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新来的龙用鼻子哼了一声，问道:“你确定要看?传出去可不好听。”
负责镇守的侍卫对望一眼，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严格讲起来，它们算是长公主冬离的部下，自从上次提审那些从永天国抓来的人类后，冬离就接管了牢狱，把它们安排在这里。以前牢狱是由王上直接管理，如果眼前这几只龙真的是王上派来的，它们拦住对方索要令牌的事情就可以被解读为冬离不给龙王面子。
新来的龙气势上占据上风，却也没有得寸进尺，而是低下头，用牙齿从身上绑着的布袋中叼出了一块温润如黑玉的令牌。含混不清地说道:
“看清楚了?”
原本镇守在这里的龙在这种气氛下不敢上前查看，含混说道:
“看清楚了......进来吧。”
新来的龙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不过原本镇守在这里的守卫也不敢大意，小心地跟在一旁，警惕地注视着新来之龙的一举一动。新来的龙似乎也不在意，走到利德的监牢前，往里望进来，正好看见利德奄奄一息地倒在墙脚，声调顿时拔高了几分:
“怎么回事，长公主是打算杀了案犯吗?”
原本镇守的守卫辩解道:
“案犯危险，这是必要之举..…”"话音未落，新来的龙已经沉声道:
“必要?你知不知道案犯有多重要，如果没有他，之后的计划就全完了!长公主什么境界，十四重大圆满!案犯什么境界，连十重都不到!这里面差了整整五个境界，长公主稍微用点力案犯必死无疑，这算什么必要之举?”
负责镇守此地的龙也陷入了沉默，事实上它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长公主是什么样的存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龙王的接班人。利德又是什么歪瓜裂枣?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是大象与蝼蚁。
大象别说踩在蝼蚁身上，就算是从蝼蚁身旁经过，都可能无意之中将它震死。镇守此处的龙小声说道:
“但长公主说他应该无碍.…”"
利德很配合地咳嗽两声，鲜红的血立刻从口中不停地冒出。
新来的龙注视着镇守此处的龙，后者自知理亏，默默地打开了牢房的大门，但仍然在外面小心戒备。新来的龙走了进去，在距离利德比较近的地方停了下来，不带任何感情地询问道:
“喂，别装死了，起来!”
利德没有回应。
新来的龙低头嗅了嗅，利德只觉得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掉到了自己身边，他动不了，不过他给了阿莱雅一个眼神，阿莱雅立刻把那东西收了起来。
新来的龙庞大的体型挡住了来自外面的视线，但也只是一刹，它就回过身，对外面的龙说道
“不愧是长公主，力道控制的很好，看来他一时半会儿死不掉。不过，你们也注意一点，下次再有这种事，你们要提醒公主一下。现在案犯身上还有重要的线索没有找到，宁可往这边多增派侍卫，对他严加看守，也不要轻易伤了他。”
守卫点头道:
“知道了。”
新来的龙又说道:
“另外，不要告诉长公主我们来过。非常之时,避免不必要的猜忌。”
负责守卫的龙点了点头，心说案犯还在这里，一身重伤昏迷不醒，只要自己好好盯着，今晚就当无事发生也好。毕竟它们刚刚盘问这些新来的龙，可以看做长公主对龙王的不敬，而那些新来的龙半夜突然造访监狱，也可以理解为龙王对长公主的疑心。
为了龙族的安稳,这种事情还是少说为好。
新来的龙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守卫盯着牢房看了许久，确定利德和阿莱雅都没有任何异常后，
也慢慢地放松下来。
等到没有人注意的时候，阿莱雅轻轻松开手。利德看了一眼她的手里，淡粉色的手帕不知道包裹着什么东西。方才这玩意儿应该是藏在龙的口中，在它张嘴的时候落了下来。
利德认出了那个手帕。
那是他在朝瑶山上的宫殿里,见到芙蕾带着的手帕。
37.教教我吧，幽灵老师
对利德来说,这大概是他经历过的最艰难的开局。
身处中六族之一龙族的重重包围之下，双臂报废，话也说不了，可以说游戏一开局就是地狱难度了。
芙蕾会用这种方式送锦囊过来，利德猜测应该是深渊教会的人教给她的，她自己应该没那么聪明。或者说如果她聪明到懂得利用龙王和长公主的猜忌来办事，她应该能在龙族混出一番名堂才对。
在朝瑶山分开后，利德随手扯了一块玉佩送给芙蕾，并怂恿她不要上交给龙王，而是自己想办法去探听真相。现在看来，芙蕾多半是直接跑去拉拢深渊教会的成员......这放在任何地方都是相当愚蠢的做法，唯独这次给她蒙对了。
龙族防范着深渊教会，说明深渊教会有能力独吞好处。
有能力独吞好处，谁又愿意与别人分享?
利德的手动弹不得，不过他跟阿莱雅的配合已经亲密无间。多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让利德已经能够通过眼神跟阿莱雅进行交流，比如现在利德看了看外面的龙族，又看了看阿莱雅手里湿漉漉的"锦囊"，阿莱雅就明白了利德的意思。
她很小心地打开了锦囊，里面首先有一张皱巴巴的字条。阿莱雅用食指和中指小心地将字条摊平，快速看了一眼，然后用指尖轻轻捻成一堆粉末。之后，阿莱雅将手轻放在利德的大腿上，这个动作让利德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在一间蛮大的房子里，正和阿莱雅像朋友一样喝酒。
阿莱雅悄无声息地在利德的腿上写着字，将字条上的内容"讲"给利德听。“利德，见字如面。我的名字是诗鸢，你应该还记得。”
“芙蕾找到我，而我也愿意相信她一次，反正对局势无伤大雅。”“即便没有我们，你也早已被龙族盯上，教会其实变相救了你一命。”
“我并非挟恩图报，此次联络只是寻求合作。若你接受，天亮前服下药丸。”
“之后你会进入假死状态，后面的事交给我来。为表诚意，附赠此次计划的目标。”
“我们与龙族的目标是，复活长眠于地下的深渊祖龙。”
利德看向阿莱雅，阿莱雅的手心中确实还有一枚深褐色的药丸。
利德首先让阿莱雅撕碎了布条，与之前被捻成粉末的字条一同服下，算是销毁证据。阿莱雅虽然想要帮自家少爷做这些脏活累活，但利德摇了摇头，还是坚持亲力亲为。粘稠的血裹着无法消化的布条和纸屑划过喉咙，明明有着强烈的反胃感却只能极力克制。
诗鸢之所以敢给他传信，就是因为她相信利德会进行保密，也只能进行保密。除非利德打算破罐子破摔，不然事情一旦败露,龙族对利德的防范必定会更加严厉，到时候利德想做什么都不可能了。
吞服下所有的布条和纸屑后，利德看向了阿莱雅手中的那颗药丸。
平心而论，假死确实是一个好办法。唯有这样，一潭死水的局面才可能出现波澜。但他也相信深渊教会的"好处"不是那么容易拿的，一旦利德陷入假死状态,他也将暂时失去改变局面的能力。
更何况诗鸢的信里对于这个药丸并没有详细解释，这假死状态能持续多久、需不需要另外服下解药，这些利德都不清楚。利德凝视着那颗药丸，思绪飞转。
就在这个时候，利德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小幽灵的声音:
“呼呼，你看上去很犹豫嘛。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幽灵酱呢?”利德通过意识跟小幽灵进行着简短地交流:
“这个你也认识?”
小幽灵回答道:
“算是吧。在我的时代，这东西叫悬命丸，吃下去之后会让全身完全麻痹，不管用任何方式都很难检测出生命迹象。不过这东西需要解药才能解开，而且还存在使用风险。”
利德询问道:
“风险?”
小幽灵的声音再度响起:
“是的。主要的风险有两个，第一个是身体心跳几乎停止，血液流淌变慢，损伤是很大的。有很多人在醒来之后，全身瘫痪或是大脑痴傻，还有很多人服用时间过长，直接就驾鹤西去了。”
小幽灵顿了顿，继续说道:
“第二个风险，是服下后大脑反应也会几乎停止。用从你那学到的知识来说，就像是被深度催眠了一样，在此期间，其他人可以用特殊的秘法，改变一部分你的常识和认知。换句话说就是吃下这个，你的脑子就不设防了，遇到那种身怀绝技的人,
可以直接把你改造成忠心耿耿的奴仆或杀手。”
小幽灵的语气有些怀念:
“因为这两种副作用太过明显，再加上这个药物原本需要应对的情况已经不会再发生了，所以悬命丸很早以前就已经绝迹。没想到现在还能见到完整的药丸.....只是不知道是新配的，还是以前传下来的丹药。"
利德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那这东西以前是应对什么情况的呢?”
这一次小幽灵没有立刻回答，沉默持续了大概十秒钟，利德的脑海中才重新响起来了她的声“应对我。”
“悬命丸原本就是为了应对才灾而开发出来的。因为我会让人陷入幻象之中，而这种幻象不管从内还是从外都很难打破。许多人只能看到自己的同伴陷入幻境，身体越发虚弱最终步入死亡。”
“于是聪明的人类开发出了一种药，这种药能够暂时停止生物的大脑活动，这样就能把陷入幻觉中的人，强行从幻觉中拖出来。不过后来我毁了几个国家之后，对成为大魔王这件事也没兴趣了，加上又被抓到海底去坐牢，所以悬命丹也就跟着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小幽灵讲起自己的过去，像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最后，她对利德说道:
“总之，你自己想清楚了再吃吧。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至于解药什么的，我不太会配，不过我听说这东西的药性最多维持个十天二十天，如果你能活到那时候，不用解药也能醒过来。只不过在那之前，估计你要么已经死掉，要么已经被催眠成奴隶了.....毕竟在我的时代，这东西也是弊大于利，所以才会被封禁。”
38.案犯死了!
第二天，利德被发现死在了监狱当中。
案犯被长公主殴打后，伤口恶化而亡，成为了在龙族轰动一时的大事。
龙族对长公主的信仰很深，所以换句话来说，任何关于长公主的事情总是能传得格外的快。普通的龙族不知道利德的重要性，越传越玄乎，说这事儿闹挺大，当然也不是特别大，但也不是特别小，反正就是挺大的。
利德的死讯还没传开的时候，龙王和长公主正在商量之后的战争布局。
“人类还是要打的。趁他们内乱，我们要拿下永天国作为基业。现在我们能抽调的军队还有多少?“龙王的声音平和但充满威严，他像是一个完全放权的太上皇，但又时时关注领地内的一切事情。冬离回答道:
“飞龙军还有十万，精锐部队三万。另外各个长老，赞成向永天国动兵的有四位。要打的话明天就可以出兵。"龙王闭上眼睛,语气很平稳:
“当年，我们和永天国打过，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伤亡，我们也没有占领那片土垃.……冬离，不要小觑人类。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缺陷，天生就是苟且偷安的弱者，但他们当中亦有悍不畏死的英雄。"
说来也奇怪，利德与阿莱雅站在龙王面前时，体型的差距让龙王即便卧着也显得高大威猛。但冬离明明也是人类的体型，她站在龙王面前，却好像能够平视龙王一样。也许是血脉的相近，也许是地位的相似，又或者是境界修为的相差不远，让她能够平视龙王。
或者说，他们就像一对寻常的父女。父亲对女儿寄予厚望，女儿也足够出色。
冬离认真地点了点头，她不会轻视人类，不然也不会在利德入狱当天就封住了他的行动。但她骨子里的傲气还是有的，她对龙王说道:
“每个种族都有英雄，我龙族亦有无数英勇的战士。我知道父亲的担忧，但人类内部还有纷争无数，我们联络魔族、巨人族一同入侵，必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冬离当初威胁人类，不把利德交出来的话，龙族就将进攻永天国。但她也没说交出利德之后，她就会放弃攻打永天国。
当然，就算她承诺了也没什么意义，任何承诺在绝对的利益面前都不值一提。再过不久，她就会带着龙族向西南方向一路进攻，直到打下大片的人类土地，供龙族繁衍生息。北边的严寒赋予了它们战斗的欲望，但这片土地确实无法让更多的龙族生存下去。
至于人类，那时候大概会像天月山时一样，生死都掌握在龙族的手里吧。当然龙族也不会将
人类全部杀死，毕竟它们不从
事生产，还需要大量的奴隶来帮它们做事。那时候人类大概会世世代代为奴为婢，既要当家畜又要当劳工。
“保险起见，还是等深渊祖龙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出兵也不迟...…”
这一次，龙王话音未落，外面已经跌跌撞撞飞进来一只褐色的龙，大声说道:“不好了!王上，公主殿下，案犯....案犯死在牢狱中了!”
一直古井不波的冬离终于变了脸色，龙王也猛地张开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来报信的飞龙，厉声询问道:“说清楚，怎么回事?”
报信的龙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也不清楚....今天早上我们给案犯送早饭的时候，发现案犯身旁跟着的那个女人在哭。我们立刻打开牢房的门上前查看，案犯已经死了，肩膀和喉咙还在流血，上半边衣服都被染红了!”
冬离立刻转身离开龙窟，大踏步去查看现场。
龙王的目光注视着离去的女儿，片刻后，对前来报信的龙说道:“去把诗鸢叫来。”
冬离一路穿过风雪，来到了牢狱。这里已经围满了飞龙，见到冬离之后，它们自动让开，冬离直接来到了牢狱内，就看见阿莱雅不停地抹着眼泪。
冬离眯起眼睛,对她冷冷地说道:“发生了什么?”
阿莱雅抬起头，看着冬离，红红的眼睛中满是仇恨。“是你杀了少爷....…”
阿莱雅的嗓音略微沙哑，剑气缭绕在她的身旁。阿莱雅捡起地上的剑，毫不犹豫朝冬离刺过去，但在冬离眼里她的速度还是太慢了。冬离轻而易举地打掉了她的剑，转眼间就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摔在角落里，之后看向躺倒在地上的利德。
利德双眼紧闭，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生机。
不知道是不是伤口扩大了，利德的肩膀处的衣服完全被血染红。如今的血已经干在了他的衣服上，能看出他生前必定是极其痛苦的，血止不住地流，直到死亡才得以解脱。冬离蹲下身，纤纤玉手试探了一下利德的鼻息，
又放在利德的胸膛上感知了一下他的心跳，全部都是一片寂静。
这个人，死了。
死的不能再死。
冬离吐出一口气，回过头，看向门口的守卫，冷冷地问道:“昨晚，有谁来过?”
守卫自然是想隐瞒，支支吾吾地说道:“没有.…”"
冬离抬起手，一只守卫龙族的两支翅膀齐刷刷地断掉，血溅在牢狱的墙壁上。冬离张开口,吐出一个字:
“说。”
所有的龙族守卫不敢犹豫，匍匐在地，谦卑地回答道:
“回殿下，王上担心殿下失手杀掉案犯，于昨天晚上派人进来查看过...…"
话音未落，所有的龙族守卫只感觉一种仿佛天塌的威压突然到来，所有的人一同把头贴在了地面上，完全不敢动弹。连空气都在威压中发出一阵阵尖锐的蜂鸣，像是千百把钝刀子在同时划玻璃。
冬离的眼神带着杀意,看着倒在地上的利德，开口道:
“王上不会做这种事。不是二弟做的，就是三妹做的，之后我自会调查清楚。不过在那之前...她走到阿莱雅面前,低下头看着阿莱雅:
“我要搞清楚，案犯真的死了吗?怎么死的，你看见了吗?昨天来的龙族是谁，跟案犯说了什么?案犯的手已经断了吧,如果昨天来的龙族给了案犯什么东西，应该是你经手的.....说!”
冬离的手再次攥住了阿莱雅的喉咙，同时对外面的龙族守卫说道: