎也做出了自己的决断。
“我听说，应白世子欠你一车钢铁的钱。”
塞留斯的手指点了点桌面，对利德说道：
“这笔钱，我没有替他出的道理。你若真想要回来，得自己去找他要。”
利德也喝完了杯中茶，平静地回答道：
“我也想找他要啊，可他不是被关起来了吗？”
塞留斯神色不变，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我知道他被关在哪里。只可惜那地方很危险，一般人去不了。要我说，如果他没有欠你一大笔钱的话，还是算了。反正你在西秦，能赚到更多。”
利德翘起腿，倚靠在椅子上，慢慢说道：
“不巧，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欠我的。如果可以的话，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我也想见他一面，把钱要回来。”
10.合作愉快
塞留斯看着利德，似乎想从利德的眼睛中看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